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姑奶奶,你好。

2025-03-25 15:45:04

老牛头疯的吧。

以为是在脑子里转念,其实已经在嘴巴里绕舌。

小姐!采蘩听到梓峰有些急坏了的一声高唤,茫然的视线瞬间聚集在牛安山的脸上,缓慢发现自己不小心说漏。

比她的脸要大两张半,牛安山的眼睛鼻子嘴却挤向一个点,瞳火烧啊烧,鼻孔喷啊喷,酱紫牛嘴扭曲啊扭曲,咆哮道,有种再给我说一遍。

他如果立刻叫她走,她就认倒霉了,谁叫她一不能打二没靠山呢,可是,他让她再说一遍,这样的难度不算高。

老牛头疯的吧。

这回,她自己也听得一清二楚。

疯的人,可能还包括她。

因为不疯不敢那么胆大骂人。

对方一巴掌打死她,就跟拍苍蝇一样容易。

但她也不能不疯,不疯不足以对抗疯人。

听听他都说些什么话,牛头不对马嘴,前言不搭后语,居然关心起她嫁人的问题来了。

难道她脸上写着招夫吗?莫名其妙!牛安山纵横江湖数十年,让一个不是练家子的女子当面骂,还是头一回被骂成又老又疯的牛头,心头恼怒不得了,姓采的臭丫头——骂人之前先把名字弄清楚。

