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十九章 营救

2025-03-25 15:45:58

顿时,两艘船上都猛然间炸开了锅,众人一片喧哗,乱成了一团。

先是婉贞福晋跳了下去还不算,如今连皇帝都跳下去了?钟德全只觉得一阵头重脚轻,几乎就有了万念俱灰的感觉,尖叫了起来:救人快救人哪——被他的叫声惊醒,不知所措的人们总算察觉了现在的关键事情是什么,船上的老老少少、男男女女全都动作了起来,会水性的毫不犹豫跳下了水去,不会水性的则赶紧寻找所有可能用上的东西,气囊、绳索之类的,乱七八糟全都堆到了船头,以备使用。

此时船上虽然还有个主子钰柠格格,但她已经完全傻了,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若不是还有呼吸,简直就跟雕像无异。

况且皇帝和福晋就是因为她的原因才落水的,众人恨都来不及了,即使是她还有神智,也没人会听她的指挥吧?婉贞福晋也就罢了,若是万岁爷有点儿什么闪失,他们全都难逃一死啊因此,两艘船上的宫女、太监、船工们,全都以钟德全马首是瞻,在他的指挥下手忙脚乱开始营救皇帝和福晋。

然而昆明湖虽然是人工挖掘的,深度却一点都不马虎。

再加上水底水草丛生,又岂是那么容易救援的?好一阵子过去,除了一片混乱,一点儿成效都没有钟德全一脸的灰败,虽然仍在勉力支撑着指挥众人寻找,心里却几乎已经绝望。

皇帝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自己也难逃一死,此时不过是一股求生的意志在支持着而已。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如今没有消息就是还有希望,为了活命,哪怕再渺茫的机会也要搏他一搏忽然,只见湖面一阵翻滚,猛地一个身影露出了水面,手里似乎还托着一个人。

他定睛一看,那不是光绪皇帝是谁?顿时,就像是绝处逢生,巨大的喜悦在他心中爆发开来,整个人爆发出从未有过的生机和活力,他以有生以来最大的声音叫道:万岁爷——快救万岁爷众多的奴仆们也是喜出望外。

光绪还活着也就意味着他们的性命保住了,还有比这更好的事情吗?于是,正在水中寻找的人立刻划动着向皇帝的身边靠过去。

然而光绪却是一脸的焦急,只用一只手划着水,拼命向着船边靠过去,一边划一边叫道:快快救福晋浑然没将自己的安危放在心上。

钟德全仔细一看,皇帝手中托着的,可不就是婉贞福晋吗?亏得皇帝竟然能在这样的情形下找得到她方才皇帝一直不见踪影,原来是寻她去了见福晋也没事,他不由得大大松了口气,心中的狂喜简直难以描述,转瞬间将满天神佛全都感谢了一遍。

婉贞福晋之于皇帝,就像那块玉石之于福晋,就算皇帝没事,然而福晋却死了的话,皇帝怕是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吧?说不定又会变回那没见着福晋之前的活死人的状态。

现如今,两个人居然都还活着,这样的奇迹,不是佛祖保佑又是什么呢?这些念头看似繁杂,其实也不过就是一转眼的工夫,就在脑海里转了一圈。

但随即,他便发现事情似乎并不是想象中那么顺利了。

皇帝很辛苦地在水里努力维持着上浮的姿态,然而他手中的婉贞却一动不动,是失去了意识?还是已经……猛然想起来皇帝刚才叫的,快救福晋,钟德全心中一凉,不敢怠慢,赶紧命人拿过准备好的绳索,从船头放下去,又找来棉被和毛巾随时伺候着,同时叫来一个小太监,让他坐着小船先一步回到岸上,赶紧去找太医过来,准备给皇帝和福晋施以针药。

也亏得是他钟德全,在如此紧张忙碌的时刻还能把事情安排得妥妥当当、滴水不漏,可见能够当上宫里总管太监的人物,个个都还是有几分手段的。

此时在水里,奴仆们已经把光绪团团围了起来,此刻便是他想要沉下湖底怕是都没有可能了。

更有人想要帮他接过婉贞,以减轻他的负担,却被他坚决拒绝了,坚持着一定要亲自抱着婉贞,然后拉着绳索被人从湖里给拉回了船上。

一回到船上,光绪一把推开了就想要给他裹上棉被的钟德全,双手小心翼翼地把婉贞放到甲板上。

钟德全此时才看清楚,婉贞的脸色一片苍白,紧闭着双眸,呼吸若有若无,情形似乎很不妙。

婉贞婉贞你快醒醒啊婉贞光绪轻轻拍打着她的脸颊,焦急地叫着,然而婉贞依旧一动不动。

他的脸上,水珠如断了线的珠子,一颗一颗不断地落下来,也分不清楚究竟是水还是泪。

即使他是皇帝,即使他能够从湖里找到并且捞起婉贞,却在此刻全然的束手无策。

他的心又慌又痛,绝望的恐惧迅速占据了整个心房,难道……他倾尽了全力,她却终究要离他而去吗?他是个养尊处优的皇帝,一向都是别人保他,他用不着去保任何人,自然不懂得什么急救之法,所以此时只能干着急。

这时,只听旁边一个船夫怯生生地说道:皇……皇上,其实……福晋不过是喝多了几口水而已,只要能把水吐出来……应当就没事了。

光绪一听,顿时如奉纶音,急忙转头看向说话的那人,急切地说道:该怎么做?快快动手只要能救回福晋,朕重重有赏皇帝活着,他们就算捡回了半条命,要再救回福晋,自己的小命才算牢靠。

那船夫也不敢求什么赏赐,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赶紧爬上前来,开始给婉贞做急救。

他们这些靠水吃饭的人,别的本事可能没有,但这救治溺水之人却绝对是驾轻就熟的,很快,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只见婉贞的喉头一阵涌动,随即便呛咳起来,一口口湖水被咳了出来,而她的呼吸也渐渐加重,虽然依旧脸色苍白,却已经没有了刚才那种奄奄一息的感觉。

船夫救回了婉贞,知机地赶紧退了下去。

光绪见婉贞真的吐出了水来,顿时喜出望外,一把抱起了她的身子,轻声在她耳边叫道:婉贞,婉贞。

也不知是他的呼唤起了作用,还是婉贞本身意志使然,她的眼帘微微掀动着,缓缓地睁开了一条缝。

光绪的心中,顿时就像是一缕阳光突破了暴风雨的天空,驱散了阴霾,一瞬间温暖了心房;又像是在沙漠中奄奄一息的路人,突然发现了绿洲,重拾起生命的希望,充满了激动和感激。

他不禁微微闭上了眼,任泪水从眼眶滑落。

感谢上苍,终究把婉贞还给了他啊……噙着泪花,他绽开了一丝笑容,眼里的温柔是那么深沉而细腻,凝视着婉贞,喃喃地说:婉贞……你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啊……然而,过了半晌,仍然不见婉贞的反应,他顿时察觉到不妙了。

再仔细看看,她虽然已经睁开了眼,眼中却没有任何焦距,空空茫茫的一片,似乎人醒了,魂却已经飞走了。

他不禁紧紧皱起了眉头——这是怎么回事?此时,钟德全终于有机会凑上前来,命令宫女们给两位浑身湿淋淋的主子裹上厚厚的棉被,以免受凉。

他看着皇帝,低声劝慰道:万岁爷,您先别着急。

福晋毕竟是溺了水,或许还有些看不出的损伤也未可知。

奴才斗胆,已经命人去找太医了,福晋现在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一会儿再让太医看看,应该就会好的。

光绪听了,眉头稍展,点点头道:你做得很好。

随即眼中闪过一丝焦急,让他们赶紧开船,全速返回岸上去,快钟德全躬身道:奴才已经吩咐下去了,万岁爷。

倒是您和福晋,这样可不是个办法。

甲板上风大,您还是先进船舱去休息一下吧,还有婉贞福晋,可不能受凉。

他知道,若是只劝皇帝,光绪未必就会听他的建议,但只要扯上了福晋,那么八成皇帝都是会答应的。

果然,听他这么说,光绪便乖乖地回到了船舱里,跟婉贞一起歇着,只是除了宫女们给她换衣的时候之外,无论何时,他总有一只手握住了她的,一刻也不肯放开。

而那位引起了这一连串事故的钰柠格格,则像是空气一样,完全被所有人,上至皇帝下至船工,给彻底的无视了。

她现在却对这种待遇一点怨言都没有,脸色苍白地看着这一切。

她发现事情的发展已经完全超出了自己的意料,哪里还敢再闹?连待下去都不敢了,生怕有人想起了她的责任,巴不得自己赶紧就此消失才好。

她一开始起念要偷婉贞的玉,不过是想小小的报复一下,根本没想到这会是件多么严重的事。

随之后来看见婉贞的凄惨模样,便有些得寸进尺,想要趁机更进一步,更加刺激她一番,所以才会特意追到这昆明湖上来。

但,现在居然连皇帝都牵扯进来,弄到如此田地,事情恐怕是无法善了了啊一时间,她只希望自己从来没来过这昆明湖,该有多好正文 第一百章 蹊跷好不容易来到岸边,在光绪的感觉里就像是过了一年那么久,他抱着婉贞,也不顾船都未完全泊好,便三步并作两步跳下了船,不由得引起了一片惊呼。

从晃动的船上下来,又抱着一个大活人,光绪的脚步不禁踉跄了一下。

但他心悬着婉贞的安危,硬是赶在钟德全上前搀扶之前便站定了,抬眼一看,小太监领着太医也赶到了,居然又是古维客也合该这古维客倒霉,每次当他当班的时候婉贞总会出点什么状况,今儿个听说她居然落水了,捎带着连皇帝都掉了下去,当下吓得他一哆嗦,什么也没说赶紧收拾了东西就随着小太监跑过来。

来到码头,正好碰到水云乡靠了岸,他见皇帝一个人等不及搀扶就从上面跳下来,可见情形之紧急,更是吓得心里直打鼓,硬着头皮迎上前去。

臣参见……他撩起衣袍就要下跪,然而话还没说完就被光绪打断了。

古太医,快来瞧瞧婉贞她怎么样了?光绪叫着,一旁的钟德全等人总算跟上了他的步伐,七手八脚在码头上铺好了一块干净的石台,让他得以把婉贞轻轻地放下来。

古维客不敢怠慢,急忙凑上前来,细细诊治。

光绪着急地在一旁转着圈,不住地问道:方才已经让她吐出了水来,可人却总是迷迷糊糊的,究竟是不是醒了也不得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古维客一边号脉,一边听着皇帝的絮絮叨叨,心下稍安。

一般来说,溺水之人,只要把水吐了,恢复了呼吸,就不会有生命危险。

至于为何会依旧不清醒,那多半是还有别的病症在了,他顿时动了心思。

像他这样专门给皇家看病的大夫,最怕的就是一个不慎,惹祸上身。

治好了不见得会收到赏赐,治坏了那是一定会治罪的,因此一般看诊,总会牵三带五,多找几个人一起上,一来是人多好有个商量,而来万一出了问题,也好均摊责罚。

上次的时候事出突然,大半夜的也不好去惊动别人,皇帝更不会给他机会去分摊责任,所以他不得不把所有的事情都背上身。

但这次不同,大白天的,婉贞福晋又没有性命之忧,此时不拖别人下水更待何时?他可不要责任都一肩挑了,多危险啊因此,这么想的他自然不肯轻易下结论了,于是站起身道:启禀皇上,福晋生命体相平稳,绝对没有性命之忧。

不过落水之后,怕是受了惊,又或者身子骨弱,受了寒,这些原因都会导致她至今仍不清醒。

这些问题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可小视,臣建议,将胡太医、董太医他们都招来,细细会诊一下方为上策,免得臣学艺不精,耽误了福晋的病情。

他这话明明就是推诿责任,钟德全暗自在一旁撇了撇嘴。

不过光绪此时可没有心情去推敲什么其中真意之类的,事实上,古维客的说辞恰恰说到了他的心眼儿里。

他巴不得将所有的医生都找来,好好为婉贞诊治一番,于是赶紧点了点头,对钟德全道:小钟子,快,去把所有的太医都给朕召过来得了光绪的命令,钟德全不敢怠慢,应了一声,立刻派了小太监们四散找人去了。

太医院的医生不少,但并不是人人都陪着到这颐和园来的,所谓的所有太医,也不过就是那几个随同而来的人而已。

宫女太监们七手八脚将婉贞抬回了玉澜堂,光绪这才有心情在钟德全的劝说下擦干了身子,换下了自己的湿衣裳。

于是古维客又是一顿忙碌,为光绪号脉诊察,确定皇帝的身体并无微恙,这才罢休。

不一会儿,其他几位在颐和园的太医们也陆续赶到了,便与他一起,给婉贞诊断起来。

忙碌了半晌之后,一致认定婉贞的身体并没什么大碍,只不过落水受惊过度,再加上前些日子心气郁结,并没有完全康复,才会形成现在这样,人似乎醒了,神智却没有恢复的情形。

照他们的说法,只需慢慢调养,服些压惊凝气的药物,就没什么事了。

至于为什么好好的在船上游湖,却突然落水受惊,太医们都是些人老成精的人物,自然是没有人会去问到的。

光绪听了他们的话,这才稍微安心,遣散了太医,却依旧吩咐古维客就近伺候,以便时时照料着婉贞的身子。

算起来,婉贞自从犯病到现在,都是他全程参与了诊治的,没有人比他更熟悉情况,让他来专职照顾婉贞倒也合情合理、责无旁贷。

更何况这是皇帝的命令,他也只得乖乖地留下了。

直到这时,光绪才有心情来想起那位一切事端的罪魁祸首——钰柠格格。

但没想到的是,一向赶都赶不走的钰柠,竟然自己泡了个无影无踪。

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她自知事情不妙,在船靠岸的时候便静悄悄一个人跑了,估摸着已经跑回了她的养云轩去。

光绪不由恨得牙痒痒的,对这个造成如今这副局面的元凶恨之入骨。

有心要为婉贞报仇,可如今自己毫无半点权力,该怎么办?又恨又恼,胸中怒火中烧,他对钟德全厉声说道:吩咐下去,以后但凡是钰柠格格来到,一律不许她进来另外,准备一下,朕要去见皇爸爸既然钰柠的嚣张是慈禧宠出来的,那么想要解决问题还得溯源寻根,从根本上支招才是钰柠得慈禧的宠爱,婉贞也丝毫不差,如今她将婉贞害成这样,怕是慈禧也不会一味包庇了吧?钟德全急忙应了声是,转身出去传话,又布置了宫女来为光绪着装,不一会儿,打扮停当,主仆俩便出了门,径直往乐寿堂而去。

没想到走到一半,钟德全先行派出的向慈禧禀报皇帝即将求见的小太监一溜烟儿跑了回来,跪伏着说道:启禀万岁爷,李大总管说了,老佛爷如今不方便接见皇上,请皇上回去稍待,一会儿自有人来通传。

光绪不由得一愣。

虽说母子俩如今已经恩断义绝、形同陌路,但他若是求见的话慈禧也从来不曾拒绝过,怎么恰恰好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就破了例呢?他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莫不是被钰柠抢先一步,恶人先告状了?如此一想,他不由得多了几分紧张。

钰柠毕竟是慈禧从小看到大的,感情深厚,若是慈禧真的相信了她的胡言乱语,对他和婉贞而言绝不是什么好消息皱着眉头,他问道:为何皇爸爸不肯见朕?李谙达说了什么?小太监答道:回万岁爷的话,奴才不知。

李大总管只是这么吩咐奴才了,并未有其他的说明。

光绪不禁更加奇怪起来。

李莲英一向对自己都恭敬照顾有加,凡有疑虑之处也总会先行向自己说明,如今这般不明不白的情形还是第一次碰到。

他于是又问道:你在乐寿堂可见着其他人了?例如钰柠格格?小太监忙道:奴才确实看见了钰柠格格。

可格格也跟万岁爷一样,被老佛爷挡在了外面,没让她进去。

光绪听了,心下稍安,但随即更大的疑惑也随之产生。

自己也就罢了,反正不讨慈禧的欢心,不被接见倒也说得过去。

可钰柠同样不让她进去,这就奇怪了啊左思右想,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钟德全见状,上前两步道:万岁爷,既然老佛爷此时不方便见您,不如咱们先回去如何?婉贞福晋一个人待着,也不知他们能不能侍候得好,万岁爷还是亲自守着比较安心一些吧?他是生怕这位主子犯了倔脾气,一定要见着慈禧太后,反倒会更加引得太后的不满,将事态恶化下去。

因此这般劝了,还扯出了婉贞作为借口,相信光绪不会拒绝才是。

其实光绪经过这些年的屈辱禁锢、卧薪尝胆,早就消磨了天真,打磨了耐性,年少气盛的事情是再也不会发生的了。

他断然不会在慈禧明确表示不见之后还莽莽撞撞冲过去的。

再加上钟德全的理由确实很有说服力,又哪有不听的道理?于是点了点头道:也好,我们先回去,看看情况再说。

顿了顿,又道,另外,你派人在乐寿堂外守着,等皇爸爸愿意接见朕了,立刻来报。

钟德全松了口气,急忙应了一声,安排了方才那个小太监又折回乐寿堂去守着,自己则伴随着光绪回到了玉澜堂。

两人来来去去,并没花多少时候,婉贞依旧是那副浑浑噩噩的样子,并不见好转。

光绪见状,深深叹了口气,除去外衣,默默地守在她的身边,便再也不动了。

皇帝可以歇下,钟德全却不可以。

对于今天发生的一切,作为皇帝的贴身太监,他有种措手不及、焦头烂额的感觉。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怎么出去的时候还好好的,眼看着福晋似乎就要恢复正常了,却在一转眼间就急转直下,益发的不可收拾了呢?还有老佛爷的反应,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皇帝身边乱成了一团遭的时候还拒绝接见皇帝,虽说同样也拒绝了钰柠格格,但这般反常只有令他更觉忧心的。

想了想,他还是叫过了一个亲信小太监,耳语了几句,便让他赶紧出去办事了。

皇帝现在一心想着婉贞福晋,没心情顾虑到这些,他们做奴才的就应当适时为主分忧。

乐寿堂的情形必须查清楚,这样他们才能未雨绸缪,提前准备。

布置好了一切,他看了看光绪和婉贞所在的里间,深深地叹了口气。

默默地退出了门口。

站在房门前,他一动不动,静静等待着皇帝接下来的吩咐。

日头慢慢地西移了,光绪一直守在婉贞的床前,东西也没怎么吃。

钟德全不由又多了几分担心,正想再劝劝皇帝,忽然见到一个小太监匆匆走来,一副紧张的神色。

总管大人小太监压低了声音叫道,有种鬼鬼祟祟的感觉。

钟德全一愣,问道:什么事?小太监左右望了望,见四下无人,这才凑了过去,贴近了他低声说道:外面来了几个人,说是要见万岁爷。

您看这……正文 第一百零一章 潜进钟德全不由得大奇。

自从戊戌年以后,光绪就一直处于被幽禁的状态,任谁想要见他都必须先过了慈禧这一关才行。

而今儿个并未有任何人来传慈禧太后的旨意,有人会来见皇帝啊会是谁呢?即使慈禧太后一时忘了派人来通知,得到她批准前来觐见的人也用不着这么神神秘秘的,正大光明进来就是了,又何必找个小太监这么鬼鬼祟祟的来通报?是谁?他问道。

小太监却嗫嗫地不肯说出来,只是说道:总管大人,您亲自去瞧瞧就知道了。

钟德全不禁更是满腹狐疑,有些好奇、又有些恼怒地斥道:你这小兔崽子玩儿的是什么花样?不老实交待,仔细我扒了你的皮小太监哭丧着脸,哀求道:总管大人,您就饶了小的吧小的真的是不敢说啊,您自己去瞧瞧就知道了钟德全见他这样,心中顿时咯噔一下。

原本他并未往别的事情上想的,现在却突然有个念头跳了出来——难道这几个想要见皇帝的人,竟是偷偷潜进园子里来的不成?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先把他自己给吓了一跳。

瞒着慈禧偷偷跑进来求见皇帝,这些人胆子也太大了吧?不想活了吗?万一被慈禧发现,倒霉的可不是他们自身而已啊害人害己,不会有人这么愚蠢吧?他满腹狐疑,又有些胆战心惊,急忙压低了声音对那小太监说道:人在哪儿?小太监不敢隐瞒,赶紧说道:在配殿里候着呢。

听了这话,钟德全不由又是一惊,愈发肯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测。

若不是偷偷潜进来的,又何必在配殿那种不起眼的地方等候?确定了这些,他不禁惊怒交加,低声怒斥道:好你个小义子居然敢私自放人进来,不想活了你小义子委屈得就快哭出来了,说道:总管大人,您亲自去瞧瞧就知道了,那几位……小的可不敢得罪啊钟德全听他这么说,不由将信将疑。

他知道小义子并不是那种不识好歹的人,应当不会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会这么说必定有其原因,只得低声说道:好吧,我这就去看看,回来再揭了你的皮小义子听他答应,立刻松了口气,连忙将他引到了配殿中。

进了门,小义子探头探脑瞧了一圈,并没有发现值得注意的人,于是轻轻掩上了门,蹑手蹑脚站在一旁,不敢出声。

而钟德全自打进门之后,便一言不发注视着眼前的三个男人,暗自警戒着。

只见那三个男人都静静地站着,身材差不多的高挑,身上穿着太监的衣服,顶子低垂下来,遮住了半边脸。

然而,尽管衣着上像是奴才的打扮,却掩不住身上那高人一等的气势,以钟德全如此毒辣的眼光,自然一眼就看得出来他们并非常人。

有了这样的认知,他当然不敢怠慢。

收起了方才面对小太监时的惊怒交加,他定了定神,问道:几位是什么人?为何要求见万岁爷?难道不知无论谁想见万岁爷都必须征得老佛爷的同意吗?三个男人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人沉声说道:钟公公,若是我等依循规矩,前往老佛爷处求恳的话,怕是再也别想进来了。

况且,在如今这种形势下,我等就算去找老佛爷也是没用的啊钟德全听了这话,立刻知道这些人其实对皇家的规矩、太后与皇帝间的关系,一清二楚。

在这种前提下还执意偷溜进来,必定是有所依恃的吧?当下言行更加谨慎起来,躬身问道:请问几位究竟是谁?若是无法确认身份,奴才万死不敢冒然代为通报。

方才说话那男人沉吟了一下,伸手摘下了顶子,露出一张与光绪神似的脸来,说道:冒昧前来觐见,还请钟公公代为通传。

钟德全大吃一惊,看那面貌体态、神情动作,不是醇亲王载沣是谁?再向其他两人看过去,他们见载沣已经露出真容,便也撤去了掩饰,露出另外两张相似的面容来。

虽然钟德全并不与他们熟识,但好歹还是认得的,却正是多罗郡王载洵,和贝勒爷载涛。

想不到竟是他们三兄弟联袂前来,这下钟德全明白小义子为何说他不敢违背来人的意思了这三人都是皇室宗亲,又是皇帝血缘上的亲兄弟,他们这些奴才又哪里敢干涉他们的行动?钟德全赶紧跪了下来,说道:奴才不知是醇亲王、郡王、贝勒爷驾到,多有冒犯,请各位爷恕罪。

载沣急忙伸手把他扶了起来,和颜悦色道:钟公公这是哪里的话?我等冒昧前来,多有失礼,还望钟公公不要介意才是。

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上的一个锦囊给塞在了他的手里,还望公公代我等向皇上说明一下,我等有要事求见。

钟德全在宫中浸yin多年,自然知道载沣这是在做什么,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手,并没有接过那个锦囊,笑眯眯地说道:几位爷想见万岁爷,又何必那么麻烦?万岁爷平日里总是念叨着几位爷,只可惜不能时时相见,如今您几位来了,必定高兴都来不及呢,又需要什么通传?要是奴才真这么做了,怕是立即就要吃板子了。

几位爷,请随奴才来吧。

说完,侧身让出了门口的道路。

载沣一向都用钱打点着宫里头的太监宫女乃至禁军,这回还是头一次送钱给人居然被拒绝,不由大为惊讶,看了这位光绪身边最亲近的太监一眼。

他之前为了避嫌,跟光绪皇帝的交流并不多,也不知道这太监对光绪究竟忠不忠心,如今看来,至少这人品还算不错的了他对两个弟弟使了个眼色,既然钟德全不收,便将锦囊放回了袖中,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似的,笑道:如此,就多谢公公了。

不敢不敢,这是奴才分内的事。

几位爷请随奴才来。

钟德全说着,率先走在了前面。

载洵和载涛从头至尾一声不吭,此时也默默跟在载沣的身后,任由他去跟钟德全交涉,完全不曾插手。

此次三兄弟冒着巨大的风险潜进颐和园,事前早已做过全面的安排。

进了园子之后,一应交涉全都交给载沣去做,一来是为了安全起见,二来也是因为他最熟悉该如何跟宫里的太监们打交道。

而钟德全则一边走,一边偷偷地打量着两位不常见的皇帝的亲弟,尤其是最后面那位载涛贝勒。

他可不敢忘记,如今万岁爷最宝贝的婉贞福晋原本就是载涛的妻子,如今他竟然跑到这里来,不问可知必定是要来见福晋的了,万岁爷又该如何处理?难怪方才载沣说他们即使去求慈禧太后也是绝对不可能被允许见皇帝的,慈禧太后又怎会允许那个被抢了自己妻子的男人去跟皇帝面对面呢?而,这三位爷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福晋生病的混乱时刻前来,显见是准备齐全。

可他们又怎知福晋患病?难道是哪里走漏了风声不成?想了想方才的小义子,他不禁心生警惕。

看来,皇帝身边的人需要好好排查一下了啊人心隔肚皮,即使是亲兄弟也不可掉以轻心,更何况难说会不会还有其他人在皇帝身边安插了眼线,不找出来,皇帝和他必定寝食难安。

几人来到西暖阁前,钟德全停下了脚步,转头对载沣等人笑道:几位爷,请稍待,容奴才先去跟万岁爷说一声。

载沣忙道:那是应当的,麻烦公公了。

钟德全笑了笑,推门而入。

载涛虽然也停下了脚步,但那面上却忍不住露出了激动的神色。

看着卧室洞开的大门,他几乎难以遏制立刻冲进去的冲动。

婉贞就在这里面啊多长时间了?他听不到婉贞的声音,看不到婉贞的笑容,一天到晚心里都空荡荡的,浑浑噩噩,完全不知道这些日子究竟是怎么过来的如果不是期待有朝一日还能再见婉贞、再次跟她长相厮守的心愿支持着他,怕是早就倒下了吧他几乎每天都会去载沣的家里,听着他们辗转从宫里、颐和园里传来的消息,不求别的,只求听到婉贞平安无恙,便于愿足矣。

这番痴情,直瞧得载沣夫妇慨叹不已,便是原本对此还有些怨言的幼兰,到后来也不再说什么了,反倒为婉贞有这样的一位夫君而欣羡不已。

然而,就在几天前,事情突然发生了变化。

从颐和园里传出风声,说婉贞不知为何竟然病了因为是私底下传来的消息,所以并不可能十分详尽,传话之人也只知大概,不知究底,这可急坏了外面的载涛,几乎就要不顾一切冲到颐和园来,瞧瞧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婉贞到底要不要紧?好在当时恰巧载沣和载洵都在场,将他喝止住了,好说歹说让他冷静下来,稍安勿躁,等看看情形再说。

他只得耐着性子忍了。

没想到,几天过去,事态不但没有好转,反而更加恶化当婉贞落水乃至昏迷的消息传到了载涛耳中,他再也坐不住了。

更何况此次坐不住的还有载洵,自从知道婉贞情形欠佳之后他便也学载涛一般天天上醇亲王府报到。

两个弟弟一起闹腾,载沣也压不住了,只得想尽了办法试图把这事情弄个清楚。

其实在载沣的内心里,又何尝不为婉贞的安危而忧心呢?就算没有两个弟弟,他也绝不会就这样坐视不管的啊……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 兄弟却说钟德全让载沣三人等在门外,独自走进了西暖阁内。

只见光绪依然紧握着婉贞的手,只是此时他早已疲累不堪,就这样趴在床边,竟是昏昏睡去了。

他看在眼里,心下有些沉重,也有些担忧。

万岁爷如此珍重福晋,也不知是福是祸,万一福晋就这么继续浑浑噩噩下去,万岁爷该怎么办?这也是他冒险带载沣等人进来的原因之一。

毕竟载涛是福晋名正言顺的丈夫,两人在一起生活多年,如今这种一筹莫展的局面,或许他能有些办法也未可知。

轻轻走到光绪身后,他轻声叫道:万岁爷万岁爷光绪心悬着婉贞,不过是实在太累了,这才眯了会儿眼,本就睡得很浅,很惊醒。

钟德全这么轻声一叫,立刻便醒了,睁开眼睛,坐起身来。

先是直觉反应地看了婉贞一眼,发现她还是那副似醒非醒的模样,也不知是放心还是揪心地叹了口气,这才转向钟德全,仿佛怕太大声会惊扰了婉贞一般,压低了声音问道:什么事?是不是皇爸爸那边有消息了?钟德全摇了摇头,附耳说道:万岁爷,醇亲王、多罗郡王、涛贝勒三人来了,在外求见。

光绪心中一震,惊讶地再看了他一眼,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反问道:你说谁来了?谁求见?钟德全体会得到光绪那种震惊的心情,就跟方才的自己一模一样,于是又一字一句,非常清晰地说了一遍:万岁爷,醇亲王、多罗郡王、涛贝勒三人在外求见。

听钟德全说得笃定,光绪总算相信了自己所听到的,不禁放开婉贞的手站起来,沉声道:他们怎么来的?所为何事?料钟德全不敢拿这种事情来开玩笑,那必然是真的了。

但为什么他们会在这种时候跑到这里来?其实,怎么进来的倒成了其次,他心中狐疑的,是他们来干什么?钟德全不敢跟主子并排站着,立刻后退了一步,躬下身子,毕恭毕敬地说:三位也没说来意,奴才也没敢问。

不过……他的眼光瞟向了床上躺着的婉贞。

光绪其实也想到了这一层,顿时一股异样的心情从心底升起,神情古怪地看了婉贞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钟德全急忙跟上,并在出了内室以后,三步并作两步抢在前面,跑到门边,对候着的三人说道:三位爷,万岁爷宣你们进去呢。

载沣兄弟三人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深深吸了口气,然后以载沣为首,载洵次之,载涛最后,鱼贯而入。

房内,只见光绪皇帝穿着常服,矗立在中央,灯光下,神情有些憔悴,但精神倒还好,正目光灼灼看着他们,眼神深邃,看不出什么神色。

载沣不由得一愣。

三兄弟中,也就他跟光绪接触的时间最多,所以载洵和载涛看不出来的,他却深有体会——如今的皇上,似乎跟几个月前截然不同了啊并不是面貌有什么不同,而是精神状态,乃至整个人的气势和风采,都与那个曾经颓废丧志的光绪皇帝判若两人。

现在的他才像是个真正的皇帝,而不是被囚禁的傀儡,恍惚中,他似乎又看到了戊戌年前的那个意气风发的年轻帝王……不,比那个时候更强沉稳内敛、隐而不发,不复那种浮躁与张扬,更加符合九五至尊这个至高无上的称号了他忍不住心下微惊,竟然有些不敢与之对视。

这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能够让皇上有如此大的改变?这一切,难道跟婉贞有关?心里的猜测自是不便在此时说出来的,他率先一撩袖袍,跪伏在地,低声道:微臣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载洵和载涛兄弟急忙跟随。

光绪的脸上此时才浮现出一丝复杂的神色,但也不过一闪即逝,恢复了原先的那种淡然无波,平和说道:都起来吧。

自家兄弟,就无需这些虚礼了。

他这么说,三兄弟却不敢怠慢。

毕竟上下尊卑有别,他们站了起来,却还是静悄悄站在一旁,不敢擅自出声。

光绪叹息了一声,眼神在他们身上溜了一圈,尤其在载涛身上多看了几眼,心中有种酸酸的感觉在发酵——那便是她名正言顺的丈夫啊如今的园子里,很是混乱,难得你们竟能混进来,究竟是怎么做到的?他虽然奇怪他们来的原因,但却忍下了并不去问,而是选择了次要的问题问道。

载沣看了看他,压低了声音道:皇上难道还不知道么?非是臣等胆大包天,瞒天过海,偷偷前来觐见。

而是就算此刻去向老佛爷请示,怕也得不到任何指示啊光绪心中一动,立刻联想到今日前去拜见慈禧时的奇怪遭遇,顿时一棵心狂跳起来。

原本还不敢有的大胆猜测,在听到了载沣的话之后,顿时如雨后春笋般迅速茁壮成长起来。

难道……皇爸爸她……他晶亮的眼光直直看向载沣。

载沣点了点头,又把声音压得更低了,只有他们几人能够听见的程度,说:今儿个午后,老佛爷似乎受到了什么刺激,竟然晕厥过去了如今这会儿,也不知醒了没有,即使醒了,怕也是一时半会儿不能管事的。

光绪的心湖顿时掀起了滔天巨*,不得不连连深呼吸着,借以平息激动的心情。

他撇了一旁的钟德全一眼,钟德全立刻反应过来,急忙应道:是,万岁爷,奴才这就去看看。

说着,快步走了出去。

他也被醇亲王带来的消息给狠狠地吓了一跳。

皇帝和他身处园中,如同被捏在慈禧的掌心,加之处处是慈禧的亲信手下,若是他们那边刻意封锁消息,那便是什么也不得而知的,反倒远不如载沣等人在外面看得清楚。

难怪今儿个万岁爷去求见太后不果,连钰柠格格也被挡在了外面,想来那个时候,太后已经不妥了吧?只可惜自己这方的力量太薄弱,无法窃知内情。

不过那也是并未刻意去查的结果。

以如今他们的处境,能不动最好不要动,否则容易打草惊蛇。

再加上皇帝一心记挂着福晋,又哪里有心思去想其他的?所以他们竟是一点消息都没得到不过现在不同了。

万一真的是太后出了岔子,这么大的事情,就算是付出再多的代价也要查个清楚话说那些底下人究竟是怎么办事的?怎么去了这么大半天了,还没有一点消息带回来?焦急、猜疑、还有些恼怒,他大步向外走去。

而在房里,只剩下了光绪兄弟四个,一时间,谁都没有了说话的心情,沉寂下来。

光绪被慈禧的事情吸引了全部注意,或许也在下意识里借此回避他们的来意吧?所以一声不吭。

而载沣心思沉稳,最是个沉得住气的人,自然也不会冒然出声。

倒是载洵和载涛,两人年轻气盛,城府不够,渐渐地耐心耗尽,便有些耐不住了。

载洵还稍微好点,毕竟年岁长些,见识多些,还能勉强压抑得住。

但载涛的心里却像是被火烧烤着一般,明知婉贞就在一墙之隔的地方,却始终无缘一见,那种感觉比远在京城的时候更加难以忍受况且,听说婉贞病了,却至今未知详情如何。

她究竟要不要紧?到底是什么病?好些了没有?他不顾生死潜进来,却连一眼都见不到她,这叫他怎么甘心?怎么放心?见众人都不说话,他紧紧攥住了拳头,咬了咬牙,轻声叫了一声:皇上……短短的两个字,却打破了屋内魔咒似的沉静。

光绪猛然回过神来,看了他一眼。

载沣却是大急,赶紧拉了他一下,不让他继续说下去。

光绪把他们俩的小动作看在眼里,不由苦笑了一下,强压下心中复杂难明的感情,叹息了一声说道:你们的来意,其实朕也能猜到一二,怕不是专门为了跟朕说明皇爸爸的情形来的吧?载沣不禁面露尴尬,躬身道:皇上圣明。

光绪又是一声苦笑,摇了摇头道:朕不圣明。

若是圣明的话,她也不会跟着朕,受这种活罪;若是圣明的话,便早该实践诺言将她还给你;若是圣明的话,也不至于让她如眼下这般,伤心难过……字字句句,竟都是向着载涛说的。

载涛蓦地一愣,抬起头来,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位二哥似的,心潮澎湃,难以自已。

光绪走到他面前,两兄弟对视着,一股难言的感觉在二人之间弥漫,虽是血缘上的亲兄弟,两人却从未如此接近过。

载沣和载洵错愕地看着他们,也不知该不该搭话,该怎么搭话。

光绪抬起了手,轻轻拍了拍载涛的肩膀,说道:放心,她的身体并无大恙,只是……再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她就在里面,你进去看看吧。

等了许久,终于等到了这句话,载涛的心中顿时一阵狂喜,甚至来不及向光绪说些官面上的谢语,便一头冲进了内室。

载洵一愣,眼神剧烈变换着,最终没能忍住,一咬牙,也随着他冲了进去。

最后只剩下个载沣,看了一眼低垂着眼帘,面色淡然的光绪,心中有种无法描述的感觉,低声说道:臣……替他们叩谢皇恩光绪一把拉住了正要下跪的他,摇了摇头,道:不必说这些了……后面的话有种意犹未尽的感觉,但终究没有说下去,转身也向着内室走去。

载沣心中五味杂陈,垂下了眼帘,掩去了那些有的不该有的徒劳心事,紧跟着皇帝,向里走去。

正文 第一百零三章 婉贞载涛三步并作两步冲进了里间,一眼便看到那朝思暮想的人儿正躺在床上,顿时,泪水模糊了眼眶。

令他想到心都痛了的人儿啊终于……终于见到她了他扑了过去,猛地抓住她的手,同时,另一只手轻轻抚上她苍白的面容。

她……清减了啊贞儿……贞儿……是我啊我来看你了,你醒醒啊他轻声地叫唤着,声音哽咽,但却那么轻柔,如同情人间的耳语,在她的耳边轻轻倾诉着。

然而,那个沉静的女子,静静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眼帘微阖,也不知是睡是醒。

若不是那微微起伏的胸膛,若有若无的呼吸,显示出她仍然还活着,几乎就要让人以为躺在那里的不过是一句尸体罢了。

载涛最初的激动过后,立刻便发现了她的异样,顿时心中一凉。

而跟在他身后进来的载洵,却蓦地在床边顿下了脚步。

他又不是她的什么人,能用什么身份去接近她呢?只能眼睁睁看着载涛亲昵地与她耳鬓私语,咬紧了牙关,握紧了双拳。

不过前后脚的工夫,光绪和载沣也进来了,顿时这小小的屋子里同时容纳了四个大活人,原本冷冷清清、了无人气的气氛为之一变,变得多了几分热络。

载涛抬起头来,脸上、眼中全是惊恐,看着光绪问道:皇上,贞儿她……听到载涛如此亲密地叫着她的名字,光绪不由得心中一痛。

刻意忽略了内心的感受,他淡然说道:太医已经诊治过了,她不过是落水之后受到了惊吓,再加上原本身子就没大好,泡在水里受了点凉,所以有些浑浑噩噩,休息一下,服点药就没事了。

