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术,一较马,二较箭,延续到今时是贵族们博彩的一项娱乐,所以有了好些不同的规则。
方地上摆了不少障碍,骑马者在比试中不能碰倒它们,碰倒则罚,减箭术上的得分。
这日因两人争一女,比射的是她的帕子。
叶姬爱用绿巾,共有十条,与其他姑娘的帕子们混一起,包在五寸大的布球上,由小厮自高抛落,看谁射中叶姬的帕子多,一帕得五分。
因采蘩不肯到场下去观赛,尉迟觉就上来了,跟她解释这场二术。
还有一额外规则。
尉迟觉道,抛出的帕球只要还没超过五个,场中每个人都能加入比试,我们叫鹰。
因为是后来的,就必须赢或与第一的人平手,否则他本属于哪方,哪方就必输,哪怕他那方原来可以赢。
不过,若他赢了,对手一方今夜共度良宵的姑娘就由他定,同样射帕,不过会是谁的帕子就看他的手气了。
听起来输赢都不吃亏啊。
采蘩看看尉迟觉身上的骑士服,你原本准备下场当鹰?这是一种可以运用战术的游戏,鹰者是后杀出的英雄。
尉迟觉朝余峰那边看去,余峰箭术不精,但他那堆里至少有两人可为强鹰,故意摆在后面准备显摆的,而且可以挑一个差的女人给对手,借机嘲笑。
对手若拒绝鹰者挑的女子怎么办?渐渐听出点意味来了,双方要是互相敌对,输的一方也够呛,十足十没了尊严没了面子。
拒绝的话,照祖宗规矩,必须要娶回家,可以不碰她,可以厌恶她,却也得给那姑娘养老。
照这规矩进门的女子。
是不能由正妻随意处置的。
一般不会有人那么傻,不过闭眼瞎灯就能了的事。
尉迟觉翘起脚,十指交叉抱住膝,姿态优雅,骑士服在他身上显得太粗犷,给人穿错了的感觉,啊,抱歉。
忘了你也是姑娘。
所以当她是男人了?采蘩笑,我总算有点明白了,怎么都不会吃亏的原来是烟雨阁,必成的买卖。
那是当然。
这烟雨阁的妈妈长得像胖大婶,比钱鬼还鬼,明明和从前没什么分别,都是青楼烟花地,她非坚持说这里的姑娘卖艺不卖身。
其实只是要抬高价钱,让有钱人觉得不容易到手就必定是好货罢了。
这叫狗鼻子插葱,掰下葱来当象牙卖。
不知道抢了我楼里多少生意。
要不是我人脉也广,早被她挤兑死了。
说着说着。
变成了私怨。
忘了这位也是开青楼的,采蘩不禁说道,你楼里生意要不好做,要不要跟我合作?她有认真学生意,但她比童芷没出息,只想偷懒,所以喜欢找能干得力的帮手。
开青楼是为了气死我爹。
他还没死。
我不转行。
尉迟觉想都不想,拒绝她。
你们一个个都挺有目标的。
一个要等娶了媳妇才不挨揍,一个要老爹气死才要转行。
不知道独孤棠的目标是什么?想到这个人。
采蘩就听南北一片叫好声,原来第一批帕球已经抛出。
余峰快速拿起长弓,本来对准了落下的帕球,却因为独孤棠干净利落的拉箭动作而怕他射中,于是借弓上那些宝石,映了日光就往独孤棠的眼睛上一照。
独孤棠的箭出去,射了一只红帕球,离绿帕球不过方寸。
叹息声此起彼伏,不过也没人去指责余峰。
这是一场游戏,只重结果不重方法。
如尉迟觉所说,战术运用也是相当重要的一部分,斗得是多面的本事。
余峰的弓够贵重的,镶了这么多宝石。
采蘩这时才注意到那张弓。
贵重有什么用?他这张弓还是最好的制弓师傅所造,但那位师傅不太情愿承认,只道一生造好弓无数,心血来潮制一张漂亮的,就像美人一样,好看可以,打猎就不要上场了。
尉迟觉眯起细眼,说起来,你似乎不紧张老大输赢。
身旁无回应,尉迟觉看向采蘩,见她怔怔盯着场中,以为她终于担忧起来,不由自主劝慰道,你不用担心,男子在外逢场作戏也是无奈,心还在你这儿就好。
采蘩却好似灵魂出窍,唇轻启轻合,一句极小声,贵重有什么用?呃?轮到尉迟觉怔住了。
采蘩突然笑了,真心欢喜,所以眼睛也有光芒,尉迟,你帮了我大忙了。
贵重有什么用?轻呵开怀,贵重确实没有用。
弓是如此,纸也是如此,一通百通。
呃——他刚才说了些什么?有说到纸吗?怎么跟不上这位姑娘的思路啊?而且,我不担心。
即便是出神,该听到的,一字不漏,他若无心,也就罢了。
