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第一更。
第二更晚上10点左右。
---------------------------采蘩步出门外,四下看看。
采蘩小姐。
门墙不远,一道身影从板车上跳下。
像小麦一样的肤色,像小麦一样的酒窝穗,细细柳线目,是保诚信局那个不太会招揽生意,却让人实心实意相信他的伙计麦子。
采蘩走过去,双眼含笑,并非刻意为之,但面容便由此生娇艳,听说是你来找我,我还以为弄错了,想不到真是。
不过,你还真有本事,能找到这个小门来。
突然眼一亮,莫非为我义母送物件的信差回来了?麦子摇摇头,面露悲戚,义真侯义女孝爱无比,市井流传着你的事呢,只要稍作打听就知道你住姬府哪边。
我来有两个消息告诉姑娘。
第一,负责护送你义母寄物的两位信差大哥已经找到了。
采蘩顾不得自己有什么事值得在坊间流传,神情凝重,找到了?莫非――死了?麦子微愕,你怎么知道?看你面色悲痛,并无半点找到的喜悦,所以我猜的。
采蘩的心渐渐沉到底谷,可知他们的死因?似乎遇到了水贼。
邻郡的官府在他们身上找到保诚的信牌,让老板去认领。
老板说他们浸泡江里太久,几乎面目全非了,只能大概辨个模样。
两位大哥都有家小,遭遇此等灭顶之灾,那些水贼实在无人性。
麦子握紧了拳头,禁不住颤抖。
真是水贼么?采蘩不好说,暗自沉吟。
采蘩小姐,虽然这是个坏消息,可我还有一个消息,却可能是好的。
人死不能复生。
麦子深呼吸掩埋悲愤情绪。
哦?死无对证了,还能有什么好消息?我有一个邻居,平时不务正业,专发死人或无主的财。
他有段时间没回家,今早出门居然撞见他。
他喝得醉醺醺,说这回跟老大捞上不少好货,其中还有姬氏族徽的箱子两只。
麦子见采蘩眼睛睁大,便道。
我也想这是真巧了,就问他箱子如今在哪儿。
他醉糊涂了,问什么答什么。
说他老大拿到暗市找买家,他等着分银子。
他老大是谁?暗市又在哪儿?性命攸关,采蘩也要焦急。
我不知道他老大,但知道暗市在哪儿。
小姐要是不怕,我可以带你去。
麦子拍拍板车,只要你不嫌马瘦车硬。
采蘩今日穿着正好简单,宽袖紧腰落地大裳裙,颜色灰中调粉。
看似不挑眼。
她又是苦过的,别说板车。
就算走远路也不会抱怨一个字。
二话不说,双手撑坐上去,拍拍旁边空位。
麦子好不惊讶,小姐坐得了板车?可有一个时辰路呢。
只呼我名即可。
采蘩今生不会否认自己的卑微出身,我原本就家境不好,并非你想的娇滴滴千金小姐,上来再说吧。
麦子连忙跳上去。
动作轻巧,一拽长缰绳。
瘦马倒是不慢,四蹄交错。
不一会儿便行出了巷子。
两人却都不是呱噪的。
采蘩问了暗市的方位和有多远,而麦子答了南城郊外。
然后就静过一路。
直到经过一个熙攘的大坊街,听到有人喊采蘩,沉寂才被打破。
好像是对面二楼。
麦子看采蘩东张西望不得其法,出声提醒道。
采蘩顺着麦子的手势过去,果然是老熟人了。
向琚,秋路,千羽,还有自那日同船之后再未曾见过的阴险面西驰。
喊住她的,是双手抓栏探出身来的秋路。
不披袈裟,却也没戴假发,原来光亮的脑袋已长小半寸黑发。
看来他是打算当真俗人了。
向琚侧坐,单臂挂栏,折起,搁着下巴,嵌在玉色面庞上的墨眼凝看着她。
妹妹多娇贵的人儿,怎么坐起板车来了?秋路眉毛耸啊耸,姬府若是不给你派马车,你给哥哥传个信,要八抬大轿,还是十六抬,哥哥立刻亲自送上门去。
还好你没当和尚,否则佛门还能清静?采蘩白他一眼。
千胖子哈哈笑,和尚,我就爱听她说你,那嘴利得让人听了要拍手叫好。
秋路作势要踹千胖子,去,作你的画去。
画什么画,有人跟你一样,因美人芳驾而按奈不住,我画背不成?千胖子对采蘩友好一笑,离开栏边坐回去了。
秋路看一眼向琚,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又冲采蘩道,妹妹到底去哪儿,哥哥说话当真的。