载涛听了,心内于是稍安。

再次将眼神挪回婉贞的脸上,便痴痴地再也移不开了。

光绪同样凝视着婉贞,眼光顺着她的身子滑到两人交握的双手上,顿时一阵尖锐的刺痛袭来,让他在一瞬间苍白了面容。

幸而此刻,几乎所有人的眼光都落在婉贞身上,没有人发现他的异样。

努力想要忽视那紧握的两只手,然而那碍眼的一幕却无论如何也无法从眼前消失,即使移开了眼神也无法阻止它浮现在眼前。

闭上眼,却全是婉贞的音容笑貌,娇俏、温柔、美丽、恬淡,然而全都属于那个男人,那个现在正握着她的手的男人猛地睁开眼,他终于发现,自己真的无法忍受即使啊,明知她是属于别人的,但至少不要在他面前,表现出他们的亲密。

他受不了真的受不了猛地上前两步,他来到婉贞和载涛身边,尽力压制着澎湃的心潮,平静地说道:好了,不要打搅她的休息了,出去说话吧。

载涛知道,这里不是他可以放肆的地方,久别的重逢也不该在这样的环境下进行。

可是他真的舍不得啊舍不得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许久的离别只换来这短短的相处,下次再见面又会是何年何月?见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弹,光绪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载沣收拾心神,深深吸了口气,上前两步,轻轻拍了拍载涛的肩膀,劝道:老七,皇上说得对,婉贞身子不好,我们都聚在这里对她也没什么益处。

都先出去吧,有皇上在这里,她会没事的。

载涛这才恋恋不舍地,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从她的身上把眼光移开,看向光绪。

皇上……贞儿她……就拜托您了他颤抖着说,心如刀绞。

天知道他用了多大的自制力,才能将这个心爱的人儿托付给他人如果可能的话,他多想能够亲自守在她的身旁,为她挡去一切风风雨雨,让她一辈子都平平安安只可惜,天意弄人……光绪与他一般的心思,又怎能体会不到他的心情,闻言郑重地点了点头,看向婉贞的眼神不知不觉中忘记了掩饰,恢复了那一贯的专注和温柔。

放心……有朕在,就算豁出性命,也绝不会让她有半点闪失斩钉截铁的誓言,也是他痛定思痛的悔过。

如今她变成这样,是他的错。

过去的一切已经无法挽回,那么至少,他会用生命来保护她,以后不再受同样的折磨。

他的温柔、他的凝视、他的誓言,如今一门心思都专注在婉贞身上的载涛和载洵全都没有发现。

然而载沣却在一旁听到了、看到了,顿时心中一惊,再看看皇帝如今的模样,立刻呆若木鸡。

原来……他最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啊载涛强忍着想要永远跟她在一起的渴望,轻轻放开了她的手,温柔地放进棉被里。

最后恋恋地看了她一眼,他站了起来,用全部的力量控制着自己,挪开了步伐。

然而,就在此刻,原本一动不动、静静躺着的婉贞,忽然呻吟了一声,缓缓睁开了眼眸。

婉贞贞儿几声惊喜交加的声音不约而同响起,刚刚离开了床边的几人又以最快的速度冲了回去,尤以光绪和载涛最为快速,载洵和载沣慢了一步,况且身份尴尬,只得站得稍远一些。

婉贞,你醒了么?光绪急切地问道。

贞儿,快睁开眼睛啊载涛更是恳求着。

婉贞只觉得脑子里一片混沌,眼皮重得像灌满了铅,说实话,真的不想睁开的。

然而熟悉的声音回响在耳边,还有久未听闻的另一把嗓音,是谁?属于谁的?明明那么熟悉,却偏偏想不起来?于是,她努力睁开了眼睛,眼前由模糊变得渐渐清晰,一张张关切的面容也一一出现在她的眼里。

婉贞……光绪见她醒来,顿时把什么规矩、道理都忘到了一边,猛地抓住了她的手,眼中泛起了泪花,你终于醒了载涛则已经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的幸福给彻底击晕了婉贞醒了他的婉贞醒了终于没事了载洵立在二人身后,身子微微颤抖着,多想像他们那样毫无顾虑表现出心中的想念和激动,然而此时此地,他却动弹不得,只能呆立在此处,全心全意地关注着她,稍解思念之情。

载沣轻轻走到他的身边,悄无声息地拍了拍他的肩,递过去一个安慰的眼神。

他微微错愕,随即心中一轻,似乎不那么沉重了,于是向这位五哥感激地点点头。

婉贞的脑子里还有些眩晕,过了好一会儿才彻底清醒过来,那几张面孔都属于谁也才真正进入她的脑海。

她蓦地睁大了眼,看向原本决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几人,讶然问道:爷、五爷、六爷,你们怎么会在这儿?载涛激动地向她的手拉去,光绪蓦然发现自己行为的错失,急忙放开了手。

他的手刚刚放开,载涛的手便握了过来,恰好错开,并没有碰上。

他不由松了口气。

然而,就在放开手的那一刹那,他却觉得心底突然空了一块,像是缺失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东西。

载涛却没空去管别人的心思,只是凝视着婉贞,颤着声音说道:我听说你病了,着急得不行,所以便求了五哥带我进来见见你……你感觉怎么样?好些了没有?婉贞不由一愣,心中顿时涌起一阵感动,又有些微微的酸涩,看着他,点了点头:我……没事,爷。

你怎能为了我,做出这么危险的事呢?万一被发现了可怎么办?载涛却浑不在意地笑着,心满意足:只要能见到你,冒点儿险又算什么呢?他眷恋的眼神看着她,满满的全是爱意。

……婉贞,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朕再去找太医来瞧瞧?光绪在一旁清了清嗓子,插进他们中间问道。

看着他不输给载涛的关切的眼神,婉贞柔柔地笑了笑,说道:不打紧的,皇上,我感觉一切都好,就不用麻烦太医了。

光绪有些愣愣地看着她,怎么好像觉得原来的婉贞又回来了呢?不再是那种死气沉沉的眼眸,不再有那些灰心丧气的感觉,现在的她呈现在人前的,虽然虚弱依旧,却似乎又恢复了生机。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然而,现在并不是追究的时候。

他定了定神,看了看兄弟三人,说道:你虽然醒了,还是要多多休息才行。

睡会儿吧,朕一会儿叫人端药上来,我们就先出去了。

婉贞点了点头。

她如今其实并不如嘴里所说的那般轻松,确实有些想休息了。

事关婉贞的康健,载涛等人自然不会耽误。

况且,能够亲眼见到她,亲耳听到她再叫一声爷,已经很是满足了。

贪得无厌是会遭天打雷劈的,他们不怕,但却不容她受到任何伤害。

几人于是出去了,婉贞也疲累地重新闭上了眼睛。

事实上,当玉坠入水中的一霎那,她确实曾经万念俱灰,几乎就想要一死了之。

跳入水中,不顾自己水性不熟的事实,与其说是想要追回古玉,但又何尝不是想自我了断呢?既然回不去了,不如死了算了吧……但终究是没死成,终究是被人救了上来。

她落水之后,很快便昏昏噩噩,并不清楚详细的经过。

然而可以确定的是,在她以为自己就要死了的那一瞬间,那双有力的臂膀抱紧了她,仿佛永不放弃的誓言,救赎了她的身,也救赎了她的灵魂。

从那一刻起,似乎一切都不同了。

上岸之后,她在半昏半醒之间,其实还是有些意识的。

知道有人在身边来来去去,知道有人一直紧紧抓着她的手不曾放开,渐渐的,心中那块因为古玉而空白的田地,被慢慢填充了起来。

知道有人在挂念着自己,于是,紧闭的心房缓缓打开。

是啊,就算再也回不去现代,她还有着他们不是吗?为了自己而不顾自身的安危,在她睁眼的一霎那,所见到的那几张面容,带给她怎样的安慰和鼓励,抚慰了她那颗孤寂而绝望的心,他们不会知道但,因为有他们在,所以还不是放弃生命的时候,不是吗?她会活着,会努力好好活下去,这,也是远在二十一世纪的亲人们所盼望的事情,不是么?止不住的泪珠从眼角落下,她无声地啜泣着。

今后,她……就是婉贞正文 第一百零四章 揭破光绪兄弟四个自然不知道她此刻心里所想。

几人出了内室,在外间坐下。

方才初见面时,几兄弟还有些陌生和不自在。

但经过在里面的一番交流,现下却是已经熟悉了很多,彼此之间也比较随性,渐渐放得开了。

分了主次坐下来,载涛还有些心神不属,一颗心倒有大半还遗留在里面,婉贞的身上,因此闷闷地坐着,并不出声。

载沣是个老成持重的人,绝不会问出什么不该问的东西来,如今既然已经如愿见到了婉贞,那是皇帝开恩,就不该再得寸进尺。

然而载洵却没他那么多考量,见几人都不说话,忍不住问出了一直想问的问题:皇上,婉贞她……究竟是为何会变成这样?载沣一惊,想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

况且这个问题他自己也想知道,于是只不过张了张嘴,就把到口的话都给咽了下去。

而载涛也被这句问话给惊醒过来,这才发现自己光顾着担心了,却至今不知婉贞为何生病。

光绪沉默了一下。

他本就猜到一定会有人问这个问题的,而且他其实也一直都想不通,那块玉究竟有什么独到之处,值得婉贞如此拼命?婉贞是半路入宫的,入宫之前的生活他并不了解,或许这几个一直跟她在一起的兄弟能够明白也未可知。

于是他叹了口气,道:说起来,这也是一场无妄之灾。

一切都是因为那块玉而起的。

玉?载沣等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光绪于是把事情的前因后果,仔细说了一遍,末了说道:那块玉是婉贞从外面带进宫里来的,你们倒是说说,它究竟是个什么来历?为什么她会如此宝贝,以至于丢失了之后,就像丢了魂儿似的?载沣从光绪开始述说的时候起,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而且越听下来,那预感越是强烈。

如今听到光绪的问话,下意识便往两个弟弟的身上看去,一看之下,顿时心中叫糟。

载涛是完全不知情的,因此也是一脸的莫名其妙。

然而载洵却神色怪异,像是悲伤中带着狂喜,难以遏制心中的情感似的,全身都微微颤抖起来。

载沣不由心中大急,直觉反应就伸手抓住他的胳膊,想要让他冷静下来。

然而完全没有用载涛并不与他们坐在一起,因此并没发觉两人的动作,只是疑惑地看向光绪,道:皇上,那块玉是婉贞从家里带来的,臣也早就发现她对其的重视程度,非同一般。

但臣也不知具体原因为何,或许……是她的阿玛或是额娘给她的,具有什么非凡的意义也未可知。

光绪听了他的回答,不由微微有些失望,没想到连她的丈夫也不知其中蹊跷。

但若是她从家里带来的玉,或许有些家中秘事牵扯其中也不一定,不肯告诉丈夫也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他张了张嘴,刚要说话,却见载洵噌地一下,站了起来。

老六,你……载沣孑然色变,也随之猛地起身,然而终究是无法阻止他说出那惊天动地的话来。

……我的。

载洵喃喃地说道。

什么?光绪没听清楚,不由反问道。

六哥,你怎么了?载涛也是一脸的惊讶,看着他。

他缓缓抬起了头,眼神晶亮而坚定,斩钉截铁地说道:那块玉,是我送给她的一句话,把光绪和载涛都惊住了,愣在那里,半天说不出话来。

六……六哥,你……你说什么?载涛喃喃地反问着,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他听错了吧?那块玉……怎么可能是六哥送的?载洵歉然地看了他一眼,但却毫不迟疑地说道:抱歉,老七,我原也不想说的,但……他顿了顿,深深吸了口气,那块玉,是我送给婉贞的定情信物仿如晴天一个霹雳,落在载涛的头上,他只觉得一颗心仿佛被生生劈成了两半,整个人似乎都失去了知觉。

光绪心中的震惊绝不下于载涛,脸色黑得像墨,双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冷冷说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载沣见事情已经穿了梆,忍不住颓然叹了口气。

这种感情的事情,他也是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事态越来越糟。

载洵咬了咬牙,话已至此,索性和盘托出,道:启禀皇上,婉贞与臣本是青梅竹马,从小便情投意合,也……曾经私定终身。

只是后来,造化弄人,婉贞被指婚给了七弟,我们也不得不黯然分手。

但臣知道,她一直珍藏着臣送给她的那块玉,从未丢弃。

光绪静静地听着,觉得仿佛有人用刀在自己心上狠狠划了一个口子,腥红的鲜血汩汩流出来,痛彻心扉。

你是说……即使在她罗敷有夫,你使君有妇的情形下,却依然记挂着对方?这话,外人听起来平静,可天知道他是用了多大的力气才能遏制住自己发狂的冲动?载洵神色有些黯淡,摇了摇头道:婉贞不是那种水性杨花的女人,既然已经嫁给了七弟,自然是一心一意对他好的……这点,七弟应该比谁都清楚。

而我,也曾经想过就此放弃,为了我,也为了她,既然彼此有缘无份,当断则断,否则对大家都是一种折磨。

那……你为何如今又要说出来?载涛痛心疾首,从心底升起一股浓重的悲哀。

他深爱的妻子竟然跟自己的兄长情投意合,这……叫他情何以堪?一瞬间,他甚至恨透了载洵。

既然要隐瞒,就该隐瞒到底;既然要放弃,又为何要在此时藕断丝连?如果可能,他多想回到刚才,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婉贞还是他的好福晋,六哥也还是他的好兄长蓦然想起来,他恍然大悟。

以前还一直疑惑着,为何六哥跟他一样紧张着婉贞,如今终于明白,却竟然是这样的原因他的怨愤和痛苦看在载洵的眼中,心底也是说不出的难受。

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啊但一想到里面至今卧床不起的婉贞,他的心便又是一阵抽痛,只得狠下心肠,道:是的,我是曾经想过要放弃,因为我以为这样对大家都好。

但如今,既然婉贞会为了我送她的玉而搏命相争,足见她的心意如何了。

如此情形,我又怎么可能再放得下?我又怎么可能放开她,任由她一个人痛苦?说着,他猛地看向光绪,噗通一声跪下了,叩首道,皇上,臣知道这么做有违人伦大理,但一切罪责,臣甘愿承当还望皇上开恩,将婉贞赐还给臣不载涛猛地跳起来,尽管心头的疼痛依旧,却从未改变过那执着的念头,婉贞是我的福晋,我的谁也别想从我手里夺走载洵抬起头,看着他,竟是出奇的平静,道:事实证明,她爱的依然是我。

听了这话,载涛竟然也奇异地平静下来,一字一句,缓缓说道:即使她曾经喜欢过你,但毕竟如今是我的妻子。

她不爱我,不要紧,我可以用一辈子的时间来让她爱上我……我爱她,所以绝不退让,哪怕你是我的兄长两人针锋相对,谁也不愿放弃心爱的人儿,载沣本该是劝架的角色,却在一旁听得呆了,仿佛失魂落魄一般,愣愣地全无反应。

事实上,他的心中已经乱成了一团。

载洵和载涛的话深深震撼了他,他们能够大声说出自己的爱意与渴望,看似荒唐,却是至真至性的表现。

如果他不是三人中的老大,如果他不是背负了全族的命运,那他是不是也可以……愣然半晌,他最后只得颓然苦笑。

没有如果,事实就是事实,所以……他什么都不可以光绪却是在一旁,脸色铁青,听着两兄弟为了婉贞而互不相让,心头一把无名火熊熊燃烧,一股郁气止不住地翻涌上来,终于忍不住大叫一声:够了载洵和载涛被喝得一愣,止住了嘴。

而载沣也终于从自己的思绪中醒了过来,一眼便看见皇帝的脸色,不由心中大震。

光绪强压下怒气,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说道:现在就在争婉贞的归宿,你们不觉得太早了点儿?婉贞是谁留下来的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只要有她在的一天,婉贞就不能离开这个地方,你们争来争去又有什么用?倒不如把这工夫省下来,好好想想该如何化解如今的局面吧一番话,说得载洵和载涛都惭愧地低下了头。

是啊,如今他们共同的敌人依然存在,而且仍然强大。

现在要做的并不是兄弟阋墙,而是团结一致,先解开这个结,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说也不迟两人对视了一眼,毕竟是兄弟,心意相通,便都沉静了下来。

正文 第一百零五章 晕厥载沣见了,不由大为惊奇。

在以前,光绪是断然没有这样的威信的,哪怕是戊戌年之前,他虽有些权柄,却也达不到这样一句话可以镇住两人的境地。

以前的光绪,是少年血性,一心要做出点成绩来,重振大清皇室的雄风。

热血够了,却缺少历练,不够沉稳,否则也不会发生那样的事,被慈禧太后就此幽禁。

后来,经过多年的监禁生涯,痛定思痛,历练是够了,却也被消磨了意志,失去了雄心壮志,甚至是生活的动力。

其实他早就想过,若是皇上能够从失意和消沉中走出来,以如今的他,未必就不能干出一番事业来,但光绪一直被严加看守,又有谁能令他重拾生活的信心呢?如今看来,确实是有人做到了啊这个人是谁,不言而喻。

他在心中慨叹着,忽然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不由心中一惊。

他们三兄弟来这里,那可是极为秘密的事,万一传了出去,在场的人谁都跑不了皇帝这些年被幽禁此处,身边都是慈禧的人,也不知能有多少掌控力,是否能瞒得周详?转头看看,却见光绪一脸镇定,稳如泰山,于是心下稍定。

脚步声很快来到门前,钟德全轻轻推门进来,随即转身关好,这才对着光绪躬身道:万岁爷,奴才回来了。

光绪因为方才载洵和载涛两兄弟的争执,心头正烦燥着,闻言低声怒斥道:怎么搞的?怎么现在才回来?钟德全莫名其妙,但却看得出来皇帝心情不佳,于是急忙跪下道:奴才该死奴才该死请万岁爷责罚先认个错总是没错的。

光绪的怒火本来就不是针对他,此时也觉得自己有些过火了,于是摆了摆手,缓下了声道:罢了,起来吧。

事情探听出来没有?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钟德全小心翼翼地爬起来,看了看光绪的表情。

他服侍了光绪那么多年,对皇帝的表情神态自然了如指掌,一看便知肯定这番怒气又是跟婉贞福晋有关,并不是真的在责怪自己,于是稍稍松了口气,赶紧说道:启禀万岁爷,奴才方才已经派人去仔细探听过了,事情是这样的……原来,慈禧这些日子身体一直不大好。

毕竟年纪大了,有点小病小痛的就有些扛不住,加之身体各项功能下降,恢复的速度也越来越慢。

最近这段时间正直夏秋之交,温度变化较大,昨儿个晚上不知为何又有些着凉,早上起来便又有些不妥了。

因着这段时间一直如此,病情反反复复,是以她本人并没有放在心上。

只是脑袋昏昏沉沉的,便没有处理公务,而是一直歇着。

一个上午,本也没什么要紧。

午后,光绪带着婉贞泛舟去了,这是她批准的事情,倒也没有在意,可后面发生的那一片混乱就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了。

先是钰柠格格坐着皇后的船追上了皇帝,接着便与婉贞起了冲突,末了更使得婉贞和皇帝双双落水。

这些事情一件一件禀报到她那里,当下就把她气得三魂出窍,胸中沉积多时的郁气直往上冒,眼一翻便厥了过去。

这下子可吓坏了乐寿堂上上下下一干人等。

几十年来,慈禧太后一直是整个皇宫、乃至整个大清朝的绝对核心,所有的命令都出自她的手,所有的事情都按照她的意思来办。

她醒着的时候,自然万事尽在掌握,一切井井有条。

然而如今她却突然厥过去了,谁又来指挥奴仆们该怎么做?况且,如今时局动荡,万一慈禧太后晕厥的消息流传出去,一定会引起某些十分不妙的猜测,甚至有些人便会蠢蠢欲动起来,到时事情必定一发不可收拾。

因此,李莲英强自镇定下来,当即命令乐寿堂上下人等全部封口,将几个进出的门全都看守起来,谁也不能出去。

同时,将前来拜见的钰柠格格和光绪皇帝统统挡在了外面,以免消息泄露。

也就是说,当皇帝和钰柠争相求见的时候,慈禧其实已经昏迷不醒了。

听完钟德全的诉说,光绪等人顿时忘记了彼此间的争执,面面相觑,脑子里完全被这个过于震惊的消息给塞满了。

慈禧病倒,并且病至晕厥,如此严重的程度,这是何等的大事难怪载沣他们今天进来一路上都一帆风顺,原来是乐寿堂自顾不暇,皇帝出了那么大的事,乐寿堂也居然一点动静都没有若是慈禧就这么一睡不醒……一个念头不约而同出现在四兄弟的脑海。

也不知算不算是心有灵犀,几人互相对视了一眼,但却又同时做贼心虚似的挪开了眼光。

慈禧yin威太盛,这种念头,哪怕是传出去一点点……几人都心有顾忌,到底还是载涛沉不住气,心直口快地说:老佛爷这一病,万一……老七载沣沉声喝道,打断了他的话。

五哥载涛叫了一声,一脸的不甘。

婉贞落到如今这局面,都是慈禧一手造成。

只要她死了,一切就该都迎刃而解了吧?载沣面沉如水。

非是他信不过亲兄弟,也知道在场的人都对慈禧心怀不满,但毕竟这里是颐和园,慈禧的地盘,会有什么机关布置谁也不知道,万一有点儿什么纰漏,那可是天大的祸事况且……他看了看一直面无表情的光绪。

他相信皇帝也不会希望慈禧好起来,但皇帝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却没人知道。

在这种节骨眼上,还是不要多生枝节的好。

光绪则看了三兄弟一眼,一言不发,只是对着钟德全问道:小钟子,你可探听清楚了?皇爸爸现在的情形怎样了?钟德全忙道:回万岁爷的话,奴才打听清楚了。

如今太医们全都集中在乐寿堂呢,给老佛爷会诊着,不过一时半会儿也没什么进展,据说老佛爷至今昏迷不醒。

光绪猛地站了起来,围着屋子转起了圈子。

载洵想了想,道:皇上,如今老佛爷圣体违安,怕是无力治理朝政。

国家大事不可轻忽,不如……不。

光绪摆了摆手,道,皇爸爸的情形一日未明,我就一日不可轻举妄动。

皇爸爸的厉害你们是知道的,没有万全的准备,切不可草率从事尔等也别在这里多待了,赶紧回去吧,以免夜长梦多。

另外……他犹豫了一下。

其实对这几个兄弟,他是不大了解的。

载沣据他所知,深得慈禧的喜爱,在太后和皇帝之间会倾向谁,他不敢保证。

载洵和载涛由方才的表现看来,还很稚嫩,沉不住气,并不是能够托付重任的好人选。

只是如今,他能够倚重的大臣几乎没有,除了他们,又能找谁呢?蓦然间,回想起婉贞说过,他们兄弟几个都是可以信任的人。

若说这个世间还有什么人是他能够相信的,钟德全算一个,婉贞也算一个。

他相信婉贞,于是便也相信她所推荐的人,咬了咬牙,继续说道:另外,你们尽快回到京城,早做准备,以应不时之需。

载沣一惊,知道这是皇帝动了心思。

这也难怪,无论如何,现在确实是个好机会慈禧太后毕竟年纪大了,世上没有人能逃脱时光的追索,她自然也不例外。

就像这次昏阙,足以说明她的身体已经不行了,怕是大限之日不远。

如果不趁此机会尽早做出安排,怕是将来还会有什么变数,又或事到临头才措手不及,都不是什么好事。

载洵和载涛则是大喜过望。

听皇帝这么说,分明就是要有所动作了。

这些年来他们在慈禧的yin威下,战战兢兢、窝窝囊囊地过日子,无论是自身还是国事,都出不上半点力。

如果皇帝能够借此机会拿回权力,没有了慈禧的掣肘,他们自信可以干出一番事业来,重振大清的雄风这是往大了说。

往小了说,婉贞进宫是慈禧一手造成的,如若慈禧不在了,婉贞也就不用再委屈自己留在宫里,对两兄弟来说,都是好事于是,三兄弟同时躬身,肃然道:臣等遵旨。

光绪宽慰地一笑。

至少从表面上看,这三兄弟真的如婉贞所说,是可以托付的人,至于内在怎么样,那就要看后续的了。

好了,你们都回去吧。

婉贞的事你们放心,朕会好好照顾她的。

他笑着说。

载沣等人也知道此地不宜久留。

如今婉贞已经见到了,还得到了个不知是福还是祸的惊天消息,也该走了。

载洵和载涛两人都有些不舍,还想在婉贞身边多留一会儿,但载沣沉着,知道厉害,他们也不是那种头脑发昏的人,一再的催促之下,终于还是一步三回头地离去了。

送了他们走,光绪一个人愣愣地坐在椅子上,脑子里纷扰杂乱。

一会儿是慈禧病倒的消息,一会儿又是婉贞的病情,一会儿还冒出载洵和载涛兄弟争执的场面,交杂混乱,他不由有些烦躁。

原本以为婉贞和载涛伉俪情深,但若这是真的,又怎会对载洵送的那块玉如此珍重?不知不觉中,他已走进了里间,看见婉贞安静地躺在床上,已经沉沉睡去了。

只是,比起之前,那若有若无的呼吸,似乎随时都会消失的感觉,此时的她睡得安稳,呼吸平顺,再也没有令人忧心的感觉。

她……究竟是见了谁,才会有如此改变?他忍不住想。

以前一直都病着没有起色,没想到今日那三兄弟一来,似乎就变好了,难道不是为了他们中的某个人吗?心中忽然升起一股浓浓的妒火,他轻轻走到床边,坐下,执起了她的手,放在手心轻轻摩挲。

一个以前一直被深深埋在心底的念头悄然浮出了水面,心田中一株嫩芽破土而出,他深深地凝视着她的睡颜,似乎已经痴了。

缓缓地,他俯下身子,温热的双唇轻轻印在她略显苍白的唇瓣上。

婉贞……他的婉贞……多想一辈子把她留在身边,永远都不分开正文 第一百零六章 苏醒慈禧静静地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呼吸若有若无。

往日打理良好的脸上,皱纹横生,映衬着半白的鬓发,她看上去比平时老了最少十岁。

李莲英忧心忡忡地守在床前,注视着床上的主子,愁眉不展。

太后老佛爷的身子是一日差过一日,这次的突然昏迷简直吓坏了所有人,至今昏迷了一天一夜了,怎么还没有清醒的迹象?一个宫女悄无声息地走进来,手里端着一碗药。

李莲英看了她一眼,摆了摆手,让她把药碗放到了桌上。

可恶的太医他们说老佛爷一会儿便会醒来,可如今这药都反复温热了好几遍了,老佛爷却一点都不像要清醒的样子他们是怎么看病的?都是一群没用的废物李莲英在心里破口大骂,一面还不忘分神照看慈禧的情形。

忽然,他看见慈禧的眼皮动了动,顿时一愣。

生怕自己看错了,他用袖子擦了擦眼睛,再仔细看过去,果然慈禧的眼皮轻轻掀动了几下,终于,缓缓地睁开了一条缝。

老佛爷,您醒了?李莲英抑制着激动的心情,轻声说道,眼眶不由得湿了。

慈禧缓缓地点点头,努力睁大了眼睛,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李莲英急忙跨了两步赶上床前,轻柔地扶着她半坐起来,靠在床头,却并没有哭天抢地表白自己的忧心和忠诚,只是关切地说道:老佛爷,太医们开的药已经熬好了,您还是快喝了吧。

慈禧毕竟老了,身体大不如前,之前又一直拖着病体并未痊愈,此次晕厥之后,更是精力不济。

她轻阖着眼帘,并没有任何动作,李莲英却是能体察上意,明白她的意思,当下急忙亲手端过了药碗,贴近她的嘴边。

慈禧并无不悦,就着李莲英的手喝下了汤药,又靠在床头闭目养神了一阵,这才又睁开了眼睛。

李莲英跟她主仆相处几十年,彼此间的情分自是不同常人。

见一向强势的慈禧如今这副虚弱的模样,不由得心下悲戚,低声道:老佛爷,您还是再歇一会儿吧。

慈禧却摆了摆头,看了他一眼,喘息着道:皇……皇上那边,如……如何了?李莲英抹了抹眼角,却不敢怠慢,立刻答道:回老佛爷的话,皇上并无大碍,婉贞福晋也已经醒了,想来已经不碍事了。

虽然慈禧昏迷着,他却不忘做好她之前交代的事情,足见其小心谨慎。

慈禧这病,看似严重,但谁也说不准她是否还会醒来、何时醒来,如果当她醒来,想起那件事的话,万一答不上来,那也是办砸了差事,说不得会在她心中留下些什么不好的印象。

他服侍了慈禧一辈子,又怎会犯这种低级的错误?果然,慈禧听了他的回话,顿时松了口气,又闭上眼睛眯了一会儿,觉得精神恢复了许多,这才又接着问道:钰柠呢?李莲英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揣测着她的心意,答道:钰柠格格在养云轩里待着呢。

早些时候她前来求见老佛爷,只是……奴才没敢让她进来,先把她劝回去了。

慈禧的脸上浮现出怒容,冷哼了一声道:见我?见我做什么?继续搬弄她的是非么?李莲英唯唯诺诺,也不敢搭话。

慈禧气怒了一阵,说道:真是个没用的家伙,扶不起的阿斗传令,让她赶紧出园子去,没得成天在这里惹是生非,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李莲英忙道:奴才遵旨。

还有,慈禧想了想,又问,婉贞福晋的身子……可有什么消息了没有?李莲英愣了一下,随即陪笑道:老佛爷,福晋最近身子一直不大妥当,直到昨天才好些了,怕是没有那么块的。

而且之前有钰柠格格搅局……慈禧再次哼了一声,脸色阴霾,眼神深邃,看不出心中所想来。

李莲英揣摩着她的神色,打住了后面的话。

微微叹息了一声,慈禧道:也罢,让你准备的东西准备好了没有?李莲英忙道:回老佛爷的话,都准备好了。

慈禧点了点头道:那些都是补身的东西,也是为了早日让她受孕,你亲自送过去,不可怠慢。

李莲英躬身道:奴才知道了。

另外……幼兰福晋也有些日子没来了吧?慈禧忽然问道。

李莲英微微一愣,但还是麻利地说道:是的,老佛爷。

他不禁暗地里思忖。

自从找到了婉贞,让她给皇帝生儿育女之后,慈禧便没有再召见过幼兰福晋。

如今却突然提起,难道……果然,只听慈禧说道:许久不见她了,怪想念的,传她过来见见吧。

顿了一下,又补充道,另外,把溥仪也带来。

李莲英心里打了个突,面上自然是不动声色的,应道:奴才记下了。

慈禧毕竟刚刚醒来,体乏神虚,说了这会子话,便觉得有些支持不住,眼帘慢慢地垂下来。

李莲英见了,急忙上前道:老佛爷,您病体未愈,还是早点歇着吧。

慈禧点了点头道:也好……方才说的,你赶紧去办吧。

奴才遵旨。

李莲英说着,却还是等小心翼翼服侍慈禧睡下了,这才轻手轻脚走出去,去办方才她交待下来的事情。

先是差了个人去告诉钰柠让她赶紧走人。

这位格格一向仗着慈禧的宠爱为所欲为,终于捅下了大篓子,以后虽不可知,但在短期内,怕是要被冷遇一段时日了。

李莲英一生为人谨慎,自然对这种无视规矩家法的人没什么好感,只是平日里城府深沉,看不出来罢了。

如今钰柠得了这般整治,他也并未对其多投注半分精力。

又派人快马加鞭赶回京城里去传召幼兰和溥仪,他看了看慈禧所在的西暖阁,神色有些复杂,几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

最后最重要的,自然是慈禧千叮万嘱一定要自己亲办的,给婉贞福晋送药的事情了。

那些东西早在昨日就备好了,只是碰上那场变故,哪里还有心思去送?带了两个小太监,捧着满满两大盒的珍品,他快步来到玉澜堂前。

守门的小太监一见是他,一边赶紧毕恭毕敬将他让了进去,一边派人飞快去通传皇帝。

此时光绪正在喂婉贞吃药。

自从婉贞打开了心结,昨晚上是一夜好眠,今儿个早上起来精神好了不少。

光绪虽然不明白是什么原因导致她突然的转好,但这样的情形他是求之不得的,也就没有去深究。

只是人虽醒了,光绪却还是不敢掉以轻心的。

太医们开的药照吃不误,而且他不肯假手他人,执意要亲自喂婉贞吃,婉贞惶恐之余,也不禁有些感动。

左右说不过他,她便也只能妥协,斜靠在床头,享受着这一国之君的亲手照顾。

只喝了几口,她便苦得直皱眉头。

她自己知自己事,之前的大病不过是心病而已,心结打开了也便好了,这些药物其实都是可有可无的。

况且光绪是一国之君,让他喂了两口已经是很不得了了,该适可而止才是,于是摇了摇头道:皇上,臣妾已经没事了,不用再喝了。

光绪却是一脸的固执,略显严肃地看着她,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你病得那么重,又岂是这么快就能好得了的?况且,就算是病好些了,为防止意外,药还是得继续吃,否则万一落下个什么病根儿可怎么办?婉贞被他说得无言以对,只得讷讷地说:皇上教训的是……只是,让臣妾自己来吧,劳烦皇上万金之体喂臣妾吃药,这……光绪一愣,随即笑了起来,道:原来你是担心这个……放心吧,这里又没有外人。

况且,他微微笑着,眷恋而炽热的眼神凝视着她,柔声道,平日里都是你无微不至照顾着朕,如今你病了,就让朕来照顾你吧。

皇上……婉贞想不到他竟然会说出这种话,不禁喉头一阵哽咽,眼眶转眼间湿润了。

尽管被幽禁,权势全无,可他毕竟是九五至尊啊以他的身份,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她赶紧垂下眼帘,不让他看到自己眼中的晶莹,也不再说话。

光绪微微一笑,又舀起了一勺药,送到她的嘴边。

她乖乖地张嘴喝了,却发现,原本苦涩不堪的药汁似乎也没那么苦了。

钟德全在一旁守候着,看着皇帝与福晋这幅温馨的画面,眼眶也不由得湿了。

忽然,一个小太监匆匆跑了进来,来不及喘气,跪拜道:启禀皇上,李公公来了光绪手上的动作一顿,跟婉贞交换了个狐疑的神色在这种节骨眼儿上,他来干什么?随即,光绪的心底一沉,想起了昨晚听到的消息。

李莲英一向以侍候慈禧为首要任务,若是慈禧仍然昏迷,他是决计不可能离开她擅自跑出来的。

如今他既然会出现在这里,难道……婉贞却不知道慈禧晕厥的消息,赶紧对光绪说道:皇上,李公公必是奉了老佛爷的旨意来的,不可怠慢啊光绪皱了皱眉头,对钟德全说道:让他到这里来吧。

钟德全应了一声,赶紧跑了出去。

李莲英是慈禧跟前的红人,不是底下的奴才们可以招呼的,就算皇帝亲迎也没什么不妥。

不过此时显然皇帝不想离开婉贞福晋,所以他就必须亲自跑一趟去迎接了。

第一百零七章 耐性李莲英在钟德全的引领下,快步走进内室。

一见光绪与婉贞,便立刻行了个礼,嘴里说着:奴才叩见皇上,给福晋请安。

光绪急忙伸手虚抬,道:李谙达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婉贞也道:不敢当,李公公快请起。

李莲英倒也不矫情,闻言站了起来,看了一眼歪在床上的婉贞,笑道:方才老佛爷还念叨着不知福晋的身子骨如何了,如今奴才一看,竟是已经大好了呢真是可喜可贺婉贞忙笑道:托老佛爷和皇上的洪福,总算是没事了。

请李公公代婉贞谢过老佛爷的关心,等婉贞可以下床了,一定亲自前去拜谢她老人家。

李莲英一张老脸笑开了花,连声道:福晋的孝心,奴才一定带到。

不过老佛爷也说了,您的身子骨未大好之前,还是好生将养的好,其他的事情就不要太操心了,也不用急着去向她请安。

说完侧了侧身子,让身后两个小太监走上前来,然后接着说道,这些都是老佛爷派人特意寻来,给福晋补身子用的。

老佛爷说了,希望福晋能够早日康复,然后给皇上添上几位阿哥、格格,那便是天下最好的事了婉贞听了这话,笑容不由一僵,但立刻就醒觉过来,若无其事地笑道:请李公公代婉贞回老佛爷,婉贞记住了。

李莲英满意地一笑。

而光绪却从方才起便一言不吭。

李莲英的话不但只字不提慈禧曾经晕厥的事情,而且一言一语无不透露出一个信息——慈禧现在好着呢,至少,已经醒过来了,不然也不会派他来赐下这许多东西。

也就是说,他跟载沣他们白高兴了半天,却全都是白费心机心中涌起一股浓重的不甘,还有一股深深的失望,但这些年他心思慢慢深沉了,面上竟然也是纹丝不动,此时听李莲英与婉贞的对话告一段落,微微笑道:皇爸爸如此关心朕和婉贞,真是令朕感激涕零。

对了,李谙达,昨儿个朕去给皇爸爸请安,怎的却没能得皇爸爸召见?不知今日皇爸爸可有空?说到底,他仍是不甘心,仍是想要试探试探。

李莲英眯缝着的眼中,看不出任何神色来,和声细语地说道:万岁爷果然孝心。

不过如今婉贞福晋的身子才刚好些,老佛爷说了,您就专心留在这儿陪着她吧,乐寿堂那边儿,不用亲身前去,有什么话让奴才们捎过去就行了。

光绪不动声色,只是皱了皱眉头道:李谙达,这次婉贞出事儿,您也是知道的,事有蹊跷。

不过如今原因已经查明了,却是有些棘手,事关皇爸爸的喜爱之人。

朕知皇爸爸一向心善仁慈,便想着得赶紧报告她老人家知道,免得她老人家再受旁人的迷惑,被人蒙蔽。

若是再迟些时候,让那心存不轨之人从中做了挑拨,怕是……一番话说得冠冕堂皇,若是慈禧真的无恙,就没理由拒绝这个要求。

李莲英却仍旧一副笑呵呵的脸,说道:万岁爷的心意,奴才一定转达给老佛爷。

不过万岁爷放心,若您是担心钰柠格格的话,那大可不必忧心了,老佛爷懿旨,方才已经将钰柠格格送出园子去了,不会再来烦扰您和福晋的。

光绪和婉贞对视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震惊。

慈禧居然将钰柠赶出去了?光绪讶然问道:李谙达,钰柠从小就与皇爸爸亲厚,皇爸爸怎么可能会把她赶出去呢?李莲英叹了口气,道:万岁爷您也是知道的。

老佛爷疼惜钰柠格格,却没曾想她竟然会变得那么顽劣不堪,还险些害了万岁爷和福晋。

老佛爷也觉着不能这么下去了,一定要小示警戒才行,这才将钰柠格格送走。

毕竟,万岁爷您是天子,又岂容别人轻慢?这也亏了是钰柠格格,若是换了别人,老佛爷还不定怎么治他呢听了话中的暗示,光绪不由有了短暂的沉默。

一会儿,他回过神来,笑了笑说:既然皇爸爸已经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那朕也就放心了。

