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姬莲摔结实了,独孤棠这才叫来一个值夜小婢,扶莲姬起来。
姬莲咬着唇挥开小婢的手,眼中十分委屈,大公子,我已将芬儿放出府。
她自小伴我,她不在我连个嘘寒问暖的体贴丫头都没有,却都是为了大公子,我才狠下心肠。
我自知没有教好奴婢,但并非十恶不赦,千里迢迢来到北周,望大公子能给我一份怜惜,此生足矣。
一份怜惜足矣?独孤棠垂眼望着姬莲。
独孤棠的魅力在于冷狂中好似总有一丝悯意,让姬莲怦然心动,觉得悯意成怜意也不是不可能。
而今她与他独处,正是大好时候。
大公子不要把我想得那么坏,我只是一个喜欢你到不能自已的女子。
别人看来是不知廉耻地贴上来,但哪怕你能回应我一点点,我就活了,从此一心一意侍奉你,也不会再和童采蘩针锋相对。
她坐着,双眼那么真挚,话语那么热切。
独孤棠挑眉,再次伸出手来。
姬莲心中一喜,连忙直起身捉住他的大手,完全没在意他的姿态仍傲然,念头转出,顺势靠上他的身躯,面贴他的胸膛,一手搭着他的肩。
大公子,今晚让我服侍你,可好?刘婆子说得对,日久生情。
同一屋檐下住着,只要把握时机,成为他的女人是迟早的事。
感觉到独孤棠的手在自己的腰上收紧,姬莲身体燥热起来。
也许,就在今夜,她能把童采蘩气死。
只要这个男人要了她,她从此就在他心里有了重量,她有把握慢慢地增,直到童采蘩轻成一片叶子。
但姬莲没注意到比她高一个半头的独孤棠脸上露出一丝冷笑。
眸中毫无情意,动作却奇异得煽情。
大掌将她的上身压贴自己,另一手摘去她发上的簪子,五指插入如缎的乌丝之中。
她的面颊晕红,如夕阳下的霞色。
她的身子发烫发软,如浸着酒的穗花。
美人如莲姬,我虽不想叫你失望,但我受了伤,大夫让我修身养性呢。
可惜。
刹那,独孤棠已放手转身。
仿佛未冷的声音,今夜里,莲姬做个好梦吧。
虽然没有达到自己的预期。
姬莲却被那么近距离的相抱迷得头热,又被那么温柔的甜言蜜语迷得晕乎,只觉春光一片,未来就在前方。
独孤棠说什么,她就做什么。
乖乖回对面的屋里去了。
独孤棠关上门,央从后窗里纵进来,老大,好好的,你调戏那莲花干什么?她是我的妾,算不上调戏吧。
独孤棠冷应。
既然养着了,便不喜欢也要花点心思哄一哄,将来派她用场时。
她才心甘情愿。
央往回咽一口口水,老大,我还以为采蘩不在,你打算拿她代替冲动一下呢。
咱们都是男人,我明白的。
你明白?独孤棠眯眼。
我却不明白,怎么不是她还真不行。
姬莲虽非绝色。
却也算美人,投怀送抱他气血不涌。
采蘩被他勾引,他却失控,满脑子就是洞房。
啊?央没听懂,但想起有更重要的事要问,尉迟觉来传你的话,我觉得他是不是涂太多姑娘家的粉,脑袋不好使了。
师父没死。
独孤棠对央更直接,跳上窗台,回头已是酷老大的神情,我出去一会儿,你在屋里装我,别露馅。
老——嘴张开,独孤棠的身影却已经远了,央急抓头,嘟囔道,好歹跟我说清楚再走啊。
深夜的雪园静悄悄,庄王还没睡,却也不是陪伴娇妻紫鹛,而是在书房读这几日审案的记录。
树影在窗纸上摇曳,放下正看的一张纸,他推门走了出去。
王爷可是要歇息了?值夜随护上前问。
不,突然想上枫台喝酒,帮我取一坛子好酒来吧。
要是有下酒冷菜,也一并取些。
庄王说罢,走上廊去。
护卫依言取了酒菜,上枫台却见绸幔已经放下,有些奇怪。
一般而言,枫台下幔是王爷跟王妃在一起的时候。
他喊声王爷。
庄王走出来,幔在他眼前合拢,因此看不到里面的情形。
庄王接过酒坛提了屉,我一个人静会儿,不想人打扰,没有招唤不必入内。
就算觉得奇怪,护卫只道是,带了人散开,却是无隙的防守圈。
庄王入内,听着外面的动静,直到确定护卫们已经不在,才道,你还真当自己是客人,要我这个主人招待?这么重一坛酒任我拎着。