采蘩想让他别哥哥妹妹乱喊一气,但大街上人来人往,她不要再惹了更多侧目,心领了,不必劳烦,你们自管接着乐。
麦子轻喝,缰绳抖开,不消片刻板车就转过弯去了。
这丫头实在很没良心,兰烨你说呢?秋路重新坐规矩了,即便义女身份尚未办正经仪式,也算我们都知道的事,怎么出门又是如此寒碜?兰烨一个眼神,知雀即刻送茶到他手里,那你得去问姬府里的人。
算不上寒碜,不过素气罢了,倒是坐板车出行确实怪异,且与小厮并肩,让人觉得她甚无教养。
西池的评价虽扎下去见血,却是中肯的。
她要是在乎教养面子的那种人,我才会觉着没意思呢。
矫揉造作,动辄有礼的大家闺秀随处可见,有几个能让我喊声妹妹?又有几个能让美玉公子回头?秋路眨眨眼。
回个头算什么,比不上有人连和尚都不当了。
向琚笑抿入茶。
小人。
小心眼。
秋路嘻嘻骂他,神态坦然自若,我不当和尚是因我想明白了自己就是俗人,与谁都没关系。
千胖子左瞄瞄右瞥瞥,回头的也好,回俗的也好,这墨汁都干了,还要不要本大师给你们画像?四人放下采蘩不提,但知雀悄悄退出去,叫来一个随从,附耳嘱咐两句。
那随从迅速领了两人下楼。
暗市是一条很小很破的街道,两旁屋子像样的找不出几间,多东倒西歪,破墙烂瓦。
尽管如此,却挤满了店家,卖什么的都有。
因为旁边就是河湾,很多卖鱼的小贩,让采蘩闻着一鼻子的腥。
麦子怕采蘩受不了脏乱,走几步就回头说,对不住,快到了。
街尾最后一家吧?采蘩一直在留意,发现那家进进出出的人中有些衣着不错的。
哪怕刻意穿得不起眼,仍摆脱不了有钱人的姿态。
还有些古怪的,一出来就穿斗蓬拉风帽,生怕人认出脸来。
小姐好眼。
麦子显然知道采蘩如何看出来的,居然用五味铺子来遮掩,我真不明白店主想什么。
五味铺子?说得采蘩也想笑,许是想让人以为他家的酱油特别香,慕名而来,自然什么人都有了。
麦子浅浅酒窝显现,小姐说得是。
她不肯直呼其名,采蘩不强迫,只问,你认识店家么?有一次大哥有些货托他卖,我站在店外看了一眼,说不上认识。
麦子有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兄,不过,大哥那时也是头次来,他似乎不挑客的。
那时在船上听蟒花说江湖上买卖的黑白门道,有些只做熟客生意。
采蘩怕五味老板也是谨慎小心的人。
想着就进了门,鱼腥味被一股子刺鼻的酱醋味冲淡,已经站在巴掌大的一块地方,四面五味调料。
有人吗?麦子看不到人影。
无应声。
可能正待客。
采蘩猜道。
麦子点头,给采蘩搬过张椅子来,小姐坐着等吧。
采蘩则拿了柜上的大茶壶和碗,一人一碗热茶,边喝边等。
茶喝半碗下肚,突然一个装满黄酒坛子的柜转开大缝,从里面走出两人来。
一个普普通通的大肚富客并不令采蘩在意,但后面那位白皙堆笑的青年,右眼罩黑皮片,眉上眼下一条可怖的长疤,让那笑看起来有些虚假。
麦子轻轻对采蘩道,就是那个有疤的。
显而易见。
采蘩一挑眉。
陈老板,你再考虑考虑吧。
这样的货色不多见,价钱已经很低了,你得赏人一碗饭才能常来常往,是不是?青年躬身笑道。
再低一成,我立刻给钱。
陈老板还想压价,我每年做你多少买卖,这么点好处都不肯让步。
青年转头过来看到店里坐着两人,正好,陈老板,咱俩谁也别着急。
要不你等过了这阵忙的时候再来?就算它让别人买了,总还有更好的,到时候保准给你个好价钱。
陈老板也看到采蘩和麦子,虽然第一眼觉着两人没本钱跟他争,但话说出来却急,好,好,就按你说的价,真是――你小子可够犟的。
掏出张票子来,今晚上就给我送来啊。
青年飞快瞥一眼银票,大掌扫进柜下,陈老板,如今生意不好做,我也是没办法。
陈老板咧咧嘴,全天下买卖人没生意了,你一定还兴隆着。
拱手而出。
疤脸独眼终于看正了采蘩和麦子,不管两位买油盐酱醋哪一种,可别像刚才那位,一瓶酱油都跟我讨价还价。
还一成?当自己大老板呢,直接说少一文钱会要他命一样。
麦子喝呛,猛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