有劳李谙达代朕禀明皇爸爸,这几日因着要照顾婉贞,就不去向她老人家请安了。

等婉贞好些,我们再一起过去叩谢皇爸爸的圣恩。

打探不成,他果断放弃,以免打草惊蛇。

李莲英笑得眼都眯成了一条缝,连声道:奴才记下了,万岁爷请放心。

顿了顿又道,那,奴才也不打搅了。

老佛爷刚传了幼兰福晋觐见,奴才还得去准备准备,先告退了。

光绪心中一沉。

居然能够见外客了可见慈禧的病定是好了许多,看来……他不由暗自可惜地叹了一声。

点了点头,他道:如此,就不耽误李谙达的时间了,你去吧。

奴才遵旨。

李莲英躬身说着,然后倒退着一步步走了出去。

光绪又看了看还捧着盒子的两个小太监,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对钟德全说道:小钟子,去把皇爸爸的赏赐收好。

她老人家的一番心意,千万不可怠慢了钟德全会意,赶紧领着两个小太监向外走去。

光绪叹了口气,转头看向婉贞,顿时吓了一跳。

她原本就不红润的脸色,现在却更加白了几分。

他大吃一惊,赶紧在床边坐下,关切地问道:怎么了?婉贞,哪里不舒服?婉贞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苦笑着摇摇头道:没事,皇上,我的身体没事。

不过……我想我们的麻烦大了光绪一双眉毛这回真正地纠结在了一起,不解地问道:何出此言?你若是担心她送来的那些吃食,放心吧,我不会叫他们做来吃的。

婉贞摇了摇头,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她万万没料到,慈禧竟然又开始打溥仪的主意了原本,慈禧就是存了让溥仪继位的心思,所以对载沣夫妇刻意笼络,荣宠无限。

然而自从她把脑筋动到了自己头上,便似乎歇了那番心思,一直都没召见过幼兰母子,而是一心一意等着自己给皇帝生儿育女。

婉贞原以为能够这样一直拖下去,但今天忽然听到慈禧又开始召见幼兰,顿时明白她终于是等不住了她见自己始终无所出,便重又起了让溥仪继承大统的心思而一旦一切又回到原来的轨道,溥仪继承了末代皇位,那她和光绪呢?是不是就不需要了?对于不需要的人,慈禧会使出什么手段?预想越是心惊,她的后背已经全被冷汗濡湿了,即使半躺在床上,盖着被子,也依然觉得寒气彻骨。

但这番话却是不能对光绪说的。

慈禧对溥仪的小动作非常隐晦,几乎全天下人都被她蒙在鼓里,若不是婉贞的灵魂来自一百年后,也断然不会发现其中的蹊跷。

在这种情况下,她突然对光绪说,慈禧要杀了他,另外立两岁的溥仪为帝,谁会相信啊?抬头看了看光绪疑惑的眼神,她咬了咬牙,说道:皇上难道还没听出来么?老佛爷已经等不及了,她在催着臣妾赶紧生孩子呢光绪一愣,顿时心神一荡,差点就脱口而出:那就赶紧生一个吧。

好在及时打住了。

然而内心里,他终究无比渴望婉贞真的能够为他生儿育女啊垂下眼帘,掩去那些不必要的心思,他淡淡地说:原来你是担心这个。

别着急,反正咱们就用拖延战术,一直拖下去好了,这种事情可不是她想怎样就怎样的,就算你不生,她也不能把你怎么样。

婉贞不由苦笑了一下——若真是这样那就好了叹了口气,她道:皇上,切不可小看了老佛爷。

若是她失去了耐心,觉得皇嗣无望,你觉得她会放过我们吗?皇上或许还可身免,但我……光绪一惊,倏地站了起来,在床前来回踱了两步,脸色阴沉。

……她怎的不一睡不醒呢?也少了这许多祸事他低声恨恨地说道。

婉贞一愣,这回轮到她疑惑了,问道:皇上,你说什么一睡不醒?光绪看了看她,再次坐了下来,然后将这次慈禧昏迷的事情详细说了一遍,末了说道:我原本以为她就算醒过来了,也会虚弱许多才是。

没想到这才一天的功夫,就又是送东西又是撵人的,还能够召幼兰前来觐见,可见这病并不严重,真真是可惜了一个天大的良机婉贞却听得越来越沉重,一颗心直往底下沉。

这么看来,慈禧其实是真的不行了,所以才会失去了耐性,所以才会重新捡起了溥仪这颗棋子。

若是他们再不加快脚步,多做准备,怕是很快就会有灾祸降临。

再过几个月,到了年底,慈禧就要死了啊难道要她眼睁睁看着光绪被其毒害,甚至连自己都赔上一条性命吗?她的脑子急速转动着,沉吟着道:皇上,依我看,倒不必那么快就下结论。

光绪挑了挑眉,诧异地问道:此话怎讲?第一百零八章 看望婉贞调整了一下坐姿,光绪见状,急忙抓过一个枕头垫在她身后,让她坐得更舒服些。

她不禁向他温婉一笑。

清了清嗓子,她说道:皇上,你想,今儿个李公公来,说起老佛爷的种种,是否有些怪异呢?你是说……光绪若有所悟。

婉贞点点头道:老佛爷一向是极疼爱钰柠格格的,如今却狠心将她赶走;她一向是极好耐性的,但却频频催促我们;更何况,老佛爷是那么不服输的一个人,若是真的身子大好,又怎么可能变着方儿的阻止皇上前去拜见?依臣妾之见,老佛爷的身体必是有些不妥的。

但具体不妥到什么程度,却是难说了。

她说着说着,旋又想起今天李莲英有意无意透露的消息,不由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所谓树倒猢狲散,即使再忠心的下人,在面临不可抗拒的命运面前,也会做出有利自己的选择。

光绪听了,并未立即接话,而是蹙眉沉思了许久,道:你虽说的有理,但毕竟是猜测。

此事非同小可,我们不能掉以轻心,必得有确凿的证据才行。

顿了顿,他又道,不过皇爸爸既召了幼兰过来,说不定可以从她那儿得到些消息。

婉贞抿嘴笑了,道:皇上,那可未必。

老佛爷必定不会在人前示弱,即使接见幼兰也定是经过精心打扮的,断然不会让人瞧出破绽去。

若是想要靠幼兰来探听老佛爷的消息,怕是有点奢望。

况且,幼兰虽然聪明,却并不是个当探子的好材料,让她去探听消息,怕是会露了行迹,徒惹老佛爷疑窦,引起猜忌,最终害了醇亲王他们。

光绪听得有些愣怔,叹了口气,道:幼兰此人,我远不如你了解。

既然你这么觉得,那就别让她卷进来了,免得害人害己。

婉贞见他话中有些消沉,不禁心中一紧,安慰道:皇上不必泄气。

老佛爷是个十分里面倒有十二分精明的人物,等闲之人是瞒不了她的,所以幼兰才帮不上忙。

不过话说回来,她能够来一趟,我们想要跟醇亲王他们联系,却是方便了不少。

光绪精神一振,双眼发亮,道:你说得没错幼兰前来觐见,却总是要回去的。

如此若是我们想要传些什么话给载沣他们便也方便了。

婉贞点点头道:正是这个理儿。

眼下,可不就有件要紧的事情要赶紧告诉他们吗?幼兰来得正好,真是想瞌睡送来个枕头。

光绪听她说得有趣,忍不住也跟着笑了两声。

但旋又敛了笑容,叹道:朕也曾经想过,着他们去办。

但此事棘手,怕是他们也难以办成。

婉贞劝道:皇上不必担心,醇亲王、多罗郡王、涛贝勒他们都是精明能干的人,必定能想出办法来为皇上分忧。

况且,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已经决定重用他们,就该相信他们的能力才对。

光绪听了这话,不禁深深看了她一眼,点头道:此话在理。

既然朕选择了他们,就该相信他们才是,是朕疏忽了。

婉贞微微一笑,道:皇上圣明。

两人于是计议稍定。

幼兰从京城里赶来,并不是说到就能到的,总得走一段时候。

况且就算来了,也是要去见慈禧,他们什么时候能见到她,甚至能不能见到她都难说,于是婉贞便安心养起了神,希望能早日把前些日子身子上的亏空补回来。

为此,光绪可是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一丝不苟地监督着。

到了傍晚时分,前去召唤幼兰的人带着他们母子俩,紧赶慢赶总算是赶到了园子里。

而此时,慈禧却又以舟车劳顿为借口,免了幼兰的晚间觐见,让她自去养云轩休息,明儿再行拜见。

由此,光绪和婉贞更加推断慈禧此次确实是病得不轻,如今仍然很虚弱。

吃完了饭,婉贞不由得有些发愁,又有些惋惜。

今晚幼兰就住在不远的养云轩处,本是个极好的见面时机,但没有慈禧的旨意,她又如何过得来?白白浪费了这么好的机会光绪明白她的心思,不禁微微一笑,道:放心,会有机会的。

你跟她素来交好,她难得进园子一次,皇爸爸必定会让她来见见你的。

婉贞心中一动,看着他有些疑惑地说:难道,皇上的意思是……光绪笑着点点头,道:树倒猢狲散,趋向对自己有利的一方,这本就是人的本性。

婉贞见他似乎自信满满的样子,不禁劝道:皇上也可别真就那么相信他。

以他对老佛爷的忠诚,虽然可以在一定限度内帮帮我们,但毕竟还是忠于老佛爷的,要全心全意信赖他,除非……她用手指了指天上,那位真的去了。

光绪的笑容敛了一下,却并没有消失,说道:放心,朕知道的。

只是此事表面上并没有犯皇爸爸的忌讳,也并不对他们构成任何威胁,不过是两个相好的姐妹想要见见面而已,怎么说都是说得过去的。

这点小忙,他不会不帮。

婉贞听了,也觉得是这个理儿,不由更加佩服载沣他们的本事了得,居然偷偷潜进颐和园来却至今无人发现,以至于慈禧至今不知道他们和皇帝已经联手,否则,这次绝对不会召幼兰母子进来的。

到了第二天,幼兰带着小溥仪,前往乐寿堂觐见慈禧。

许久不见,慈禧看上去虽然又苍老了一些,但她年纪本就大了,这也是人之常情,幼兰于是并没有在意。

至于载沣等人秘密潜进园子,又发现慈禧生病晕厥的事情,事关重大,他们的口风极紧,即便是自己的福晋,也是只字未提的,所以她并不知道。

像往常一样,慈禧拉着她说了许久的话,又逗弄着小溥仪,听着他咿咿呀呀小孩子童稚的话,很是开心。

到了中午,慈禧却并没有留她吃饭,说道:婉贞前些日子病了,你可知道?幼兰不由一惊。

她虽不知载沣等人暗地里做的事情,但对于慈禧不顾人伦之理,强迫婉贞进宫之事却是很清楚的。

这虽然不能算是什么秘密,但也不是应该堂而皇之宣诸于口的事情,更不是她这种身份可以置啄的,更何况她的身份敏感,算起来还是婉贞的妯娌,更是有些心惊胆跳,只得含含糊糊应了一声臣妾不是很清楚,便闭口不言。

慈禧看上去有些疲倦,斜靠在炕上,淡淡地说道:说起来也是我的疏忽,发生了一些小麻烦。

你跟她素来交好,此次既来了,就去看看她再走吧。

午饭就在那边用好了,用过之后,你且自去吧,不必前来拜别了。

幼兰恭敬地应道:臣妾谨遵懿旨。

心中却是窃喜不已。

昨儿个虽然匆匆出门,但却恰好碰到载涛又跑到他们家去,关心着婉贞在颐和园的消息。

听到她得慈禧召见,可是千肯万求了她,若是可能,务必要见见婉贞,看她如今好不好的。

她原本以为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但如今看来,老佛爷待婉贞还算是宽厚,机会来了。

她于是谢了恩,带着溥仪出来,便直奔玉澜堂而去。

李莲英亲自送他们母子到了门口,这才转回到正殿,正好小宫女端上来汤药,急忙接了过来,亲手奉上,道:老佛爷,是时候服药了。

慈禧身体本就虚弱,但为了掩饰自己的状况,强撑着召见幼兰又说了那许多话,早已是不堪负荷,此时已然躺倒在床上,闭目养神。

听到李莲英的话,闻到那浓浓的药味,微微挑起眼帘瞟了一眼,便在宫女的侍奉下半坐了起来,喝下了汤药,随即皱了皱眉头。

李莲英察言观色,赶紧让人递上蜜饯果子,慈禧却并不用,摆了摆手让他们撤下去。

李莲英见状,寻思了一下,又问道:老佛爷,到了午膳的时候了,您看……是否传膳?慈禧缓缓躺下去,摇了摇头道:没有胃口,免了。

李莲英心头一紧,刚要再劝,却听慈禧又说道:幼兰那边,可派人盯好了?李莲英赶紧答道:老佛爷放心,都安排好了。

慈禧微微一叹,道:若非我今日如此,又怎会用这种法子来掩饰?不过她们毕竟一个是宫里人,一个是宫外人,见面的情形,一定要看好了,莫要传出些有的没的无根之言。

李莲英笑了笑,安慰道:老佛爷请宽心。

幼兰福晋与婉贞福晋感情本就很好,让她们两人见面,正好说明了老佛爷心慈大度,她们都是知情识趣的人,必定会感念老佛爷的恩德。

而如此一来,也恰好避开了老佛爷吃药的工夫,岂不是两全其美?至于宫里的规矩,什么该说该做,什么不该说不该做,那两位都是玲珑剔透心,不会不知道的。

再说,不是还有奴才看着么?断不会让老佛爷失望就是了。

慈禧听了,心中稍觉安慰,叹了口气道:但愿如此,她们能体会我的一片苦心,那就好了。

李莲英说了这许多安心的话,见慈禧不再皱眉,便又轻声细语,劝说起慈禧吃饭的事来。

人是铁、饭是钢,不吃饭,身子骨再好的人也是难以恢复的,更何况慈禧这个老人?第一百零九章 消息且说幼兰牵了溥仪,一路来到玉澜堂。

只见如今的玉澜堂早已大变了样,完全没有了昔日的阴沉和压抑,变得明亮开阔。

她虽然早就听说这里拆了墙,今日却才真正有了实感,不由对婉贞佩服不已。

也就是婉贞了,换个人,谁能说动慈禧做这样的事?玉澜堂这边早已得了乐寿堂派人传来的消息,光绪便派了钟德全在门口候着,此时他亲自引着幼兰母子向里走去。

来到正殿,他停了下来,转身对幼兰笑道:福晋请稍待,待奴才进去通传一声。

幼兰站定,恭敬地说道:有劳公公了。

钟德全微微一笑,转身进门而去。

幼兰虽然也自幼得慈禧的宠爱,但跟钰柠不同,她一向是个知进退的人,并不会恃宠而骄。

因此即使明知光绪是个没有实权的皇帝,却也从不敢怠慢,总是规规矩矩应对,礼仪规范都无可挑剔。

静静地等在正殿前面,手里牵着的小溥仪有些调皮,她急忙约束,却又哪里管得住?小孩子最是顽皮,方才在慈禧那里已经憋了好久了,这时再也忍不住,吵吵着要去玩儿,幼兰顿时头疼至极。

幼兰福晋,皇上宣你进去呢。

钟德全笑着说道,一出来就看到泫然欲泣的小溥仪,还有无可奈何的幼兰,于是又加了一句,福晋若是信得过奴才,就让奴才带着世子去玩儿吧。

您也好专心觐见皇上。

对方是皇帝的贴身太监,幼兰又哪里有什么不放心的,闻言于是笑道:有公公在,幼兰又怎会不放心呢?只是孩子顽皮,怕是要扰公公烦心了。

不敢不敢,能够侍奉世子乃是奴才的荣幸。

钟德全笑道,然后从幼兰手里牵过了小溥仪,一路哄着出去玩儿去了。

幼兰松了口气,赶紧整了整衣冠,规规矩矩地走进了正殿,看见光绪正负手背对着她,忙跪下道:臣妾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光绪转过身来,笑笑说道:平身吧。

谢皇上。

幼兰说着,站起身来。

光绪看了看她,笑道:这次没想到皇爸爸会允你过来探望婉贞,她从方才开始就一直兴奋着呢。

不过最近她的身子不大好,还不能下地,所以只能在房里等着,希望你别介意才是。

幼兰听了他的声音,不由一愣。

以前她也是听他说过话的,只是那时的他,浑浑噩噩,根本没有生活的希望和目标,自然无论说什么都带着一丝死气沉沉。

然而如今再听他说话,却早已没有了以前的那种颓废,声音清润如玉,虽然是淡淡的语气,却给人活着的感觉,跟以前相比,有着天壤之别难道这些都是婉贞的功劳吗?幼兰心里暗暗吃惊,但却仍留了一半的心思在跟皇帝的对话上,待光绪说完,急忙回道:臣妾不敢。

婉贞与臣妾一向不分彼此,又怎会有什么介意的想法?听说她病了,老佛爷和皇上能够允许臣妾前来相见,那是天大的恩典,臣妾铭感五内。

光绪虽然以前曾经多次见过她,但当其实正是心灰意冷的时候,又哪里有心思去观察别人?此次再见面,他细细留意着她的一举一动,愈发证实了婉贞对她的评价——是个知道进退的人,小心谨慎,规矩齐全,但却显得太过死板,稍嫌胆小,不是个细作的材料。

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他仍旧是一副平静的样子,笑着说道:好了,朕也不耽误你们妯娌说话的时间了,你去见婉贞吧。

皇爸爸说要你在这儿用过午膳才走,朕已经吩咐他们准备去了。

幼兰又是一礼,恭声道:多谢皇上。

光绪摆了摆手,立刻便有一个宫女走上前来,引着幼兰出去了,直奔西暖阁而去。

进了西暖阁,转进内室,她果然看到婉贞正斜靠在床头,引颈眺望,面露期待。

两人目光接触,婉贞的眼中流露出毫无掩饰的惊喜光芒,叫了一声:五嫂幼兰听了这个称呼,心下不由一叹。

看来载涛与她,夫妻俩都是痴情的人,所以直到现在都还心中有着对方。

若是换了个人,处在婉贞现在的位置,怕不早已许了皇帝,开开心心做她的皇妃去了毕竟皇妃跟小小的贝勒福晋比起来,简直就是天差地别。

然而直到现在,婉贞都称她为五嫂,表明她并不认为自己是皇帝的嫔妃,仍旧以载涛的福晋自居,这就很难得了她心里想着,脚上却不停步,快步走上前去,拉起了婉贞的手道:你现在觉着怎么样了?我听说你病了,还病得很严重,一直都很担心呢婉贞感激地笑笑,道:托五嫂的福,我现在已经好了许多了。

你别看我如今这样躺在床上,其实身子骨早已好了,只是皇上死活不让我下床,一定要我躺着好好将养,才会是这番光景。

五嫂不用担心。

幼兰心里一跳,笑着说道:如此我就放心了。

看皇上对你这么好,你真是个有福之人。

一边说着,一边却在心里叹息。

像她这般被众星拱月般捧着,难道真是福气吗?听她的说法,分明是皇上也对她有了心思,再加上两人已是天天同床共枕,如此下去,又怎么可能会回到载涛身边?而万一有朝一日,皇上和载涛,她该如何选择?婉贞听了这话,却不由得脸上一红,羞赧地说道:皇上对我确实很好,这番恩典,我永远牢记于胸。

只是……只是什么?幼兰奇怪地问道。

婉贞有些难以启齿,但最终还是一咬牙,说道:只是昨儿个老佛爷派了李公公前来,催促……皇嗣的事情。

幼兰一愣,没想到会是这种事,不由有些尴尬,讷讷不能成言。

她自己也是个母亲,自然知道生不生其实最由不得人。

况且以她的身份地位,又哪里敢管皇帝后宫的事儿?慈禧催促婉贞快点生,她知道了又能如何?实在是有心无力。

婉贞其实也没指望她做什么,只要把这句话带回给载沣就可以了,那兄弟几个都是聪明绝顶的人物,不必明说,他们自然会知道是什么意思。

因此,她也不过就这么说了一句,便再也不提了。

点睛的话一句就够,多说无益,反倒容易授人把柄。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幼兰问起她生病的缘由,她捡着次要的说了,真正的原因倒是没说出来,但也听得幼兰直抽冷气。

想不到一切的源头竟然会是钰柠格格,那个刁蛮的女人因妒生恨,居然会搅出那么多事情来,真真是可恶不过更想不到的是慈禧的处置方法,竟然会为了婉贞而赶走钰柠,看来她真的是很看重婉贞啊这时,只听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响,一个童稚的声音一路叫着额娘一路奔进了房里,一见她的面,就立刻扑了上来,抱住她的腿。

幼兰讶然看向随后进来的钟德全。

钟德全反应迅速,立刻笑着说道:回福晋的话,世子在外玩了一会儿,便嚷着要找额娘,奴才没办法,只能将他带回来了。

婉贞听得好笑,有些羡慕地说道:五嫂真是好福气,有个这么挂念额娘的孩子,日后长大了,必定是个孝顺的儿子幼兰也是心中感动,把小溥仪抱进怀里,慈爱地说道:这孩子调皮,不去给我惹是生非就阿弥陀佛了,哪里还敢指望其他?正说着,小溥仪咬着手指,歪着脑袋看了婉贞一阵,忽然张开了双手,身子用力倾过去,嘴里叫着:七窝克,抱抱,抱抱。

婉贞惊讶地看着他,没想到他们没见几面,他却竟然已经把自己记住了幼兰急忙呵斥道:别调皮,你七窝克身体不好,可不能累着她婉贞却笑了笑,道:不妨事的,五嫂,方才不是说了吗?我其实并没有什么大碍。

既然世子这么赏脸,就让我抱抱如何?幼兰听她这么说了,自然不好拒绝,于是婉贞便把小溥仪从她怀中抱了过去,放在自己怀里逗弄。

好聪明可爱的孩子难怪慈禧会那么喜欢他,还打算把皇位交给他一边逗弄着小溥仪,一边又说了一阵子话,忽然一直矗立在旁的钟德全转过了身子,毕恭毕敬说道:奴才叩见万岁爷。

两人一起循声看去,原来光绪已经缓缓走进房中,看着她们,笑道:朕知道你们久别重逢,心里高兴,想说的事情多。

不过,也别只顾着聊天,反倒忘了吃饭的事情。

午膳已经准备好了,朕叫他们拿进来如何?最后这句倒是对着婉贞说的。

婉贞苦笑了一下。

正如她跟幼兰所说,其实她早已经大好了,下床慢慢走动也不是什么难事,偏偏光绪却把她当成了不经碎的瓷娃娃,这样不许、那样不准,害得她连吃个饭都不能上桌,只能半坐在床上等待。

就照皇上的意思办吧。

她只能这么说。

光绪温柔一笑,吩咐钟德全去传膳。

幼兰在一旁看得分明,喜忧参半,不由更加担心婉贞日后的归属。

本来光绪一直是陪着婉贞吃饭的,但今天既然幼兰来了,他自然就不便同席,于是把位置留给了幼兰,自己到书房去用膳。

吃过了饭后,幼兰没有了逗留的理由,便带着溥仪回去了。

而婉贞和光绪目送着她远走,也不知道她是否能把想要传递出去的消息完完整整带给那个人,但事到如今,他们除了默默求老天保佑之外,似乎也没有了别的办法。

第一百一十章 对策一大早,载涛就来到了醇亲王府,眼巴巴地等着幼兰赶紧回来,倒是比人家正分的丈夫还要着急。

其实,按说他已经见到了婉贞,该放心些了才是。

但偏偏不见还好,见了一面似乎更是将他压抑许久的相思之情全都挑拨了起来,回家之后,神魂颠倒,反倒比没有见面之前更加思念成疾。

还有便是载洵。

原本他和婉贞的感情是个秘密,除了载沣之外,知道的人并不多。

但自从在皇帝面前挑破了,便也光明正大起来,以前还需要为自己对婉贞的关心找个借口,现在却连借口都免了,毫无顾忌地表现出对婉贞的爱恋之情来。

幼兰被慈禧传召的事情并不是秘密,因此一大早,他便也来到了醇亲王府,存了跟载涛一样的心思,就等着幼兰回来,给他们说说婉贞的情形。

两兄弟如今成了针锋相对的情敌,自然不复过去的和睦,只是彼此还知道收敛,也还牢记着前日皇帝的训斥,如今危机未除,不是互相争夺的时候,需得齐心合力,渡过难关才是。

因此虽然彼此心里有着疙瘩,却也只是冷了张脸,互不交谈而已,并没产生什么龌龊。

他们一个端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茶碗端详了怕是有小半个时辰了,也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另一个则围着客厅不停地转着圈子,脸色沉凝,心事重重。

载沣坐在主位上,看着这两个弟弟的表现,忍不住摇头叹息。

忽然,只听外面传来一阵嘈杂,一个下人飞奔进来,打了个千儿道:禀王爷,福晋回来了。

载洵和载沣猛地站了起来,载涛也同时顿住了脚步,一齐向外看去。

不一会儿,只见幼兰牵着小溥仪,缓缓走了进来。

王爷吉祥,郡王爷吉祥,贝勒爷吉祥。

看到这三个男人,幼兰毫不奇怪,微笑着福了一福,说道。

福晋辛苦了。

载沣抬了抬手,说,一定累了吧?快坐坐。

幼兰微微笑道:不累。

小溥仪挣脱了她的手,扑向载沣,叫了一声:阿玛载沣将他抱了起来,亲了亲那红扑扑的小脸,乐得他呵呵直笑,赖在了父亲怀里不肯下来。

载沣无奈,只得抱着他坐到椅子上,看着幼兰在身旁坐下,问道:怎的去了这么久?老佛爷一切可好?载洵和载涛不约而同竖直了耳朵,摒住了呼吸,等待幼兰的回答。

他们是亲耳听到慈禧病重昏迷的,如今已经过了近两天,也不知情形如何?幼兰不疑有他,笑着说道:老佛爷年纪大了,难免有些精力不济。

不过除此之外,一切都好。

听到这样的回答,三兄弟对视了一眼,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失望。

慈禧平安无事,也就意味着如今这复杂的情形还要继续持续下去,对一心想要解救婉贞的三兄弟来说,眼前仿佛刚刚看到一丝曙光,现在却又飘远了。

不过失望也就是那么一瞬间的事,载涛如今更关心婉贞的事情,于是紧接着问道:五嫂,这次去你可见着婉贞了?她现在怎么样?病好了吗?幼兰忍不住掩嘴轻笑起来,道:七爷不必担心,我确实见着婉贞了,她的气色还不错,身子也基本痊愈。

只是皇上担心着她,怕她落下什么后遗症之类的,仍旧处处约束着她不让她随便动作。

听到婉贞无恙,三兄弟都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了喜色。

多谢五嫂了载涛诚心诚意地说。

幼兰忙道:不敢当。

其实这也没什么,我不过就是去看望了她一下而已,在园子里,老佛爷和皇上对她都是极好的,你尽管放心。

说到这里,她突然想起来婉贞曾经说过的话,不禁脸色一僵。

虽然立刻就被掩饰了过去,但在夫妻多年的载沣眼里,却无所遁形。

福晋,难道还有什么其他的事么?他疑惑地问道。

这……幼兰有些为难,说不说好呢?这件事有些敏感,她本提都不想提,但不知为何,冥冥之中似乎又有一种感觉,她必须把它说出来载涛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了,紧张地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婉贞又出事了?幼兰急忙摇头,道:没有。

有老佛爷和皇上的照顾,她又怎么会出事呢?只是……载洵也着急了,不由催促道:只是什么?五嫂你快说啊幼兰看了他们一眼,叹了口气,终于说了出来:婉贞跟我说,老佛爷派人去催促她皇嗣的事情呢。

这话一出,三个男人顿时都僵化了。

他们其实都知道,慈禧将婉贞弄进宫去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但这许久了也没有什么动静,而且载涛还得了皇帝的亲口保证,一定会把婉贞完璧归赵,所以他们也就从未把这个目的往心里去。

只是没想到,慈禧竟然这么等不及,居然就在催了?载洵和载涛面沉如水,顿时陷入了沉默。

如果婉贞要为皇帝生孩子,那就是说,她必须真正成为皇帝的女人这让他们两个怎么受得了?幼兰看了他们一眼,忍不住默默叹了口气,心里沉甸甸的似乎有点透不过气来。

不由自主起了逃避的心思,她勉强笑了笑,抱过载沣怀里的小溥仪,说道:好了,我也有些乏了,王爷,我就先去休息了。

载沣点了点头道:好,你好生休息,晚膳的时候我派人叫你。

幼兰抱着溥仪走了出去,客厅里顿时又剩下兄弟三人。

载沣沉凝着脸色,看了两个弟弟一眼,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到书房去。

两人此时正满腹心事,也没心情管其他,像木头人一样,浑浑噩噩跟着载沣站起来,一起来到了他的书房。

看到两人呆愣中带着些许颓唐的神情,载沣深深叹了口气,沉声说道:好了,皇上和婉贞正需要我们的帮助,你们还有空在这里发呆?载洵和载涛神色复杂地对视了一眼,彼此都再也兴不起争夺的心思。

目前的第一要务,不是确定婉贞的最终归属,而是如何把这一关应付过去。

其实他们也知道婉贞是断断不会成为皇帝的女人的,如此一来,所谓的生儿育女也就变成了天方夜谭。

但慈禧既然已经开口催促了,这事便有些棘手,若是婉贞一直无法生育,一向心狠手辣的慈禧会怎样对待她?但他们又能有什么办法呢?难不成还能够凭空变出一个婉贞的孩子来?五哥,能不能想个法子,把老佛爷先骗过去再说?载洵想了想,问道。

载沣摇了摇头,道:这个法子不妥。

先不说如何才能骗过她,就算一时骗过了,又能持续到几时?女人怀胎,最多十月便要生产,难道你想让婉贞怀上几年不成?载涛心中一动,道:要不这样。

咱们姑且先像六哥说的,想个法子骗过去,然后再去寻找另外的合适的孩子,算准了时间送进宫去,就说是婉贞生的不就行了?载沣看着这个天马行空的弟弟,很是有些头疼,忍不住斥道:胡扯天家皇子,岂容一丝亵渎?你在街上随便找个不三不四的孩子去冒充阿哥,对得起我爱新觉罗的列祖列宗吗?载涛却不屑地撇了撇嘴,道:五哥,你想得太严重了所谓冒充,不过是一时的。

太后权柄虽重,但毕竟岁月不饶人,这次她没事,可不代表永远都没事,总有一天她会比皇上先走,到时候,再想个法子解了这套就行了啊载沣一愣,顿时也觉得有些道理。

以慈禧和皇帝的年龄,没人会怀疑她会死在皇帝前头,而一旦没有了慈禧的掣肘,皇帝还不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这么一想,倒是自己有些拘泥了。

他对这个提议有些心动,但还是难掩忧心地说道:好吧,就算你说的法子行得通,那也是多年以后的事情了。

若是按照你说的去做,首先第一个问题就是该如何骗过太后?须知后宫嫔妃是否有孕,那是要经过太医的诊脉的,我们想要骗人,也得看看别人配不配合才行载洵皱了皱眉头,道:其实这也不难。

如果能从太医身上下功夫,找到一个愿意为我们圆谎的人,此事未必就不能成。

载沣叹了口气,道:可是谁又会冒着诛九族的危险来帮我们呢?那些太医们,一个比一个怕死,就算我们出重金怕是也买不来一个愿意的人啊载洵阴恻恻地说道:若是正常的途径,自然是没有人愿意的。

但这些年的官场,又有几个人是干净的?太医们必然也有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

只要我们能够掌握这一点,那就等于立于不败之地,想要找人为我们卖命,还愁找不到吗?听了这话,载沣和载涛不禁都心里一凉。

尤其载涛,总觉得这个法子有些阴毒,不由张了张嘴。

但话到嘴边,却忽然在眼前闪过婉贞的面容,心念电转,终于又把话都咽了下去。

第一百一十一章 矛盾载沣虽然已经有点被两个弟弟说动,但他生性沉稳,反复思量之下,还是觉得有些不妥。

找太医们的把柄倒是不难,可找到以后呢?慈禧不是那么好骗的,甚至可以说想要骗倒她,难如登天。

如果以为只凭自己这几个人,加个太医就能瞒天过海,未免太过异想天开。

更何况后面还要寻找合适的小孩,暗度陈仓,让皇帝把一个素不相识的孩子当成自己的阿哥……越想越觉得脊背发凉,他坐不住了,站起来踱了两圈,咬了咬牙道:此事事关重大,切不可冒然从事载涛巴巴儿地等了半天,却只等来他这么一句话,不由急了,叫道:五哥,这事儿可不能耽误万一老佛爷以为婉贞生不出孩子,那婉贞今后会变成怎样?载洵也急道:是啊,五哥,如今这事儿已经不能再拖了。

婉贞变着方儿地给我们递消息求救,可见现在的形势已经十分不妙,若是不抓紧时间,怕是真的来不及了啊载沣的心头一紧,他们俩所说的他又岂能不知?想了想,他说道:不能冒然从事,却并不是说毫无行动。

你们这个法子风险太大,况且牵扯的人多,不好控制。

单说这欺上瞒下的事情,光咱们知道还不行,皇上他们也必须配合才能行得通,如今就凭咱们几个在这儿瞎搅和,万一皇上那里办不到,不也是空话一句?一番话,说得载洵和载涛面面相觑,一时间也有些彷徨起来。

可……若是不用这个法子,难道还有什么其他的方法可想么?载洵喃喃地道。

载沣再反复思量了下,咬咬牙道:这事儿,一定要先问过皇上之后才能决定。

咱们必须想办法再见皇上一面才行。

载洵和载涛对视了一眼,忽然异口同声对载沣说道:五哥,我去说完,却三个人都愣住了。

载涛不善的眼光看向载洵,声音中隐隐有了点怒气,说道:六哥,不管怎么说,婉贞是我的福晋,让我去是天经地义的,你做什么跟我抢?载洵却道:这是去向皇上报告,又关婉贞什么事了?这件事情万分危险,我又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你置身凶险之中呢?载涛一愣,顿时发现自己太鲁莽了,于是赶紧说道:既是这样,那就更没有让六哥去的道理。

哪有哥哥出生入死,弟弟却在一旁看热闹的?两人争执不休,载沣在旁看着,只觉得额头青筋直跳,不禁低喝一声,道:好了,够了我去载洵和载涛听到这话,双双一愣,顿时停下了嘴,愕然转头看向载沣。

五哥,此事风险太大,还是我去吧。

你身为亲王,又得以在军机处行走,咱们兄弟里就数你的气运最好,切不能随意犯险啊载涛说道,这话倒是说得真心实意。

他们兄弟几个,虽然身份都不低,可大都是些没有实权的主儿,挂了个名头成天无所事事。

也就载沣一个人讨了慈禧的宠爱,能够真正有些权力,是个说得上话的人,他们如今才不至于一味挨打,有了些许优势。

偷偷潜进颐和园,成功了自不必说,万一被人发现,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若是连他也倒了,几兄弟全都失了权势,这之后还能有什么指望?载沣也听出来了,心中自是一暖,笑了笑道:倒也不必担心。

如今园子里面正乱着呢,老佛爷应该还没有心思去整饬,现在进去怕是最妥当的。

若再过些时候,老佛爷的情形好起来,那时再想要浑水摸鱼,恐怕就没机会了。

载洵听了,不由奇道:五哥,听你这话,倒像是老佛爷真的不妥了似的。

可嫂子不是刚说了吗?老佛爷现在的情形好着呢。

载沣看了两个弟弟一眼。

虽然他们都是聪明绝顶的人物,但毕竟经历的朝堂斗争还是太少,很多事情看不明白,于是详细解释道:这倒未必。

幼兰不也说了吗?老佛爷看上去精神不济,可你们也是知道老佛爷的性子的,最是个要强的人,若不是真的无法支撑,又怎会放纵自己在别人面前表现虚弱?此其一。

其二,老佛爷以前召见幼兰,都是留她在自己身边用膳的,但这次却破例让她去了婉贞那里。

虽然名义上说是为了让两人见见面、聊聊天,可这是否也有可能是她的身子不妥,所以无法坚持跟幼兰一起用膳呢?被他这么一说,两人顿时茅塞顿开,不由对视了一眼,对载沣真的是佩服到了心坎儿里。

载涛毫不掩饰地说道:五哥,被你这么一说,仔细想想,还果然就是这个理儿你果然厉害载沣刚要谦虚两句,却听载洵说道:既然五哥你都认为如今正是潜进园子里去的最佳时机,那依我看还是不要亲身犯险了吧?我跟老七,不拘谁去了都是好的,你却千万不能有什么差池。

怎么又来了?载沣有些头疼地看着他,叹了口气道:我只是说现在趁乱混进园子里去会相对容易,可并不是没有危险。

再说,这是要去跟皇上商量,该如何才能骗过老佛爷,那么重要的事情,我也不放心交给你们去办。

你们毕竟在朝堂上经历得少,很多事情,聪明还要靠经验来辅助才行。

见他都这么说了,载洵和载涛倒也不好再争。

毕竟他说的都是事实,若论政事经验,他们俩加起来也没他一个人多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载沣冒险再次潜入颐和园,与光绪商量这胆大包天的瞒天过海之计,而载洵和载涛也没闲着,得赶紧开始寻找太医们的把柄才行。

载沣办事的效率还是很高的,就在第二天的午夜时分,他一个人又悄悄地溜进了颐和园,熟门熟路来到光绪的面前。

虽说现在慈禧自顾不暇,没那个工夫和精力来约束颐和园的事情,但能够这么顺顺利利潜进来,载沣所做的准备也至关重要。

有些线,是早几年就已经铺好了的,只是当时布线的时候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没想到真能用上。

而自从他们上次偷偷溜进来,直到进了玉澜堂,小义子前来通报,钟德全才知道三人的行踪,当即便留上了心,也很快就把他们的内线给找了出来。

但一来,他们毕竟是皇帝的亲兄弟,不看僧面看佛面,本身他们也没有什么不利于皇帝的心思,自然也不好拿他们的内线开刀;二来,这玉澜堂上上下下,眼线难道还少了吗?依着光绪韬光养晦的性子,就算查出来了,也从来都不办的,不想办,也不能办,只是平日里行为做事,处处防着那些人罢了。

既然那些人都能容忍了,又怎么不能容忍载沣的人呢?再说,若是没有了这些人,岂不是断绝了他跟外界的唯一联系?这种自掘坟墓的事情有脑子的人都不会做于是,光绪也就跟对待之前其他势力塞进来的人一样,睁只眼闭只眼地随他们去了。

