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这个消息传到芙蓉村没有,李正泽一路到家时都是皱着眉头。
沈氏因着还有外人在,也不方便问他。
等着夜深人静之时,两人才坐在炕上。
却说为何李正泽愁眉不展?还道有谁,自是那沾染上赌博的李老二。
说来也是怪,李老二早些年最是看重钱不过的了。
明面是个知大理懂世故的,家里的人谁不知他是个雁过留毛的性子。
然,如今却是半空了家里去过赌瘾。
张氏每日都是发愁家里没钱买米揭锅,好在娃们到底还是秦氏的孙子,就是看在这些娃们的面上,倒也给了他们一口饭吃。
日日都是帮着秦氏做活,更是要受小秦氏的刺刮,更是要在邻里间做出一副坚韧的样子。
可每每夜深人静的时候,淌湿了枕头的泪水又有谁人知道。
眼看珍秀到了说亲的年纪,正经来结亲的人家没有,全是那些泼皮懒汉来提亲。
她这心里跟火烧火燎一般。
女娃要是过了说亲的年纪还没嫁出去,成了老姑娘,只能做些继室了。
这要是做个好人家的继室也倒好,最怕就是去给人当妾,好人家的闺女,谁家会把闺女送去当妾?要是珍秀给人当了妾,将来志林如何做人?心里的忧思一日接一日的累计,她真是觉得自己要受不住了。
晴天霹雳的消息传来,张氏一下子晕倒在院子里。
这回,却是连伯林和仲林差点被人抢去结亲的原由也听了个水落石出。
李正泽自上次听了珍真的分析,这心里也是不安稳,每次去了城里,都到松溪巷子打听,可严大娘家的院门禁闭,敲了好一会也没人来应。
今日竟是在巷子口遇上了严大娘。
那严大娘看见他便跑,一路回来院子,便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李正泽越发感觉事情太过蹊跷。
他使力的拍打院门,连门上的灰尘都是一一抖了出来。
严大娘在院子里急的跳脚,搓手绕着院子走。
想来敲门声把屋里的严老头也惊醒了,他咳嗽了半天,才对着进来帮他顺气的严大娘道:谁人来敲门,你咋不应呀?严大娘惊慌道:来……来人是不熟的,我也没见过,咋……咋敢给他开门。
严老头看了看她,捂嘴咳了一会,不熟的会来敲我家的门?你是不是有啥事瞒着我?严大娘是个实诚性子,心里装不住事,被严老头一逼,便去开了自家的院门。
带着李正泽去了伯林二人之前住的屋子。
大官人,她为难的张了张嘴,看着李正泽疑惑的眼神,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是要问我啥,说来这事跟你也有关系。
见着他惊疑的眼色,她点点头又道,这里隔着两条街就有一家赌坊,开赌坊的是这城里出了名的泼皮赖三。
听人说他是宫里的一个大宦官的侄子,连咱们知县老爷也要给他三分面子,何况老身了。
你家的兄弟李老二自今年开春便在这赌坊赌上了。
那日输了个干净,欠下了几百两的银子,赖三说要是他还不上就把他沉到城外的河里。
却正好宫里的公公要找娈宠,赖三早就放出了消息,要是帮他找两个眉清目秀,又有些笔墨的男娃便给一百两银子。
你家老二便在那种情形下打起了伯林和仲林的主意。
说是来结亲,我在这里生活了几十年,还认不出赖三手底下的爪牙?看着他手下的狗二娃,我也猜了个大概,这才让你家两个娃都逃走。
严大娘一口气把憋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竟是感觉身子轻了许多。
你也别怪我之前一直躲着你,依着赖三的性子,要是你家兄弟还不上这钱便是真要沉尸河底。
可我还有一个老头子,哪敢得罪赖三。
李正泽听罢,身子便是一歪,垮在了炕上。
要不是亲耳听着严大娘说,打死他也是不相信他的亲二哥做出这样的事体来。
他失魂落魄的坐上了回家的牛车,面对担忧他的沈氏,这话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然而,迫在眉睫的是该怎么样不让伯林和仲林牵扯到这事里来,怎么样给老二留下一条性命。
他呆了一会,到底还是把实情告诉了沈氏。
沈氏惊呆的把手里的水杯打烂在地上,过了一会才扑到李正泽的身上,我告诉你,要是两个娃有个好歹,我就跟你拼命。
老天啊,我这是做了啥孽呀。
李正泽也是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抱紧沈氏,哽咽道:我也没想到会这样。
二人抱头哭了一会,沈氏咻的把李正泽推开。
不行,我要去找伯林,让他们先躲起来。
要是那赖三真派人来捉他俩,可咋好。
你……你赶紧收拾一下,我们这就去学里找他们。
沈氏急急忙忙的擦干脸上泪水,把脱下的外衣又重新穿了起来。
李正泽抓住她的两手,你先别急。
这么晚了,他们都睡了,咱们明早再去呀。
我咋不着急?这是我的娃。
沈氏一把推开他的手,失控的大声吼道。
看着她这样,李正泽心里也是着急,一把抱住她。
那也是我的娃。
好了,你先歇下来。
珍真两个还睡着呢。
等一会,天麻麻亮了,我们就走,好不好?沈氏在他的怀里嘤嘤的哭着,他也跟着红了眼睛。
然珍真和珍林早就醒了,两人都是在正房的门口停了下来。
爹娘的声音从屋里传来,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也能晓得是和伯林仲林有关了。
