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2章 有其女,有其母。

2025-03-25 15:45:05

……采蘩正想问像什么,刚才那两个少女来上茶了,因此中断。

跟我说说你的事吧。

不然,别人问起我为何保你,什么都说不出来可不好。

长公主看采蘩端茶的架子十分漂亮,心中挺喜欢。

我不知从何说起,不如公主您来问,我有问必答。

果然是有人请公主出面。

也好,就从你爹开始吧。

他叫什么?长公主看采蘩莞尔,有些奇怪,何故好笑?采蘩回道,您是最近第三个问我爹的人。

好像我爹是什么大人物似的,故觉好笑。

我爹人称广先生,是浙州商户沈大老爷的管事,卖身为奴。

长公主颇有感叹,还真看不出来,把你教得那么好,自己却是连姓氏都没有的奴身。

记得小时候种种,那会儿只觉爹烦,现在才明白他的苦心。

也许,他是和沈家别的仆人不太一样,天天逼我念书写字,唠叨他自己喜欢做的事,去哪儿都带着我,非得让我听他唠叨。

谁想到这些唠叨如今变成了我懂的东西。

就像在心间的一颗种子,有一天突然遇到了泉水,生根发芽,飞快茁壮起来,让自己拥有了强心。

那你爹怎么会到沈家当仆人的呢?长公主问道。

我不知道,爹从没说过。

生气的时候问过,但只有沉默回应她。

长公主静了一会儿,他那样的人为人奴仆也有苦衷。

采蘩一怔。

她从来没想过这种可能性。

也许因为是自己最亲的人,理所应当接受了全部。

爹博古通今,爹能书能画,爹喜欢造纸,还有爹言谈举止斯文有礼,不卑不亢。

是啊,她怎么完全不曾有过半点疑虑呢?爹的一身才华究竟从何而来?童姑娘,说说沈氏冤枉你的案子吧。

长公主的话让采蘩回过神来,事情是突然发生的,就在沈氏出嫁那日。

本来我是陪嫁丫头。

正在她身边伺候。

你陪嫁过去之后,东葛青云会纳你为妾。

长公主道。

采蘩点点头,如今懂事了,才知道很不值当。

说回那会儿。

官差把我直接押到我和爹住的院子。

从里面搜出了银票一千两。

还有账簿五六册。

不是沈家的人,而是官差直接搜出的证物,并当场将你和你爹拘押。

显然是合谋啊。

正是。

入狱之后对我们用了大刑。

一开始我和爹怎么都不认罪,但后来爹突然招认,浙州府尹便说可以了,强迫我跟着画押认罪。

那天审完,立刻就判了流放烬地,第二日便由两名官差押解上路。

好快。

故意不让人缓过气来,冤都来不及喊一声,长公主道,我见过沈氏,在长安城里挺活跃的一个人,擅长打点关系,与多家少夫人小姐相处愉快,应该很有心计。

倒是看不出毒辣。

那两个官差对我爹动辄打骂,从不留手,结果我爹死在……无论回忆多少次都痛彻心扉,采蘩咬牙,死在大雪地里,遍体鳞伤。

我昏迷快醒的时候,听到官差正商议要在弄死我之前先凌辱我一番,还听他们提到是沈氏买通要我父女性命。

珠帘突然发出轻响。

沈氏竟如此狠毒,实在太可恶了!采蘩本要看过去,却让长公主这话分了心,我自知身份低微,但心傲却是天生。

即便对东葛青云施了伎俩,沈氏若一开始就表明不允,我也不至于厚颜无耻非要当她夫君的妾。

天下男人又没死绝——公主恕民女无状。

言论不小心就大胆了些。

但长公主居然在笑,无妨,这话我早听过了。

然而,不但对付我,还对付我爹,流放还不够,非要我们死才能称心如意。

她这般赶尽杀绝,我便决心不能等死。

就在当夜宿下的福来客栈,趁官差睡死,又有独孤棠帮我弄断镣铐,我逃了出去。

采蘩隐瞒了杀官差的事。

杀人是重罪,不管是否事出有因,所以和独孤棠说好,唯有这一桩绝不承认。

官差睡那么死吗?弄断镣铐这种事都毫无所觉?长公主有疑问。

这我就不知道了,许是打死我爹也需力气,许是又拿了好处正做美梦。

采蘩自然而然引出姬钥父母。

又拿了什么好处?长公主不觉被引导。

当日客栈中有两拨客,一是独孤棠,另一拨是南陈姬氏四老爷一家。

大概都看得出来官差的色心,姬明夫妇私底下给官差一笔银子,让他们不要打歪主意,能送我平安到达烬地。

我装睡,官差就漏出了口风。