也多亏了他这样的态度,所以载沣才得以再次平安无事地潜入。

臣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载沣跪伏在地,说道。

光绪抬了抬手,道:醇亲王不必多礼,平身吧。

载沣站了起来,束手站在一旁,按规矩,皇帝没出声,他是不能主动说话的。

光绪也没让他等多久。

对于他的突然出现,光绪又岂能不知原因?昨儿个婉贞才设防让幼兰把话带了回去,没想到这么快他就来了,可见是已经体察了圣意。

只不知这么短的时间内,是否已经想到了解决的方法?你今天来,可是有法子了?他也不多说废话,开门见山地问道。

事到临头,载沣又犹豫了一下,仍旧有点拿不定主意是否应该把那不大高明的主意说出来。

但既然已经来了,就没理由白白浪费了这个机会,于是只不过略一沉吟,还是说道:启禀皇上,臣等确实想出了一个法子,但却破绽颇多,也风险太大。

臣等不敢擅专,唯有请皇上定夺。

光绪的心底一沉。

对这个弟弟,虽然接触不多,但他还是多少有些了解的,是个实事求是的人,绝不会虚言搪塞。

既然他说不是很靠谱的主意,那就必定真的不是很靠谱了,这让有些期待的他多少有些失望。

但时间紧迫,他们能这么快就找到方法,也实在是不容易。

更何况载沣既然冒险进园子来跟自己汇报商量,说明这法子也并不是全然的一无是处,至少还是有几分可行性的,不然载沣也不会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

这么想着,那些微的失望也就消散了,光绪看着他,平静地说道:究竟是什么法子?你且说来听听。

载沣听了,不敢怠慢,急忙把昨日他们兄弟三个秘密商议的事情,一五一十向光绪报告了,末了说道:这个计策是载洵和载涛想出来的,虽然荒谬,但臣仔细思量下,却也并非全然的不可行。

但若真的要实行这个方法,风险是极大的,更需要皇上和婉贞的全力配合,臣委实拿不定主意,只好前来禀报,请皇上定夺。

光绪听了,心里也是跟载沣一样的想法。

不得不说,这个法子虽然冒险,但诱惑力还是相当大的。

若是真的能办成了,那在未来的日子里,他和婉贞就都不必提心吊胆了。

但万一不成功,被慈禧发现了他们的欺骗,那引起轩然大*都算是轻的,就算血流成河都不奇怪。

他不由自主站了起来,在屋里来回踱着步,心中矛盾,难以决断。

这时,忽听一个清脆的声音说道:皇上,依臣妾看,这个法子可行。

第一百一十二章 坚持听到这个声音,光绪和载沣齐齐吃了一惊,却都不惧。

光绪亲自走到门边,打开了门,笑道:婉贞,夜里露气重,你怎不早些休息?婉贞迈步走进来,笑了笑道:既知夜里露气重,皇上又为何不早些休息?见她反倒用自己的话来说自己,光绪不由一愣,顿时哑口无言,无奈地笑笑。

婉贞不过是说笑,自然是点到即止,光绪是皇帝,即便关心也只能那么一两句,于是敛了笑容,端正一礼道:参见皇上。

光绪自然不会跟她较真儿,就连那一丝无奈,也不过面上表表而已,心中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生她的气的。

急忙搀了她起来,笑道:早叫过你,在朕的面前不用那么多虚礼,你总不听。

正好醇亲王也在这儿,你倒是帮忙说说她。

婉贞抿嘴笑道:皇上恩典,臣妾感激涕零,但毕竟礼不可废。

说完,又对载沣福了一福,道,五爷吉祥。

光绪摇头叹息着,载沣却在心中松了口气。

看婉贞这样,二人之间,有着别样心思的,怕是只有皇帝一人罢了,至少婉贞自己并未存着飞上枝头的心思。

这个认知似乎令他心底,某个地方的重负轻轻地放下了。

虽是亲戚,他也不敢怠慢,急忙客气地回了婉贞的礼。

光绪扶着婉贞坐下,微责道:你的身子还未大好,怎么就出来了?婉贞叹息着,看着他无奈地说道:皇上,臣妾早就没什么大碍了,皇上无需担心。

听小钟子说五爷来了,臣妾心知必是那事有了法子,一时心急便过来了,望皇上恕罪。

光绪摇头道:什么恕不恕罪的?这事本就该让你知道,只是朕怕你身子不好还惹你忧心,所以才没叫你。

婉贞只觉得鼻头微酸,心却暖暖的,柔柔一笑道:谢皇上体恤。

不过臣妾也没那么身娇体弱,既然已经好了,便更应该多多走动才是,以利于身体恢复。

顿了一下,她又道,皇上,方才五爷说的法子,臣妾在外面听了,觉得应该可行。

光绪一愣,随即皱了皱眉头,看了外边一眼,没有说话,面色却有些不愉。

婉贞与他相处日久,察言观色,一个动作、一个眼神,并能明白他究竟在想些什么,于是微微笑道:皇上,请放心,小钟子做事沉稳,您还不知道么?也就是臣妾,换一个人,是绝对不能走到这外面来的。

光绪阴沉的脸色这才好些了,看着她,关心地问道:那在你看来,为何此事可行?须知这一瞒下去说不定就是数年,时间太长,宫里头又人多嘴杂,万一出一丁点儿纰漏,后果都不堪设想婉贞却笑道:皇上,虽然风险大,但若成功,效果却是极好的。

而且,这也是一劳永逸的方法。

老佛爷心心念念的,不过就是想有一个皇嗣,将来可以继承您的大统,但生儿育女这种事情,谁又能说得准呢?即便真的有了,万一生出个格格,岂不是一样还得一样担惊受怕着?若是能抱一个男孩来,以后便当无忧了。

她娓娓地说着,理由其实是有些牵强的。

但真正的理由她说不出口,难道要她告诉他们,慈禧没多久好活了吗?慈禧虽然厉害,但并不是神,想要骗过她,只要有了自己和光绪的配合,再加上太医的照应,短期内应该不难。

光绪他们忧心忡忡,不过是因为觉得必须长期这么欺瞒下去,夜长梦多,难以从头到尾都掌握周详。

然而婉贞却知道,最多数月,到了年底的时候,慈禧就该一命呜呼了,又哪里用得着什么长期的安排?只要能在这几个月里,小心一些,应付过去就万事大吉了这番理由却是无法细说,所以她也只能拿了上面那个借口,虽有些牵强,但多少也有些说服力。

光绪和载沣面面相觑,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有道理。

不过即便如此,这个计策还是有些冒险,毕竟骗一时好办,骗上几年却是难上加难两人陷入了沉思,婉贞看着他们,心中不由有些焦急。

若是他们有着跟她一样的认知,就应当知道用这个法子绝对不会有问题,可真正的理由她却偏偏说不出口该怎么办?她绞尽脑汁,却也无计可施,正在发愁时,忽见光绪面色肃整,仿佛下了什么重大的决定,沉声说道:就这么办吧如今的当务之急,是要先把这一关应付过去,免得皇爸爸再给婉贞出什么难题。

这个法子虽然有些后患,却也是眼下能够想到的最好手段,暂且便用着。

万一以后出了什么纰漏……到时候再说吧婉贞和载沣不由得双双一愣。

虽然婉贞想要让他们接受这个方法,却怎么也没想到居然是一向优柔寡断的光绪来最终拍板定案。

载沣就更不用说了,在他的记忆中,包括前些年亲政的时候,又几时见过皇帝如此杀伐决断、果敢坚毅?婉贞见他无论做什么,都把自己的事情考虑在了第一位,登时心中一暖,却又一酸,眼前瞬间模糊了。

急忙垂下眼帘,不让他看到自己眼中的泪光,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她低声说道:皇上圣明。

载沣也是心中感慨。

虽然始终对这个方法有所疑虑,但既然皇帝已经决定了,又是这么干脆坚决,令他仿佛看到了一丝希望。

皇帝在一天天变化着,变得越来越像个真正的天子无论是性格、思想、还是手段,都在一点点地进步着,越来越让他看到了未来的曙光。

这么一想,就算做这件事有些风险,那又如何?值得了想到这里,他躬身答道:臣谨尊圣谕。

光绪点了点头。

他虽做了主拿了决断,心里却一点都不轻松,但事已至此,已经不是他一个人的性命问题,为了婉贞,他必须放手一搏他沉凝道:醇亲王,这事就交给你了。

多罗郡王、涛贝勒、还有你,是朕的兄弟,也是朕唯一能够信任的人。

希望你们切莫辜负了朕的信任啊说罢,他长叹了一声。

风风雨雨这么多年,从开始的自信满满,到后来的心灰意冷,当初信任的人,以为可以托付重担的人,不是死了,就是叛了,到如今,几乎就是个孤家寡人。

钟德全、婉贞,他只有这么两个可以全心信赖的人,载沣他们,虽说是兄弟,但却早已疏于往来,究竟能有几成可信?他不知道。

会这么说,连帝王心术都算不上,只能说是一种下意识的困兽之斗罢了。

载沣心中一沉,噗通一声跪下了,磕头道:臣弟万死不敢辜负皇上的重托。

光绪笑了笑,平静地说道:好了,不要跪来跪去的,咱们兄弟之间还用在乎那些?赶紧起来吧。

嘴上的话谁都会说,但能真正做到的又有几个?他早已习惯了人们的口蜜腹剑,听在耳朵里的未必就是真实的,唯有真正做成了才能算数。

婉贞看了看他,心头也不禁沉甸甸的,站起身来,代他双手扶起了载沣。

没有别的说话,她只深深地看了载沣一眼,便明了了彼此的心思。

她知道载沣是个聪明人,定能理解光绪的心情,无需多做解释。

载沣确实是知道的,也对这位皇帝兄长的境遇颇多感慨。

莫说是皇帝,就算随便换一个人,在经历了那么多事以后,对人心的信心还能剩下几分?实在不能再苛求了啊所谓日久见人心,这个心结,是皇帝自己结下的,也是太多的背叛和残酷造成的,想要解开,只能一步一步,靠事实一点一点证明。

不再多说,他恭声道:皇上既然已经有所示下,臣这就去办差去了。

臣告退。

光绪点点头,平静的声音中多了一丝关切,道:一切小心,办事固然重要,也要当心别给自己惹上麻烦。

若真的事不可为,千万别勉强,再重新计议就是了。

载沣心中一暖,道:谢皇上关心,臣明白了。

光绪笑了笑,道:那就好,你去吧。

喳。

载沣说道,然后打开房门,左右觑了一眼,确认无人之后,轻巧地走了出去。

光绪和婉贞并没有送他,免得动静太大,反倒惊动了别人。

目送着他走出门去,婉贞回头看了看眉间深锁的光绪,心中默默一叹,上前劝道:皇上,别担心了。

五爷他们都是能干的人,不会有什么纰漏的。

光绪抬头看了看她,苦笑了一声,叹道:朕倒不是担心他们会出什么差错,只是不知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多久?婉贞默然,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

其实,她很想说,用不着多久了,慈禧很快就会死了。

但理由是什么?因为她来自百多年后,所以知道历史的发展么?思绪百转千回,她也只能轻声安慰道:皇上,时间,是我们最大的敌人,却也是我们最好的朋友。

您只要坚持、再坚持,必定有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时候光绪沉凝了许久,拉住她的手,展颜一笑道:朕会的,婉贞,谢谢你第一百一十三章 赌场(加更)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商户鳞次栉比,小摊小贩在不停地叫卖着,贩夫走卒匆匆从他们面前走过,奔波着生活,无暇驻足。

一个青衣小帽,看上去像个小厮的人,快步走到林记当铺前,左右张望了一下,见四周无人注意,又拢了拢怀里的东西,低着头快步走了进去。

就在林记当铺的对面,是一家名为招客来的酒楼,算不上高档,但装修菜色什么的倒也还过得去,所以生意还算不错。

只是现在还没到午饭时间,酒楼里自然不可能有太多人,只有些无所事事的泼皮无赖,三三两两坐在一起,叫上一壶小酒,几碟小菜,打发时间而已。

二楼跟所有的酒楼一样,是富贵人家才用得起的包间,装潢还算精致,很有几分雅趣。

包间全都是临街的位置,坐在里面可以看到繁华的大街景象,所以还算受欢迎。

跟楼下一样,在现在这个点儿,几乎所有的包间都是空的,唯有一间里面坐了人。

载涛坐在窗边的椅子上,翘着腿,手里端着一个茶碗,轻轻拨动着,眼睛看着下面,确切地说是看着对街的那家林记当铺,若有所思。

这时,包间的门开了,一个小贩模样的人躬着身子走上前来,很是恭敬地对他说道:贝勒爷,人已经进去了。

嗯。

他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

本就已经看见了的,这些奴才们还偏偏要来说一遍,多此一举他心中愈发的觉得烦躁了。

自从那日见过婉贞之后,他那颗濒临枯死的心终于又活了过来。

但也正因如此,那种相思的煎熬和无能为力的痛恨也回到了他的心间,平日里还可以借着做事,强迫自己忘掉这些,然而一旦清闲下来,就如此刻,不需要做事的时候,便会一一浮上心头,令他的心愈发的烦躁不安。

摆了摆头,似乎要借此将那些不安、忧惧和愤恨全都甩开,他沉声说道:里面的人,都已经安排好了?小贩忙道:是的,爷,都安排好了。

只要东西一出现,马上动手。

他刚点了点头,便听到那林记当铺中传出一阵仓啷啷的声音,似乎是把什么东西摔在了地上,还隐隐约约有些搏斗的响声传过来。

也亏得是他,从小也算是练过武的,耳力比一般人强,否则在这喧闹的闹市中,又怎么可能听到这些声音?不一会儿,从当铺里匆匆跑出一个人来,又匆匆跑进了酒楼里,上了二楼,来到包间门前,低声道:奴才给贝勒爷请安,人已经抓到了。

人赃俱获?载涛不动声色地问。

人赃俱获。

那人笃定地说。

载涛腾地一下站起身来,将手里的茶碗往旁边的桌上一放,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道:回府。

身旁的下人们急忙应了,手脚麻利地准备起来,不过眨眼的功夫,便已经收拾好了一切。

载涛回到涛贝勒府里,一路不停歇地朝着书房走去。

而此时,里面已经有两个人在等着了,赫然便是载沣和载洵。

载沣到底城府深些,还能安坐在椅子上,手里一本闲书,也不知看进去了没有,总之神态是颇悠闲的。

而载洵就没这么好定性了,一直在屋里转着圈子,还不时探头探脑往外打量着,一脸的焦急和期待。

载沣终于忍受不下去了,放下手里的书道:好了,老六,你就这么转来转去的,我头都晕了。

载洵张了张嘴,正要说话,却突然看见载涛快步走来,顿时便忘了自己要说什么,赶紧迎上前去。

老七,怎么样?弄好了么?他张口就问。

老六载沣无奈地叫了他一声,站了起来,对载涛说道,进来再说。

载涛点点头,载洵此刻也发现自己的莽撞了,不由有些讪讪,闭紧了嘴,侧过身子让载涛进来。

关上房门,三兄弟坐定,载涛这才沉稳地说道:五哥、六哥请放心,一切都办妥了。

听到这话,别说载洵,就连一直表现得气定神闲的载沣都不禁脸带喜色,可见他心中并不是全然的轻松。

载洵松了口气,终于有心情拿起桌上已经冷掉的茶水喝了一口,笑道:这下好了。

古维客那个家伙,终于有把柄落到了我们手里,接下来让他办事应该就容易得多了。

载沣也是一脸的笑容,道:虽说早就知道太医们跟其他的官员一样,没几个干净的,但我还真没想到古维客这个胆大包天的家伙,居然敢偷盗老佛爷的药材去换钱,拿到赌场里面去逍遥,真真是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载涛笑道:正是这个理儿。

今儿个我在他家小厮常去的当铺里守株待兔,可不就来了个人赃俱获吗?这下,人证物证俱在,他也无从抵赖。

这件事情如果传到老佛爷耳朵里,那可是诛九族的罪名他如果敢不听我们的,家里一个人都别想逃这话说得戾气颇重,不过他经过这些日子的煎熬,性情已经变了很多,再不是原来那种闲散随和的性子,因此说起来竟也毫不犹豫。

载洵跟他的情形差不多,自然不会有什么异议,而载沣虽然皱了皱眉头,但他经历过的事情比两个弟弟都多了不少,对这种是也算司空见惯,更加不会有什么多余的怜悯。

载沣淡淡地说道:既然是人赃俱获,我们赶紧进行下一步吧,免得夜长梦多。

打听好了吗?他今晚会去吧?载洵冷冷一笑,道:放心吧,五哥。

我早已派人探听清楚了他的习性,是个赌博成性之人。

之前一直在颐和园里当差,他不敢也没地方去赌,早就忍不住了,今儿个调换回了北京城,他哪儿有不去赌个过瘾的道理?赌场那边,我都准备好了,只要他敢去,就跑不出我的手掌心载沣点点头,看着这两个终于成长起来的弟弟,心中颇感欣慰。

其实他们本都是聪明能干的人,只是时事弄人,他们一腔的抱负无从施展,更加不愿在慈禧的手下当那窝囊憋屈的小官,所以索性闲云野鹤一般,不羁地过日子。

但如今,为了婉贞,为了皇帝,他们总算是认真起来,使出了浑身解数去做事,几件差事办下来,居然也有板有眼,很快便展露出才华来。

却说古维客这个人也算是倒霉。

在这种局势下,其实太医们人人手里都不太干净,但相比起来,其他人的罪过却轻得多,不像他这样,动辄株连九族,载涛他们自然将目标放在了他的身上。

而他之前一直都在颐和园里为皇帝和婉贞诊治,一待就是大半年。

他又不是什么大官,还得随时小心注意着婉贞的情况,因此几乎是足不出户的。

再加上颐和园有慈禧坐镇,她的规矩大、心狠手辣,谁敢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开赌局?他本是个赌瘾颇大的人,家中的闲钱基本上都投进了那个无底洞里,因此才不得不铤而走险,偷窃身边的珍贵药材前去典当换钱,如今却闲了大半年不能赌,心痒难耐啊好不容易到了换班的时候,有别人来代替自己的任务,可以回京城里跟家人相聚,他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好好的去赌上一局吃过了晚饭,兜里揣着钱——那是他几个月来的薪俸,既然不能赌,自然就存了下来,今天正好拿去大肆挥霍一番——他出了门,疾步向着自己平日常去的赌场走去。

因为赌瘾太大,他这一天脑子里想的都是如何去赌,至于那个被他打发去典当此次从颐和园里偷拿出来的药材的小厮,早就被他忘到了九霄云外,压根没发现他的失踪。

转过两条街,赌场终于出现在他面前。

他一脸的心喜难耐,一头便冲了进去。

赌场里还是老样子,荷官吆五喝六,庄家通吃的声音不断传来,赌客们全神贯注,眼神全都紧紧盯在面前的赌桌上,叫声震天,谁有工夫来多看他两眼。

他的眼睛溜了一圈,便笔直地向着自己最熟悉也是最喜欢的掷色子的赌桌走去。

来到桌边,他先不忙下注,而是静静旁观了几盘,心里有了点底子,这才拿出一小块碎银,试探性的压了个小。

一旦上了赌桌,他的神情动作便带上了几分资深赌客的架势,沉着、锐利,跟方才毛躁的他截然不同既然开赌了,很快他便也与其他的人一样,聚精会神,再也无暇理会身边的事物。

他身边本也围了不少的赌徒,但不知何时,那些人却都被人挤开了,换上了几个孔武有力的男人,有意无意将他围在中间。

他们虽然也跟其他人一样,大声吆喝着开大开小,眼神却时不时落在他身上,闪过诡异的光芒。

他们中的其中一人,让其他人用身子挡住别人的视线,手悄悄伸进了古维客的腰间,轻轻一勾,一个钱包便被勾了出来。

几人交换了个眼神,另外的人微微让出了个空隙,让那人挤了出去,剩下的则继续包围着古维客。

不多会儿,古维客便输了个一干二净,伸手摸了摸腰间,却只摸了个两手空空。

他如今已经赌昏了头,哪里还记得清楚自己究竟带了多少钱出门?一时间,心里全是无法继续赌下去的懊恼,压根没想过是有人偷了他的钱。

没钱自然不能再赌了。

他垂头丧气地离开了赌桌,向着一旁走去,打算向赌场借点儿钱来翻本。

然而刚走到场边,忽然有人从后面走上前来,撞了他一下。

他顿时眼前一黑,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第一百一十四章 听命古维客悠悠醒过来,一时之间,有点不辨东西。

记得自己不是在赌场里赌钱吗?怎么这会儿却躺在地上?他稍稍动了动身子,猛然间一阵剧烈的疼痛从关节处传来,他痛呼了一声,身为医生,当然知道自己的关节似乎有点拉伤了。

这是怎么回事?他只记得自己赌输了钱,想要去找赌场借点儿翻本,然后……想到这里,他不禁悚然一惊,不顾疼痛猛地坐起身来,连扯痛了身上的伤都没有理会,仓惶地四下打量起来。

这是间不大的屋子,只有几张桌子和茶几,从地板到墙壁都是极普通的材料,也没什么摆设挂件,就像是平民百姓家的房间,看一眼,转眼就会忘掉的那种。

屋子里一个人都没有,他便也呆呆地坐在地上,身上除了有些拉伤,倒也没什么要紧的,手脚自由,呼吸顺畅,情况看上去还不错。

但他却更加疑惑了——这究竟是个什么状况?突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几个人迈步走进来。

他一看,顿时吓了一跳。

极平凡的房间里,却来了几个极不平凡的人,都是皇亲贵胄,他见过的。

多罗郡王和涛贝勒就不多说了,这两个宗室的闲散人等到还不必放在心上。

真正令他惊惧的是醇亲王,那可是深受慈禧宠爱,在太后面前都说得上话的主儿,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不过他也是做了几十年官的老油子,经常在皇宫里当差的,上下应对早就烂熟于胸,几乎是条件反射的,他立刻匍匐在地,颤声说道:参见醇亲王、多罗郡王、涛贝勒。

载沣等人走进了屋子,并没有理他,而是摆了摆手,侍卫们就留在了屋外,关上了门。

分别走到上首坐定,载沣自然坐了主位,看了看还跪着的古维客,也不叫他起来,只是微微笑着问道:古太医,多日不见,你的身体可还好啊?古维客心中打鼓,不知道这些皇亲贵胄们把自己弄来是什么意思。

不过他也不是笨人,联想到在皇帝身边的婉贞福晋,可不就是涛贝勒的嫡福晋么?难不成与她有关?心下不由得暗自叫苦。

他不过就是个看病的医生,又没啥权柄,就算有什么事,爷们也该去找皇上、老佛爷才是,找他有什么用?认定了三人找他必定跟婉贞有关,他当即打定了主意。

不管什么事,只管一律推了就是,自己有几斤几两重还是很清楚的,没得为了别人把自己给搭上。

想到这里,他更加不敢怠慢了,赶紧磕头道:劳烦王爷记挂,下官一切都好,这都是老佛爷、皇上洪福齐天,下官也跟着沾沾光。

听他一开口就把太后和皇帝扯了出来,兄弟三人对视了一眼,又哪里猜不到他的那点小心思呢?不由都有些好笑。

仍旧是载沣说话,笑了笑道:如此甚好。

古太医,世间千好万好,都不如自己的身体好重要,钱多势大,也要有命去花去享受才行,你说是吗?古维客一听,冷汗就下来了。

怎么醇亲王的话里句句都是别有深意呢?还处处针对自己的身家性命,语带威胁。

难道自己在什么时候得罪了他不成?没胆子怨恨或是抱怨,这些满人的贵族从来不会把人命当回事,而且动辄认为别人冒犯了自己,鼻孔朝天,哪里有什么道理可讲?当下不敢争辩,赶紧俯首说道:醇亲王教训得是,下官能够聆听教诲,荣幸之至。

载沣等人面面相觑,没想到这古维客竟然如此没骨气,外加没胆量,这样的阿谀奉承之辞都能说得出来,一点儿脾气都没有,让人想要继续往下说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像在欺负人似的。

像他这样的人居然也敢偷了慈禧的药材出来卖,这是从哪儿来的胆量?还是赌瘾真的就那么可怕,为了赌什么都顾不上了?三人也就暗地里评价了一下他的性格,并没兴趣去研究他这个人,只是交换了个眼色便又各自收回了眼神。

载沣既知道这是个好调教的主儿,心里多多少少松了口气,收起了笑容淡然道:古太医,既然你什么都清楚,却为何要做出那种大逆不道、论罪当诛的事情来,就算财迷心窍,也不该用那种法子啊你叫我们兄弟几个,该怎么说才好呢?古维客被他说得一头雾水,听那语气,倒像是自己真的有什么罪证被他们抓住了似的。

但他一直都小心谨慎,不该有什么错处才对,除非……他心中一震,立刻想到了个可能性,顿时吓得脸色苍白、手脚冰凉,连呼吸都有些困难起来。

如果说方才的惊惧还有三分假扮的话,此刻他却是真真正正地恐惧了。

颤抖着声音,他结结巴巴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王……王爷,下官……下官不敢……不敢吗?载涛插嘴进来,以玩笑的语气,说出来的话却透心的凉,那这个人是怎么回事?怎么他说的,句句都与你有关呢?话音刚落,就见门再次开了,一个五花大绑的人像粽子一样滚了进来,唉唉叫唤着,半天爬不起身来。

古维客心惊胆战,瞟了一眼,顿时只觉得五雷轰顶,眼前一片黑暗。

那不是他家前去典当药材的小厮是谁?完了完了他万念俱灰,全身无力地趴在了地上。

既然人被他们抓住了,必然东西也落在了他们手上,如此人证物证俱在,他还有什么活路?见到他这副模样,三兄弟相视一笑。

载涛说道:古太医,你可认识此人?古维客早已经浑浑噩噩了,一心想的都是死到临头,哪里还说得出什么话来?载沣对这个人的鄙夷已经到了极致。

好赌成瘾,却又胆小怕事,毫无担当也学人去中饱私囊,实在就是个窝囊废不过考虑到他们的计划还需要此人的配合,这种个性也正好更利于他们的掌控,遂压下了厌恶的情绪,和声说道:古太医,听说婉贞在园子里屡次得病,都是你救治的,我们一家都感激不尽啊今儿个请你过来,特意在这种地方谈这件事,也是不欲让事情扩大,弄得大家脸上都不好看,也算是我们对你的报答。

你无需紧张。

古维客慢了一拍才把这话听进心里去,顿时精神一振。

是啊如果他们想要拿这事做文章,直接把人证物证往衙门里面一送就行了,又何必在这种地方偷偷摸摸的?会有这番动作,说明他们并不想拿自己的性命,这条命应该是保住了。

当然他也不会相信什么因为他医治过婉贞福晋所以特意手下留情的鬼话,官场上最不需要的就是感情,更何况他不过是做了本职工作,又没有对婉贞福晋有任何特殊的贡献。

他们此次把他捉来,又用药材的事情震住自己,必定是有什么事要交给他去做,抓住那小厮不过是个威胁罢了。

他做了几十年的官,早就成了人精,方才是一时之间被震傻了,这下一回过神来,便立刻分析出了利弊得失。

下官感激王爷、郡王爷、贝勒爷的提点照顾,铭感五内,若有任何差遣,必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说完,重重地磕下头去。

见他这么知情识趣,载沣满意地点了点头,笑道:古太医这么说就太客气了,我等不过是想表达对你的感激之意而已。

不过……他故意顿了一下,看了一眼惴惴不安的古维客,这才接着说道,我们也确实有件事情,需要古太医的帮忙。

果然来了古维客心中暗道,面上却诚惶诚恐,伏地道:请王爷明示,下官万死不辞。

载沣慢条斯理地说道:你也知道,婉贞福晋进宫去是干什么的。

不过,我前些日子得到她的消息,似乎她进宫那么久了,肚子里还没有消息,老佛爷有些着急了啊古维客心中一个咯噔,把握到点什么,顿时吓得脸都白了。

载洵一直注意着他的表情,此时冷冷一笑,道:古太医,你知道我们要你做什么了吧?被他这么一说,即使方才还有些不确定,现在也已经确定无疑了。

古维客吓得连连磕头,迭声道:王爷明鉴郡王爷明鉴贝勒爷明鉴下官人微言轻,怕是难当重任啊载涛也是冷笑了一声,道:老佛爷是个眼里掺不得沙子的人,她要是知道了你的所作所为,会有什么惩罚,你自己清楚。

跟我们合作,好歹还有一线生机,你只要做好你的本分,其他的自有我们去处理,你这条小命,还有你家人的小命,也算是保住了。

该怎么做,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古维客此时后悔不迭,连上吊的心都有了。

悔不该为了赌钱而鬼迷了心窍,竟然做出偷盗药材的事情来,如果被慈禧知道,那是诛九族的罪行正如他们所说,事到如今,他还能怎么做?必死无疑跟一线生机,是个人都知道该怎么选择了。

他面若死灰,只得跪拜道:下官明白了,下官听从王爷、郡王爷、贝勒爷的吩咐。

虽然早就知道他别无选择,但直到真正亲耳听到他的承诺,兄弟三人才终于放下心来,相视一笑。

第一百一十五章 真情既然古维客已经入了套,接下来的步骤就可以开始了。

古维客是按照太医署的规定,到了日子便该换人服侍宫里头的主子,所以才出来的。

没有受到召唤,又怎敢擅自回去?于是光绪与婉贞便演了一出戏,假装婉贞的旧疾复发,急招太医前来医治。

婉贞的病本来就病得莫名其妙,自然太医也找不到什么合适的方子来治疗,于是光绪便奏请慈禧,以古维客一直都负责治疗婉贞,对她的情形了解最深为由,请求召回他来为婉贞医治。

慈禧不疑有他,再加上此刻自己的身体也不好,更没有心思去理会别人的事情,便点头答应了。

古维客于是没离开颐和园两天,便又回了去。

古维客一回来,婉贞的病自然就好了。

但若刚刚病好就传出有身孕的消息,未免有些说不过去,唯有再等一段日子再说。

又过了一些时日,天气渐渐凉了下来,秋天到了。

婉贞算了算,在这颐和园里也已经住了半年有多。

想想过年的时候还在涛贝勒府里,那些悠然自在,现在竟是已经全都找不到了,心下忍不住嗟叹。

不过不管怎么感慨,日子还是要过的。

这天,慈禧自觉得身体好些了,精神也好些了,一时高兴,便兴致大发地叫了皇后等人,以及婉贞,在花园里赏花喝茶,聊天散心。

婉贞打扮停当,来到花园的时候,发现慈禧和皇后等人都已经到了,不由吓了一跳,赶紧上前请安。

婉贞姗姗来迟,劳老佛爷、皇后娘娘、瑾妃娘娘久等,实在是罪该万死请老佛爷责罚。

她跪在地上,恭声说道。

慈禧不在意地摆了摆手,笑道:不打紧。

我们也是刚刚才来,你也没晚多会儿,不必担心了。

快起来吧婉贞其实本也不是很害怕。

毕竟现在慈禧还没有到必须除掉自己的时候,她根本不知自己就快死了,还以为能够活着等到皇子出世的时候呢,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就对她这未来的皇子额娘动手。

不过即便如此,她也不能在言行举止上给人留下话柄,被人拿住了错处,所以认错是绝对必要的。

听了慈禧的话,她乖乖地站了起来,又给皇后和瑾妃请了安。

话说自从进到这园子里,她们几个见面的时间却是不多。

一来婉贞一直陪着光绪,而光绪是被软禁的人,不是谁都能见得到的,哪怕是他的嫔妃也是一样,于是她们之间便少了见面的机会。

二来,自从进了园子不久,就有那个惹事精钰柠格格经常去找茬,弄出了一系列的风波,婉贞倒是有一半的时间都卧病在床,自然也没有跟人见面的理由。

瑾妃还是那副淡然的样子,和和气气很是平静地跟她打过了招呼。

而皇后虽然一直都不喜欢她,对她多有怨恨,但经过了钰柠的事情,她便一直有些心惊胆跳、小心翼翼。

她挑拨钰柠去跟婉贞闹的事情,别人或许不知道,她却能肯定慈禧绝对是心里有数的,如今钰柠已经被赶出去了,尽管还没人对她说些什么,她却早已经做贼心虚地害怕上了,在慈禧的面前,自然不敢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反倒要装出一副贤良淑德的模样,和颜悦色地对婉贞说道:不必多礼。

妹妹这些日子一直陪在皇上身边,劳苦功高,我早就想找妹妹出来聊聊天、散散心,放松放松,却一直都没有机会……哦,对了,妹妹如今的身子如何?可大好了?婉贞暗自在心底皱起了眉。

如今虽然宫里人人都当她是皇帝的女人,但毕竟名不正言不顺,所以大家都还以福晋来称呼。

这皇后却不知怎么搞的,明目张胆就开始姐姐、妹妹地叫起来,完全把自己当成了皇帝的嫔妃来看待,且不说合不合规矩,听在她的耳朵里,只觉得十分的刺耳。

婉贞看了看慈禧,见她对皇后的这番言论没有一点反应,神色淡然看不出一点心思来,只好暗自叹了口气,恭敬地说道:多谢皇后娘娘垂询,婉贞已经没事了,无需挂心。

皇后微微笑着,说道:那就好。

看着她眼中一闪而逝的嫉恨,婉贞知道,她嘴上说着好,心底下却不知在怎样诅咒着自己呢,或许在骂为什么自己不早点死了算了吧?慈禧仿若未见她们之间的小动作,紧接着便开始专注在初秋的美景上,寻着些轻松自在的话题,东拉西扯,随兴所至,倒也有几分痛快。

几人正聊着天,忽然,一只通体雪白长毛的小狗跑了进来,四只小短腿儿卖力地活动着,像一团雪球似的,滚到了婉贞脚边。

婉贞疼爱地将它抱了起来,放在腿上,轻轻抚摸着它的身子。

一直安安静静的瑾妃终于忍不住了,眼里闪动着好奇和喜爱,问道:前些日子听说老佛爷恩准了你养只小狗,就是它吗?婉贞点了点头,笑道:正是。

前些日子我身子不大好,便觉得有些烦闷,皇上知道了,就向老佛爷请旨,给我找来了这么个乖巧的小家伙。

别看它是条狗,可聪明着呢,着实令人疼爱。

这是她对外宣称的理由。

但事实是,她知道慈禧不会放心把光绪一个人留在世上,坏了祖宗的基业,所以临死前也要拉上光绪来垫背。

这本是几个月后才会发生的事情,但如今历史已经有了些微的出入,她这只小蝴蝶的翅膀扇了扇,原本对光绪已经彻底失望的慈禧现在有了为皇位必须让光绪传宗接代的想法,那么此事什么时候会发生,她就不敢保证了。

尤其是当她有孕的消息传出以后,慈禧会不会觉得反正已经有了继承者,光绪这个不听话的皇帝就可以不要了呢?提前赐死他又有什么关系。

她越想越是心惊胆战。

记得历史上光绪是被毒死的,被谁下的毒不言而喻。

为了避免重蹈覆辙,她必须仔细检查送到桌面上的餐饮,确定是害不了人命的,再呈献给皇帝。

而为了做到这一点,试毒就是必不可少的了。

古人有用银针试毒的习惯,但并不是所有的毒药都能用银做的东西试出来的,最保险的办法莫过于尝毒。

不过她绝对不会喜欢用人去尝毒的做法,那可是鲜活的人命啊万一出了什么事,她可不就成了刽子手?怕是晚上做梦会有人来索命的不得已,她只好想办法养了只小狗,明着说是做伴的,暗地里却是为了尝毒。

虽然这个法子也有些残忍,但在她看来,总好过伤害人命。

这番曲折,旁人自然是都不知道的。

而但凡女人,多多少少都会对毛茸茸、胖嘟嘟的东西感兴趣,瑾妃自然也不例外。

她死死地盯住小狗,眼中流露出遮也遮不住的喜爱,婉贞看出了她心中的渴望,于是抱起小狗递了过去。

那小狗似乎也颇通人性,知道这是主人的意思,于是即使被陌生人抱着,也乖乖的一点都不反抗。

瑾妃爱不释手地抱着小狗,皇后在一旁看了,只觉得满心的嫉妒。

这婉贞当真是被捧在手心里疼着的,不但老佛爷宠爱,想要什么开口就有,就是那个冷情冷性的皇帝,也对她百依百顺,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摘下来以搏她嫣然一笑。

妹妹真是好福气,皇上待妹妹真好。

她略带酸味地说道。

若是以往,婉贞在这种情形下是不会针锋相对,往往一笑而过的。

但今天却不行,她有着必须完成的任务,只能对不起皇后一次了。

她的脸颊微红,带着些许羞涩,低声说道:皇上对婉贞确实很好,婉贞就算是做牛做马,也难以为报啊其他人看了不由得一愣。

一直以来,她都是副平静淡漠的样子,虽然不能说冷淡,但也并不热络,总是微微笑着,仿佛跳出尘世之外的清幽。

但今天这个表情做出来,可不正是活脱脱一个沉入爱海的小女人姿态?慈禧看在眼里,倒不觉得有什么奇怪。

毕竟她进宫也大半年了,跟皇帝朝夕相处,皇帝更是对她百般宠爱,千依百顺,但凡有点心思的女人,没有不被感动的道理。

若是婉贞对皇帝有了真感情,想必也该愿意为他生儿育女了吧?想想这么久了,她的肚子都没什么消息,慈禧不禁便觉得有些不快。

但她也知道,婉贞不是那种没主见、只知听人摆布的女人,心思细腻、聪明伶俐,看似软弱,其实内心比谁都坚强。

她是被逼入宫的,若不是有了真感情,又怎会甘心就这样不明不白怀孕生子?婉贞的特殊,吸引了皇帝的注意,即便是慈禧自己,也是颇为欣赏的,不然也不会一力促成此事。

如今终于水到渠成,应该很快就能看到成果了吧?她暗地里松了口气,然而一想到那个被他一手带大,却又一手囚禁至今的皇帝,就快要有子嗣了,心里却又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说欢欣不是欢欣,说讨厌却也不像讨厌,实在是难以描述。

婉贞一边说着,一边偷偷观察着慈禧的表情,见她神情淡然,嘴角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不禁心头有些打鼓。

这番表演,究竟有没有骗过她去?心里惴惴不安,不过事情到了这个份上,已经是如箭在弦,不得不发。

她暗地里咬了咬牙,拼了说了一会子话,到了午膳的时间,慈禧便授意李莲英传膳。

今天几人都要陪慈禧用餐,这是早就通知下来了的,所以婉贞等人都乖乖地坐着。

不多时,午膳端了上来,李莲英伺候着慈禧先吃了几口,皇后、瑾妃和婉贞才敢也拿起碗来吃。

吃了没几口,忽见婉贞放下了碗,脸色有点难看。

瑾妃就坐在她对面,见状不由奇怪地问道:婉贞,你怎么了?不舒服吗?婉贞摇了摇头,勉强一笑,正要说话,却突然捂住了嘴,侧过一边,张嘴便将刚刚吃过的那点东西全都吐了出来。

