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6章 总不能有真心的人

2025-03-25 15:45:05

昆湖正月早春色,梧桐枝上沐叶苞。

湖边轻晃着一艘小小的船,没有船夫,没有随从,只有一根细缆绳松垮跨系着树干。

领路的小厮摆了个请上去的手势,转身便离开。

采蘩看着四下无人,有些犹豫。

我以为采蘩姑娘已经不怕我了。

黄纸格的舱门推开,向琚盘坐着,正下一局没有对手的棋。

这人其实很寂寞。

从小就被捧得那么高,纵然真有别人无法比拟的才华,是否要一开始就人群中区分开来呢?采蘩上了船,坐到他对面,得出结论:不是。

她宁可像普通孩子一样长大,有朋友,能撒娇,踏踏实实踩着土地。

也许也是因为他处的位置太高了,她无法对他产生男女之情。

会下棋么?向琚撑着下颚,目光始终落在棋盘上。

不会。

采蘩回道。

采蘩姑娘又谦虚了吧?你说不识字,却能写状纸,一手好书。

你说只识纸,却还能造纸,造上品的纸。

我还想呢,你到底有什么是不会的?或者,采蘩姑娘不是谦虚,而根本不是真心相交罢了。

向琚勾起嘴角,但笑容冷的。

采蘩失笑,五公子,有句话我以前说过,可你好像记不住。

别人真心待我,我便真心待人。

你若自问有真心,再问我要真心吧。

其实,我也是如此。

人真心待我,我真心待人。

你我的前提都是要别人先付出,所以我们之间就很难感觉到彼此的诚意。

反复试探,又藏深了秘密,总想利用对方。

如此到今日竟比陌路还不如啊。

向琚抬眼望她,我已找到了症结所在,若现在与你剖心,采蘩姑娘以为可来得及?采蘩静静看着他。

五公子,我与独孤棠成亲之日,你也是在场的。

不管别人如何看,我已是独孤棠之妻,生死都同。

他或许说得对,若真心待她,她可能真会喜欢上他。

但这样一个如果并不存在,向琚不会剖心,对谁都不会。

向琚突然笑了,不知怎么看似有些自嘲。

采蘩姑娘想得对,剖心一说纯属无稽。

语锋一转,又是假话。

兰烨因你选独孤大公子而拒我,不太能痛快罢了。

我以为五公子该松了口气才是。

当初我要是答应你的求亲,这会儿会受蔑视嘲笑,甚至遭受牢狱之灾的,说不定就是你了。

五公子。

你早就不想娶我了吧?在你和东葛青云联手想要揭穿我身份的时候,你们都抱着相同的目的——让我低头。

只想我成为你的女人,美玉公子的自尊心作祟。

采蘩淡然敛目,可惜,我是倔脾气。

兰烨的确见识了。

自采蘩上船,连一步棋都没走。

向琚再笑已温和,就像他对大多数人一样,采蘩姑娘一出刑司大牢就赶到我这儿来。

既然不是为了求我帮忙,那就是为了纸擂之事了。

他这么待她,采蘩反而安心,点头道是,离正月十五已经没几日。

又出了这种事,似乎不应由我再代表南陈。

采蘩姑娘是想参加还是不想?向琚问道。

采蘩反问。

五公子想不想让我参加?向琚眉一扬,连如此一个简单的问题,采蘩姑娘都不能说真心话?不想。

采蘩迅速答了。

向琚也答得快,不想也得去。

采蘩姑娘别忘了,你此来长安是皇上的意思。

但皇上不知道我曾经的身份。

就知道他定会唱反调,采蘩从容应对。

与西骋比纸也好,与高丽人打纸擂也好,她并不感觉热血沸腾。

只不过,若没有当初的冲动,她也找不到自己要走的路。

采蘩姑娘是北周的奴婢也好,逃犯也好,在南陈却是童大小姐,皇上嘉许的纸匠。

两国的法例条令并不互通,如你这般有双重身份的人也不在少数,北周的某些显赫家族若追朔祖宗本家,在南陈的地位毫不起眼,甚至也是南陈容不下的人,只要瞒得好瞒得巧,确实能有两样人生,再等上两三代,南北皆可正名扬姓。

