第314章 敌人?恩人?还是——

2025-03-25 15:45:05

最先恢复的是嗅觉。

香气,时烈时清,由鼻尖丝丝沁入,在胸口结出兰花的芬芳。

然后,便是听觉。

刚开始遥远,渐渐清晰。

怎么办?到底怎么办呢?小姑娘的声音。

能怎么办?等一下找机会告诉夫人,得看她的意思。

音色略稳重,也是女子。

等一下得等多久?我瞧她快醒了。

小姑娘着急,好姐姐,咱这就找夫人说去吧,免得出什么岔子倒成了我们的错。

半晌后,稳重的音色响起,也好。

香气清淡了,脚步走远了,一双妖媚的眸子睁了开来,目光从绸罗帐缓缓移到屋内。

雪花纸窗红木雕,梨花桌紫檀架,墙上挂一幅——空白的画?阳光漏缝,她在山洞密道中开始习惯留意的,正东。

采蘩坐起,五感归位,记起望江南遭遇到天衣教主,而自己跑着跑着中毒摔倒。

可是,现在却是在哪儿?身上换了一套衣裙,而虽然是间美屋,心里并不敢轻松。

唯有一处好,胸口不疼了。

拉开袖子,也不见黑线之类的。

被救了?还是被抓了?因为刚才那两个姑娘的对话,她有点分不清。

天衣教除了教主之外都是女子,就目前判断,她身处一群女子之中。

但听上去对方没有敌意,反而有些怕她之感。

正兀自沉思,突然听到了歌声。

采蘩推门而出,门外无人守卫,更不似身处险境了。

循声绕廊,眼前峰回路转,雅致的庭园转为豁然开阔的碧绿湖面。

湖边有亭,亭中有女,歌声悠扬,歌者亦是琴者。

手拨弦,音美妙。

和起声来令人心神荡漾。

然而,歌声琴声被她这个不速之客打断,亭中女子道,你醒了。

是。

没弄清状况前,采蘩决定采取谨慎着友好的态度,请问,是您救了我?那女子并不回头,单手抚琴。

只挑几个碎音,并非我想救,而是你运气好,昨日正逢我吃斋。

斋为素,素洗心,因此多管这桩闲事。

多谢夫人救我。

不是天衣教就好,采蘩又松口气,此恩必报。

我已说过救你不是出于本意,自然也用不着你报恩。

那女子说得冷淡,似乎连回头看一眼都懒。

夫人仁心仁术。

确实是我的运气,大恩我也铭记于心。

今后有机会仍希望能报答您。

采蘩的心里话却是,不用就不用,她还不至于上赶着非要贴对方的冷脸。

我已感觉无恙,又一夜未归,也恐家中担心,想就此告辞了。

三夜。

女子道。

呃?采蘩惊,夫人是说我昏迷了三天三夜?你中的本是让人虚弱昏睡的药粉。

要是落在施毒者的手里,醒来不但记忆全失,还会变成施毒者操纵的傀儡。

从此靠缓解方剂活着。

女子将琴放回盒中,若非你急跑加快了沉香遍布全身的速度,我可以立刻为你化解毒性。

结果哪怕你及时服了解药,却用三日才醒过来。

要是身体没什么感觉不妥之处,你是该走了。

一个不想当客人,一个不想留客人。

采蘩盈盈作礼,转身刚要走,又想起一件事要问,夫人,不知我自己的衣物在何处?可否让我换回?你衣服上沾了毒粉,很难清洗,又怕他人不小心误吸入,我便将它们烧了。

已经拿不出来,那女子但道,你身上所穿皆新,论质地做工远比你原先的好。

夫人考虑周全,我感激不尽,不过衣物在否却无关紧要,但随身带了些小物件——钱财无所谓,童氏象征宝石花和爹做给她的蘩草簪无价。

啊,应该是替你换衣服的丫头们收起来了,等我问问。

女子扬声唤丫头们,自有耳聪目明的赶紧去取物。

片刻工夫,婢女捧了一托盘过来,也不直接给采蘩,却放到主子手边。

女子起先没看,问采蘩道,可是一样不缺?采蘩走进亭子看了看,一样不缺。

那就拿回去吧。

女子伸手正要推托盘,动作却僵住了。

采蘩没在意,还以为她是让自己动手的意思。

不料,刚碰到边沿,眼一花,发现盘中少了蘩草簪。

再往旁边一瞧,见簪子到了那女子手里。

夫人?这可有点像抢东西的架势啊。

不过,老爹做的这根簪子对自己是宝贝,对别人而言只能以粗糙来形容,不值得一抢吧?这根簪子哪儿来的?女子终于起身正对了采蘩。

远山眉,春梨目,腮飞霞,朱唇噘。

肌肤似晶莹洁雪,眼神流转而娇媚,身姿曼妙但高傲。