而后面的对话更是印证了两人的猜想。
珍林抬手就想敲门,被珍真拉住,。
大姐,这事爹既然不想我们知道,我们还是装作不知道吧,免得他们操心。
珍林想了想,点点头,和珍真回了她的屋里。
也不知道大哥和二哥会不会有事。
珍林坐在炕上,皱着眉头。
大姐,既然一会爹和娘回去找他们,那说明事情还没有那么严重。
再说,大哥和二哥都是秀才了,一定会没事的。
珍真故作镇定,虽然她的心里也是乱的慌,依然还是安慰着珍林。
两姐妹担惊受怕的坐等着天亮,而李正泽和沈氏也是忐忑的等着。
就着两个时辰的功夫也像是等了好久。
好不易熬到天色开始亮了,沈氏和珍林打了招呼,让她看好珍真,家里的门一直关着,谁来也不要开,才和李正泽急匆匆的走了,连饭也来不及吃。
二人一路急行,恨不得飞过去。
到了学里,李正泽便去把两兄弟找了出来,让他们赶紧收拾和他回家。
伯林和仲林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见着李正泽和沈氏这样着急,心中也有种不祥的感觉。
是不是家里出事了?仲林想也不想,脱口而出。
不是,快点去收拾,回去再和你们说。
沈氏拍了他一下,把两人向门口推。
赵夫子听着学里的学生说伯林和仲林的父母来了,便也赶紧出了来,见着他们一家人的神色,便也觉得惊奇。
李正泽对着房门站着,见着正要进来却又愣了一下的赵夫子。
夫子,快请进来。
我们不告而来,实在是打扰了,只是想着有些急事要这两个娃先回家去。
李正泽和赵夫子打了一声招呼,对着伯林使了一个眼色。
那里,那里,既然家中有事,你们二人赶紧去收拾收拾,跟着父母回家才是。
赵夫子客气的笑了笑,便转身看了看伯林二人。
二人看着沈氏和李正泽着急的神色,丈二摸不到头的跟着匆匆回家。
见着两个哥哥一起回了来,珍真和珍林都舒了一口气。
他俩早就把饭菜都做好了,就等沈氏一行回来吃饭。
沈氏也不说什么,先让他们吃饭,便自己去了后院的屋里收拾。
等着吃过了饭,她便抱了两个大包袱出来。
走,跟你们爹一起,先去你舅舅家。
娘,这是要做啥,你们总要先给我们说呀。
胡乱的就把我们找回来,这会又要走,我们昏头转向的。
仲林两手一摊,坐在凳子上不起身。
起来,赶紧走。
李正泽冒火的想踹他两脚,到底还是顾及着他,只踹在了凳子上,把仲林踹的摔在了地上。
好了,你发啥火。
仲林,赶紧起来吧。
路上给你们说。
沈氏把还想踹的李正泽拦了下来,拉起仲林给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一路上说了事情的始末,伯林和仲林都白了脸色,后怕不已。
当时要是给那伙人抓住,指不定现在就是禁脔了。
到了沈大舅家,沈氏只说借用一下他家的牛车,沈大舅看着他们都是焦急的神情,便也没把话问出口,赶了牛出来,又把车身给它套上去。
如今,天色已晚,李正泽赶着牛车出了张家村,便走上了一条崎岖的小山路。
一路的颠簸,伴着蝈蝈的叫声,像是一条走到尽头的,看不到希望的命运之路。
爹,我们这是要去哪呀?仲林打破了一路的沉默,心慌的问道。
去云雾寺,那里偏僻,少有人去,想来别人也猜不到你们在那里。
沈氏听着他声音的颤抖,忍不住流了泪,幸而天色昏暗,他们看不清。
知道了目的地,两兄弟又是沉默了起来。
好在风吹过,山头上的月亮露了出来,皎洁的月光照亮了前面的小路。
等着他们赶到云雾寺的时候已是丑时。
夜深人静的时候,月光照着这座破旧的小山庙,山林里还有动物凄凉的叫声,让人格外的害怕。
沈氏两三步走到寺庙门前,拍打着庙门。
好一会,才从里面传来一个老迈的声音,是谁呀?师父,是前几天来还愿的人家,现在突逢变故,想来给菩萨磕个头,求菩萨保佑呀。
明日再来吧,现在菩萨都睡觉了。
伯林和仲林听到这话,都是不禁一笑,心里的恐惧反而少了些。
师父,我们远道而来,走了大半夜的山路,求你行行好,让我们进去吧,你看我一个妇道人家,大半夜的,也是慎得慌呀。
沈氏继续拍打着门。
伯林和仲林二人也是赶紧附和沈氏,求着那老和尚开门。
那老和尚许是心软了,把庙门打开。
几人进了寺庙,沈氏便一把跪在了那老和尚面前。
老和尚惊了惊,忙忙向后退了几步,女施主,这可使不得,你赶紧起来呀。
我不是菩萨,菩萨在那边呢。
两兄弟看着沈氏跪下,也是心惊。
跟着她一起跪了下来。
哎呀,你们这是做啥?给你们说了菩萨在那边呢。
你们咋都跪起我来了,我这可是大罪过呀。
那老和尚又向后跳了两步,双手合拢,对着左手边的菩萨像就是做了一个大揖,嘴里还念念有词。
师父,如今我儿蒙难,还请你们救救他们才好呀。
沈氏哭着喊道。
李正泽也是走到了老和尚面前跪下,师父,我儿原本都是今年的秀才,却被贼人盯上,要把他们抢去做……做男宠,还请你慈悲心肠,救救他们才好。
这,这,这。
阿弥陀佛,几位施主你们快请起来,此事我也不能做主,还待我去把我们主持请出来和你们商量。
那老和尚呆了呆,跟他们做了一个揖,便从偏门进了后院。
这寺庙,一共就两个和尚,那老和尚说的住持是一个满脸皱纹,胡子全白了,更老的一个和尚。
只见他拄着拐杖,慢慢的走了进来,阿弥陀佛,几位施主快请起来,令郎的事,空想已是给我说了。
☆、65最新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