我不是客人,难道还是主人?王爷说坛子重,我看来您却拿得轻松,不愧是武艺高强,老当益壮。
已经在桌前占了好位,独孤棠撑起下巴,冷眼看着。
庄王笑一声,也冷,我哪会武艺,也没那么老,就是平日注意保持作息好习惯,你到我这个年纪未必比我精神。
不敢跟王爷比。
独孤棠手指敲桌子,等喝酒。
庄王坐到独孤棠对面,酒坛往桌上一放,那坛子竟然骨碌碌打起转,且往独孤棠那儿去。
独孤棠伸手,看似轻拍,坛子就转了向,朝着对面滚。
庄王按住它,一个坛子都接不住,少帅之名有些虚挂。
倒酒,推到独孤棠眼皮底下,送到你嘴边还喝不上,那可丢人了。
独孤棠去拿,谁知滑手,杯子翻了。
送到嘴边没喝上。
让庄王说中。
他却神情未变,猿臂一探,将整坛酒单手拎来,重新满大杯,又给庄王倒酒。
这还差不多。
要的就是这小子心甘情愿,庄王坐稳了,道,本王与定国公同辈,就是你长辈。
来长辈家里,敬着得好。
说吧,深更半夜不睡觉,鬼鬼祟祟溜进我家,所为何事?来跟王爷通声气。
独孤棠喝一口,好酒!到底是王爷住的地方,好东西多啊。
说起来,您从前没用这么好的酒招待过我,怕我看出您尊贵的身份?庄王也大口喝酒,通什么气?少帅说话让人听得费力,本王年纪大了,熬不了夜,还是直说吧。
两人喝酒的样子如出一辙。
王爷刚才还不认老。
我妻打不得。
跳着话得直说了。
庄王教出来的,当然跟得上,直接回答,我也不想打,但为了让沈氏以为我们忌惮她义父,也为了让余求显露其目的,不得不打。
以达到哄人得意忘形的最佳,可能下手还不能轻了。
他爱妻一个,他徒弟一个,童采蘩何德何能让两人着紧。
王爷既然用刑给别人看,只要让别人相信是真打就行。
不然您明知采蘩无辜,下狠手是否有违您心中公允?独孤棠道。
你跟本王讲公允?可笑,他在公堂上的样子可不是真正的自己,余求老狐狸,不动真格的,他不能信。
总归不至于出人命,你身为皇上信任重用的人,当有牺牲的自觉。
我有牺牲的自觉,但采蘩是我妻,她不必为皇上牺牲。
再说,王爷文武全才,不可能没有两全其美的法子。
独孤棠不接受庄王的说辞。
少帅口口声声说本王会武,实在有点莫名其妙了。
庄王想继续装。
王爷若不答应我的请求,就别怪我把王爷的另一面身份捅出去。
独孤棠偏不让他装。
另一面身份?说开了啊,庄王露出深沉的表情,臭小子,你不敢。
你捅我也捅,咱俩互相拆台,谁也别想过好日子。
不过,你本事挺大,我以为可以瞒你一辈子的。
王爷要像从前那般神龙见首不见尾,长安城里光听说你的名儿,跟您一面都对不上,瞒天过海也有可能。
但您最近不是忙起来了么?老见面,会觉得眼熟。
独孤棠有点扯。
扯淡。
庄王哪能听不出来,这会儿才眼熟?说吧,怎么知道是我的?他装死时,面巾下是人皮面具,防独孤棠孝顺给他下葬。
紫鹛。
独孤棠说了,有一位夫人救了采蘩,采蘩认出她就是您画在木屋那里的女子,也就是紫鹛。
采蘩记得遇到紫鹛的园子有兰花香,雪园有兰花,且庄王妃爱兰不是秘密。
所以,师父您老人家当然就藏不住了。
又是采蘩。
这么聪明的姑娘,哪里像奴仆的女儿——庄王突然一顿。
她爹应该也不是寻常人,说不定借沈家大宅躲清静,但守口如瓶,对采蘩只字不提过去。
如今人已离世,身份恐怕要成永远的谜了。
不然不能教出那么出色的女儿来。
她娘呢?庄王问道。
采蘩提过一次,她爹说她娘生下她之后就不在了。
跟自己一样母缘浅,独孤棠答。
不在了?庄王敛眸,死了的意思吗?独孤棠觉得问了多余,自然吧。
若她娘还在,怎会是她爹代母职。
庄王却在想采蘩的五官。
虽美,却俗丽。
虽艳,却过庸。
聪明劲儿倔强劲儿倒是像得十足,不过不能说血脉相连。
到这儿,不禁笑自己想得太多,童采蘩不可能和鹛儿有那样的关系。
绝对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