气质清绝,眸底慧觉,似阅历丰富,又似芳华年岁。

采蘩从没见过一个女子能像眼前这位,难以用美来形容,却美不可及。

那份美很复杂很矛盾,却又纯粹又和谐。

放在一起,如水还如油,浮沉都有,又都合适。

而且,最不可思议的,她心里泛起一种异常的熟悉感。

姑娘?相较于采蘩的思绪万千,女子面色静冷。

……我爹做的。

不由自主说了实话。

你爹叫什么?那女子眼中闪过一道芒,即便聪明如采蘩,也看不穿其中的意味。

单名一个广字,无姓。

又是真话。

迄今为止,她只跟师父说过她爹叫什么。

但在这个女子的目光下,她无法就此撒谎。

广?女子垂眸,气息悄然,语调却寒,他从哪儿得的簪子?采蘩忽略心底涌起的感觉,在对方好似要把她爹当小偷的认知中,全力扞卫爹的清白,我说了,这是我爹做给我的,不是从哪儿得的。

让我说清楚一点。

女子勾唇角,也冷,他从哪儿得来的,这根做簪子的木?这倒还真不知道,采蘩却不服软,不管从哪儿来的,肯定不偷不抢。

说起来,这同夫人无关吧?恐怕有关,但会是什么关系呢?……这木是三百年的紫杉,天下奇珍。

女子握紧了簪子,不是无姓之人能买得起的。

采蘩诧异极了,但她能说,不过是木头,流落到不识货的贩子手里,被当作不值钱的便宜货卖出来,也不是稀罕事。

我看这就是根普通的木头,请你还给我,我是不会出让的。

女子摊开手心,看采蘩急取了过去,冷笑道,可惜,紫杉木被你爹雕成如此丑陋,再珍贵也成毫无价值的废物了。

何谓珍贵,又何谓废物?各花入各眼罢了。

采蘩将东西都收好,对救命恩人的感激因这样的不愉快几乎烟消云散,转身就走。

等等。

女子叫住她,你叫什么名字?……不想说,但还是说了,采蘩。

童采蘩。

倔不回头,却听到身后一声响,采蘩忍不住去看。

只见地上落了琴盒,看似很贵的琴翻在一旁。

夫人!两个婢女连忙上来,一个拾琴,一个扶那女子。

女子冰冷的神情不再,美眸璀璨闪耀,双手颤抖,你……你叫采蘩?诗经……诗经中……语不成句。

是,我爹照诗经给我取的名。

采蘩这时对她不满,因而心中排拒,难有好想法,包括这簪子,我爹雕成了蘩草的样子。

夫人看它丑,却是我的至宝。

临了还强调一回。

采蘩走了好一会儿,那女子这才缓过神来。

她推开丫头们追出亭子,却又停步,捂脸深呼吸几口,放下手后,目光水亮而神色清冽。

她吩咐丫头们,照规矩,送她回去。

丫头们追采蘩而去,女子慢慢走回亭中,只觉天旋地转,好不容易冷静的表情又脆开,眨眼落泪。

找到了。

她呜咽,梨花雨,容颜更艳美,老天有眼,我终于找到那孩子了。

采蘩,采蘩,你可知,这名字是我取的?但采蘩一点不知道,只瞪着那两个追来的丫头,哼着,什么?要蒙眼才能出去?对。

丫头回道,夫人在这里隐居,不喜欢被陌生人打扰。

如今救你已是格外施恩,还请姑娘尊重夫人的意思。

你放心,既然救了你,就不会害你。

马车会送你到家门口,进城之后便无需再蒙眼。

若我不肯呢?气死了,到了什么鬼地方,古古怪怪。

要是姑娘不肯,那就不能出去,继续当客人也行。

丫头的脾气始终挺好,绝对调教有方,劝您别有逃跑的念头,我们这儿的墙高门厚,人人有一副好耳。

蒙眼出去比软禁好。

哪怕再不甘愿,采蘩不得不让她们蒙上了眼睛。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听得丫头说进城了,她一把扯下了布条。

姑娘说个地方,我们也好送你到底。

和采蘩说话的,一直都是那个丫头。

另一个负责执行。

采蘩本想进城后就离她们远远的,现在却改了主意。

长安城里她不熟,而且有人肯送,省她工夫。

去城西——西市尾巷土地庙。

居澜园临时改成墨纸铺。

其一,不想让陌生人送到家门口。

其二,答应过的事,就算迟了,也不能不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