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3章 追人参娃的怪老头

2025-03-25 15:45:05

那人是个莽胡子,而且是满脸白莽胡。

一头白发,乱七八糟扎了个髻。

穿着布衣,绑着裤腿,脚上一双草鞋。

采蘩看他的白头发白胡子,至少过了六十岁。

老头似乎没注意到这里还有别人,转身从灌木丛里拽起老大一个包袱。

大概很重,放在地上后,他低着脑袋蹲下,呼哧呼哧喘气。

独孤棠的手已经搭在肩后的剑柄上,并没有因为对方年纪大而掉以轻心,但打消了把剑架人脖子上的念头,咳了一声,同时走到采蘩身前。

老头抬起头来,眼睛骨碌丢溜乱转,然后露出一脸褶子的笑,吓我一跳。

采蘩刚才就从独孤棠身后探出头来看了,笑着回应,看不出老人家吓一跳的样子。

这么大岁数了,也不是白活的。

心肝哪怕在颤,面上还得装着不怕,因为欺软怕硬的人多,有些凶猛的野兽也一样。

老头站起来,看看独孤棠搭起的帐包,赞道,这是牧民的扎帐法吧,看着就舒服。

年轻人进到这么深的山里来,还准备得百般齐全,要去找天门梯?天门梯是天衣教掩藏教坛的编法之一,但采蘩不顺阶下,不是,我们来找药的。

独孤棠看采蘩一眼,对上她的微笑。

想想也没什么可隐瞒,如果这老头是天衣教众,打就是了。

找药?老头的目光从独孤棠身上再移到采蘩身上,姑娘哪里不舒服?居然看出来是她不好,采蘩再度老实回答,我中了一种毒,叫彼岸两生。

见老头脸色变了,心想他很可能跟天衣教密切相关,不然不会知道彼岸两生。

三大奇毒的名称在外是很少被提及的。

除了施毒者和中毒者。

老人家似乎很熟悉这片山,应该知道圣教吧。

她却不急着指出来。

老头眼珠子又转,答道,不太清楚,只听过一些传说,却是毫无依据。

我常年入山采参,从来没遇到什么山神啊圣使啊这些。

是么?采参人。

采蘩和独孤棠对换一眼。

老头看见了,你俩不信?难道我这把年纪的糟老头还能骗人?又没好处。

老人家误会。

独孤棠应付自如,进山前在望海楼里吃饭,听一个小二提起望海镇有位采参人熟悉山里。

小二还让我们找他领路,我和我夫人就想着是不是您而已。

老头哼了哼,原来是那小子多嘴。

没错。

就是我。

也没他说得那么熟,瞎摸,一半靠经验,一半靠运气。

撞上你们是意外。

我一直以为秋冬之交是采参季。

独孤棠四年独行,也加入过山客。

没那么多讲究。

尤其是百年以上的,快成精的那种参娃子,反而喜欢夏天跑出来乱窜,容易显露行迹。

老头说得玄虚莫名。

隔行如隔山,独孤棠和采蘩心里不信这种神乎其神的说法,但也不反驳。

只说山里日头沉得快。

如果老头不嫌弃,可以和他们待在一起歇过这晚,也可以吃他们的食物。

老头挺爽快。

点头答应了,也撑起一个很小的三角帐。

三人天南地北聊着,谁也没再提天衣教和彼岸两生,倒很愉快。

夜深后,各自回帐睡觉。

夏风在山里很清畅。

树叶沙沙好不悦耳。

水流潺潺,编织着一首宁静安眠曲。

过了很久。

火堆都烧熄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时候,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簌簌的轻动,有道黑影悄悄从三角帐里出来,身上驮着一个小山样的包裹,蹑手蹑脚走过草地,沿着溪流正要往上。