若对我真心实意,别的女人是绝对不能沾的。
她不勉强他,但看他自己的选择。
逢场作戏也不行?该替老大庆幸吗?还好这姑娘比老大小了好几岁,老大年少轻狂时,她还是小女孩呢。
既然是做戏,没必要贡献身心。
输赢都要和烟雨阁的姑娘共度良宵这种事,对我而言是不可能发生的。
哪怕娶回家当菩萨供起来,他没钱,我有钱,我来养着。
后院三妻四妾也好,他搏个风流倜傥的潇洒名,我则是让人称颂的贤良有德,好事。
家门里的真相外人能有几个看得清的,都是人云亦云。
她这会儿都不怕人对自己的容貌指指点点,关起门来就更不怕了。
姑娘话里似有允嫁之意,看来我该恭喜老大,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
貌美,富有,还聪明,但尉迟觉为独孤棠感觉乌云压顶。
自家老娘常教,娶什么女人当老婆都行,最重要就是他得心甘情愿。
乌云压顶,也是老大心甘情愿的吧。
央呢?看着第二批帕球落下,似乎有两个绿的,采蘩问得漫不经心。
他——会相好的去了。
尉迟觉答得漫不经心。
余峰故计重施,可惜同样的招数对独孤棠是没用的。
嗖嗖两箭,一气而出,皆中绿球。
众女娇语莺莺,频送秋波,将军少帅喊到男人们心窝里的酥麻。
独孤棠却沉稳,神情不动,收弓拎马,到一边等第三拨,但那傲然的姿态仿佛在告诉每个人,他赢定了。
第三拨又落双绿,余峰不敢再耍花招,老实射箭,和独孤棠各中一球。
如此,三比一。
还有五帕。
会有老鹰飞进来么?寒风吹乱了头发,采蘩将双手拢入袖中,但场下赤着上身的两人,还有一群穿单衣的男子们,如源源不断的热流,蒸高着那些居高临下的春色目光。
突然想起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哪位是叶姬?尉迟觉看着南面,就在那个尖角屋顶下的窗前。
她是烟雨阁头牌,住着视野最好的屋子,享受诸多姑娘得不到的优待。
临窗一美,看不清五官,但身姿纤细,鹅黄绿的双袖在风中飘摆,仿佛燕尾迎春。
单单只是剪影,已令人浮想联翩。
采蘩只道,所有的优待都要付出代价的,别人看着羡慕,也许她心里一点都不想要。
尉迟觉的视线立刻落在采蘩身上,姑娘睿智,外表越是华丽,内心越是疲惫痛苦。
但愿那位叶姬也如姑娘这般,早点明白过来。
如今我倒希望独孤棠赢了。
果然,独孤棠闹这一出有目的,赢了至少能办成事,输了得白养一人。
咦?采蘩眼睛一亮。
尉迟觉也看见了,正中下怀的笑意,就知道他按耐不住。
想靠余峰那三脚猫的骑射功夫,他就等着花落旁人吧。
那是谁?采蘩看驱马进场的男子身材硕长,气魄不输独孤棠。
黄炜。
这次对齐作战,在北线立了赫赫战功,也是余相新近极力提拔的人,所以很自然和余家人走到一起。
尉迟觉告诉她。
他也是四方将之一,与他的上司独孤棠争,不要紧吗?四方将中,尉迟和央不用说,但黄炜和李鹤是余相那边的人。
得罪他的上司,总比让他的后台丢脸得好。
再者,他是叶姬前些日子唯一的入幕之宾,据闻两人如同一对恩爱夫妻,黄炜日日留在烟雨阁,霸着美人不放。
大概得罪的人太多了,或者情转淡,黄炜已有几日不来,倒是余峰开始讨好叶姬。
贵族子弟为了女子而争风吃醋,尉迟觉嚼来索然无味。
黄炜多半也有想成全余峰的意思。
却不知他这么飞进来,到底是为了余峰,还是出于私心,有些耐人寻味。
第四拨,单绿球,黄炜的动作竟比独孤棠快,一球归他。
余峰在一旁观望,是不分薄同伴得球数的策略。
平手当如何?平手就计双方总得球数。
刚才忘了提。
也就是说,黄炜拿到四球以上就稳赢了。
采蘩心算比打算盘出色,上来就给独孤棠一个下马威,我就说你们的老大功夫实在马马虎虎。
尉迟觉张嘴半天,一句话未说。
而就在这半天里,黄炜射下四个球,独孤棠射下一个。
这叫——事实胜于雄辩!------------------------------今天第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