第一百一十六章 有孕见此情景,几乎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李莲英反应最快,当下一伸手,将满桌的酒菜全都扫到了地上,同时大声叫道:护驾护驾太医快传太医本来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的皇后和瑾妃,被他的这番动作吓得脸色苍白,立刻站起身来连连后退,仿佛这张桌子就是那见血的断头台似的,惊惧交加,不敢靠近。

慈禧先是一愣,随即见了李莲英的动作,心头一寒,紧接着涌起一团怒火。

是谁?是谁竟然敢在这种地方意欲对她行那谋逆之事?都活得不耐烦了等她查出来究竟是什么人干的,定要将他们碎尸万段、诛连九族还有今天当值的太监、侍卫们,个个都是没用的东西,这么重兵防守下居然还能让贼人混了进来这些人,不杀不足以平息她的愤怒然而,她不愧是个老谋深算的人,一辈子经历的事情多了,暴怒也就是那么一瞬间的事情,紧接着便发觉了其中的蹊跷。

在这种皇家的园林里,那么严密的守卫,又怎么可能会有人能够偷偷摸摸混进来下毒呢?再说,一同吃饭的四人,她们三个都没事,唯独婉贞一人又晕又吐的,难不成还有人专门针对着她去么?她不过是个无权无势的贝勒福晋,进宫也还不到一年,能惹来多大的怨恨?觉得此事有些古怪,她的理智便也慢慢回到了脑子里。

此时其他人都还乱做了一团,太监和侍卫们被李莲英招来,团团围住了慈禧,以策安全。

而宫女们则在努力收拾着桌上和地上的残局,只是她们的身子颤抖得厉害,连那地上的瓷器碎片都拾不起来,实在没什么效率。

引发这一切的婉贞倒是被晾在了一边,扶着桌子将胃里所有的东西都吐了出来,还在不停地干呕。

在她身边除了一个贴身宫女喜烟,没有人敢靠近,仿佛她是什么传染源似的。

慈禧也不管周围人的慌乱和嘈杂,只是定定地看着婉贞,脸上神色变幻莫测,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忽然,她轻斥一声,道:好了乱七八糟的像什么样子?都给我安静点儿声音不大,但却神奇地让所有人都顿时停下了动作。

李莲英心头一惊,扑通一声跪下了,磕着头说:奴才该死奴才该死竟然放纵手下人扰攘了老佛爷……随着他的话,一堆人呼啦啦地都跪了下来。

惊扰太后是个什么样的罪名?他们这些人就算全死了怕也难以抵过,还要连累了家人。

于是,一时间,整个花园里鸦雀无声,落针可闻,人人脸上都是一片苍白,面无血色。

慈禧却没心思去理会这些奴才们的心思。

她全部的精力都落在了婉贞身上,眼神锐利得像刀,即使婉贞已经吐得七荤八素,头也不抬,却也能清晰感应到这两道眼光,顿时不禁全身发寒。

慈禧这样的反应……算是怎么回事?骗过了?还是拆穿了?就在她正忐忑之时,忽然慈禧却收了眼神,微微一笑,道:婉贞呐,是不是哪样东西不合你的口味?怎么好好儿的就吐了呢?她心头一凛,强压下胃里的不适,跪下说道:不……没有的事,老佛爷。

老佛爷赏赐的东西都是极好的,只是最近这些日子婉贞一直有些反胃,原想着过两天就会好的,没想到一直拖到现在,反倒扰了老佛爷的兴致。

婉贞该死,请老佛爷责罚慈禧闻言拧了拧眉,问道:你身子不舒服?可传过太医了?婉贞偷偷瞟了她一眼,却看见那幽深莫测的眼神,心中一惊,赶紧低下头,中规中矩地说:没……不过是小毛病,婉贞觉得不用劳烦太医。

慈禧却道:不管大毛病还是小毛病,身子不妥就得治。

再说了,你前些日子病才刚刚好,身子虚弱,更是需要注意才对。

起来吧,一会儿让太医好好给你瞧瞧。

婉贞恭声道:谢老佛爷恩典。

这才站了起来。

这时,姗姗来迟的太医终于到了,自然还是古维客。

既然已经决定了趁着今天这个机会进入下一阶段的计划,他自然也需要提前做好准备,早早就跟别人换好了班,以便能在第一时间赶到这里,演好他们的这场戏。

太医来了,本是李莲英招来为慈禧诊疗的。

但见如今这个情形,显然大家都有些想差了,慈禧也就不必再让太医来伺候。

倒是婉贞,在慈禧的授意下,坐到了凳子上,而古维客则装模作样上前号脉,又望闻问切了一番,然后神色便有些惊慌,还有些犹豫。

慈禧观察着他的表情,见此情景,一向稳如泰山的人也不禁心里打起了鼓,皱着眉头问道:怎么回事?古维客看了婉贞一眼,忙跪下回话道:回老佛爷,福晋虽然身子有些虚弱,却并没有病邪入体,不妨事的。

慈禧却没那么好糊弄过去,冷声问道:若是没事,你为何会是那种表情?给我老实交待,究竟诊出些什么来了?古维客不敢怠慢,尽管已有了腹稿,然而心中的恐惧却是忍受不住,颤抖着说:禀……禀老佛爷,福晋……福晋是有喜了。

这话一出,几乎所有人都愣住了,呆呆地凝视着婉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唯有慈禧,仿佛心上一块大石终于落了地,大大松了口气,顿时喜笑颜开。

真的?她真的有了身孕了?她再问了一次。

是的,老佛爷。

古维客硬着头皮说道。

好好她眉开眼笑,转头看着婉贞,声音愈发的和蔼了,婉贞,过来。

婉贞此时正是又羞又窘,在众人怪异的目光下,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

听到慈禧的召唤,无奈只得低着头站了起来,慢慢走到她的身边。

慈禧欣喜地拉起了她的手,说道:进宫那么久,你总算是有了消息了能够怀上龙种,便是大功一件,你想要什么赏赐?婉贞微微一惊,便要跪下回话。

然而慈禧把她拉得紧紧的,不让她跪,只好作罢了,只是屈了屈膝,答道:能够为老佛爷、为皇上效力,是婉贞的福分,哪里还敢要什么赏赐?慈禧见她已经身怀龙种,却还是这般恬淡自然、心平气和,倒是个不骄不躁的主儿,心中更是满意,笑道:这话怎么说的?你怀上皇嗣便是有功于社稷,不说是我,就是皇上也是要赏的。

婉贞只觉得满心的苦涩。

她与光绪之间清清白白,坦坦荡荡,但如今却不得不编出这么一出怀孕的剧码以求活命,只觉得无奈而又难堪,偏偏还不得不挤出一丝笑容,道:谢老佛爷恩典,婉贞铭感五内。

慈禧心中高兴,又跟她说了一会儿话,这才转头看着还跪在地上的古维客,眼中闪过一丝不耐,问道:福晋有喜,这是天大的好事,你却为何吞吞吐吐、紧张若斯?不好好说明白了,仔细你这副臭皮囊婉贞暗中一惊,也是隐隐奇怪——别不是他沉不住气,露了馅儿吧?只见古维客此时连身体都抖起来了,伏低了身子,颤声道:回……回老佛爷,臣……臣是怕……怕什么?慈禧是真的有点恼了。

这个古维客,怎么这么没有胆量?连句话都说不清楚古维客磕了个头,自然听得出慈禧的语气不善,于是再也不敢耽搁,一股脑儿把心里的话给说了出来:老佛爷,福晋身怀龙种自然是件天大的喜事只是福晋大病初愈,身子骨还未调和,身体虚弱,此时怀孕,却是风险太大,如不细心调理,怕是……他这一吓,话倒是说得清楚了。

慈禧听得心中一凛,忙问道:真有这么严重?古维客偷觑了她一眼,道:也不是严重,只不过不能掉以轻心。

慈禧沉吟了一下,道:既是如此,那你其他的差事就免了,日后就专门负责福晋的身子,务必照顾好,令得母子均安。

古维客心头的大石一下子落了地,赶紧又磕下头去,道:臣遵旨,必定不负老佛爷所托。

慈禧点了点头,又对李莲英道:你们要全力配合古太医,需要什么只管去拿,千万不可怠慢李莲英忙迭声应了。

婉贞有些诧异地看着古维客,没想到他竟然能有这种机智,想了这么个办法让他能够名正言顺地接近自己。

这样一来,露馅儿的可能性小了,要做些什么也方便。

之前,她总觉得此人没什么脑子,好赌又胆小怕事,此次看来,倒是有些看走眼了。

正想着,忽听慈禧叫她,赶紧集中了精神,看着慈禧道:老佛爷有什么吩咐?慈禧拍了拍她的手,叹道:你也听见古太医的话了。

也合该是你的命数,年纪轻轻的,居然就……她顿了一下,没有说下去,今后一定要遵医嘱,切不可掉以轻心。

如今你的身子不比往常,担负着江山社稷,一定要好好调养,平安无事地把孩子生出来,知道么?婉贞心中忍不住冷笑一声——自己的身体虚弱不正是她害的吗?强迫自己入宫,又放纵钰柠来搅事,想起那块玉佩、那场大病,不禁心中一痛。

面上却丝毫不显露出来,只是规规矩矩应下了,温婉地笑着,说道:婉贞知道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黯然慈禧自顾着跟婉贞说话,倒是把其他人都晾在了一边。

瑾妃的面色一片平静,微微笑着,一言不发,似乎并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然而那一闪而过的眼中的哀戚,还是透露了她内心的波澜。

想她与妹妹同时入宫,结果聪明活泼的妹妹得了皇帝的欢心,一时之间,宠冠六宫,她却只落得个不咸不淡的地位,堪堪凄凉。

后来,妹妹触怒了太后被赐死,她无法为妹妹求情,却因此也被皇帝记恨上了,从此多年不见亲近。

原以为这辈子、这宫里也就只能这样了,没想到皇帝又看上了婉贞,太后也特意将她弄进了宫,如今还怀了皇嗣,可见圣眷之隆重而自己呢?却依然是什么都没有,每日里,只能独守空闺……一直以为自己已经看淡了,然而今日乍听婉贞怀孕的消息,才发现原来心中始终是无法释怀的啊她忍不住自嘲地笑笑。

而皇后则是心中一片凄凉,低着头,不让人看见自己眼中的泪珠。

终究……终究还是比不过她啊任凭自己如何不甘,可她如今有了皇上的孩子,日后自然是地位更加稳固了。

而自己虽然端了个皇后的名头,却一无所出,又不得皇上的欢心,这个位子还能坐到几时?若是婉贞真的生了个男孩,皇后怕是就要换人了吧?只可笑自己还一直都不死心,以为终有一天能够挽回皇上的心……罢,罢,罢事到如今,她也累了,不想争了,皇上爱怎么做,就怎么做吧这些年的坚持,如今看上去却是那么可笑,梦……也该醒了两人在一旁默默地想着心事,婉贞却丝毫没有精力去注意。

她必须小心翼翼地回答慈禧的每一句话,生怕一个字没说对,就会引起慈禧的疑心,从而功亏一篑。

好在慈禧如今身体大不如前,在外面待了这许久,又经历了一番大惊大喜,更是有些心力不济,于是又说了一阵,便有些支撑不住了。

看了看沉默的皇后和瑾妃,慈禧又如何不知她们在想什么?只是这种事情,她也是无能为力,只得叹了口气,道:好了,今儿个就到这儿吧,我也乏了,要回去休息了。

你们也都各自散了吧。

婉贞,记住我的话,一定要好生保重自己,千万不可马虎大意,危害了自个儿的健康。

末了,她仍旧不忘拉着婉贞的手,细细叮咛道。

婉贞唯唯诺诺应下了,慈禧这才搭着李莲英的手站了起来,向着乐寿堂走去。

皇后、瑾妃和婉贞跪送着她离开,起身,各自便要回到自己住的地方。

瑾妃毕竟是个心思淡然的人,虽然自苦了一阵,但一直以来念经向佛倒也多少有些宁静心神的作用,此时至少表面上已经平静了下来,拉着婉贞的手笑道:恭喜你啊,婉贞,这下皇上有后,老佛爷和皇上也该安心了。

原先不知道你有了身孕,我也没准备什么恭贺的东西,等我回去好好想想,回头给你送到玉澜堂去,你可千万别推辞啊婉贞忙道:这怎么好?娘娘的赏赐,婉贞不敢当。

有什么敢不敢当的?瑾妃笑嗔道,这是我给你和小皇子的一点心意,你若看得起我,就一定要收下。

婉贞听她这么说了,倒也不好再拒绝了,只得说道:谢娘娘赏赐。

皇后却在一边冷冷地说道:婉贞,如今你有了身子,更要仔细注意自己的健康,早日把身体调理好,皇嗣也会跟着受惠。

像之前那样的大病,可千万不能再有了啊婉贞看了她一眼,只觉得她的话语中透露着点点无奈和颓丧,还有一丝哀莫大于心死的悲戚,不由得有些愧疚。

看来,她是真的被自己怀孕的消息给刺激到了啊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她有她的悲哀,自己也有自己的迫不得已。

况且,就算没有自己,光绪也不喜欢她,他们的结局早已注定,也只能让人徒叹一声奈何。

没有争辩,都是可怜女子,何苦针锋相对?恭恭敬敬行了个礼,她道:谢皇后娘娘教诲,婉贞记住了。

皇后冷漠地点了点头,不发一语,径自去了。

瑾妃其实心里也仍旧难过着,对着她笑了笑,也自转身而去。

花园里转眼就剩下了婉贞一人,她看着满园的芬芳,此刻却仿佛只留下空寂和落寞,不由得深深叹了口气。

假装怀孕是不得已而为之的法子,她一心只想着骗过慈禧,却没想过会因此对其他人造成怎样的伤害。

但如今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为了活命,她也只能硬着头皮一步一步走下去了。

站了一会儿,只听喜烟怯生生地说道:福晋,您如今有了身子,不宜久站,不如咱们回吧。

婉贞回过神来,笑了笑道:好吧,走吧。

说完,当先向着玉澜堂走去。

假装怀孕之事,事关重大,也就只有她、光绪、钟德全和古维客四人知道,其他的下人都是被蒙在鼓里的,还都以为她是真的有了身子,一时之间,无不欢欣雀跃。

慢慢回到玉澜堂,早有人向光绪报告了花园里古维客给婉贞诊治的结果。

光绪自然是惊喜交加,不顾九五之尊的身份,亲自站在了门前等待婉贞的归来。

婉贞吓了一跳,赶紧上前请安,却被他一手扶住,笑道:如今你不比往常,这些规矩就都免了吧。

婉贞看了看他,嫣然一笑。

两人一同走进屋里,光绪屏退了左右,留下钟德全在门外候着,关上房门,立刻迫不及待地问道:如何?瞒过了吗?婉贞脸上的笑容也敛了起来,肃容道:今儿个看来,倒是暂时瞒过去了。

说完,便将今天在花园里发生的事情仔细说了一遍,末了说道,五爷他们送来的药管用,服了之后,一应反应都是怀孕的征兆,再加上古太医的诊断,短期内应该不会露馅儿了光绪松了口气,道:那就好了。

说完这句话,两人对视了一眼,却忽然都觉得有些讪讪起来。

毕竟他们虽未真的有什么肌肤之亲,却扯出了怀孕这样的弥天大谎,一时之间,竟然都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对方。

光绪急忙拿起了桌上的茶碗喝了口茶,婉贞也觉得脸上隐隐发烫。

沉默了一阵,婉贞着实觉得这样的氛围有些难受,于是绞尽脑汁,没话找话道:皇上,如今老佛爷已经相信了我们的谎言,再加上古太医那边的照应,想来今后应该会好过很多了。

光绪放下茶碗,皱着眉头说道:话虽如此,但也不可大意。

何况如今这只是个开始,之后该怎样慢慢显了肚子,哪里去寻找合适的小孩来充数,这都是难题,稍微一点瑕疵都有可能导致全盘皆输。

婉贞张了张嘴,终究还是咽下了心里的话。

光绪眉头紧锁的样子令她感到有几分愧疚,但慈禧将要不久于人世的事情是万万不能说的,她只能在心底无声地呐喊着,给自己打气:忍耐再忍耐两三个月,就能解脱了光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过了一会儿,没听见婉贞的响动,转头一看,她的眉头似蹙非蹙,脸上阴晴不定,还以为自己的话惊着了她,赶紧掩饰地笑笑,安慰道:不过你也别担心,事在人为,总会有办法应付的。

俗话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们见机行事就是。

婉贞知道他误会了,却也并不辩驳,将错就错,笑了笑道:皇上说的是。

婉贞怀孕的消息,如风一般在颐和园里传开了,自然也紧接着传到了某些有心人的耳朵里。

载沣、载洵和载涛再次聚集在醇亲王府里,颐和园的消息传来,一切都按照他们的计划在走,然而三人坐在一起,却谁都没有说话,气氛一时间凝滞。

载涛只觉得自己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儿。

虽然一切顺利,但一想到婉贞明明是自己的福晋,却偏偏还要自己帮着去给她制造她为别人怀孕的事情,尽管都是假象,可在他心里,却始终无法释怀。

载洵也是一样的心思。

他好不容易确定了婉贞对他的感情,却又不得不眼睁睁看着、帮着她跟自己的兄长在一起,数年的相思之情似乎已经累积到了一个临界点,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忍多久。

而载沣虽然不言不语,但又哪里不知道两个弟弟的心思?想到这么一来,虽然把慈禧太后瞒了过去,然而对婉贞的声誉又是更深一层的打击,心里顿时也觉得不是个滋味儿。

现在京城里已经有了传言,说皇帝夺了涛贝勒福晋,如今又传出她怀孕的消息,不是更坐实了这个谣言吗?将来,即使皇上和婉贞之间清清白白,怕是也没人相信了三兄弟各有所思,情绪低落,自然没什么说话的心思。

良久,载沣第一个收拾起心情,叹了口气道:好了,既然事情已经进行到了这一步,那么下面的计划也该赶紧着手去办了。

虽说到目前为止还一切顺利,但若是以后的事情办不好,也是没用。

老六、老七,你们可要打起精神来,千万别在关键时候出什么岔子。

载洵和载涛心中一凛,顿时什么忧思都给抛到了九霄云外。

目前的危机不过是暂时解除,还远远不到可以放心的时候。

第一百一十八章 扑朔时光荏苒,岁月如梭,转眼间,便来到了光绪三十四年的十月。

婉贞憋着一口气,闭着眼睛、捏着鼻子灌下了一大碗中药,喜烟立刻递上来一颗蜜饯,她忙不迭地塞进嘴里,嚼了两下,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好苦的中药苦得她鼻子眼睛都皱在了一起光绪带着丝丝的心疼看着她,叹息着说:抱歉,婉贞,苦了你了。

她笑了笑,道:皇上何必这么说?也不过就是吃点苦药罢了,算不上什么。

只是臣妾捱不得苦,倒是让皇上见笑了。

自从古维客给她诊断出了怀孕之后,她便乖乖地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开始了养胎。

因为怕多说多错、多做多错,被人看出了破绽来,她几乎就是足不出户的,而且还让古维客真正开出了养胎的方子,一丝不苟该吃的吃、该喝的喝。

按理说这中药是不能乱喝的,但好在安胎的药也算不上什么重药,喝了对身体的损害不大,她倒还可以忍受,只是那苦涩的味道实在是让人直犯恶心,非得多吃些糖果糕点压一压才行。

总之,为了一切做得逼真,她这次也算是吃够了苦头。

光绪的眼神中泛着心疼,看着她怎么补也补不回来的瘦削脸庞。

他知道她如今很辛苦,是药三分毒,明明没有怀孕却偏偏要喝安胎的药,身体多多少少有些损伤,于是让御膳房变着方儿地给她补身子。

可也不知为什么,不管怎么补,都只见那身子一天天瘦下去,脸色也一天比一天差,他是又急又慌,却又束手无策。

去问古维客,古维客也说不出个一二三来,只说婉贞的身子一切正常,无病无痛。

他自是不信,原想另外找人来看看,却又怕找了别的大夫来,一把脉就会被识破假怀孕的事情,于是只能按捺下来,眼睁睁看着婉贞一天天憔悴下去。

叹了口气,他情不自禁伸出手去,想要拉着婉贞,但只伸了一半却又生生顿住了,默默地握成了拳头,垂到身侧。

他有些不敢跟婉贞对视,掩饰地站了起来,望向门外,眉头深锁,喃喃地说:也不知道那边现在怎么样了?婉贞也站了起来,走到他身边,一同眺望着,却并没有出声。

自从上次昏倒以来,慈禧的身体就一直不见大好,进了十月以后,更是每况愈下。

现如今,不但缠绵病榻,而且听说连清醒的时间都越来越少,眼看着就要不行了。

对此,光绪的心中自然是喜忧参半、五味杂陈。

从内心里讲,他被慈禧拘禁了十几年,生生剥夺了人生的抱负,被迫与最爱的人生离死别,若不是遇见了婉贞,那他的人生必定到现在仍是毫无生趣、苍白可笑的。

对于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他自然充满了恨意,恨不得她早死早好然而她却又是抚养他长大的母亲。

在没有亲政之前,没有变法之时,母子俩的感情还算好的时候,她跟他之间却也是相处和睦、其乐融融的。

他曾经真心视她为母,从小培养起来的感情又岂是说放掉就能放掉的?平日里这些感情都被深深的恨意掩盖了起来,但如今眼看着慈禧一天不如一天,却自自然然又浮上了心头。

更何况……他偷偷瞟了一眼身边的婉贞。

就算她做过千般错事,对自己诸多折磨,可她毕竟将婉贞送到了自己身边啊唯独这一点,他是不可能怨恨的,甚至,他还深深地感激着……婉贞自然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凝视着乐寿堂的方向,不禁心下默然。

虽然慈禧此人可恨,又是害自己落到如今这个田地的元凶,可她平日里却又实在对自己很是不错。

如果撇开她的喜怒不定和心狠手辣,在自己面前倒真真是个和蔼的老人,实在很难令人去怨恨。

况且,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慈禧这次是熬不过去了,左右就是在这段时间,便将撒手人寰。

想到这个铁腕统治了中国半个世纪的女人,终究还是逃不过生老病死,即使再怎么强势,到头来也不过白骨一堆,不由更是多了几分感慨,愣愣地说不出话来。

一片沉寂中,钟德全匆匆走了过来,急促的脚步声惊醒了两个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人。

光绪和婉贞对视了一眼,默契地走回桌边坐下。

刚刚坐好,钟德全就来到了他们面前,躬身道:万岁爷,福晋,奴才回来了。

光绪点了点头,婉贞则对喜烟道:你先退下吧。

是。

喜烟躬身行礼,退了出去。

情况怎么样了?光绪淡然问道,仿佛毫不在意。

但与他相处日久,知之甚深的婉贞却听得出来,他的内心绝对不像表面上看来这么无所谓。

钟德全神色凝重,低声说道:回万岁爷的话,现如今几位太医都集中在老佛爷那儿呢,整天价琢磨着该如何用药,不过,似乎……都没什么起色。

听了这话,光绪终究忍不住脸色一变,重重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在屋里不停踱来踱去。

里面的情形如何?他沉声问道。

钟德全面有愧色,低头道:奴才该死里面的情形,奴才打探不出来。

光绪眉头深锁,却也知道这并不是钟德全的错。

自从被慈禧囚禁以来,他失去了一切生活的动力,每天浑浑噩噩过日子,又何曾有过什么长远的打算?直到婉贞来到他身边,让他重拾生活的信心,才开始着意布置自己的人手,那一举一动无不被人监视的情形才减轻了些。

但所谓积重难返,已经错失了十数年的时机,如今仅凭着不到一年的时间,又能有多大进展?最多也就能在自己周围创造一个好点的环境罢了,触角还伸不到慈禧的地盘上去。

虽然明知如此,可他还是不甘心。

兵法曰,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他却无法得知慈禧的确切情形。

如今的形势是,一旦慈禧归西,那常年压在他身上的大山也就轰然倒塌了,接下来,只要行动得宜,未必就不能重夺皇权,重新获得实质的权位。

他已经憋屈了那么多年,现在眼看着天大的良机就在眼前,叫他怎能不激动?但这些都必须建立在慈禧真的已经不行了的基础上。

万一慈禧并没有表面上看来那么严重,那么轻举妄动的下场就是戊戌年的悲剧重演,上次他失去了皇权,失去了珍儿,这次呢?他还有什么能失去?眼光迅速扫过婉贞,他的心中一阵恐惧。

珍儿的死几乎将他的心也一起带进了坟墓,如果再失去婉贞,他不知道自己还是否能够活下去?如果真的没有了婉贞,那他就算得到了江山又如何?婉贞看着光绪不停地兜圈子,心中不禁一阵叹息。

这个机会他已经等了很久很久,现在终于出现了一线曙光,他却不得不因为情况不明而徒自焦虑,就连她这冷眼旁观的人,都觉得不忍。

想了想,她说道:要不这样,皇上,就让臣妾跑一趟乐寿堂,去探探消息可好?光绪一下子顿住了脚步,转过身来,眼神灼灼地看着她。

对啊怎么把她给忘了?自己虽然不能随便出门,可她并没有受到任何限制。

恰恰相反,跟自己不同,她可是深得慈禧的宠爱的。

如今听说慈禧身体不好,特意前去看望也是完全说得过去的,没人能够怀疑。

这倒是个办法。

可是……他还是有些犹豫。

如今他们正在绞尽脑汁假怀孕,对慈禧这个厉害人物躲都来不及了,几时想过主动往上凑?万一一个不小心被瞧出了破绽……婉贞自是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于是笑道:不妨事的,皇上。

我去看看,如果老佛爷真的不妥了,自然不会有心情和精力抓我的错处;而万一她并无不妥,那我请个安就走就行了,绝不多留,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大的差错。

听了婉贞这么说,光绪反复思量了一会儿,倒也找不出什么问题来,于是点点头道:也好。

只是,你千万要小心能不能探听到消息是次要的,第一要务千万保护好自己,千万莫逞强婉贞听着他发自内心的关怀,不由心头一暖,柔柔笑道:放心吧,皇上,我会的。

说完,便走了出去,回西暖阁换衣服去了。

光绪忧心忡忡地看着她的背影,心中忽又有些后悔,说什么也不该让她冒险才是。

方要追过去告诉她,还是不要去了为好,却听钟德全又道:万岁爷,五爷他们有消息来了。

光绪一听,停下了脚步,转头看着他,问:什么事?钟德全更加压低了声音,道:五爷他们想请万岁爷示下,这接下来的步骤,还要不要走了?光绪不禁一阵犹豫。

以前的计划,是要偷梁换柱,用别的小孩来骗过了慈禧,以保皇帝和婉贞的安全。

但谁也没想到慈禧的状况会恶化得那么快,事到如今,原先设想好的计策倒像是没用了。

他想了想,道:且等等,等福晋探听了消息回来再做打算。

说罢,忍不住深深地叹了口气。

看来,不让婉贞走这一趟还不行了。

.。

第一百一十九章 强调婉贞打点停当,便出了玉澜堂,直奔乐寿堂而去。

来到乐寿堂前,只见多了两个太监守门,而且大门紧闭,不复当初洞开的情形,里面的情况一概不知。

她的心中一紧,忍不住深深吸了口气。

若不是慈禧病重,又怎会有如此布置?刚要提脚往里走,忽听旁边一个温润的女声说道:婉贞,你也来给老佛爷请安?她微微吃了一惊,转头看去,却是皇后和瑾妃,相伴而来。

扯出一抹笑容,她急忙对那二位行了个礼,道:参见皇后娘娘、瑾妃娘娘,娘娘吉祥。

免了免了。

瑾妃笑着掺起了她,道,你如今可是有身子的人,可不能这么拜来拜去的,仔细别出了岔子。

皇后抿了抿嘴唇,冷冷地说:是啊,别到时出了什么问题,倒是我们的不是了。

瑾妃的神色一僵,婉贞也不由有几分尴尬。

她明白皇后的感受,安慰的话却说不出口。

真相不能说,那么再多的抚慰也不过是隔靴搔痒,更有炫耀嘲讽的嫌疑,不如不说。

急忙转变了话题,她笑着问道:皇后娘娘,瑾妃娘娘,你们也是来给老佛爷请安的?是啊。

仍旧是瑾妃说话,看来皇后并不屑于跟她交谈,你呢?你如今有了身子,就该好好在屋里养胎才是,怎么随便跑出来?婉贞笑了笑,道:多谢瑾妃娘娘关心。

不过我听说最近老佛爷身子不大好,实在心中难安,想着无论如何都要来看看,亲眼见到老佛爷平安无事,才能放心呢。

她倒是把自己的意图说得大方坦荡,让皇后和瑾妃没了话说。

两人对视了一眼,皇后说道:老佛爷是有些小病,不过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难得你有心,一起来吧。

说完,也不理她,径自向着大门走去。

跟婉贞不同,皇后和瑾妃是天天都要来给慈禧请安,陪她说话聊天的,太监们自然不敢阻拦,于是婉贞便也平安无事地走进了乐寿堂。

穿过回廊,迎面碰见李莲英正从屋里出来,见了三人,忙毕恭毕敬请了个安,道:奴才给三位主子请安,皇后娘娘吉祥,瑾妃娘娘吉祥,福晋吉祥。

皇后和瑾妃倒也罢了,她们是正份儿的宫里头的主子,这一礼也算受得。

婉贞却是大惊失色,急忙还礼,心里不停嘀咕——原来见李莲英的时候,他虽然也礼数周到,但却没有今天这样卑躬屈膝。

想他以慈禧跟前第一红人的身份,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个小小的贝勒福晋如此恭敬?然而还没等她琢磨完,皇后和瑾妃已经进了屋子,她也只能抛下思绪,跟着进了屋。

一进门,就有一股浓郁的中药味扑面而来,她一向不喜欢这种味道,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再仔细看去,只见外间不见一个人影,里屋里传来细细的说话声,想来是李莲英正在禀告慈禧她们到来的事情。

慈禧一向注重体面,平时如果没事的时候,即使在自己屋里接见她们也是要收拾得整整齐齐才行的。

但如今,看样子她竟然连床都已经起不来了,这样的情形可不妙啊她在心里思忖着,不多时,便见李莲英走了出来,躬身说道:老佛爷有旨,请皇后娘娘、瑾妃娘娘和福晋进去呢。

皇后和瑾妃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了,点了点头便走了进去。

婉贞调整了一下心情,紧紧跟在后面。

进了内室,只见只有两个宫女随侍在侧,都是慈禧亲信的人。

而在屋内那张大床上,慈禧斜靠在床头,灰白的头发看得出来是整理过的,却仍旧有些凌乱。

原本还有些丰润的脸颊干瘪下去,唇上涂了些丹霞,却更加映衬出脸上的苍白,眼睛半眯着,再不见半分原来的精明强干。

婉贞的心不禁狂跳起来,一愣神的功夫,只见前面的皇后和瑾妃已经跪了下来,嘴里说道:给老佛爷请安,老佛爷吉祥。

慈禧轻轻地应了一声,睁了睁眼,向着她们瞟了过来。

虽然看上去神色不济,但那突然的一瞥,却仍旧带过一抹寒光,凛冽的眼神令婉贞心中一寒,赶紧跟着皇后和瑾妃跪了下来。

好在慈禧也就只看了那么一眼,随即虚弱地说道:都起吧。

三人站了起来。

皇后作为三人中身份最高之人,率先说道:老佛爷,今儿个看您的神色,似乎好了不少呢身子可感觉好些了?瑾妃也道:是啊,老佛爷。

您今儿个的精神可比昨天好了很多啊儿媳见了,心里真是高兴得紧。

婉贞不由暗暗心惊。

就这样还比昨天好了?那昨天之前会是怎样糟糕的情形?只听慈禧微微咳了两声,道:还好,难得你们有心记挂着。

今儿确实比昨天好些了。

婉贞咬了咬牙,上前行了个礼道:老佛爷,您身子不适,婉贞却没能早些来探望,真是罪该万死请老佛爷责罚慈禧抬眼看了看她,笑了笑说:傻孩子,怎么说这种话?我老婆子没什么大碍,你又是有身子的人,自然不该随意走动。

不用担心我,只要你好好儿地养着身子,平平安安把小皇子生出来,就是最大的造化了婉贞不由低下了头,心中闪过一丝愧疚。

为了演戏演到底,他们索性让古维客出面作证,说婉贞怀的是位阿哥,慈禧听了,自然更是喜出望外。

她低着头,就怕这戏演得不到家,神色不对,让慈禧看出破绽来,同时嘴里说道:老佛爷放心,婉贞一直都小心着的,断不敢让小阿哥有个什么意外。

慈禧欣慰地笑笑,拍了拍床沿,道:那就好。

婉贞,来,过来陪我坐坐。

婉贞吃了一惊,不由看了皇后和瑾妃一眼。

能够坐到慈禧的床边,那是多大的荣幸?怕是皇后她们也没有这种待遇吧?果真是母以子贵吗?皇后皱了皱眉头,瑾妃的笑容也僵了一下,不过两人倒也都不动声色。

慈禧偏心婉贞,这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更何况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她们还有什么好争夺的呢?连皇后那么好强的人都息了心思,更何况本就淡然的瑾妃。

虽然有些惴惴,但慈禧的话谁敢不听?就算她如今病重,只要一天没咽气就有一天的威严在,所以婉贞也只能乖乖地走过去,挨着半边身子坐在了床沿上,看了慈禧一眼,又急忙垂下眼帘。

不过只这一眼,她却是看清楚了,慈禧果真是一脸的病容。

脸上厚厚的脂粉远看还看不出来,近看却无法完全掩盖那蜡黄的肤色,眼底的血丝更是清晰可见。

真的是病得很重啊她无暇深思,因为此时慈禧已经拉起了她的手,开始细细询问起这些日子她的身体状况来。

她不敢分心,只得集中十二万分的精神,一字一句斟酌着回答慈禧的问题,不敢有半点差池。

她其实并没有怀孕,也从未有过怀孕的经验,因此许多事情都是靠别人的传授,死记硬背下来的孕妇该有的一些反应。

如今面对慈禧的盘问,心中更是忐忑不已,深怕一个答不上来会露出破绽,被慈禧发现他们的欺瞒。

不过好在慈禧现在毕竟精力不济,说了几句话后便明显有些乏了,说话也缓了下来。

这时,本就心里冒着酸气,对慈禧如此宠爱婉贞十分不满的皇后,趁机插进话来,说道:老佛爷,您才刚好些,还是不要太过劳累了吧?反正婉贞妹妹就住在您旁边,日后有的是机会闲聊,您今儿个还是先歇歇好吗?有什么话改日再说吧。

婉贞一听,顿时松了口气,只觉得从来没这么感激过皇后。

不过她可不敢抬头,不敢露出一点儿放松的表情,怕慈禧看了疑心,反倒不得不装出一副惶恐的表情,趁机抽出了被慈禧拉着的手,站了起来诚惶诚恐道:婉贞该死,竟然忘了老佛爷的身体不适,还在这儿耽误您的休息时间,请老佛爷责罚慈禧不由得皱了皱眉头,道:怎的又说上这种话了?哪有那么多好罚的?顿了一下,看了看婉贞惶恐的表情,转口说道,罢了罢了,你们也是一片孝心。

皇后,婉贞是后进宫的,你作为姐姐,要随时提点、帮衬着,将来小阿哥出生,也要当成自己的孩子来抚养,知道吗?皇后一头雾水,不知慈禧为何突然说起这件事来,但也不敢怠慢,忙应下了,道:老佛爷放心,儿媳知道的。

慈禧满意地点了点头,又看着婉贞道:你也是,一定要保重身子,把小阿哥平安无事生出来,明白吗?婉贞心中一凛,闪过一个模糊的念头,待要细想却又已经消失不见了,只得毕恭毕敬答道:是,老佛爷,婉贞记下了。

慈禧笑了笑,咳了两声道:不管你以前和现在是什么身份,等小阿哥出生,登基为帝,你就是皇太后,可以尽享尊荣,这是毋庸置疑的,不管发生什么都不会改变,你且安心,千万莫被一些其他的事情干扰了。

你只要安心养胎、安心生产就行,其余的,一概不用理会。

记住,不管天怎么变,你是皇太后的事实绝无更改婉贞越听越迷糊,慈禧为何会对她说这番话?仿佛为了安她的心似的,强调了一遍又一遍,说什么无论发生什么她都会是皇太后……第一百二十章 亲情皇太后?一个念头猛地闪过脑间,婉贞终于捕捉到方才那一闪即逝的念头,一下子明白过来,顿时脸都吓白了。

赶紧低下了头,不让慈禧看到自己脸上的神色,她却完全止不住身子的微微颤抖,脚发软,嘴里发苦,似乎连站都站不住了。

如果光绪还活着,即使她生出了小皇子,那也不过是嫔妃的地位、后宫的命。

唯有当光绪死了,小阿哥继位之后,她才有可能成为皇太后。

而此刻,光绪帝明明还活着方才慈禧说的变天,怎么变?为何要变?联想到前世从书上看到的东西,她几乎已经可以确定——慈禧并不打算让光绪活着啊这个认知令她全身如坠冰窟,似乎连心都冻结了,全身上下没有一点温度,直直地站在那里动也不敢动,只怕一动就会再也支撑不住,跌倒在地。

她僵在当场,之后慈禧又跟皇后和瑾妃说了些什么是一概不知了。

若是在慈禧精神好的时候,她这副样子是绝对瞒不过去的。

但此时慈禧精神不济,自然没那么多心力去研究她的神情姿态。

叮嘱了皇后、瑾妃和婉贞一番,慈禧见三人都是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但觉一切都还算尽在掌握,心中稍定,摆了摆手道:好了,你们都去吧。

见慈禧已经十分疲乏,婉贞固然是不敢再待下去,皇后和瑾妃也不敢耽搁,三人齐齐行礼之后,便退了出来。

出了乐寿堂,皇后自是没有跟婉贞闲聊的心思,瑾妃本无可无不可,但见婉贞脸色有些苍白,便也不好打搅,只关心地说道:婉贞,你的脸色不大好,怎么了?是不是累着了?婉贞还未从慈禧已经决心除掉光绪的震惊中恢复过来,此时仍有些惊魂未定。

听了瑾妃的话,赶紧顺着台阶就下来了,笑了笑道:是啊,最近身子本就有些乏,今儿个出来久了,就更是觉得有点疲惫。

瑾妃和皇后也都是没生育过的主儿,自然无从分辨她说的是真是假,只得全当了是真的,笑笑说道:既如此,我就不打搅你了。

你赶紧回去休息吧,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说一声就好。

婉贞忙道:多谢瑾妃娘娘。

皇后冷哼了一声,转身就走了,连句道别的话都没有。

瑾妃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婉贞,觉着自己没必要掺和到她们的纷争中去,于是淡然地笑笑,也自转身去了。