采蘩姑娘本该好好待在南陈,东葛青云即便处心积虑,除了一些不伤本的闲言碎语,完全奈何你不得,但偏偏你自投罗网。

向琚此时端起南陈使节的架子,那日你让人押下,也是余相当众给我们南陈一个下马威。

今后再谈两国之事,难免让他揪着这点不放,处处要得我们好处了。

既然我们要为你受刁难,你是否也该尽一尽南陈子民的责任?想不到采蘩一人之事竟牵扯到南陈利益。

对面这个男人心中装了多大的天,渐显。

而且,纸擂若胜,对采蘩姑娘也是有好处的。

皇上一向重视造纸,对造纸能匠也十分看重。

你若为南陈胜出,皇上龙颜大悦,到时你可提一个适当的要求。

你在南陈的身份地位越重,北周人越不能追究过去的事。

如此一来,最后恐怕是两国协商了结,你从此就能光明正大当童大姑娘了。

向琚好似在给她建议一般。

采蘩站了起来,五公子不必对我说这些,我来不过一问自己是否还在名单之上。

并不是他认为陈帝会赏赐她,而是他已经知道了西骋带给她的圣旨。

因为他不说赏赐,只说要求。

我期待采蘩姑娘的表现。

向琚不动,没打算要送客。

采蘩想了想,决定问出口,五公子,这纸擂胜负的背后可牵涉国家大事?向琚温和的目光有些灼亮,你说呢?这么反问我,那就是有了。

采蘩微笑,不知南陈胜出所得的好处,能让皇上大方允我所求?不管能不能,总要试试。

脱口而出,真心的话。

采蘩低眸扫过棋盘,五公子的左手比右手厉害,完全两套路的棋,看上去就好像我来之前,那位置上坐过一个人。

说罢就走,没有再回头。

向琚看回棋盘,不一会儿对面坐下一人,一身玄黑。

公子,她还真懂棋啊。

黑老头道。

我现在最好奇的是,她爹是谁。

向琚吩咐开船,黑老头便出去摇桨。

船到湖心,风吹开半扇格纸窗,只见向琚的右手高抬低落,神情前所未有得认真。

在车上等采蘩的姬三听说她还要上纸擂,纸匠那么多,为何非得要你去,还是这个节骨眼上?难道向五郎不怕结果引争议,赢了都会输?采蘩突然一怔,是啊,为何非得是我?姬三随口说说的,见她认真,又道,说不定向五郎对你仍有情意,虽说你和独孤棠成了亲,恐怕还有不少人没当回事,他未必彻底无望。

采蘩斜姬三一眼,这种话今后不用再说了。

向琚是什么身份,怎会对一个女子念念不忘?你高看了我,小看了他。

他身边高手如云,又有众多谋士,将来辅助了四皇子登基,他必定封王列侯,怎能有一个曾经为奴婢的妻子?连妾都不配。

封王列侯。

姬三笑了笑,那是他没生过病,想自己能长命百岁呢。

采蘩明白他的愿望只是要活下去,活得久一点,当下转说别的,保我出来的人是谁?姬三诧异,我还想问你呢。

银子倒是没问题,你那三位大掌事已到长安,银票都准备好了。

但保人条件实在苛刻,我们在这里是外乡人,你惹得是余相,还有你公公放话绝不认你这个儿媳妇,等于把大多数的权贵得罪了,童家金山银山搬来都撬不开一个口子。

我想着劫狱可不可行,突然今天一早有人送信让我们来接你。

到底谁给你那么大的面子?会不会是从前你在北周时认识的人?我自懂事起就是沈家的奴婢,十七岁被判流放,也是第一次踏出浙州,见过最大的官大概就四品的。

采蘩说完,长吁一口气。

姐姐好似很高兴?姬钥瞧不明白。

终于能坦然说出以前的事,好不舒服。

撒谎那么久,采蘩仍不能习惯,担着童大小姐的名,也有些惶惶。

如今当众承认,再无自卑,反而十分痛快。

她爹给她留下的,原来不是一个卑微的身份,而是他这些年孜孜不倦教给她的道理。

造纸的道理,读书的道理,做人的道理。

心中真正弄懂了这些道理,身份地位就不是别人给的,而是自己可以力争的。

你是舒服了,让我们一群人跟着提心吊胆。

世上活在谎言里的人多的是,多数还心安理得,过着老实人难以想象的好日子。

你呀,就是皮不够厚。

想要过舒服日子的坏人。

跟着她的日子果然挺有意思。

三哥,我师兄在家么?如果知道师父的女儿还在世上,最高兴的可能就是于良。

所以采蘩想让他去请人。

于哥这几日有些奇怪哦。

姬钥却道,每天早出晚归,问他去哪儿也不说。

去土地庙了吧。

毕竟土地公点了头,对于已经没人教的她和于良来说,机会难得。

-------------------------亲们,做面包完全失败了啊。

今天第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