我不姓采。

重活一回真好,没姓氏都成有利条件了。

她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面对老牛头淡定自若。

呃——你不姓采姓什么?江湖规矩,他这样的前辈不欺负无名无姓之人。

采蘩面无表情,耸了耸肩,无姓。

别以为你不告诉我,我就不教训你了。

哪有无姓的,除非为奴,可看她身上穿戴金贵,分明是不肯说。

老牛头。

不喊牛大当家了。

采蘩一脸拒人千里的寒霜傲雪,是你先不分青红皂白混说一气。

我问你,你就直说,你以为我今天来是做什么?让他搅得糊里糊涂。

牛安山看着她的冷傲模样,抓把胡子用手指搓来碾去,心道怪事。

刚瞧还娇柔艳丽狐媚的容貌,令他直觉自己料得不错。

毫不犹豫掷话过去,可这会儿再瞧她突然清贵不可冒犯,好似是他误会了。

想归想,牛安山嘴上仍倔翻了天,你来不就是想让我点头吗?见采蘩黛眉挑起,当真不知的样子,又道。

姑娘家家的也不害臊。

非要老头我挑明。

听好了,你想嫁给蟒大花那是没门的。

我家大姑娘找了他已经够委屈,还帮他娶小老婆,想得倒挺美!告诉你,不——可——能,不——允——许,死都别做梦。

双耳嗡嗡响,采蘩就差没掏耳了。

想着淑女举止忍住了,声音却没能压稳,不小心扬高半拍,我想嫁给蟒花当小老婆?梓峰抚额角,他不知道这是一场什么局。

采蘩是反问,牛安山先入为主,没听出来,你看,认了吧。

认个鬼!采蘩咬着牙抿嘴笑,谁说的那话?她一定记牢。

还用谁明讲吗?我又不是老糊涂。

蟒花当我女婿十来年了,一身臭脾气,我说东他走西,什么时候为了一个姑娘在我跟前巴结,千叮咛万嘱咐地说要是你来找我帮忙,无论如何请我出手。

如果我帮不了,也得赶紧给他捎信,他会看着办。

牛安山打量的目光再扫,姑娘,你俩要是没那点孤男寡女的事,我叫你姑奶奶。

当年我瞧蟒花虽然长得丑,好歹务实,能待大闺女好,肯定不生二心,才勉为其难答应了这桩婚事。

想不到他相貌不如何,却会赚钱,自然招惹到一些不安生的倒贴上来,失算啊。

男人不看相貌,看本事。

……采蘩听得一耳进一耳出,但认准姑奶奶那句,叫吧,大侄子。

好嘛,拜年没成,认了晚辈,不算白来。

牛安山赤白眼球,你……仗我真不会欺负小姑娘,是不是?大侄子,我和你女婿要是有半点孤男寡女的事,我出了门就跳河去。

姑奶奶作定了,采蘩不怕他铜墙铁壁的身板,走上前,按你的说法,我今天来的目的是为了让你点头好作你女婿的妾?她那张脸啊——要命烦人。

难道不是?男帮女,女上门,不就那点事?你开得不是码头,是算命的吧。

采蘩冷笑,别人一上门,不管是谁,你先给算他究竟为何而来,然后不听他说就笃定自己看准了。

牛安山被堵住了口。

要是我,肯定先听人说。

老牛头,我今日来为两件事。

第一,蟒老大在船上照顾我们姐弟三人,无以为谢,趁着年节特来问个好。

您是蟒老大的岳父,和他是最亲的家人,我给你拜年就等于给蟒老大拜年,纯属心意。

第二,我来打听保诚信局的船失踪的事。

一气说罢,采蘩紧追,请问,哪件事与孤男寡女有关系,又有哪件事指我要贴你女婿为妾?从头到尾,我没说过一字嫁,全都是你在说。

牛安山觉得卡喉咙,她说得半点不错,是他由女婿超乎寻常的态度起了疑心,再看到她容貌妖媚无比,立刻联想到那种事上头去了。

你不是来求嫁的?对我女婿没有非份之想?尽管感到自己可能失误,牛安山为了保护女儿仍要再三确认过。

不是。

没有。

采蘩神色清朗,声色明亮,与蟒老大萍水相逢,敬他好汉,采蘩愿多交一个朋友。

更想在您这棵大树下躲冷避暑。

前辈——小姑奶奶。

铁拳生风相撞,也不怕骨头折了。

采蘩惊得往旁边闪,虽然骂他老疯牛,只不过是逞一时意气,并非真想辈分颠倒,牛老折煞小女子。

你当我什么人,说话怎能不算话。

你听着,只要你不跟我大闺女抢媳妇当,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牛安山的姑姑,蟒子得叫你一声姑婆。

牛安山却当足了真事。

姑奶奶上座,侄子给您倒茶。

采蘩如何肯当人姑姑,还姑婆?连连摆手,牛老,话说清楚便罢。

您五十,我十七,您要是在外喊我姑奶奶。

人当我老妖精呢。

真得免了,您说话算话,是我怕折了福。

牛安山见她真不愿意,只好说,好吧,我不强人所难,不过采蘩姑娘今后需要我的地方。

尽管开口。

我就当是自家姑奶奶要办的事,竭尽全力。

这你可别再跟我客气了,不然我翻脸。

这叫不打不相识么?突然将这座铜墙铁壁收拢了,采蘩暗自高兴,腰板不觉挺硬,采蘩是孤女,牛老仗义不欺,有错就认。

还愿帮我,我感激不尽。

想不到你身世可怜。

牛安山一拍胸膛,老头没别的本事,谁要欺负你,定为你出面打架,一拳挥飞了他。

庞大的身体里其实有一颗特别容易同情弱小的心。

谢牛老。

看来接下的事方便了。

你刚才叫我老牛头,我觉得亲切,以后就那么喊。

牛安山一锤定音,对了,你说为保诚信局的失船而来?采蘩暗道果然水到渠成,应答,正是。

我义母托保诚寄了东西,至今也未收到。

今早我特意去信局问过,想不到他们说船和信差都没消息,还有传言说是沉了。

巧得很,船本该在您的码头靠岸,我就来打探一下,又早有打算拜访您,所以——采蘩。

既然当你自家人,我不跟你客套,直呼其名了。

牛安山比蟒花还直率,这件事我却帮不上忙。

保诚的老板鲁阿也找过我,让我蘀他留意。

消息传开已有月余,好几种说法,有说沉船了,有说迷失水道航到急流去了,更有说遭了水鬼,但没一个亲眼瞧见的。

唯一见过那船的人说它停在河滩边好像搁浅,可他喊要不要帮忙,船大却说不用,只是在歇息。

我们都认为多半当时还没出事。

而这些日子来一船我就问一船,却是连一点音讯也听不到了。

说句实话,恐怕凶多吉少,你义母寄的东西打水漂啦。

难道是贵重物什?就是些土特产。

采蘩长话短说。

那就行了,两地间寄送货物遗失是常有的险事,毕竟山高水远,谁也不知道路上能遭遇什么倒霉。

我给我大闺女一家寄东西,十次总要准备一次落空。

牛安山因此而不以为意,说了半天嗓子眼冒烟,我们喝酒去。

采蘩觉得今日出来一趟却无好消息,有点没心思喝酒吃饭,但牛安山大笀,当然要讲喜庆,不能问完事就走,于是笑着应了。

牛家人口不复杂。

牛安山是一家之主,其妻陈氏生了三男二女。

两个女儿均已出嫁,而且不在本城。

大儿子跟着父亲管理码头,两年前娶妻尤氏,膝下一子。

二儿子跟着大姐夫蟒花,就是那风流的小胡子,尚未成亲,有点老大难。

小儿子比姬钥大了一年,正是舞狮的两条哆嗦后腿。

牛安山将采蘩介绍给陈氏,陈氏便拉着她到后院暖堂,和儿媳妇尤氏一起。

三个女人一桌,闲话家常,不知不觉喝了不少酒。

虽然牛安山曾在江湖上混饭吃,但陈氏是寻常人家的女儿,性子温和,没有随丈夫的半点大咧。

而小家碧玉出身的尤氏也柔心柔肠。

两人的酒量都不行,采蘩不过面红微醺,她们就告罪各自回房小憩,嘱咐丫头伺候客人。

听丫头说,院外有座拱石桥两百多岁,采蘩一人从小门出去观桥,散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