婉贞目送着她们远走,这才长长松了口气,向着玉澜堂走去。

一边走,一边自然是愁思百结。

万万没想到慈禧竟然那么坚决想要除掉光绪,为什么?她已经把光绪关了一辈子了,还不够么?况且,就算她以为自己有了光绪的孩子,皇位后继有人,但在这种医疗条件下,谁又能拍胸脯保证一定能够平安把孩子生出来?万一杀了光绪,孩子也夭折了,她打算怎么延续这大清江山?蓦地,婉贞眼前浮现出一个小小的身影。

对了,还有溥仪慈禧一定对溥仪还有什么特殊的安排那个精明的女人,算计了一生,绝对不可能留下诺大个破绽,让她的身后事有任何差池。

越想她的心情越是沉重。

原以为等慈禧死了就可以万事大吉,没想到竟然还会有如此复杂的形势摆在面前。

这些,该怎么告诉光绪?不知不觉中,她已经走到了玉澜堂前。

看着那紧闭的大门,她深深吸了口气,做足了心理准备,迈步走上前去。

不管怎么样,一步一步来吧。

她是绝对不会坐视慈禧杀了光绪的,目前来说,只要做到这点就好了。

而,只要光绪活着,那无论慈禧生前埋下了什么伏笔,都还有转圜的余地。

毕竟,慈禧死后,光绪就将是中国唯一的最高权力者守门的太监见是婉贞回来了,自是不敢怠慢,赶紧打开了门让她进去,同时,自有脚快的太监一溜烟儿跑了进去,向光绪禀报婉贞回来的消息。

因此,当她穿过照壁走到正殿门前的时候,光绪已经等在那里了。

皇上,我回来了。

她笑了笑,说道。

见到婉贞平安无事归来,光绪一直提在喉咙口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还有些隐隐的后怕还好这回婉贞没事,万一……以后说什么也不能让她冒这种险了他在心里暗暗发誓,面上自然流露出关怀的神色,问道:回来就好。

你的身子怎么样?没事吧?皇爸爸可还安好?婉贞笑道:皇上大可放心,老佛爷一切安好,只不过偶感风寒,如今正吃了药调理呢,没什么大碍的。

至于臣妾,皇上也不必担心,臣妾一切都好。

两人这都说的是官面上的话。

光绪心急想知道慈禧的真实情况,于是清了清嗓子说道:你陪着皇爸爸说了这许久的话,一定累了吧?快去休息一下,来,朕陪你进去。

婉贞理解他的心情,点了点头道:谢皇上体恤。

光绪上前,亲自扶着婉贞往里走去。

进到了内室,光绪便借口婉贞需要休息,将所有的宫女太监都遣了出去,只留下一个钟德全看门。

待所有人都走尽,钟德全轻轻带上了门以后,他立刻迫不及待地问道:如何?婉贞,那边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婉贞嘴边的笑容收了起来,神情凝重地摇了摇头,道:老佛爷的情形……很不好。

我见她的时候,她已经躺在床上起不来了,神情憔悴、精神萎靡,看来是病得很重。

光绪大喜,忍不住露出大大的笑脸,重重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在房间里来回踱了两步。

太好了看来……他想了想,一个箭步来到婉贞身边,压低了声音问道,依你看,她还能撑多久?婉贞想了想历史上慈禧去世的时间,犹豫着说:我想……怕是过不了这个月了吧……什么?光绪一愣,顿时百般滋味儿涌上心头,怎么这么快?他方才虽然听婉贞说慈禧病得很重,但直到现在才知道究竟严重到了什么程度竟然连一个月都熬不过去了?虽然他恨慈禧,恨不得让她死,但事到临头了,她真的要死了,他却发现心底其实并不如想象中高兴——毕竟,她是养育他的母亲啊矛盾的神情浮现在他脸上,婉贞对他了解甚深,又如何猜不到他的心思?她知道,他优柔寡断的毛病又犯了,肯定在心中又想起了慈禧对他的好,于是变得不忍心了。

然而,面对这样的光绪,她却丝毫没有一点鄙夷和轻视,反而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都说天子无情,为了皇权可以不顾一切,这样的皇帝固然无可厚非,但却未免有些可怕。

如今的光绪,看上去确实不够强势,不够心狠手辣,可在婉贞眼里,这才是真真正正的人,而不是高高在上的天子。

私心里,她倒希望光绪能永远都是现在这个样子看出光绪心中的矛盾,又想想还没跟他说的事情,婉贞心里只觉得无比沉重,接下来的话,其实是不想说的。

但她不能不说。

想要破坏慈禧对光绪的迫害,就必须让他自己也提高警惕,否则不管周围的人如何严防死堵,仍然会留下致命的破绽。

所以尽管她知道这话一说,说不得就会将光绪和慈禧之间那最后一点亲情的牵绊一笔勾销,她仍不得不说。

她默默叹了口气,然后振作起精神,说道:皇上,今儿个在老佛爷那里,她对臣妾说了些话,臣妾觉得,皇上一定要听听。

光绪狐疑地看了她一眼,问道:什么话?婉贞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凝重地说:老佛爷向臣妾反复强调,将来,臣妾一定会成为皇太后的。

光绪一愣,先是有些迷茫,随即觉得心中一寒,渐渐地,随着茅塞渐开,他心中的怒火一点一点燃烧起来,终致渲染成漫天的怒焰。

为什么?他恨极,一甩手,将桌上的摆设全都掀翻在地。

眼中闪动着愤怒和哀恸,他咆哮如同受伤的狮子,将手边能够拿到的东西都砸了个稀烂。

为什么?为什么她要这么对我?我到底哪里做错了?我到底做了什么让她如此恨我?看着他仿佛发狂的样子,该害怕的,婉贞却只觉得无比的心酸。

她静静地站在一旁,含着泪看着他用疯狂来发泄内心的痛苦,不敢劝,也不想劝。

只有让他把内心所有的愤怒和痛苦、伤心和绝望都发泄出来,心情才能轻松,精神才能好转,堵不如疏,若是把这些都憋闷在心里,未来必将造成更大的伤害。

所以她只能看着,希望通过这番发泄,能够让他的心情好点儿。

慢慢地,光绪的动作停了下来,房里已经几乎没有可以让他砸的东西了。

而他似乎也已经耗尽了全身的力气,身形一个踉跄。

婉贞急忙抢上两步,扶住了他,让他在最近的一张椅子上坐下来。

他低垂着头,再也不说一句话,只是微微地喘着气,整个人似乎都没有了一点生气。

.。

第一百二十一章 沉醉婉贞心里泛着微微的疼痛,低声叹了口气,轻轻抚着光绪的背,柔声安慰道:皇上,别太伤心了,为了那种人,不值得。

光绪一言不发,轻轻抱住了她,将头埋进她的怀中。

婉贞一惊,正要挣脱,忽又觉得心中不忍。

在他的肩上,看得见微微的颤动,手心传来点点湿意,她暗叹了一声,不再动弹,就这么静静地站着,任由他在自己的怀中宣泄。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脚都站麻了的时候,怀中的他终于渐渐平静下来,缓缓放开了她,抬起头来。

心中猛地一抽,一阵揪疼传来,她看见他那漆黑深邃的眼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悲伤和脆弱。

人都说女人生来是让男人疼惜的,但当一个男人将自己的脆弱毫无遮掩地展现在女人面前时,会是怎样的情形?原来她并不知晓,但,现在,她明白了。

轻柔地为他拭去脸上的泪花,她若无其事,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什么都没看见似的说道:皇上,已过了晚膳时间了,是否让他们传膳?光绪也仿佛没事人一般,至少从表面上看来,已经完全冷静了,闻言淡淡地说:传吧。

说完,瞟了一眼满地的狼籍,眼中终究忍不住闪过一丝伤痛,但随即便隐去了。

他抬脚,大步走到门前,吱呀一声打开了房门。

耀眼的夕阳正正射进了房中,他只觉得一阵刺眼,刚刚才哭过的眼睛更是受不得强光的照射,不由眯起了眼睛。

然而,当那温暖的阳光洒满了全身,也带走了那一室的阴霾,就像是风暴过后初晴的天空,他忽然觉得心中一片宁馨,长久积压下来的抑郁一扫而空,精神一振,整个人从内到外都如同这幽闭的房间,敞亮开来。

深深地吸了口气,再缓缓吐出来,他睁开眼,转头看着站在自己身边的婉贞。

夕阳的余光同样挥洒在她身上,给她的全身似乎都镀上了一层金色的暮霭,那温暖的笑容一如阳光一般,熨烫了他的心房。

微微一笑,他拉住她的手,一同迈出了屋子,来到了屋外宽广的天地。

所有的伤痛、所有的颓唐、所有的绝望,都留在了那幽深的屋内,现在的他,只能、也只愿,大步向前婉贞一言不发,让他拉着,只是回过头,用眼神示意一直守在屋外的钟德全,派人将屋内的狼籍收拾干净。

钟德全是个精明伶俐的人,当屋内传出第一声砸东西的声音时,就将左近的太监宫女们全都遣散了。

此时,得了婉贞的示意,自然不敢怠慢,一面找了人来清理,一面吩咐人去传膳。

来到外间坐定,婉贞吩咐人去打了热水,然后亲自拧了毛巾,服侍光绪擦了脸,又换了一身衣服,这才稍停下来。

光绪细细感受着她的温柔细心,笑了笑,拉住她的手道:好了,朕已经没事了,你也别忙了。

赶紧打理一下自己吧,别老顾着别人,忽略了自个儿。

婉贞抿嘴一笑,方才光绪抱着她哭了半天,衣裳多少也打湿了些,于是也不矫情,福了一福道:那,请恕臣妾暂时退下。

光绪点了点头,她便带了两个宫女转到内间,换下湿了的衣服,又擦了擦脸,重新上了些脂粉,这才转出来,继续服侍光绪用膳。

光绪看得好笑,说道:以前不都是跟朕一块儿用饭的吗?怎么今儿个反倒这么规矩起来?婉贞见他神色如常,并没有什么怪异的举止,心内有些奇怪,却又有些放松,一直提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躬身道:皇上说的是,臣妾有些着意了。

说完,便也像往常一样,坐下来安心吃起了饭。

光绪凝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嘴角含笑,眉梢眼角是浓浓的欢喜和爱恋,只是此时的婉贞早已饿得慌了,只顾着吃饭,一点也没发现。

看见婉贞吃得香,光绪似乎也觉得自己的肚子饿了,于是拿起筷子,一同吃起来。

也不知为何,今日吃饭明明跟往日没什么不同,他却总觉得今天的饭特别好吃,倒是比平常多吃了半碗。

两人吃完饭,钟德全眉开眼笑地吩咐人收拾了桌子,侍奉着两人漱了口、洗了手,便知机识趣地退了下去。

光绪和婉贞坐在房内,轻啜着茶,婉贞瞟了他一眼,似乎已经从下午的悲痛中完全走了出来,于是斟酌着说道:皇上,老佛爷的意思……咱们不能不防啊光绪一脸的平静,点点头道:如今眼看着曙光在望,却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

皇爸爸既然已经下了决心,接下来必然会是霹雳手段,我们如今在这里人单力孤,倒是有些棘手啊婉贞一愣,脱口说道:这么说,皇上的意思,是要……光绪点了点头,道:现在正是紧要时刻,也不能顾虑太多了,若是在这个时候出了岔子,再也休提什么未来。

朕如今能够信任的,宫内不外你和钟德全,宫外也只有他们三兄弟,事到如今,也只能把他们叫来,好好盘算一番了。

婉贞不由微讶。

一直都那么优柔寡断的他,此时却像是完全变了个人似的,变得积极主动,而且充满了斗志。

她一时之间还有些难以接受,明明下午还那么伤心难过,怎么一转眼的工夫就能放下一切振作起来?这就是男人吗?心有所思,自然也就没能及时回答。

光绪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问道: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妥?她回过神来,忙笑了笑,道:不……只是,就这样吧他们叫进来,不会太冒险了吗?万一被老佛爷发现……光绪淡淡一笑,那笑容没有半点温度,冷得像冰。

他摇了摇头,道:不打紧,你不是也说了么?皇爸爸的日子不长了。

如此一来,她哪里还会有精力和心思去约束园里的奴才们?如今正是好时机,正好趁机将这些年的颓势一举扭转过来,想要破了皇爸爸的局,就必须先把这个园子掌握在手中。

婉贞听着,只觉得头都大了。

她对这些权力之争一窍不通,平常只知道随心所欲、随波逐流,前世今生加起来也从未汲汲经营过什么,此时自然是一头雾水,插不上话的。

她在心中就奇了怪了,怎么以前看小说里那些穿越女主,不论之前是干什么的,穿越之后总会变得精明干练,争权夺利、尔虞我诈就像过家家酒一样简单,将一众古人玩弄于鼓掌之中。

可就她自己这么久的经验所得,这古代的勾心斗角可比现代厉害多了,动不动就是要人命的玩意儿,其他的穿越人士究竟是怎么做到无师自通的?难道别人穿越的时候比她多了一道基因改造的程序?摇了摇头,把这些有的没的全都抛出脑海。

既然不懂她也就不去献丑,只挑着自己想到的问道:可是皇上,这些年老佛爷一直都把禁军牢牢掌握在手中,如今想要控制这园子可不容易啊虽说您是皇上,可只要老佛爷一天没闭眼,就没人敢违抗她的意思。

光绪冷冷一笑,道:这我自然知道。

可如今,为了隐瞒她重病的消息,乐寿堂秘而不宣,这一点利用得好了,未尝不是我们的优势。

他看了看显然没明白过来的婉贞,忍不住笑了,柔声说道,好了,这些事情,等老五他们来了,朕自会与他们商量,你就不要操心了。

婉贞微微叹了口气,看着光绪现在的转变,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的,面对慈禧将要到来的迫害,如不放手一搏,就注定只有悲惨的结局,这是他们谁都不愿见到的。

因此,她也不说什么劝阻的话,只是关心地说道:皇上,您既已有了主意,臣妾也不再多说什么。

只是请您务必要小心再小心,保重龙体才是。

光绪心中一暖,拉过她的手道:放心,朕省得。

接下来,两人谁也不再说起慈禧和她的阴谋,随意聊着天,又到院子里去走了一圈,清冷的月光下,虽然寒气逼人,却也别有一番风味。

婉贞一边走着,一边偷偷观察光绪的表情,见他一双剑眉微微皱着,显得有些心绪不宁,不由微微一笑,倒是去了心中的疑惑。

自从哭过以后,光绪一副大彻大悟的样子,看上去完全变了个人似的,她看着仿佛就像是个陌生人,心里多少是有些害怕的。

不过如今看他这样子,却原来还是以前的光绪,并没有任何的变化。

光绪本已打定了主意,做下了决定,但在此时此刻,幽深静谧的夜色中,一缕幽思又被挑了起来,只觉得内心无比的怅然,不禁有些神情恍惚起来。

然而没等他沉浸在这种氛围中多久,来自身边的专注的眼光便将他从忧郁中拉了出来。

他转头,迎上婉贞关心的目光,心田顿时化为了一潭秋水,柔软清澈。

暖暖一笑,他将她的手包在手中,只觉得入骨的冰凉,不由大为懊恼——只顾着自己出神了,怎就忘了婉贞身子娇弱,不能在这冰冷的夜里在外多做停留?于是赶紧拉着她往里走,一边说道:你瞧瞧你,这么冷了也不说一声,万一冻着了怎么办?这么大的人了,也不多留心自己的身子……听着他的絮絮叨叨,婉贞不由哭笑不得。

明明是他自己站在那儿出神好不好?怎的又怪到自己头上?不过,听他念叨的内容,倒都是为了自己好,关心则乱,所以,这反驳的话也是怎么都说不出口了,只得闭紧了嘴巴,催眠着自己,将他的话左耳进、右耳出,也就罢了。

进了屋,光绪赶紧吩咐人加热了炭火,又拿了暖炉来给她捂着手,好半天终于摸着没那么冷了,这才松了口气。

婉贞见他这番忙乱的景象,刚刚的一点怨怼哪里还能持续下去?早就烟消云散了,心中更是滚烫滚烫的,只是柔柔地看着他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晚上,入睡之时,光绪轻轻将她揽到了怀里抱着。

她的身子本是一僵,却听到他在耳边问道:还冷吗?她一愣,然后摇了摇头,没再挣扎。

不一会儿,两人都沉沉睡去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商议(加更)咳咳,加更了……就从粉红开始补起吧今天是上月20票粉红加更……囧+++++第二日起来,婉贞梳洗过后,用完早饭,便要再去见慈禧。

光绪见状,自然是竭力反对。

皇爸爸是个精明至极的人,上次你能蒙混过去,谁知道这次行不行?万一被她发现了你的欺瞒,会怎样对付你?不,不行朕不能让你去冒这个险光绪压低了声音,怒道,几乎就有些气急败坏了。

婉贞却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早已打好了腹稿,不紧不慢地温言劝道:皇上,你说的这些臣妾又何尝不知?只是老佛爷喜怒不定,若是原来不知道也还罢了,如今咱们已经知道她身子不好,却仍旧不去探望的话,万一惹怒了她,岂不是节外生枝?况且,如今既然老佛爷已经有了杀心,咱们在这里困着,不通消息,也无法做出适当的防范。

为今之计,也只有我能够接近老佛爷,多少可以探听出些动静来,聊胜于无。

在现今这种形势下,只有想方设法安了老佛爷的心,才能给咱们多争取一些准备的时间。

婉贞没用,不能帮上皇上什么忙,但至少,可以去牵制一下老佛爷的杀心,也算是力所能及的一件事。

她说得头头是道,光绪是个精明人,又怎能不清楚她说的都是实话?但要他眼睁睁地看着婉贞冒险,首先他自己这一关就过不了紧抿着唇,他决然道:不行就算你说的有理,但事关你的安危,朕绝不同意这么危险的举动。

朕宁可吃些亏都好,也决不让你涉险。

婉贞听了,也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

她自然感动于光绪的关心和维护,但如今已经不是他一个人的安危了啊他们俩现在是一条线上的蚂蚱,光绪出了事难道她就可以独善其身了吗?不光为了光绪,就算为了她自己,这么做也是必要的啊她只得耐心劝解道:皇上,您也不必把老佛爷想得那么无所不能。

毕竟她已经老了,病重了,就如您所说,她哪里还有什么心思来观察我?我每日不过去探听一下情况,又不会跟她多做接触,又能危险到哪里去?俗语说得好,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若不去,咱们就真的成了聋子、瞎子,以后万一发生些什么,咱们没有准备,措手不及,不光是皇上,这里所有的人怕是都要遭殃啊最后这句话打动了光绪。

他可以漠视其他人的生死,甚至于他自己的,但却绝对不愿眼睁睁看着婉贞受到伤害。

婉贞说得对,如果不弄清楚慈禧那边的虚实,自己这边就算想要防备都无从下手,万一事态有变,谁来保护她?婉贞见他意动,又费了不少唇舌,这才说服了他让她继续前去慈禧处,名为请安,实为探听虚实。

带着光绪的千叮咛、万嘱咐,婉贞又来到了乐寿堂,也毫不意外地再次碰到了皇后和瑾妃。

皇后见了她,先是一愣,紧接着便扬起了嘲讽的笑容,道:婉贞妹妹可真是有心啊有了三个月的身子了还不忘来向老佛爷请安。

婉贞笑了笑,平静地说:启禀皇后,婉贞前些日子不知老佛爷患病的事情,故而未能前来晨昏定省,确实是婉贞的错。

如今既然知道老佛爷身子不豫,就断然没有不来探望的道理。

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一时间皇后也不知该如何应对,不由得僵在当场。

瑾妃见了,急忙上前打圆场,笑道:怪不得老佛爷那么疼宠婉贞呢,果然是个贴心贴肺的人儿。

皇后,咱们也别光站在这儿说话了,快进去吧,老佛爷还等着我们呢。

听了这话,皇后正好顺坡下驴,点了点头,看了婉贞一眼,不再说话,径自走了进去。

婉贞向着瑾妃感激地笑笑,瑾妃回了她一个温婉的笑容,两人也先后走了进去。

见婉贞又来了,慈禧脸面上自然是要斥责一翻的,无外是有了身孕的人不该四处走动之类,但其实内心里,对于婉贞的乖巧孝顺,还是非常满意的,觉得自己果然选对了人,对婉贞的喜爱又多了几分,更加消了几分戒心。

见慈禧完全没有生疑,婉贞不由得松了口气。

仔细观察着她的精神状态,发现今日之慈禧又比昨日更加憔悴了一点,眉间隐隐有些青黑之色,精神更差了。

看得出来,慈禧已经每况愈下,她的心里不由一松。

探望了慈禧回来,把所见所闻跟光绪详细说了一遍,两人都觉得有些安心。

然后光绪也告诉她,已经传了消息出去,晚间载沣兄弟就会前来觐见。

见一切都按照他们预想中的步骤在走,婉贞自然也是开心不已。

到了晚上,载沣、载洵和载涛熟门熟路地又混进了园子,有惊无险地来到玉澜堂,见到了光绪。

而与之前不同的是,这次会面,婉贞也在。

一进门,载沣等人不及细看,就立刻跪倒在地,嘴里说道:臣弟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光绪温和平静地说道:都起来吧。

自家兄弟,用不着这么拘束。

三人依言站了起来,但那句用不着这么拘束,却是只能听听而已,谁也不会当真的。

三人刚刚站定,就听到一个柔和悦耳的声音说道:婉贞见过醇亲王、多罗郡王、爷。

听到这个声音,三人齐齐一惊,抬头看去。

只见在光绪的身边,一个女子雪肤玉肌、眉目如画、笑颜如花、亭亭玉立,不是婉贞是谁?三人眼前一亮,都是发自内心的欢喜,尤其是载涛,更是完全无法掩饰心中的激动,叫了一声婉贞,便欲冲上前去。

好在及时想起这是什么地方,眼前是什么人,急忙生生忍住了,但那眼光,却是凝住在婉贞身上,再也挪不开了。

载洵的表现也不比他强多少。

总是在心里、在梦中思念那痴情的美丽女子,想象着当他们重逢的时候会是怎样的情形,却不想如今真的见着了,脑子里想好的东西竟然一样都派不上用场,只是拿眼看着她便已经痴了,还能有什么反应?婉贞虽然在上次病中见过他们一面,但当时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又能有什么清晰的印象?算起来,打从她年初进宫以来,快一年了,这还是第一次清醒地见到他们兄弟三人。

她深深地注视着许久不见的载涛。

他清瘦了,精神也不是很好,但却给人一种踏实厚重的感觉。

原来的他,随性洒脱、放荡不羁,虽然潇洒自在,却也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浮躁和虚华。

然而,分别了这些日子之后,今日再见,他却已经完全抹去了那些轻浮,变得稳重沉着,给人安定的感觉,让人相信他也是可以依靠的……他这番变化,是因为自己么?婉贞心绪翻滚,忍不住在眼眶内凝聚起点点泪花。

光绪冷眼旁观,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瞟了婉贞一眼,闪过一丝心痛。

随即若无其事地笑道:都坐下说话吧。

一句话惊醒了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几人,三兄弟急忙谢恩,然后依序坐下。

光绪又对婉贞笑道:你也坐吧。

谢皇上。

婉贞笑了笑,也不推辞,径自坐了下来。

她与皇帝患难相处,自是没有太多的规矩教条,有意无意中,光绪也纵容着她与自己的平等相待。

载沣毕竟城府深一些,虽然跟弟弟们一样,见到婉贞有着说不出的激动,却并未怎么表现在脸上。

此时轻咳了一声,恭敬地问道:皇上,如此紧急将臣弟等召进园子来,是否事情有变?说到正题,载洵和载涛也赶紧收起了心思,全神贯注起来。

他们本正在各自完成自个儿的任务,却忽然被载沣找去,说是皇帝要见他们,不由吓了一跳。

须知这么多年了,这还是光绪帝头一次主动征召臣子见面,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以他们的聪明,自然第一反应就是他们的计划出了纰漏了。

光绪和婉贞对视了一眼,前者清了清嗓子,平静地说道:计划确实有变。

你们可知,皇爸爸已经缠绵病榻近一个月了?听了这话,三兄弟不由同时一惊,面面相觑。

载沣一下子便把握到了光绪的话中真意,当下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问道:皇上,老佛爷现在的情形如何?光绪看了一眼婉贞,她会意,轻声说道:昨儿个和今儿个,我去向她请安,发现她似乎已经病入膏肓了。

说着,便把在乐寿堂中的所见所闻细细说了一遍。

慈禧的真实情形一一展现在三人面前,听得他们脸色一变再变,神情也愈发的凝重。

待婉贞说完,一时之间,三人都沉默了下来,只觉得心中沉重异常,需要有点时间来好好整理一下思绪。

房间里顿时陷入了沉寂。

光绪却也不催他们,明白乍一听到这个消息会有怎样的冲击,因此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第一百二十三章 对策更新了求亲们的支持,推荐、订阅、粉红……小舞感激不尽啊+++++思忖了许久,载沣终于理出了个头绪,长长地吁了口气,看着光绪问道:皇上,照此说来,老佛爷应该是支撑不了多久了。

光绪点了点头,道:正是如此。

所以今儿个把你们找来,就是想看看你们有什么主意。

毕竟,原来我们以为需要大费周章,瞒上个三五年的,如今看来,倒是没有必要了。

载涛眼睛一亮,说道:没错,既然太后就要死了,后面的计划也就不用继续了。

这倒是省了我们不少功夫最重要的是,慈禧一死,婉贞就可以回来了老七载沣恼怒地低斥了一声,皇上面前,有你这么说话的么?再说了,老佛爷一日未曾闭眼,我们就一日不能掉以轻心,话岂是可以随便乱说的?说完,他顾虑地看了看光绪。

他是了解皇帝的,虽然聪明,却缺乏了魄力,有些优柔寡断。

慈禧虽然害他至此,但他是个重感情的人,又岂知不会对慈禧仍有一丝母子之情?载涛这样毫不掩饰地希望慈禧死掉,谁知道会不会犯了他的忌讳?光绪感受到他的眼神,心下明了,冷冷一笑道:老五你也不必斥责老七。

他说得对,既然皇爸爸就要死了,我们后续的计划自是不用继续。

不过现如今的问题,已经不是要不要继续计划,而是有更加严重的情形摆在面前。

载沣不由得一愣,想不到皇帝竟然真的这么决绝,听那口气,似乎对慈禧太后的怨恨并不下于载涛,这是怎么回事?是什么原因导致了他心里最后那一丝亲情的灭绝?载洵也吃了一惊。

他没有载沣对光绪的了解,自然不会对光绪的改变产生任何感慨,只是关心着还有什么更加严峻的形势,急忙问道:皇上,此话怎讲?光绪的眼中闪过一丝伤痛,垂眼不语。

兄弟三人见了,不由面面相觑。

婉贞看了光绪一眼,心中一黯,接过了话题说道:各位爷,如今看来咱们面前似乎形势一片大好,但其实不然。

虽然老佛爷时日无多,却也不曾放下对皇上的心思。

昨日去探望她的时候,她无意中透露出来的信息,竟是……竟是……她不由有些口结,不知该如何表达才能不伤害到一旁的光绪。

但在座的三人都不是泛泛之辈,论起心思的玲珑剔透,世间少有人敌。

见她这么吞吞吐吐的,他们自个儿在心里七拼八凑、东猜西测,竟然也拼凑出个八九不离十来。

三人对视一眼,相顾骇然。

载沣难以置信地看着婉贞,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道:婉贞,难道老佛爷的意思,竟是……见他们自己猜了出来,婉贞倒是松了口气,闻言点了点头,叹道:老佛爷几次三番跟我提到了‘皇太后’的位子。

三兄弟齐齐倒抽了一口凉气,惊惧的眼神看向光绪。

只见他微阖着眼帘,神色淡然,似乎毫不在意的样子,但那捏成了拳仍旧止不住微微颤抖的双手却出卖了他内心真正的感受。

载沣回过神来,忍不住默默一叹。

难怪皇帝会如此决绝,慈禧太后的这番作为,实在是太令人心寒了啊把人囚禁了一辈子不说,就连如今要死了也要拉着一块儿死,这种做法,别说是皇帝了,就算是他,听到以后也觉得凉彻心肺,寒气入骨。

载洵和载涛也是觉得脊背发凉,载涛最是个沉不住气的人,猛地一拍桌子站起来,怒道:这个老妖婆,欺人太甚一时激愤,他就连表面上的恭敬都顾不得了,直接一句老妖婆就骂出了口。

这次,即使是最小心谨慎、循规蹈矩的载沣,也没有出言斥责,慈禧的举动,实在是令人心寒。

见兄弟几个都是又悲又愤,婉贞在心底叹了口气,出言支开了话题道:几位爷,如今皇上可谓身处险境,随时都有性命之忧。

这些年皇上处处被压制,能够信任的也就只有你们几个,所以才会冒险将你们找来,希望能够借你们的手保全圣驾,维护国之正统。

听了这话,载沣、载洵和载涛纷纷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忙不迭跪下说道:请皇上放心,臣弟必将尽心尽力,保护皇上周全,万死不辞光绪此时也已收敛了悲痛的心境,闻言急忙站起来,亲手将三兄弟扶起,话音中带着颤抖,强自压抑着心中的激动,说道:人都说,日久见人心,朕能够有你们这些兄弟,够了老天待朕不薄啊载沣等人瞬间也红了眼圈,哽咽道:不……臣等无能,不能为皇上排忧解难,这些年来一无是处,若是还不能护得皇上周全……看着兄弟几人相顾垂泪,婉贞也觉得眼睛涩涩的。

如今前因往事已经说得明白,接下来就是四兄弟商量该如何应对了,她自觉对这些一窍不通,又不想看着他们难过,于是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皇上,三位爷,婉贞到外面去看着,你们慢慢商量吧。

几人这才惊觉竟然在妇人面前失态,不由各自讪讪地收了泪水,面上发烧,一时诺诺不能成言。

光绪倒还好些,毕竟昨天已经在她面前哭过,什么面子都丢过了,于是清了清嗓子道:看门的事情,自有钟德全来负责,如今夜里凉,你可别在外面受了寒,赶紧回屋去歇着吧。

婉贞也不争辩,点了点头,又向几人分别施了礼,便轻轻走了出去,紧紧掩上了房门。

不过她倒没有听从光绪的吩咐自回房去,而是留在了外面的庭院里等着。

今晚他们将要商量的事情至关重要,甚至比当初合计着要假怀孕的时候还严重几分,她又怎能放心大胆地前去休息?见她出来之后便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不动了,钟德全自是了解这位福晋的心思,而且相处日久,他也知道她看起来柔弱温顺,但其实内心里却非常固执有主见,一旦决定的事情就再无更改,于是便也歇了劝说的心思,只是吩咐喜烟拿来了棉垫和披风,热乎乎的暖炉护在手中,就这么静静地坐着。

喜烟不解,忍不住问道:福晋,这大冷的天儿,您怎么不进去歇着?婉贞淡淡地笑道:皇上心情不好,正在里面为老佛爷念经祈福,我虽不好在里面打搅,但也没有自个儿休息的道理。

就在这儿等着吧,你若是冷,就进屋去待着,不用在这儿伺候了。

喜烟又不是第一天当宫女,也是知道好歹的,闻言急忙道:不,福晋,喜烟不冷,就在这儿陪着您吧。

婉贞笑了笑,也不多做阻止,况且也没有谈话的心思,就这么静了下来,望着天上的弯月,愣愣出神。

却说在屋里,见光绪遣走了婉贞,载沣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

然而载洵和载涛却是藏不住话的人,对视了一眼,问道:皇上,此事跟婉贞也有莫大的关系,为何不让她一起听听,也好出出主意?光绪看了看他们,叹了口气道:这种朝堂上的争夺,就不要让她去操心了。

她在宫里,成天提心吊胆,已经很辛苦了,没得再用这些事情去烦她。

听了这话,载洵和载涛的心里也是一沉,再没了异议。

载沣见气氛有些沉闷,急忙岔开了话题说道:皇上,既然如今老佛爷已经对您有了心思,接下来的日子必定不会好过。

您要早作打算才行啊光绪抛开心中对婉贞的担忧,集中了精力,点点头道:正是如此。

如今朕在这园子里势单力孤,就算真要有个什么意外,可真应了那句‘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说完,自嘲地一笑。

古往今来,做皇帝做到他这份上的,也没有几个吧?载沣看着他颓丧的样子,心中也有几分难过,急忙说道:皇上也不用太过担心。

虽然这些年老佛爷权倾朝野,不过如今她已经日薄西山,相信有些眼力的人都知道该怎么做的。

禁军虽然一直掌握在老佛爷手里,却也不是铁板一块,臣弟倒是可以想想办法,别的不敢说,若是想保了这玉澜堂一方的周全倒也应该不难办到。

他是个稳妥的人,没有八九分把握是不会把话说出口的,如今既然这么说了,想来想要办到并不是什么难事。

光绪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没想到这个看似温顺,在慈禧手下战战兢兢、规规矩矩的醇亲王,背地里还有这样的手脚,实在是有些诧异。

不过如今的形势,他们越有本事对自己就越有利,他也不去深究,只是点了点头,道:如此甚好。

如今的玉澜堂朕已经大致能够掌控得住,如再能得到禁军的支持,想来就又安全了几分。

载洵却道:皇上、五哥,咱们再怎么防备,也只是掩耳盗铃罢了。

如今老佛爷毕竟还没闭眼,有几个人敢壮着胆子公然违抗她的命令?就算能保玉澜堂的安宁,可这诺大个园子,咱们却只能掌控这小小的一宫之地,是不是太冒险了?以臣弟看来,皇上务必要做好随时可以撤退的准备,如果真的形势不妙,宁愿退一步海阔天空,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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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先手补上月粉红30票加更!叹……继续求支持!各种求啊~~!!+++++他这是鼓动光绪在危机时刻一走了之了。

载沣皱了皱眉头,道:这样不好。

皇上一国之君,越是不安的时刻就越应该沉着镇定,若是匆匆逃走,怕是会惹人笑话,失了皇上的威仪。

载洵却不以为然,说道:皇上的威严固然要顾,但若是没了性命,又何谈威严?老六!载沣气急,你这都是怎么说话的?!载洵一愣,这才发现自己的失言,不由吓了一跳,赶紧跪下向光绪请罪。

光绪笑着摆摆手,道:老六也是一心为朕着想,何罪之有?不过就算是想除掉朕,她也不敢明目张胆来的,毕竟朕还是名正言顺的皇帝,她对朕下手绝不敢大张旗鼓,所以老六也不必太过担心。

说罢,忍不住冷冷一笑。

只要不是大张旗鼓的赐死,他就有大把的空子可钻。

慈禧虽然恨他入骨,但碍于天下悠悠之口,是不会公然做出弑君的事情来的,这也给了他防守甚至反击的空间。

否则,他只能乖乖坐着等死了,又何必找他们三兄弟来商量?载洵一愣,想想也是这个理儿。

只要不是明目张胆的下手,那么能防住了玉澜堂,倒也真的就不用太担心了。

这时,却听载涛冷哼一声,道:一味防御,难免会落了下风。

若只是兵来将挡,我们永远只能被别人牵着鼻子走,况且谁也不知道她会何时断气,岂不是一直要提心吊胆过下去?难道你们就没听过,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么?时间长了,谁能保证我们的防御就一定万无一失?听了这话,载沣和载洵不由面面相觑。

光绪深思了一会儿,沉吟道:七弟,你的意思是……载涛的眼中凶光一闪,尽管此时只有他们兄弟几个在,却还是下意识压低了声音,斩钉截铁地说:依臣弟的意思,不如先下手为强!先下手为强,短短的五个字,却像是五声鼓点重重击打在光绪他们的心头,霎时间,人人变色,相顾骇然。

老七,你……载沣面无血色,发现自己居然连斥责的话都说不出来了,你……好大的胆子!载涛看了看他的兄弟们,冷冷一笑,道:怕什么?她现在不过是个垂死的妇人,早一天晚一天又有什么区别?况且,只有她死,一切本能尘埃落定,与其提心吊胆等着她不知何时才能断气,倒不如我们出手帮她一把。

这些年被她欺压够了,如今,也是该我们出头的时候了!一番话说得又快又急,然而听在载沣他们耳朵里却如暮鼓晨钟,振聋发聩。

一时之间,房间里再次沉默下来。

而这次,众人心里想的不再是如何保全自己,而是如何尽快让慈禧从他们的人生中消失。

过了许久,光绪方长叹了一声,摇摇头道:老七,你的主意虽好,却没有实行的可能。

须知皇爸爸平日里身边的警戒就是极严密的,如今她人在病中,身边伺候的人更全都是亲信,我们根本无从接近,又能怎么下手?载涛一愣,他不过是年少气盛,想出个既能报仇又能解决根本问题的方法,却终究阅历有限,又哪里考虑过法子的可行性?如今听光绪指出来,自是张口结舌,答不上话了。

载沣的眼一凝,问道:一点法子都没有了么,皇上?光绪眼中一闪,仍是摇头道:没有法子。

前些年皇爸爸对朕看得紧,朕身边都是她的人,又哪有可能反过来在她身边安插人手?今年虽然她对朕的看管松泛了许多,朕也终于得以有机会培养自己的势力,但终究时间太短,无法渗透到她身边去。

便是如今,关于皇爸爸身体状况的情报,还是婉贞去探听得来的,你们可想而知情形之恶劣了。

载沣等人不由得沉默了。

只有婉贞能够接近慈禧,总不能让她去下手吧?能不能成还是另说,对在座之人而言,谁不是把她当成珍宝一般宝贝着,谁又能狠心让她去冒那种险?!载沣长长吁了口气,叹道:看来,这个法子是行不通了,可惜啊,可惜!载洵也频频摇着头,同声叹道:时不我待!载涛则是闷闷不乐。

自以为高妙的计策说出来,却无法施行,这就够令人窝火的了。

加之慈禧不知何时才能归天,婉贞也不知何时才能回到自己身边,更是令他心中憋闷,一肚子火。

光绪看了看他们兄弟三个,微微摇了摇头,道:老六说得对,时不我待,为今之计,也只有像老五说的那样,以防御为主了。

这场仗,或许短短三五日就能结束,也或许会拖上三五个月甚至数年,朕身陷囹圄,也只能依靠你们了。

载沣三人敛了心神,急忙说道:皇上请放心,臣弟必将拼死护得皇上周全。

光绪忽然笑了起来,走过去,拍了拍三兄弟的肩膀,笑道:也不必说得那么沉重。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朕早就看开了。