逃跑时,顺手拿了他们的背囊,里面确实有千两银票。

此事也可问我钥弟。

早在心里沉淀了千百回的说法,采蘩镇静。

千两?素昧平生的一对夫妻出手如此大方,实在是你的运气,否则恐怕那晚你的清白——还是别说了,免得有人再激动。

正是如此。

那晚大概是我这辈子遇到好人最多的时候,连客栈老板都特意把房间安排在两拨客人中间,希望官差有所收敛。

采蘩这话真心。

算是千钧一发之际,你陡然转运了吧,真是好险。

长公主长吁口气,那你不知官差失踪的事?最近才知道的。

我逃出北周时救了钥弟和雅妹,姬明夫妇遇害,他们与我有恩,我不能见死不救。

后来就送两个孩子回南陈康都,再没听到以前那些人的事。

采蘩又如实答了。

你和姬氏真有缘,还有独孤棠,看来都是命中注定的。

长公主似替采蘩庆幸,你这次来长安是为父报仇?也许公主您不相信,沈氏害得我失去唯一的亲人,我也曾非常非常想要复仇,但我爹有遗言,希望我能好好活下去好好做人,我知自己是最先做错的那一个,所以到南陈后就没有报仇的念头了。

她想当成过去来处理的。

你做错什么了?不过想为自己谋个好出路,还只是为妾而已,又不是害沈氏夺她的妻位。

沈氏心胸狭窄,不能容人,又虚伪做作,手段毒辣令人发指。

看来我这个保人没保错人。

我一定要禀明父皇,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还你公道。

就算沈氏如今是余大丞相的义女,只要证实有罪,必定严惩。

长公主心中已全然信了采蘩的话。

谢公主。

采蘩这时想起来问,公主殿下本不识民女,却不知为何会出面作保?长公主却不答,只道,天色要晚了,留你太久,官差要起疑的,我让人送你回去。

采蘩当然不能在公主面前厚脸皮耍赖,行过礼后跟那两名少女下楼去了。

长公主这才道,姐姐,你打算躲那孩子一辈子不成?珠帘锦布后现出一个人影,紧跟着一声叹息,素手抬帘从里面走了出来,正是帮采蘩解毒的那位夫人。

我没打算躲她一辈子,但我也不知道怎么面对她。

当年我心灰意冷,只想找个地方了却残生,连带刚生下来的亲骨肉都不关心,浑浑噩噩交给孟津就进了山。

等我明白过来,出山到处找他们,却怎么都找不到了。

虽知孟家遭灭门之灾,不知孟津卖身为奴,更不知她从小伺候人,而且还遇到沈氏那么歹毒的女人。

要不是孟津拼了命护她,要不是她运气好遇到愿意帮她的人,我就再也见不到这个孩子了。

那张美得令人心醉的容颜,只要细看,和采蘩有三分像,但少了采蘩的妖媚,身为娘亲,从没有尽过娘亲的责任,你让我如何认她?长公主也叹,姐姐过去的经历那么坎坷,能活着已是奇迹,就不要对自己苛责了。

我看那孩子和你一样是个倔强性子,我担心你越晚认她,她越不能接受。

这时认,恐怕都要费好大一番工夫。

哪怕她不认我,我却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我的女儿。

容颜凉冷,明艳而不可侵犯,我以紫鹛之名发誓,要害她的人将死无葬身之地。

那样的许诺没人会以为是开玩笑,但长公主却笑,有姐姐这般厉害的娘亲,才有她那般厉害的女儿。

天下男人又没死绝。

这句话当初姐姐也说过。

我看未必要你出手,她敢以婢子身份反告主子,虽有官非在身却仿佛轻松,是必胜之相啊。

且不说你何时告诉她,另一头你打算什么时候说?有什么好说。

你也听到了,那孩子的爹就是孟津,我虽犯浑噩,还不至于将女儿交给陌生人。

这位夫人,是紫鹛,也是采蘩的亲娘。

姐姐,你俩明明只爱对方,为何硬是僵了这么多年?长公主想要为另一方说好话。

公主不必再劝,他眼里容不下瑕疵,我也容不下,如今分开住挺好。

紫鹛再嘱咐,那孩子的事你一个字都别跟他提,不然我与你绝交。

长公主竟完全没有架子,是,我一个字不提。

但我不提,你认了那孩子,他会不知道吗?自欺欺人。

我懒得管你们。

但也许,那个孩子的出现,会解开两人的心结吧。

长公主如此想着,心情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