老人家大晚上的不睡觉,抓参娃娃去吗?独孤棠的声音响起。

老头差点向后仰倒,回头看看,却只见一片漆黑。

我在这儿。

哧啦一声,火光出现,又抛起,落在草地的另一堆木柴上,渐渐烧旺了,照出溪边大石上侧卧的独孤棠。

老头还装糊涂,成精的参娃子夜里发光,我本就打算半夜出发,刚才忘了告诉,又不想这会儿吵醒你们。

话说回来,你怎么在石头上睡觉?山里夜凉,小心风寒。

你夫人身体不好,你要是病了,谁照顾她?独孤棠坐起来,多谢老人家关心。

不过,我们夫妻两个一向浅眠,老人家走归走,动静稍稍大了点,因此起来送行。

是不是,采蘩?采蘩从帐中走出,浅笑盈盈,可不是。

离天亮还早,走夜路很辛苦,老人家要不要喝碗汤再去抓参娃?老头干笑,不用不用,参娃鼻子很灵,闻到汤味还不躲得远远的。

你们这对小夫妻真是热心肠,可惜老头子急着要挖参,不然今年冬天难过,否则一定与你们多处几日。

这样吧,等你们找到了药治好了病,到望海镇看我去,我再好好招待。

告辞了!独孤棠跳下大石,正落在老头面前。

老头有些沉面,年轻人,这是什么意思?老人家,没别的意思,想跟您多聊聊而已。

独孤棠作了个请势,刚才听了您不少趣事,可还有一件事我们想听的,您却没说。

老头不耐,我今年六十快七十的人了,经历的奇事怪事一大把,真要说出来,几天几夜都讲不完。

你们为这个不让我走,岂不是笑话?您说得对,但我们问的这件事应该不至于耽误几日工夫。

采蘩和独孤棠夫唱妇随,我们就想知道,老人家和圣教什么关系。

没关系。

老头吹胡子。

您答得真快,就好像知道我们要这么问似的。

采蘩做到火堆旁。

独孤棠也不怕老头跑,走过去真开始烧水做汤。

老头撇撇嘴,翻来覆去都你们说的,没关系就是没关系。

这大山里每年有多少游商山客进来,你们知道吗?难道个个都和天衣教扯得上关系?我从头至尾没说过天衣教这三个字,老人家原来也不是一无所知。

采蘩从行李中拿出肉干之类的,交给独孤棠。

两人默契十足,实心实意要炖锅好汤。

老头一怔,犟嘴道,圣教就是天衣教,人人知道。

不见得吧。

独孤棠开口,天衣教是中原的说法,在南海郡知道圣教的人都不多,更别说天衣教了。

天衣教借山神和天门梯的传说隐藏在深山中,是连游商山客都去不了的地方。

老人家何不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们并无恶意,只想多打听清楚,免得误走了岔路。

老头背着包袱不放,打听再多也没用,在我看来,你俩是有去无回必死的人了。

不装了!对方眼利,再装没意义。

采蘩笑道,我是去不去都会死——不看独孤棠都能感觉他的目光凶恶,当即改口,可能会有生命危险的。

老头可不管独孤棠凶煞,的确。

年纪轻轻中了彼岸,你也够倒霉的。

劝你们现在往回走还来得及,彼岸有一种脑香草能延长一年半载,脑香草在望海镇的药铺子里有卖,一般人不知道它这种功效,以为是补脑缓神的,所以不贵。

老人家知道得真不少,是天衣教的人吗?独孤棠显然不在心情,采蘩接着问。

不是。

仍否认得快,但这次令人相信。

那就是有渊源。

采蘩有耐心。

她常能解开一些奇妙的难题,不光凭借奇妙的天赋,还有造纸养成的观察力,接触感,尖嗅觉,敏锐度。

老人家的包袱里放了不少东西,好像是各种草香和泥香,也有虫子。

还是活虫子。

这一点是独孤棠听出来的。

那又怎么样?老头心里惊诧,嘴上不以为然。

老人家恐怕不是山中的领路人,而是天衣教的领路人吧。

采蘩道。

老头顿时鼓起眼,你——不可能会知道的!南海郡深山有山神和天门梯的传说,凡人不得进入那片神圣的领域,但有一法。

采蘩娓娓道来,每三年会有引路圣者在城镇出现,若能遇之,便能成就圣缘。

独孤棠搅拌汤罐的动作慢下,连他也不曾听闻。

老头却好似松口气,这不过是传说。

但我发现,很多传说都是有依有据的。

采蘩不受打击,继续说,其实把神圣的领域换成天衣教,把引路圣者换成天衣教中的人,每三年下山收一些孤儿,才能解释教众是怎么来的。

老头居然点了点头,你挺聪明的。

对,天衣教每三年会到外面收弟子,不止是孤儿,也有穷人家养不活,但资质不错的孩子。

那几个下山选徒的人叫导使,只是这些跟我却毫无相通之处。

我说了,我不是天衣教的人。

这话不虚。

是么?采蘩幽幽一叹,原来那本书终究记载不了所有的传奇。

老头却道,你能知道这些,也算不错了。

我进进出出这么多年,你俩是第一个能找到这儿。

放下包袱,往火堆旁一坐,这汤闻着太香,给我来一碗,我就告诉你们我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