若是此次侥幸不死,那是老天垂怜,多给朕一个生的机会,自然是好的。

但若失败,那也是朕注定命丧于此,没什么好悲伤的。

总之,尽力一搏,不管后果如何,都没有遗憾了!听了他这似洒脱又似认命的话,三兄弟心里各有一番滋味,但相同的是都感觉到了心头的沉重。

能否保下光绪,改变大清的命运,在此一举,即使是最狂放不羁的载涛,也忍不住觉得心脏紧缩。

光绪的眼眸一扫,三兄弟的表情尽归眼底,随即垂下眼帘。

再次睁开的时候眼中已是一片清涟,笑着说道:好了,时候不早了,你们回去吧。

方才所说,拜托你们了,朕系不易,如有什么变化,你们临机决断就是,朕信得过你们。

三人心中一阵激荡,跪下道:臣弟定不负皇上所托。

光绪笑了笑,道:还是那句话,尽力就好。

你们快走吧,路上小心。

三人也知此地不宜久留,于是告辞出来。

一出门,便看见婉贞站在庭院里,静静地凝视着,心中俱是一暖。

载涛本想去跟她道个别,但见她身边还站着一个宫女,此时自己身上又是太监的打扮,终是压下了这股渴望,乖乖跟着两位兄长退了出去。

光绪最后一个出门来,一眼看见了婉贞,顿时一愣,随即泛起五味杂陈,大步走了过来,三分斥责七分关心地说道:不是叫你回去休息吗?怎么还在这儿?不冷么?婉贞笑了笑,看了一眼三兄弟消失的方向,复又看向光绪,柔柔说道:就算是回去了,也是心神不宁的,倒不如就在这儿守着,也好帮你们看着点儿门。

光绪拉起了她的手,因有暖炉煨着,倒还算暖和。

然而伸手摸摸她的脸颊,却是入手一片冰凉,顿时黑沉了脸,泛起止不住的心疼,微怒道:看看,都这么冷了,居然还待在外面!也不知道这些奴才们都是怎么做事的,怎么也不劝着点儿?!说完,冷冽的眼光瞪向一旁的喜烟。

喜烟顿时吓得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全身发着抖,连连磕着头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万岁爷饶命!万岁爷饶命!婉贞看着,只觉得心中一惊。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自从得知慈禧欲除之而后快的事情后,光绪就像变了个人一样,帝王之气日盛,到现在,已经有了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令人心底发寒的威慑,就连她,也在一旁看得心惊胆颤。

不过好在他的怒气从未直接发向她,应该说,他就从未生过她的气,所以,她倒还能够跟他如早前般相处。

见到喜烟的惊惧,她于心不忍,于是拉了拉光绪的袖子,婉言说道:皇上,不关她的事,是我自己坚持留在这儿的。

光绪见她说话了,也不好继续生气,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喜烟,余怒未消道:身为下人,就该多为主子着想,主子犯了傻劲的时候,就该多多劝解阻止才是,否则拿你们来何用?!这次就算了,如果再有下次,朕绝不轻饶!喜烟听了此话,顿时松了口大气,有种绝处逢生的感觉,自是感激涕零,连连说着:谢万岁爷开恩!谢万岁爷开恩!婉贞却皱了皱眉头,他这是说自己犯了傻劲呢!没想到自己一片好心,在他眼里竟然是犯了傻劲的表现,心头不由一阵憋闷,转身就想走。

光绪自然察觉了她的情绪,紧紧抓住了她的手,同时大手一伸,将她牢牢圈进怀中,注视着她道:婉贞,不要曲解朕的意思。

你这样不顾自身关心着朕,朕自然欢欣感激,可你关心朕,难道朕就不关心你了吗?你的身子本来就弱,若是夜里着了凉、生了病,那可如何是好?让朕怎么过意得去?他会心疼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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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 礼物婉贞被他圈进怀中,本是一惊,就想要挣扎。

然而听了后面这番话,倒是动弹不得了。

他的话中句句透着真心,让她反驳不得,又怎么忍心去责怪一个一心为了自己好的人?默默叹了口气,她只得说道:谢皇上关心,臣妾知道了。

光绪微微笑了,一手拉着她的手,另一手仍然扶在她的腰间,带着她向西暖阁走去,一边柔声说道:知道就好,赶紧进屋去暖和暖和吧。

两人走进屋里,光绪又命人端来了姜汤,暖了身子,这才洗漱上床睡觉。

睡到床上之后,光绪再次打破了长久以来相安无事的格局,如昨天晚上一般拥她入怀。

她吃了一惊,正要挣扎,却听光绪说道:从明儿个起,你就天天去给皇爸爸请安吧,看看她有什么动静。

她一愣,顿时讶然。

虽然他这番话正中她的下怀,但之前他不是坚决反对她去见慈禧的么?怎么这会儿又主动提出来了?待要再问,却见他已经疲累地闭上了眼睛。

想到他如今势单力孤,却还不得不苦苦支撑,绞尽脑汁对抗慈禧的阴谋,顿时一股怜惜涌上心头,便也不忍心再去打搅他了。

转眼之间,距离光绪兄弟几个密议应对之策又过去了几日。

这些日子,婉贞按照光绪的吩咐,每日皆去慈禧处请安问好,实际上是去探听那边的虚实。

只见慈禧的病势一天比一天沉重,起先还能有大半天的清醒时间,到了后来,能坐起来小半天已经是难得。

婉贞看在眼里,其实是有几分不忍的。

虽然理智上明白,就是这个女人,造成了中国近代史上最黑暗的时期,将本已积弱的中国再一次狠狠推向深渊,更是造成光绪和自己如今这种困境的罪魁祸首,但毕竟,她已是一个奄奄一息的老人了啊不忍之余,心里更为担忧的,是光绪的安全。

如今一晃十多天过去了,眼见慈禧就要走到生命的尽头,若是她存心除掉光绪,也就在这两天了吧?她会怎么做?也不知道载沣用了什么方法,总之现在的玉澜堂确实如他们当日商议的,已经完全置于他们自己的控制之下。

但这是在慈禧没有下手的前提下的状况。

一旦慈禧动手了,他们能不能保有现在的掌控,仍未可知。

心事重重,她本也不是个心机深沉的人,自然在面上有所表现。

但好在现在慈禧病危,人人心中都惴惴不安,就连皇后和瑾妃也是六神无主,相比之下,她的表情就没有什么特别的了。

反倒是人们都以为她也是在为慈禧担忧,慈禧自个儿见了,也觉着她是个有孝心的人,心中最后那点怀疑也放下了。

这天,探望过了慈禧,她和皇后、瑾妃正从乐寿堂里出来,忽听李莲英在后叫道:皇后娘娘请留步,老佛爷召见。

三人不由都是一愣。

方才不是见老佛爷已经睡下了吗?怎么这会儿又要见人?而且还是单独召见皇后。

愣神间,李莲英已经来到近前,对皇后笑道:娘娘,请快回去吧,老佛爷正等着您呢。

皇后这才如梦初醒,急忙往回走去。

李莲英却没有陪着她走,而是又转向了婉贞,手里捧着个盒子,双手呈上道:福晋,这是老佛爷赐下的东西。

老佛爷说了,您的身子要紧,今后就不用前来请安了,专心安胎才是。

另外,这些东西就给福晋补身子用。

婉贞心中惊疑不定,难道慈禧发现了什么?否则怎会特意下旨不让自己再来?而这赏赐又是怎么回事?以前虽也有类似的赏赐,但都是差了太监送过去,从没有亲自交给自己过,更何况是由李莲英亲手拿来的但此时容不得她细思,急忙接了过来,恭声道:劳烦李公公代为转达婉贞的感激之意,请回报老佛爷,她的吩咐,婉贞记住了。

李莲英恭敬地笑着,道:福晋放心,奴才一定把话带到。

婉贞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内室,这才转身跟瑾妃一起走出门去。

出了门,瑾妃拉着她的手,说道:还是老佛爷疼人,知道你身子不便,就免了你请安的事情。

不过这么一来,我们倒是又不得见面了,你要好好保重身子,若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出声。

她笑了笑,对这位一直平平淡淡、谨守本分的瑾妃,观感还是不错的,于是说道:多谢娘娘,娘娘得空时也可以到玉澜堂来坐坐,我想皇上也会很高兴的。

皇帝会高兴见到她吗?瑾妃心里一阵苦涩,不由得苦笑了一声,赶紧换了个话题道:前些日子,我娘家人送来了一些东西,我瞧着,倒有几样补身子是最好的。

回头差人给你送了去,如今已入深秋,你和皇上都该好好补补了。

婉贞听她这么说,不由好笑。

说什么自己和皇帝都该补,实际上是给皇帝的吧?自己不过是附带的而已。

不过见她面子薄,也就没戳穿她的话,只是点了点头道:娘娘有心了,婉贞感激不尽。

瑾妃笑了起来,拍拍她的手道:说什么呢,咱们之间还用得着客气吗?说过了话,两人便各自散去。

婉贞回到玉澜堂,将今日的见闻和发生的事给光绪说了一遍,末了忍不住有些忧心忡忡,问道:皇上,您看老佛爷今日突然下了这样的旨意,会不会是发现什么了?光绪也有些犹疑不定,思忖了一会儿,忽又笑道:何必这么担心呢?她再厉害也不过是个人,而不是神,更何况如今病势沉重,更是不可能面面俱到、一切尽在掌控。

如果这样也能够发现我们的计划,未免有些太过神奇了。

况且,就算她察觉了又如何?我们提防着她,她一向心知肚明,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没什么好奇怪的,她不会因此而产生什么别的想法的。

听了光绪这话,婉贞总觉得有些牵强。

但具体问题在哪儿,却又半天想不出来,只好放弃。

反正论起这些勾心斗角,十个她也比不上一个光绪,既然他都说没问题了,自己又何必纠结呢?于是揭过这个话题不提,又拿出李莲英给的东西,打开来看,却是一株已经成型的人参。

她说道:这是李公公在我临走前给我的,说是老佛爷的赏赐,给我补身子用。

光绪瞟了一眼,道:若是给你的,收下就是了。

现在你可是她的宝贝,就算要对付我,也不会向你下手,所以应当无碍的。

婉贞想想,也是这个理儿,便吩咐喜烟收了起来。

至于食用,那还是算了,毕竟慈禧的凶名在外,凡是她赏赐的东西,婉贞和光绪都是敬谢不敏的。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便听到外面有人说道:启禀万岁爷、福晋,瑾妃娘娘派人送东西过来了。

光绪一愣,婉贞则是有些惊讶地说道:拿进来吧。

光绪一脸狐疑地看着她,她笑了笑说:今儿个瑾妃跟我说,她娘家人送了些滋补的东西进来,她记挂着皇上,想送一些过来。

我想着这也是她的一片心意,便也没有反对,却没想到她的动作那么快,说话儿的工夫就送来了。

光绪微微皱起了眉头,有些不悦地说:说到滋补品,我们这儿还少了吗?何必要接受别人的东西?婉贞瞟了眼他的神色,知道他对皇后和瑾妃仍然心有芥蒂,但毕竟他们是夫妻不是么?就算慈禧死了,他们的夫妻关系也不会有任何改变,今后陪他走完这一生的说到底还是他的嫔妃们,又何必把关系弄得这么僵?心里琢磨着,她于是婉言劝道:皇上,瑾妃娘娘也是关心您的身子,这也是人之常情,总不好把事情做得太绝了不是么?本想劝劝他放下过去的事情,珍惜眼前和将来,但想想现在似乎不是个好时机,话到嘴边拐了个弯,又变成了另外一种说法,况且如今正处于敏感时期,实在不宜节外生枝,咱们正需要韬光养晦,最好不要跟别人起争执,您说是么?她说得头头是道,光绪也找不出话来反驳,只得闷闷地点了点头,心中郁结不已。

都说嫉妒是女人的天性,但如今听婉贞说起瑾妃,竟是那样的平静无波,收下瑾妃送来的东西也是那么自然大度,这是否说明了,其实她对自己毫不在意?才能平静地接受别的女人对他的示好。

这个认知令他更加的不快了,紧抿着嘴,一声不吭地坐在一边,只觉得胸中熊熊的怒焰越烧越高,连带着对瑾妃的厌恶也更深了一层。

其实他心里也多少有些觉悟的,婉贞对他,怕是还没有他对她的一半心思但他总是下意识地忽略了,掩耳盗铃地对这个问题视而不见,却没想到今天会突然因瑾妃送来的东西而爆发出来,逼使他不得不正面去面对这个事实。

婉贞自是没有忽略他黑沉的脸色,却只道是因为他对瑾妃的心结未解,不由无奈地暗叹一声。

正好此时小太监已经拿了瑾妃送来的东西走进来,放在桌上,便也无心再说,走了过去,打开了盒子,却只是一些山珍海味,虽不是凡品,但也不是什么价值连城的宝贝,遂也没有在意,让下人们收进了仓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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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 事发(加更)补上月40票粉红加更继续求票求支持,亲们的支持就是小舞最大的动力MUA~~+++++因为慈禧有了旨意,不让婉贞继续去乐寿堂请安,因此虽然急于得知慈禧的情形,光绪和婉贞也不得不歇了心思,乖乖待在玉澜堂里。

不过好在据婉贞前些天的观察所得,慈禧已经病入膏肓,药石枉然,不出意外的话,殒命也就在最近了,因此还算坐得住。

只是婉贞忧心着不知慈禧会出什么招数来对付光绪,有些坐卧不宁。

光绪自己却看得极开,正如他自己所说,尽人事、听天命,成与不成,不过天意而已。

如此又过了几日。

这天,吃饭时候,宫女们照常摆上了御膳。

因着这些年朝廷的状况每况愈下,再加上光绪本就是个被囚禁的皇帝,吃食上面自然不可能像他的先祖或是慈禧那样穷奢极侈,饭菜虽算不上简陋,却也绝对称不上豪华。

对于这点,婉贞倒是颇为满意的。

毕竟她从小的教育就是不要浪费,如今只有她和光绪两人吃饭,光绪之前因为身体和心理的原因,饭量也不是很大,如果菜肴多了吃不完,她心里会过意不去的。

如今虽然光绪的身体好得多了,胃口也大增,但原先就餐的习惯还是保留了下来,每餐只是准备够吃的量,绝不贪多,对此婉贞自然是举双手赞成。

两人坐到了桌边,像往常一般,先由钟德全拿银针试了毒,这才开始吃起来。

对于这银针试毒,婉贞总觉得有些不靠谱,毕竟很多毒物不是银针能够试出来的,所以才养了条狗,于是又喂了小狗几口,等了一阵,见没什么动静,终于开始放心用餐。

吃完了饭,两人便如往常一样,来到东暖阁里,光绪写字画画,婉贞则在一旁看书。

屋里已经摆上了暖炉,温暖的气息赶走了室外的阴冷,让人很有种昏昏欲睡的欲望。

看了会儿书,一阵睡意袭来,婉贞不由得歪在炕上,打起了瞌睡。

忽然,只听砰的一声巨响,婉贞顿时从睡梦中惊醒过来,心头一阵狂跳,循声看去。

一看之下,大惊失色,只见光绪上身扑倒在书桌上,身体阵阵抽搐着。

皇上她惊叫了一声,扑了过去,用力抬起他的头,却见一股乌血从他的嘴里涌出来,双目圆睁,脸色苍白。

轰的一声,仿佛一道响雷在她头上炸响,整个人都傻了。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他们这般严防死守,为何还是会让他中毒了?皇上皇上您没事儿吧?她完全慌了心神,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听到自己大叫着,来人啦来人太医快宣太医——门口顿时呼啦啦涌进来一堆人,钟德全首当其冲,一眼便看见了光绪的可怕模样,当即吓得腿都软了,噗通一声摔到地上也不自知,只是泪流满面,喃喃叫着:皇上……皇上……其他人紧随其后,自然也是看到了皇帝的情形,当下吓得一片惊呼,面无血色,比钟德全还要不如。

这一阵惊呼倒是惊醒了婉贞,她的心迅速冷静下来,厉声斥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找太医?是……是……钟德全听了这声斥责,好歹算是回过了气,赶紧手脚并用爬起来,撕扯着声音叫道,快快去找太医自己也一溜烟窜到了光绪身边,跟婉贞一起,扶他在椅子上坐好,却是再也不敢移动了,怕对他的身子造成二次伤害,弄巧成拙。

这时,光绪似乎也已经缓过了气来,虽然嘴角仍然还有乌血流出,脸色也不见好转,精神却集中了些,拍了拍婉贞的手,喘息着说:不……不要慌,朕……没事的。

都这样还叫没事吗?婉贞又急又气,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哽咽着说:皇上,你坚持一下,太医马上就来了,你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一边说,心中却忍不住的凄楚。

难道她那么努力、那么拼命,却仍旧无法改变历史吗?难道光绪真的注定要被毒死吗?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能给他们一个机会?光绪无神地看了看她,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想要再说点什么,然而眼前一黑,顿时昏了过去。

婉贞一声惊喘,赶紧捂住了嘴,不让凄厉的惊叫声溢出嘴边,泪水却是流得更急了。

太医来了太医来了小太监一路高叫着跑进来,后面跟着脸色苍白、目露惊恐的古维客。

他如今常住在玉澜堂为婉贞安胎,今日事发突然,倒是及时赶到。

一进门,他便看到了光绪此时的情景,顿时眼前一黑,差点就扑倒在地。

倒是婉贞一听到小太监的呼喊,立刻抬起了头来,见古维客已经来到,顿时就像见到了救星一样,高声叫道:古太医,你快点来瞧瞧,皇上这是怎么了?古维客听到婉贞的话,总算是定了定神,赶紧跑上前去,也不管光绪其实已经昏迷,还是说了一声皇上恕罪,这才赶紧拉起了他的手把脉。

钟德全急忙站起身来,避到一旁。

见到太医来了,他心里仿佛有了根定心针,擦了擦方才急出的泪水,这才发现一堆宫女太监都挤在屋内,提心吊胆地看着古维客的动作,不由大怒,快步走了过去,骂道:你们这群小崽子,不懂眼色的东西都聚在这儿干什么?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嘴巴都给我闭紧点儿,这事儿谁要是敢说出去,脖子上吃饭的家伙也就不用要了听清楚了没?本就被皇帝的突发状况吓得不轻的宫女太监们,又被他这么一恐吓,更是魂不附体,纷纷叩着头说明白,然后作鸟兽散去,再也不敢聚集在一块儿了。

只是现在又有谁有心思做事?各人不过是手里拿着家伙什,眼睛却瞟向东暖阁,又不敢窃窃私语,只有凝重而恐惧的气氛弥漫在玉澜堂的上空。

此时,婉贞和钟德全却没有心思去顾及宫女太监们的感受,他们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古维客,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只见古维客脸上的神色一变再变,他们的心情也随之波涛汹涌,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屏息静气等着古维客的诊断。

古维客此时也是紧张至极。

他一眼就能看出来皇帝乃是中了毒,但此事非同小可,他可不敢轻易做下结论,况且当今世上,又有什么人敢向皇帝下毒?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啊由是不禁更加的谨慎,没有完全的把握,完全不打算开口说话。

半晌,他望闻问切,所有的手段都使上了,终于可以确定,不由长长吁了口气。

婉贞一看他收回了手,急忙问道:古太医,这是怎么回事?皇上他要不要紧?古维客先不回答,环视了室内一圈,皱了皱眉头,低声道:福晋,皇上不可久留于此,还是快些将他扶到床上去吧。

婉贞心中一紧,难道致使光绪中毒的东西竟然是在这室内吗?那为何同样身处此中的自己又会安然无恙?但此刻容不得她仔细思量,急忙吩咐钟德全,叫来了四个身强力健的小太监,将光绪抬回了西暖阁的卧室里,在床上躺好。

古维客也跟了过去,从药箱里拿出一颗丸药,给光绪服了下去,这才松了口气,站起身来。

婉贞沉着脸,问道:古太医,皇上究竟是怎么回事?你现在可以说了吧?古维客苦笑了一声,低声道:福晋,皇上这副样子,想必您也已经猜到了,这是中毒了啊婉贞心里早有猜测,倒也并不惊讶,只是问道:那皇上现在情形如何?要不要紧?古维客笑了笑,说道:福晋放心,皇上目前看来并无大碍,虽是中了毒,却并不致命,这也多亏了皇上未雨绸缪,一直以来坚持服用少量毒物,体内早已有了抵抗力,所以减轻了此次中毒的症状。

皇上一直服用毒物?婉贞大吃一惊,她每日跟光绪在一起,竟然一点都不知道古维客看了她一眼,恭敬地说道:是的,福晋,这是皇上的旨意,怕您知道了担心,所以不曾告诉过您。

婉贞闻言,心中一酸,又是忍不住的泪意涌上心头,几乎要掉下泪来。

不过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她强自忍住了,对古维客道:如今皇上中毒,虽不严重,却也不能马虎,劳烦古太医赶紧开药出来,为皇上解毒。

古维客连忙道:不敢称劳烦,这本是臣的分内之事,福晋放心。

皇上体内的毒看似厉害,实则并不要紧,服上两剂药就会没事的。

说完,自去开药方去了。

他自从诊断了婉贞的身孕,就等于跟他们坐在了一条船上。

如果皇帝出事,他自己也别想独活,因此自然是尽心尽力来保全光绪。

婉贞则坐回了床边,拉着光绪的手,看着他昏迷中仍然紧皱的眉头——一定很疼吧?不过,还好,老天开眼,让这次的毒杀没能成功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前世历史上的光绪结局如何她不管,但既然她已经来到了这里,陪光绪走过了这许多艰难的岁月,那就自当竭尽全力,决不允许那悲惨的历史再度发生。

第一百二十七章 醒来古维客开好了药,交给婉贞。

婉贞凝重地看着钟德全,道:小钟子,这副药就交给你了记住,一定要你亲自看着熬出来,绝对不能假手他人,明白吗?钟德全不敢怠慢,忙躬身道:奴才省得,福晋放心,奴才一定会好好的把药送过来。

说完,郑重地接过了药方,转身急急地出门去了。

婉贞直到此刻,才算松了口气,顿时觉得有些头晕目眩,想来是方才精神高度紧张所致。

她的身子摇摆了一下,脚一软,便跌坐在光绪的床边。

不,现在还不能晕她在心里给自己打着气,闭了闭眼,深深吸了口气,觉得头晕似乎减轻了一点儿了,便又睁开了眼睛,看着古维客问道:古太医,皇上究竟是中的什么毒?我跟皇上一直同进同出,如若真是中毒,又为何我平安无恙?古维客也是心中疑惑,想了想道:皇上此次中的毒,颇为古怪,平时也很少见。

这种毒,若是单独吃下去了,也没什么大碍,可万一吃完之后,又闻到檀香的话,便会变成致命的毒药臣方才在东暖阁,闻到室内燃点的正是檀香,所以才斗胆请福晋将皇上移入此处,只要不继续闻香,这毒也就不会继续深入下去了。

婉贞一惊,她从来不知竟然会有这样的毒药,吃了没事,闻了香反倒有事,自是大感意外,脱口说道:这……不对啊我可是跟皇上一起吃的饭……声音戛然而止,只因她突然想到,在吃饭的时候,其中有道菜,据说是吃了对孕妇不好。

因为她如今假装怀孕,自然也就没有动筷,因此只有光绪吃了。

难道就是那道菜有问题?旋又想到,下这种毒,必然是很清楚光绪的生活习惯,知道他会燃点什么熏香才能做得出来的,而这个世上,能够对皇帝的生活起居了如指掌的,又有几个?一时之间,冷汗涔涔而下,她的心中一片冰凉,乱糟糟的没了个章法。

一忽儿想到那道下了药的菜,都是谁做的;一忽儿又想到,跟光绪关系最亲密的人,究竟是谁竟然会狠心向他下手,脑子里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都没想,一双手紧紧拉住了光绪冰凉的手掌,泪水又忍不住滴落下来。

过了一会儿,钟德全亲手捧着一碗药走了进来。

婉贞看了他一眼,擦擦眼泪,接过来舀起一勺,轻轻吹凉了,递到光绪嘴边。

可现在他正昏迷着,又怎么喝得下去?试了两次,都是牙关紧咬,汤药顺着嘴角流下来,竟是一滴都没有进到他嘴里。

婉贞急得不行,只能拿眼瞧着古维客,问道:古太医,这可如何是好?皇上怎样才能服下药去?古维客也是为难,踟蹰着说:这……臣倒是可以施针,强行让皇上醒来,可这么做必定会对龙体有所伤害,所以……还是等皇上醒来再喝药吧婉贞却是心里着急,这解毒的药水越早喝越好,拖久了难免节外生枝,想了想,毅然说道:你们出去。

啊?古维客和钟德全面面相觑,有点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叫你们都出去婉贞微怒道,还有一丝浅浅的羞涩,你们守在门口,我叫了方能进来。

这回两人听明白了。

虽然不明所以,但婉贞毕竟是他们的主子,于是只好躬身行礼,依言退了出去。

待两人都走出门外,关上房门,屋里就剩下了她和光绪两人。

她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光绪,饶是没有旁人在场,还是忍不住羞红了脸颊。

但眼光旋又落到光绪那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上,油然而生的担忧霎时掩盖了那丝羞涩。

微微皱着眉头,她仰头喝下一口药,然后轻轻覆上他的唇,舌尖轻轻顶开了紧闭的牙关,将那口药哺了过去。

果然管用她直起身子,看见光绪在昏迷中下意识的喉头滚动,一口药终于下了肚,顿时松了口气。

当下也顾不得再害羞了,她如法炮制,一口口将解毒的药物喂进他的口中,不一会儿的功夫,药便喝完了。

看来古维客还是有些本事的。

这碗药喂下去之后,光绪的脸色好了很多,虽然仍是苍白,却不像刚才那样白得像纸,而且紧皱的眉头舒解开来,呼吸也平稳了很多。

婉贞这才真的放松下来,一口气泄了,立时几乎是软瘫在了床边,差点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好容易定了定神,大口大口呼吸着,看着已经转入了安稳睡眠的光绪,她的嘴边缓缓露出了一抹笑容,只觉得老天实在对他们不薄,心里安定了下来。

又坐了一会儿,觉得力气恢复了不少,这才站了起来,走到外间,扬声说道:小钟子、古太医,请进吧。

两人在外面等了半天,忍不住提心吊胆的,仔细听听,房间里一点声响都没有,也不知婉贞和光绪会不会有什么事,一颗心七上八下的。

如今听到婉贞的叫唤,自然是大大松了口气,赶紧推门进去。

进门一看,婉贞坐在椅子上,面色平和,一旁的茶几上摆着空空如也的药碗,可见皇帝已经服下了药了,两人不由得心头一喜,自然而然在面上露出了笑容。

至于婉贞是如何让昏迷的皇帝喝下药的,两人心里都隐隐约约有所觉,不过此乃她与皇帝的私事,两人自是不会去追究的。

不管怎样,皇帝喝下了药便是万幸婉贞把他们的脸色变化都看在眼中,不由暗叹了口气。

钟德全就不必说了,跟光绪是同患难的感情,而那古维客,在经历这一事之后,能够有这番表现,且不论出发点是什么,这份忠心倒是可以肯定的了。

定了定神,她说道:皇上现在的情形已经稳定下来了,你们不必担心。

顿了一下,让他们两人有时间消化这个好消息,然后才又接着说道,现下最重要的事情,除了皇上的龙体之外,就是彻查此次的事件小钟子,今儿个的饭菜都是什么人做的?钟德全还没来得及为皇帝的无恙雀跃,听了这话,立刻沉下脸来,肃容说道:回福晋的话,今儿个跟平常一样,都是小厨房里做的菜。

婉贞点了点头。

自从知道慈禧要对光绪下手以后,他们就不再让御膳房伺候吃食,生怕慈禧借机下毒,宁愿在自个儿的小厨房里让信得过的人做。

没想到就是这样,也仍然防不胜防她的胸中升起一股怒气,强忍着问道:那些小厨房的人,都可靠吗?钟德全脸色凝重,有些犹豫,但还是说道:原先……奴才也以为是信得过的,毕竟都是跟着皇上多年的人,知根知底。

只是现在……婉贞皱了皱眉头。

人心自古就是难测,谁又能担保以前忠心耿耿的人,现在也一定是忠心耿耿呢?她想了想,对两人说道:此次皇上中毒,追根究底还是在饭菜中,就从小厨房开始查起吧。

小钟子,这事就交给你全权负责,另外,古太医,毒药的事情你最清楚,劳烦你给小钟子帮个忙,务必要查清毒物从何而来,又是如何入了皇上的口。

钟德全和古维客急忙应了下来,然后便转身调查去了。

婉贞则回到了内室,守在光绪身边,衣不解带。

古维客开出的药方中本就有安睡的成分,光绪沉沉睡去后,直到第二天中午,才悠悠醒来。

水……低哑的声音轻轻地响起来,顿时惊醒了趴在床边打盹儿的婉贞。

她猛地睁开眼,抬头便看见已经睡了一天的光绪眼帘掀动,嘴唇微抖,细碎的声音呢喃出嘴边。

心中一喜,止不住的泪水又溢出了眼眶,她含着泪,急忙站起身来,倒了一杯水,递到光绪的嘴边,轻声说道:皇上,水来了。

光绪迷迷糊糊中,听到熟悉的温柔嗓音,嗓子又干得难受,于是乖乖地张开了嘴,便有一股清流从喉间滑下,滋润了心脾。

喝过了水,他的精神不由恢复了几分,神智也有些清醒了。

睁开眼,第一眼便是婉贞憔悴的面容,娇颜上泪珠点点,仿佛清晨含露的鲜花,惹人怜惜。

他的心中一阵揪疼,努力抬起了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颊,喘息着说:怎……怎么不好好……照顾自己?这么……憔悴……婉贞见他自身都有气没力的,却还记挂着自己的面色好不好,心中顿时悲喜交加,眼泪更像是断线的珠子一般不停地掉下来。

光绪见她这样,更是心疼得不行,有心想要安慰,然而此刻自身仍然虚弱,浑身无力,脑子也不甚清醒,又哪里安慰得了?正在着急,忽然听到外面钟德全说道:福晋,奴才有事禀报。

婉贞一听,赶紧忍住了泪水,擦了擦眼睛,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对自己的失态颇为尴尬。

也不知怎的,自从光绪中毒以来,她似乎就特别爱哭。

清了清嗓子,她扬声说道:小钟子,进来吧。

皇上已经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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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 毒源(加更)补上月50粉红票加更+++++皇上醒了?钟德全惊喜交加的声音响起,随即就见他跌跌撞撞冲了进来,一眼看见已经睁开了眼的光绪,顿时像是打开了水闸,泪水喷涌而出,扑到皇帝身边,叫了一声万岁爷,便泣不成声了。

光绪欣慰地看着他,咳了两声,虚弱地说道:好了,小钟子,别哭了。

朕……这不是没事么?钟德全擦着眼泪,一边哽咽着说:万岁爷,奴才该死,竟然让万岁爷……顿了一下,把这话给跳了过去,又道,若是万岁爷有个什么……奴才就算粉身碎骨,也无法赎罪啊婉贞听了,不由得皱皱眉头。

虽然钟德全这是真情流露,可这么口无遮拦说着不吉利的话,终究是不妥,于是岔开了话题道:好了,小钟子,皇上方才醒来,没得在说些有的没的惹他烦心。

有什么话,我们出去说吧。

说完,看了看光绪,又道,皇上,您且先歇着,臣妾一会儿再进来陪您。

她料着钟德全此时来找她,必定是追查下毒的事情有了什么进展,却不愿用这件事情来让光绪伤心,所以有心要避开去说。

没想到光绪却终究是个急性子的人。

这些年他虽然屡经挫折,心性沉稳了很多,可这人生来的个性却是没法彻底改变的,如今在这身体虚弱、自制力也减弱的时刻,就更是发挥出来。

只见他喘了两口大气,说道:小钟子……这次,是谁干的……查出来了么?钟德全看了一眼婉贞,对皇帝的问话自是不敢虚言搪塞,只好说道:奴才遵从福晋的吩咐,会同古太医彻查过了,目前……确实有些线索。

光绪一听,立刻挣扎着就要坐起来。

婉贞一愣,立刻走上前去,婉言劝道:皇上,您的身子还未恢复,还是不要为这些事情操心了吧就让他们查个水落石出之后再来禀报不也是一样的么?然而光绪却不允许,喘息着说道:不……朕一定要看看,究竟是谁一心要置朕于死地说着话,脸上青筋直冒,眼神阴戾,看来是气得狠了。

婉贞无法,只得扶着他坐起来,拿了枕头给他靠在身后,又拉起被子在他胸前挟好。

看着她的这番动作,光绪只觉得心中一暖,方才那股被人背叛、设计的怒气似乎也消散了几分,轻轻拉住了她的手,微微一笑。

婉贞本是满心的不满。

自己的身体尚未好转,就记挂着仇恨和报复,男人都是这样好强的么?但光绪身为被害者,自是有理由、有权利生气愤怒,她也无从置啄,只好随他。

不过此时,见到他的笑容,心中顿时五味杂陈,什么气也发不出来了,只能无奈地叹息了一声。

看见婉贞脸上的神色变缓,光绪暗地里自得一笑,随即把眼光转向钟德全,脸色一整,说道:说吧,都查出什么来了?两人之间的小把戏钟德全自然是看在眼里,不过他一个奴才可没有插嘴的份,于是只是在一旁静静地候着。

此时听到皇帝的话,急忙说道:回万岁爷,奴才和古太医按照福晋的吩咐,从小厨房查起,奴才原以为是那里有人被收买,背叛了万岁爷,但一查之下,却没有发现任何迹象。

光绪狐疑地看向婉贞,没有说话,但婉贞已知其意,赶紧说道:皇上此次中毒,虽然毒发的过程有些离奇,根子却还是在吃食上,所以臣妾才命他们从小厨房查起。

说完,又将古维客说过的,吃下了毒药后闻到檀香才会发作的事情说了一遍。

光绪听了,脸上淡淡的没什么表情,一双眼睛也看不出任何情绪来,只是拉着她的手猛地一紧,力道大得令人感到一丝疼痛。

但婉贞却一声不吭地承受了下来,看了他一眼,默默一叹。

看着钟德全,光绪又道:好吧,接着说,既然小厨房的人没问题,那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钟德全偷偷瞟了一眼皇帝,心里不禁有些惴惴,接下来的话,不知当不当说。

见他迟疑,光绪心中一怒,又是一沉,加重了口气,说道:说能够让钟德全露出这种神情,可见事情非同一般,他不禁心中一痛。

然而更多的却是愤怒,这么不明不白被人毒害,若是不查个清楚,将下手之人抓出来,他难消心头之恨钟德全吓了一跳,深深磕下头去,连声道:是,奴才这就说。

偷看了一眼光绪的脸色,便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把所有查到的都说了出来。

原来他发现小厨房的宫人没有问题之后,便猜测是不是食材本身被人下了毒,于是找来了厨子细细询问究竟都用了些什么食材,然后又派人去将仓库里还有剩的材料,以及没吃完倒掉的残羹都翻了出来,交给了古维客去仔细检查。

古维客身为太医,对这些毒物自然也有所了解。

拿到了这些东西之后,也顾不得那些残羹剩菜难闻的气味,就开始仔细排查起来。

钟德全关心着结果,自然也在一旁守候着。

整整花了一个晚上,经过反复校对试验,终于将所有的食材和剩菜都检查了一遍,古维客的脸色黑得像墨,钟德全见了,一颗心也止不住地往下沉。

古太医,可是查出些什么来了?他沉声问道。

古维客点了点头,拿过一颗山菌,又指着一堆剩菜,闷声说道:钟公公,你看,就是这样东西,差点害了皇上钟德全一看,原来是中午光绪所吃的一道菜,因为听说这山菌孕妇吃了不好,也就没让福晋动筷,只有皇帝吃了。

这也难怪为什么皇帝会中毒,而福晋却安然无恙。

这毒……究竟是在菜里还是在食材上?他阴沉着脸,继续问道。

古维客答道:在食材上。

也就是说,当这样东西拿来的时候,就已经被下了毒了钟德全心中震怒,因为自从开始防备慈禧太后的手脚之后,他们所吃的所有东西都是通过醇亲王那条线,避过了宫里头的采买偷偷运进来的,为的就是怕有人在食材上做手脚。

但没想到,竟然这样都还是着了道,这不是等于当面在他的脸上扇了一巴掌么?丢了面子倒还是其次,幸好这次皇帝有惊无险,万一一个不小心真的被人得手了,那……他激灵灵打了个冷颤,再也不敢往下想了。

这东西究竟是怎么进来的?他恨恨地说,随即招来个小太监,说道,去把守仓库的小路子给我叫来小太监领命去了,不一会儿,带了个干巴巴的瘦弱小太监进来,一进门,就跪在了地上,连连磕头道:钟公公,小的冤枉小的什么也没干啊小路子涕泪交错,又惊又怕。

他早就听说了光绪出事的消息,如今又见钟德全一心追查食材和饭菜,在宫里待了那么多年,又哪里猜不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于是一颗心早就提得老高了,求佛祖、拜菩萨地祈求他们保佑千万别是食材上出了问题,那他的一颗脑袋必定保不住。

没想到老天爷没听到他的祈祷,怕什么来什么,终究还是没逃过。

一听到小太监来说钟德全要见他,顿时吓得三魂六魄都出了窍,战战兢兢来到这里,自然第一件事就是给自己喊冤了钟德全厌恶地看了他一眼,冷哼了一声,说道:若真不是你做的,何必这么心虚?你既说你冤枉,如今就给你个机会,说,这东西是从哪儿来的?说完,一指手边的山菌问道。

小路子抬头一看,顿时像吃了颗定心丸,身子也不抖了,声音也直了,倒是看得钟德全有了几分诧异。

只听他说道:回钟公公的话,这个东西并不是跟其他食材一起进来的,而是前些日子喜烟姐姐拿来,说是福晋让收下的。

钟德全心中一震,怎么会是福晋?他不由跟古维客交换了个神色,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疑惑。

若说是婉贞想要毒害皇帝,他们第一个就不相信,可若是小路子没说谎——谅他也没那个胆子敢说谎——这东西确实是婉贞让人送来的,又是怎么回事?蓦地,钟德全想起来,前些日子福晋去给慈禧太后请安的最后一日,不是曾经收过瑾妃娘娘送来的一些食材吗?因为当时也没人想到瑾妃会做什么手脚,所以就没有跟慈禧的赏赐放在一起,而是直接拿到了仓库。

难道就是那时的……他越想越是心惊,急忙又差人将喜烟找了来,两下一核对,果然就是当日瑾妃送来的东西这下不用人说,他们也知道事情严重了。

瑾妃乃是珍妃的姐姐,很早以前就成了皇帝的嫔妃,又一直都是低调本分的主儿,谁能想到她居然会出手毒害皇帝?于是钟德全不敢耽搁,立刻前来向婉贞请示,没想到正好撞上皇帝醒了来,婉贞一时高兴,也就忘了避讳,这件事就这么直接摊开在了皇帝的面前。

第一百二十九章 病危听了钟德全的回禀,婉贞固然是胆战心惊,偷偷瞟了一眼光绪,他又何尝不是黑沉了一张脸?她只觉得满心的不可思议那个和蔼温顺的瑾妃,那个安分守己的娘娘,平常多么淡泊宁静的人,怎么就会突然想到要谋害皇帝呢?而,身为光绪的嫔妃,她的一生也就依附于这个男人,光绪好了,她便也好,光绪没了,对她又有什么好处?为什么她要做这损人不利己的事情?越想越是疑窦,说到底,她仍旧是不愿相信,看上去老实巴交的瑾妃竟然会做出这种狠毒的事来看了看光绪的脸色,又看了看跪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一声的钟德全,她只得清了清嗓子,小心翼翼地说道:皇上,这事……臣妾瞧着蹊跷。

毕竟,瑾妃娘娘跟随皇上多年,一直循规蹈矩,从未有过什么差错。

况且,就算她有什么不满,也断然不会向皇上做出这种事情来,对她又有什么好处呢?人都是趋利避害的,像这种于自己无利的事情,聪明如瑾妃娘娘应当不会去做才对。

光绪却冷哼了一声,恨恨说道:从未有过什么差错?哼顿了顿,又道,这些年来,朕也算看清了。

面对权势名利,又有几个人能够安之若素、等闲视之?尤其是她这种女人,对朕本就怀恨在心,若是被有心人挑拨利用,许下重利,还有什么干不出来的?婉贞觉得他这句话有失偏颇,瑾妃虽然嘴里不说,但从以前接触的情形看来,还是很在乎光绪的。

对于这样的女人,婉贞将心比心,觉着应该无论如何都不会出卖甚至是伤害心爱的人才对。

况且瑾妃一直无欲无求,又有什么能够打动她的心让她不惜背叛皇帝?但见此时光绪恼恨的样子,现在劝他八成是没什么用的了,便也歇了劝解的心思,说不定让他自己冷静一下,不用人劝便也能想通了呢?于是关心地走上前,柔声说道:皇上,如今小钟子的话也说完了,您身子还很虚弱,不如先休息一下吧。

至于这件事,只要您身体无恙,日后有的是时间追查。

况且如今只不过是初步的线索,一切都还未明朗,也未见得就真是瑾妃娘娘下的手,还需要证据证明才行。

您就先别操这个心了,专心养好身子,让小钟子他们去搜集证据,晚点再下结论不迟。

光绪确实身体很虚弱,又强打起精神说了这会子话,早就已经疲惫不堪。

再加上听得是原来的枕边人要置自己于死地,心里的负担更是沉重,精神上早已透支。

现下听了婉贞说的,正好顺着台阶下台,点了点头。

婉贞抿嘴一笑,扶着他躺下来,又转头对钟德全说道:小钟子,兹事体大,在没有绝对的证据之前,切不可乱下结论如今皇上身子不好,这追查的事情也只有交给你了,希望你莫要辜负了皇上的期望。

钟德全叩头道:奴才省得,请皇上和福晋放心,必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的婉贞满意地点点头,又道:这次的事情,皇上既然已经转危为安,就不要外传了。

醇亲王那边,不用告诉他们知道,免得他们担心。

钟德全这次没有立刻回答,先看了看皇帝,见他并没有反对的意思,这才答道:喳,奴才明白了。

婉贞又想了想,觉得没什么好吩咐的了,于是说道:好了,你下去吧。

钟德全又磕了个头,说了声奴才告退,然后才爬起来,缓缓退了出去。

婉贞回过头,见光绪已经闭上了眼睛,似乎睡着了,便蹑手蹑脚往外走。

没想到还没走出两步,忽然手里一紧,却是被光绪拉住了。

皇上……她不禁低呼了一声。

光绪假寐的眼睛睁开来,看了她一眼,眼中满是浓浓的不舍和怜惜,低哑着声音说道:你也休息一下吧。

想必为了照顾朕,一晚上都没睡好,看你这样,朕心疼啊婉贞脸上一红,掩饰地笑笑,点点头道:是,皇上。

臣妾就在那边的卧榻上歇着,皇上有事就叫臣妾好了。

光绪却并不满足,轻轻拍了拍身边,道:榻上哪儿有床上舒服?陪朕一起睡吧。

婉贞其实现在也是累极。

一晚上衣不解带的服侍,再加上精神上一天来的高度紧张,早已是强弩之末了。

如今见光绪人已经醒来,似乎并没有大碍了,一放松下来自然觉得心力交瘁,听他这么说,平日也是同床惯了的,便也不再推辞,脱鞋上了床,在光绪的身边很快便沉入了香甜的梦乡。

光绪侧着头,看着她宁静的睡颜,眼里闪过一丝心疼,还有浓得化不开的深情,深深地叹息了一声,眼神微闪,便闭上了眼睛,也是沉沉睡去。

接下来的日子里,光绪便在玉澜堂中静心调养,有古维客的高超医术,又有婉贞的尽心侍奉,身子一天天好起来,以看得见的速度迅速恢复着健康。

而在另一头的乐寿堂里,慈禧却是一天比一天虚弱,不管以前是怎样的呼风唤雨、威风八面,现在也只不过是个油尽灯枯的老妪,生命之火摇摇欲坠,随时都有熄灭的危险。

这天,她睁开了眼,似乎感觉精神稍好了些,便在宫女的服侍下坐了起来,斜靠在床头,看着李莲英问道:小李子,皇上那头……最近怎么样了?李莲英瞟了她一眼,心头惴惴,只得斟酌着说:回老佛爷的话,一切……都好。

都好?慈禧原本半眯着的眼睛猛地大睁开来,浑浊的眼中似乎一瞬间恢复了往日的精明凌厉,声音中带着怒气,听上去似乎中气十足,厉声道,怎么可能都好?李莲英瑟缩了一下。

尽管慈禧如今已经日薄西山,但旷日持久的yin威仍在,他仍旧不敢有丝毫懈怠,急忙说道:老佛爷,如今玉澜堂的大门紧闭,皇上和福晋已经多日未曾露面,奴才……实在不知道里面的情形究竟为何啊慈禧心中一惊,头脑竟愈发的清晰起来,忙问道:不知?那些奴才们都是怎么办事的?怎么连一点消息都没有透出来?李莲英只觉得满嘴的苦涩,却又不能不答,回道:老佛爷,自从您卧病在床之后,我们对玉澜堂就渐渐失去了控制。

如今虽然皇上仍然住在那里,却已经传不出消息来,我们的人也早已失去了踪影,怕是已经……慈禧一听,顿时又惊又怒,猛地挺直了腰,怒道:好好我倒是小瞧了他了他竟敢……话音未落,却突然一张嘴,喷出了一口鲜血来,衣襟和被子上,立刻沾满了血花一片。

她愣了一下,缓缓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血腥,忽地眼睛一瞪,直挺挺地便倒了下去。

老佛爷李莲英惊叫一声,扑上前来正好扶住她倾颓的身子,刚刚还精神奕奕的人,现在却已经完全软瘫了下去,仿佛一丝生机都没有了,紧闭着双眼,面上一丝血色都无。

太医快传太医李莲英惊恐地大叫着,然后轻手轻脚把慈禧放平在床上躺着。

跟玉澜堂一样,乐寿堂也有太医天天驻守,就是为了照顾慈禧的身体。

此时听到李莲英的叫唤,守在此间的太医姜东城立刻冲了过来,告了声罪,顾不得许多就拉起了慈禧的手,开始仔细诊治。

一边把着脉,他的脸色一边阴沉下去,心脏一阵阵紧缩,手也微微颤抖了起来。

姜太医,老佛爷这病……李莲英在旁看着,脸色一变再变,阴晴不定,低声问道。

姜东城一言不发,先放下了慈禧的手,然后倒退着退出了卧室,只觉得手脚冰冷,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半天回不过神来。

他的脑子里不停回放着昨日觐见皇帝时所听见的话。

已经多年没有召见过大臣的皇帝,昨天偏偏召见了自己,这就已经很奇怪了。

当时他看皇帝的面色,似乎不是很好的样子,以他从医多年的经验,多多少少猜得出那样的脸色究竟所为何来,心里顿时有些惴惴不安。

而皇帝虽然以关心老佛爷身体的名义将他找了去,但所说的话……昨日他还一知半解,不知为何皇帝要那么说,但今日看老佛爷的情形,一切便都恍然大悟了因此,方才在给她诊治的时候,才会觉得手发抖、脚发颤,心脏跳得几乎都快要跳出了嗓子眼儿他的心里比吃了黄连还苦怎么就让自己摊上了这档子事儿呢?这时,李莲英安置好了慈禧,赶紧追着姜东城走了出来,看见他正坐在那儿发呆,顿时不悦地咳嗽了一声,走了过去问道:姜太医,老佛爷的情形究竟如何?姜东城正是心惊胆颤的时候,猛不丁被李莲英这么一吓,差点就从椅子上跳起来。

他定了定神,知道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候,取舍就是一眨眼,生死也在一念之间。

霎那间,各种念头电光火石般闪过脑海,他断然拿定了主意,站起身来向李莲英行了个礼,恭声说道:李公公,下官不敢隐瞒,老佛爷的病……怕是已经药石枉然了。

第二卷 宫闺惊心 第一百三十章 取舍李莲英心头重重一跳。

虽说早有这个心理准备,然而当事到临头,却才发现仍是难以接受。

他茫然地看着姜东城,喃喃地说道:这……怎么可能?难道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或许……再找几个太医来瞧瞧?姜东城心中一紧,赶紧说道:李公公,老佛爷本就年事已高,又因为操劳国家大事,太过劳心劳力,以致现在已经油尽灯枯,就算是华佗再生,怕也无法挽救了啊如今我们能做的,不过是尽量减轻老佛爷的痛楚,让她老人家走好,操办好后事罢了。

李莲英愣了一下,看了看一脸惶恐的姜东城,迷茫的脑子忽然一清,突然把握到了点什么。

他定了定神,看了姜东城一眼,沉声问道:你确定,老佛爷……挺不过去了?是的。

老佛爷的大限,也就只在这两天了。

姜东城肯定地说道。

李莲英却仍旧止不住疑惑,问道:可是……之前看诊的时候,虽然也是病势沉重,却并未有过如此恶劣的诊断,怎么这不过几天的功夫,就恶化成这样?姜东城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终也只是讷讷地说了一句:生死有命,这……不是下官能够决定的。

李莲英听了,眼神闪烁了几下,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已经掀起了轩然大*。

他沉吟了一会儿,终于叹了口气,轻声说道:好吧,就照姜太医的意思,你尽心服侍老佛爷这最后一段吧,想办法减轻她老人家的痛苦……去吧。

说完,颓然叹了口气。

姜东城如逢特赦,赶紧三步并作两步退了下去,生怕走晚了小命就没了似的。

李莲英看着他的举动,忍不住苦笑了一声,摇了摇头。

回到里间,看着躺着床上,一动不动,连呼吸都若有若无的慈禧,再想想如今已经完全脱离了他们控制的玉澜堂,他的心中仿佛有两股力量在拉锯着,左右摇摆。

反复思量了半晌,他终是一咬牙,出了里间,叫来自己的干儿子,咬着耳朵说了几句。

小太监顿时一脸惊讶地看着他,似乎有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直到他怒斥了两声,这才回过神来,一溜烟儿地跑了,前去办事。

又过了不到半个时辰,就见玉澜堂的周围,三三两两,一些平时做粗重活儿的太监宫女们散了开去,各自隐入各个宫室中,再也不见。

这番变化自然没有瞒过玉澜堂里面的人。

钟德全兴冲冲跑到西暖阁,对正歪在炕上与婉贞下着围棋的光绪说道:万岁爷,好消息方才李公公把周围的眼线全都给撤了光绪一愣,顿时精神一振,手里的棋子仍回到棋盒里,站起身来兴奋地走了两步,连声道:好好婉贞也是一愣,看着光绪主仆激动的样子,不解地问道:皇上,为什么李公公要把监视的人都给撤走?难道……她似乎一下子醒过神来。

光绪看着她,深深地弯起了嘴角,眉梢眼角都是笑意,重又坐下道:没错,就是你想的,八成是皇爸爸就要不行了,他这是未雨绸缪呢婉贞心中一沉,立刻明白了光绪的意思。

慈禧对光绪的戒备之心已经深入到了骨子里,是绝对不会主动撤掉那些隐在暗处的眼线的。

因此会这么做的人只有李莲英自己。

而李莲英一直对慈禧忠心耿耿、唯命是从,若是慈禧还有一线生机,他是绝对不会违背了慈禧的意思撤掉监视光绪的人的。

如今既然那些人已经撤走,就说明慈禧确实是就要不行了,李莲英审时度势,自然知道这慈禧大归之后,大清朝的主子会是谁,如果把光绪得罪得狠了,以后他一个太监,就算曾经怎样的权倾一时,没了慈禧太后的撑腰,还能风光到几时?更别说应付光绪的责难了他这是在给自己的未来铺路呢慈禧毕竟是个将死之人,跟光绪这个活着的皇帝比起来,他很有眼色地选择了后者。

想通了这层,她的心里忍不住一叹。

果真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啊就连对慈禧那么忠心的李莲英,到了最后也要先为自己打算,可见这世上,能够为了别人肝脑涂地的人物,确实是不多的。

光绪有些微讶地看着她脸上神色不对,不由忧心地拉住她仍放在棋盘上的手,问道:怎么了,婉贞?哪里不对么?还是身体不舒服?婉贞猛地回过神来,忙摇头道:不,没什么不对。

臣妾恭喜皇上、贺喜皇上说完笑开了颜。

自己也真是的,又何必自寻烦恼呢?她又不想做什么哲学家、心理学家,人类的心理问题也不在她感兴趣的范围之内,只要自己身边的人都能好好的就行了,别人她没心思也没能力去管。

不管怎么说,如今慈禧总算是要死了,自己和光绪的光明未来就在眼前,这才是最重要、最值得庆贺的事情,没得为了其他人来破坏了自己的好心情看到婉贞脸上、眼中的笑意,光绪这才放下心来。

虽然不知道方才她为何一脸的沉郁,但现在她已经放开了心怀,开心起来,那就够了。

他也不想去深究,免得反而引起了什么不愉快的回忆,徒增不快。

婉贞笑了一会儿,忽又觉得有些不对,不禁问道:只是,前些日子我去给老佛爷请安的时候,见她虽然面色衰败,却也没有猝死的迹象,怎么这才过了这么点日子,就快要不行了呢?连李莲英都敢背着她做这些小动作了,可见慈禧已经确定不久于人世了可这病势的恶化,有这么快吗?光绪却只是淡淡一笑,拿起一旁的茶碗抿了一口,平静地说道:生老病死,乃是人之常情。

更何况皇爸爸年纪大了,一病不起,又迅速恶化,这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婉贞听了,总觉得有些怪怪的,细想之下却又想不出什么地方怪,索性便放弃了。

反正她只要知道慈禧快死了就行了。

此时,又听光绪问道:瑾妃的事情,小钟子,你查得怎么样了?钟德全急忙道:回万岁爷,奴才该死,倒还没什么眉目。

光绪皱了皱眉头,道:这也不怪你。

之前咱们只能困在这玉澜堂里,想要查究事情多有不便。

不过如今可好了,得回了自由,之后的事情就应该好办很多,你立刻着手去查,务必要弄个水落石出钟德全脸上洋溢着喜气,喜不自胜地应了下来,转身便出去布置去了。

婉贞看了看光绪,欲言又止。

光绪时时刻刻都在留心着她的表情,见状不禁一笑,说道:有什么话,直说就好了,何必这么吞吞吐吐的。

旋又叹了口气,拉着她的手道,这么多年了,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

今后,就是我们的天下了婉贞也是心中感慨,幽幽一叹,说道:不管怎么强势的人,终究是逃不过时间的追索。

光绪噗嗤一笑,转个身坐到她的身边,轻轻揽着她的腰,笑道:怎么突然之间变得这么伤春悲秋起来?你我正是年华鼎盛,今后大权在握,朕一定能够励精图治,再现我大清王朝的辉煌婉贞颇有些不适光绪的举动,忍不住轻轻挣扎了一下,却挣不脱他的大手,又不敢使太大的力气,便也只好作罢。

只是心中奇怪,最近一段日子来,他对她日渐亲密,时常有些出格的举动,往日的相敬如宾亦不复再有。

如今他这么亲密地拥着她,让她的感觉怪怪的,有心想要挣脱,却又怕他不高兴,坏了此刻高涨的情绪。

想想他被囚禁十年,如今总算是雨过天晴,重新夺回了权柄,心中的畅快不言而喻,也就不好败了他的兴。

微微一笑,她顺着他的话说道:臣妾相信皇上一定能做到的。

嘴里说着,心里却有些不以为然。

清政府的问题出在根子上,不彻底改变原先那一套腐朽的统治方法,怕是无法阻止如今**的大流的吧?光绪一心重振大清雄风,恐怕不是容易的事情。

不过这都与她无关,她也不去多想。

光绪却没有发现她笑容中深藏的不确定,开心了一会儿,忽又想到一事,于是问道:方才你想说什么?婉贞看了看他,斟酌了一下,还是忍不住说道:皇上,瑾妃娘娘的事,臣妾总觉得事有蹊跷。

瑾妃娘娘是什么样的人,皇上不是不知道,且不说她万万不会对您不利,就算她真的怨恨过谁的话,那也应该是臣妾。

可这次的事情,针对的明明是皇上不是臣妾,这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况且,用了那臣妾绝对不会吃的食材来下药,分明是顾忌着臣妾的身子,这世上,会对皇嗣如此上心的人,只有一个,皇后和瑾妃应当都不在此列。

所以,臣妾恳请皇上,千万莫过早下结论,一定要调查清楚了再说听了她的话,光绪的笑容收敛了些,淡淡地说道:这点朕自有主张。

朕也知道,主谋应该不是她,可即使如此,难道她就该听命于人来害朕吗?换了是婉贞你,朕相信,无论面对怎样的威胁利诱,你都不会出卖朕的不是么?婉贞一愣,不由得苦笑了,没想到他竟然这么相信自己其实话又说回来,如果真的被人威逼利诱着去谋害光绪,她真的能够顶得住吗?她自己都没把握啊毕竟,人总是自私的第二卷 宫闺惊心 第一百三十一章 自由第一百三十一章 自由时间又过去了两天。

这两天里,光绪一副无事人的模样,每日的生活起居跟往日完全没有二致,仿佛根本不知道慈禧就要死了,而对他的监禁也早已解除似的,那般深沉的城府,看得婉贞好生佩服到了第三天的午夜,他们本已经睡下了,却不料半夜便被外面喧闹的人声所惊醒。

两人爬起来,面面相觑,光绪扬声叫道:小钟子,外面什么事?砰的一声,房门被推开来,钟德全连滚带爬地冲进来,跪在床前,脸上露出又哭又笑、又喜又悲的神情,声音中说不出是激动还是紧张,大声说道:万岁爷,老佛爷……老佛爷她殡天了什么?光绪大吃一惊,一掀被子就冲下床来,也不管此时夜深露重、寒气刺骨,光着脚,穿着中衣便在房里兜起了圈子。

猛地一转头,他的眼中射出凌厉的光芒,仿佛利剑一般投注在钟德全身上,凝声问道:消息可确实?皇爸爸真的走了?钟德全急忙深深地磕下头去,郑重说道:奴才不敢欺瞒皇上,老佛爷确实已经殡天了方才乐寿堂那边已经有了大动静,李公公想必也就快来了好好光绪走来走去,尽管衣着单薄,脸上却有着异乎寻常的红晕,一双眼眸晶亮照人,整个人似乎都焕发出了无尽的生机和活力。

转了几圈,他蓦地停下了脚步,对钟德全说道:传朕的命令,醇亲王即刻率军进驻颐和园,掌控全局,颐和园准进不准出,任何人没有朕的手令,不得擅自出园喳钟德全应了一声,随即迅速退下去了。

婉贞直到这时才从这个惊天消息中回过神来,心中犹自将信将疑、如在梦中。

慈禧死了?真的死了?那个统治了中国将近半个世纪,让中国在落后挨打的耻辱道路上越走越远的女人,就这样死了?那个让自己和光绪整日活在阴霾之下,九死一生的高高在上的慈禧太后,居然就这样断气了?她的脑子里一片凌乱,虽然早知道慈禧命不长久,但没想到竟然会来得如此仓促和突兀,一时之间,她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才好了。

这时,只听门外小太监大声说道:启禀万岁爷,李公公来了。

这一声叫唤,惊醒了各自陷入极端情绪中的光绪和婉贞。

婉贞一个激灵,这才发现了光绪竟然衣冠不整,赶紧披了衣服下床来,服侍他穿上外袍,又披上一件披风,脚上也穿好了鞋,这才说道:请李公公进来吧。

光绪看着她忙前忙后,不由暖暖一笑,握了握她的手,旋即放开,轻声说道:你就在里面,不用出去了。

她点点头,正好也不怎么想见李莲英,不知道这位慈禧最信任的人此刻会用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光绪?她自己的心情尚未理清,实在不宜再加上别人来令自己更头痛了。

光绪笑了笑,转身走出内室,来到明堂,只见李莲英一身素白,跌跌撞撞从门外走了进来,一见到他,立刻双腿一弯,跪了下来。

启禀万岁爷,老佛爷她……她……已经薨逝了啊他凄厉地大叫着,随即便伏在地上,痛哭失声。

光绪此时兴奋激动的兴头已经过了,心情渐渐平静下来,又看到李莲英的悲伤模样,不自觉地,自个儿的心头也涌起了一阵悲戚,眼睛涩涩的,有些湿润了。

李谙达快快请起。

他亲自走上前,扶起了李莲英,声音不知不觉中已经有了丝哽咽,方才朕已经听钟德全说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朕这几日身体欠佳,婉贞忙着照顾朕,也没到皇爸爸那里去走动,原想着过两天朕好点儿了就去给她老人家请安,怎么这会儿突然就……他声色并茂,倒像是真有那回事儿似的,听在躲在内室的婉贞耳中,端的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李莲英自然也是心中有数,不过面上却不动一点儿声色,只是悲泣着说道:其实这也并非突然。

老佛爷自从入了秋以来,身子就一天不如一天,病了这许多时候,终于还是……撒手人寰了说到这里,他低泣了两声,这才接道,老佛爷生前只怕万岁爷担心,所以命奴才等千万不可告诉万岁爷,连福晋也不让她继续去请安,怕自个儿的病沾染了福晋,伤着了小皇子,所以直到今日,她老人家去了,奴才不敢再隐瞒,才亲自来禀报万岁爷,还请万岁爷恕罪说完,又要跪下。

光绪连忙扶住了他,凄声说道:原来如此……李谙达你也不必自责。

皇爸爸即使自己病重,却还是为朕着想,这份心意,朕又怎能不感激涕零呢?如今皇爸爸去了,她的身后事,怕是要劳烦李谙达多费心思才是千万不要俭省,务必要让皇爸爸走得风风光光才好,若有任何无法决断之事,只管来问朕。

皇爸爸养育了朕三十多年,现在,是朕报答她的时候了此言一出,李莲英自是心中雪亮,来不及感叹自己最后那一手的巧妙,他立刻诚惶诚恐地说道:奴才遵旨光绪听了,心里也不由得松了口气。

虽说当初李莲英撤走玉澜堂外的眼线的时候,他就猜到了几分此人的心思,但直到此刻,经他亲口允诺下来,这才觉得有些踏实。

不过,他也不会因为这句空口白话就完全放心,顿了顿又道:如今朝局动荡,社稷不稳,皇爸爸殡天的消息若是传扬出去,怕是会掀起不必要的轩然大*。

朕已经命醇亲王带兵进驻颐和园,以稳定局势,在一切没有准备好前,朕不希望此事有一丝一毫的走漏风声,以免节外生枝,让皇爸爸走也走得不安心。

你看这样可好,李谙达?李莲英听得心中暗惊,他竟不知何时皇帝已经跟京里的醇亲王连成一气。

如今让醇亲王带兵进驻,京城里除了禁军还能有什么兵?看来他们早已控制了禁军了啊如此一想,不由更加谨慎,躬身说道:万岁爷思虑周详,奴才不及您的万分之一。

万岁爷既已有旨意,奴才必当尽心奉行,唯万岁爷的旨意是从。

听了这话,光绪满意地一笑,道:李谙达果然是个明白事理的人,难怪皇爸爸生前如此器重你。

你先回去吧,待朕换好丧服后自会前去拜祭皇爸爸。

李莲英见这次来的目的已经达到,便也不再耽搁,应了一声之后,便恭敬地退了出去,自回了乐寿堂,着手布置慈禧的灵堂,准备迎接皇帝的拜祭。

光绪目送着李莲英走出门去,这才长长吁了口气,只觉得十余年来淤积于胸的闷气一扫而空,整个人更加的精神起来。

虽然以前李莲英在他面前也从不曾怠慢失礼过,但那时他被囚禁,就连个奴才的地位都比不上,不论怎样的恭敬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反而令他感觉愈发的憋屈。

如今慈禧一死,他又重新成为了大清朝的天子,扬眉吐气,连李莲英在他面前也只能诚惶诚恐、毕恭毕敬,这种感觉,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了。

神清气爽地走进内室,婉贞看着他,不禁有些好笑。

但此时显然他的兴致颇好,也就不去说什么破坏他的心情,只是说道:皇上要去乐寿堂拜祭吗?光绪点了点头,道:不管怎么说,她总是将朕养育大的人,养育之恩大如天,朕不能不去拜祭,也不能给人留下不孝的把柄。

婉贞心中也是一叹,除了强逼自己入宫这件事以外,毕竟慈禧对她也算是好的,如今人死了,以前的恩怨便也随风消散,再没有什么好计较的。

她想了想,道:要不,我陪皇上走一趟吧。

老佛爷生前毕竟待我不薄,为她上一柱香也是应该的。

光绪的眼神闪了闪,笑道:你素来是个重感情、善良醇厚的人,朕知道。

不过如今外面还乱着呢,也不知道皇爸爸的死会造成怎样的风波,你还是先待在屋子里吧。

等局势稳定下来了再去上香也不迟。

婉贞想想,也是这个理儿,便也不再坚持,忙碌着便要为光绪更衣。

只是转头一看,她顿时犯了愁。

自从来到清朝以后,日常生活以及后宫里的各项礼仪规范是学得差不多了,但这红白之事却还是第一次碰到,皇太后死了,皇帝前去祭拜需要有什么规格排场,她一概不知,这可怎么是好?好在此时钟德全已经去传达了光绪的命令回来,她正好乐得让他去服侍光绪,自己在一旁看着,这才没有出洋相。

光绪打点好了着装,钟德全又命令玉澜堂里的宫女太监们赶紧撤下红烛之类的东西,拿出白布、白纱等妆点好宫殿内外,这才带领几个宫女太监簇拥着光绪向着门外走去。

于是,在经历了十年的监禁生涯之后,光绪这个原本带有悲剧色彩的皇帝,终于第一次自由地大踏步走出了自己的监禁之地。

在迈出门槛的那一刹那,他忍不住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了看门上玉澜堂三个漆金的大字,又深深呼吸了一口自由的空气,只觉得浑身上下如同脱胎换骨,从内到外都焕然一新。

钟德全自是知道他的心事,也不禁抹了抹眼角,低声说道:万岁爷,走吧。

光绪点了点头,回头再看了一眼灯火通明的玉澜堂,沉声说道:传朕的命令,没有朕的手谕,任何人不得进出玉澜堂,包括福晋喳钟德全心中一跳,应了一声,不敢多说什么。

+++++慈禧终于死了,本书也要进入到新的阶段了,不容易啊求亲们给点鼓励吧推荐、粉红、各种求,什么都好,谢谢大家~~第二卷 宫闺惊心 第一百三十二章 布置第一百三十二章 布置假期结束了,大家也都回来看书了,所以求票求订阅,各种求支持,嘻嘻+++++来到乐寿堂,只见这短短的功夫,李莲英就已经把灵堂布置好了。

皇太后的灵堂可不比其他人,尤其是慈禧这个权倾中国的主儿,更是隆重豪华。

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打点妥当,可见是早有准备的,这李莲英也算是个有心人。

光绪走了进去,一路上,宫人无不跪地相迎。

对慈禧的哀悼没有多少,他们如今更担心的是自己今后的命运如何。

光绪和慈禧的恩怨世人皆知,而他们身为慈禧的亲信,如今最大的靠山已经倒了,想到平日里对这落魄的皇帝多有不敬,心中自然是又惊又怕、后悔不迭。

光绪在众人恭敬、惧怕的眼神中,阔步向前,心中畅快不已。

他自认不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但人欠他的,他必会讨回来,他欠别人的,也必会一一偿还,除了……心思有些飘忽,忽然听到钟德全在身边轻声叫道:万岁爷他一惊,这才发现自己原来已经走到了慈禧的棺椁前,四周垂吊着白幡,上百根儿臂粗的白烛将诺大一间灵堂映照得如同白昼。

香烟袅袅,飘飘忽忽直升天际,却不知人死后的灵魂是否也随着这烟霞升上天宫?敛了心神,他接过李莲英递来的三炷香,一撩下摆,跪了下来。

见皇帝一跪,谁还敢站着?于是他的身后呼啦啦跪下了一堆人,深深地伏下身子,不敢抬头。

光绪毕恭毕敬磕了三个头,算是偿还了慈禧的养育之恩,上过了香。

对于慈禧,他感觉复杂,既恨她夺走了自己的皇权,逼死了心爱的女人,却又感念着从小到大的孺慕。

但无论如何,如今人已经死了,再去追究已没什么意义,深深叹了口气,便也揭过了心思。

这时,只听外面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盔甲摩擦的沙沙声,金属相击的叮当声,大批的禁军冲进了乐寿堂,将一干人等严密看守起来,乐寿堂的各个角落也自有人驻守。

后面,载沣连同一身戎装的禁军统领大步走来,一眼便看见了肃立前方的光绪,心中一跳,赶紧快步上前,跪拜道:臣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光绪点了点头,道:都起来吧。

声音中却忍不住地颤抖。

载沣终于来了带着禁军来了直到此刻,他才真正掌握了自由,而将天下权柄尽收于手的日子也指日可待载沣等人站起来,晃眼一看,光绪那平静的脸庞上,却有眼角的点点晶莹出卖了他内心的真正感受。

想想这些年来皇帝的不易,他不禁也横生唏嘘,眼眶微湿。

他有些哽咽地说道:臣弟护驾来迟,还望皇上恕罪光绪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来了就好,何罪之有?眼神扫过一旁早已吓得魂飞魄散的乐寿堂众人,皱了皱眉头道,你们随朕过来。

喳。

众人应了一声。

李莲英是最会察言观色的,立刻明白光绪的意思是要单独接见载沣等人,于是立刻走前两步,躬身道:皇上请随奴才来。

光绪瞟了他一眼,嗯了一声,便跟随着他的脚步往里走去。

载沣皱了皱眉头,看了看这个慈禧身边最得宠的太监,但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默默地跟上了光绪的步伐。

来到后殿,李莲英挥退了所有值守的宫人,然后才对光绪说道:皇上与诸位大人商议国事,奴才就先告退了。

光绪点了点头,道:前面的事情就拜托你了,李谙达。

你是皇爸爸信任的人,想必也定能办得合乎她老人家的心意的。

李莲英连道不敢,毕恭毕敬地退了下去。

待他的身影完全消失,载沣这才对光绪说道:皇上,臣弟奉旨,已经将颐和园严密看守起来,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

目前为止,倒还没有任何人能够将此间的消息传递出去。

光绪满意地点了点头,眉间却并没有散开,问道:京城里,现在的情形如何?载沣道:一切正常。

臣弟出来的时候,还没有人得到老佛爷殡天的消息,载洵现正坐镇京城,定不会叫那里出了什么乱子。

光绪笑了笑,随即神色更见凝重,看了禁军统领一眼,沉声问道:北洋新军……袁世凯那边呢?载沣等人的神色也不禁凝重起来,对视了一眼,仍然由载沣答道:目前为止,还没有什么动静。

不过,北洋新军虽然驻守京畿,但毕竟还是朝廷的军队,所听的也不过是朝廷的命令。

袁世凯身为练兵大臣,不过是为朝廷练兵,北洋六镇仍然是朝廷的北洋,皇上不必过于担忧。

朝廷的北洋?光绪冷哼了一声,道,除了铁良的第一镇,其余五镇朝廷真的指挥得动吗?载沣不由一愣,顿时也是讪讪地说不出话来。

他其实又何尝不知此种情形?只不过存心往好了说来宽光绪的心罢了。

光绪话一出口,便也立刻察觉自己的语气过于严厉了,于是急忙放缓了语气,叹了口气说道:不过,不管怎样,如今形势不稳,只要袁世凯不公然反叛,也就够了。

当务之急,还是赶紧把朝廷内部稳定下来,北洋六镇的事情,只能容后图解了载沣也赞同地点点头,道:皇上英明。

如今载涛已经到了铁良处,看着北洋六镇呢,袁世凯也不是个莽撞的人,至少现在,北洋六镇看上去还算安分。

是啊,他不是个莽撞的人光绪喃喃地说着,思绪仿佛又回到了戊戌年,那场惊心动魄的政变,功亏一篑,又何尝不是袁世凯的功劳?但通过这些年他的冷眼旁观,袁世凯此人倒也并无对朝廷不满的心思。

虽然恣意坐大、大肆培养自己的势力,如今北洋一系已经只手遮天,对朝廷中央集权构成了严重威胁,但却并没有什么公然忤逆、抗旨不遵的事情发生,也不知袁世凯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不过就如今而言,这已经是最好的状况。

只要他们不反,让他有时间去整理、收拢朝廷的势力,第一步就算成功了思忖良久,想到北洋六镇在外,反正自个儿如今无法掌控,倒也懒得在上面多费脑筋了。

倒不如集中精力,想想怎么接收慈禧死后的皇权、巩固自己的实力才是真的于是他便也放开了心思,只是问道:老七在铁良那里?是不是太冒险了?载沣笑了笑,道:谢皇上关心,不过不打紧的。

铁良一向对朝廷忠心耿耿,不会对七弟不利,况且他去那里也只不过是为了稳住军心,并不是要干涉北洋军的行动,想来袁世凯他们也不会特意刁难他。

光绪这才稍微放下点心,却仍旧忍不住在心中闪过一丝愧疚。

还未来得及说话,只听外面传来一阵喧哗,似乎是禁军跟什么人起了争执。

光绪眉头一皱,扬声叫道:李谙达,怎么回事?李莲英赶紧跑了进来,躬身说道:回万岁爷的话,是皇后娘娘和瑾妃娘娘要来拜祭老佛爷,但守卫的禁军不许,说是要得到皇上的旨意才可放行。

听到瑾妃的名字,光绪的眼眸闪烁了一下,挥了挥手道:让她们进来吧。

喳。

李莲英急忙应道,退了出去。

载沣听说了皇后和瑾妃的到来,心中顿时想起一个人来,想想一路走来居然都没有看到,心里不禁有些惴惴,遂瞟了一眼光绪的脸色,试探着问:皇上,婉贞她……光绪明白他的意思,笑了笑道:婉贞无事,你且放心。

如今外面正乱着,朕就没让她出来。

对了,玉澜堂那边你可派人守好了?载沣听到婉贞无恙,顿时松了口气,闻言急忙说道:回皇上,都布置妥当了,如今禁军重兵把守的就是此处跟玉澜堂,必定会拼死保护皇上的安全。

不过……皇上,他犹豫了一下,皇后娘娘和瑾妃娘娘那里……光绪冷冷一笑,道:都派人守上,没有朕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进出,包括她们载沣吃了一惊。

他并不知道瑾妃下毒之事,但却也明白皇帝是不待见这两位娘娘的,于是也没敢多问,急忙应下了。

光绪又看着禁军统领等人,笑了笑说道:皇爸爸突然薨逝,包括朕在内都是措手不及。

好在有各位臣公一心为主、忠肝义胆,诸位今日的表现,朕都一一看在眼里,等局势稳定下来,自会论功行赏,不会亏待了大家。

听了皇帝的话,众人无不喜上眉梢。

先前被载沣游说心动,不过是因为他信誓旦旦言明慈禧太后将逝,皇帝又将重新掌权,他们半信半疑,未雨绸缪罢了。

谁料没过几天,果然就传来了不幸的消息,众人心中庆幸之余,却也有几分担心。

毕竟当初的允诺并不清晰,他们顾忌着慈禧太后未死,也不曾全力助皇帝摆脱困境,虽说有所表示,但谁知皇帝会不会心存不满,日后找他们的麻烦?但听过了皇帝的这番话,知道皇帝并无意追究,自是心中大定,原本的顾虑也消除了,只想着如何好好办差,让皇帝高兴了,自然加官进爵无虑。

光绪将众人的神色一一看在眼里,心头微嘲,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说道:既然皇后来了,朕也要出去看看。

走吧。

喳。

众人齐声应着,追随在光绪身后,向着前面的灵堂走去。

第二卷 宫闺惊心 第一百三十三章 思念第一百三十三章 思念嗯,本周果奔了所以……求票求订阅,各种求支持~~+++++来到灵堂前面,正好碰上走进来的皇后和瑾妃,两人神色哀凄、脸色苍白,眼中还有掩不住的惊惶和恐惧,想是方才被外面的禁军给吓到了。

见了皇帝,两人一愣,急忙双双下跪道:臣妾参见皇上。

起吧。

光绪随意地摆了摆手,转过头去,并不耐烦跟她们说话。

两人站起来,看了看光绪身后跟着的人,又看了看四周全副武装的禁军士兵,这才后知后觉地体会到慈禧死去之后在这后宫里产生的巨大影响——皇帝又要再次掌权了啊本该高兴的,她们身为光绪的嫔妃,皇帝有了实权,她们自然地位也水涨船高。

可偏偏坏就坏在皇帝落难的十年间,她们却并未同样遭受到痛苦,反而是仍旧荣华富贵地受着,闲散惬意地活着,同富贵,却不能共患难,还有比这更招人恨的吗?这些虽不是她们自愿的,慈禧要惩罚水、宠信谁也不是她们能说得上话的,然而看在皇帝眼里,又会作何感想?如今慈禧走了,她们的主子又变回了皇帝,谁知道他会不会秋后算账,要让她们好好尝尝他这些年所遭过的罪?两人惴惴不安地对视了一眼,皇后自忖着毕竟是他的发妻,壮着胆子说道:皇上,臣妾等听闻老佛爷去了……说到这里,鼻头一酸,差点又落下泪来。

急忙忍住了,又道,便匆匆赶来祭拜,以尽身为儿媳的孝心。

可他们……竟然把臣妾等拦在外面,不让进来……光绪把她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暗自冷笑了一声,道:皇爸爸生前对你们都是极好的,前来拜祭也算全了你们一片孝心。

皇后听着这话,总觉得有些不对,但看看光绪的神情,却又看不出什么端倪来,只得暂搁下心中的疑惑。

只听光绪又道:不过,等你们祭拜完后,就各自回去吧,没有朕的命令,谁也不准出来。

如今皇爸爸突然薨逝,很多事情都没准备好,你们都各自好好待在屋里,少出来添乱皇后和瑾妃心中一震,只觉得今日所见之皇帝跟以前截然不同,气势凛然,因此也不敢反驳他的话,更不敢再投诉方才禁军军士的无礼,提心吊胆地走进灵堂,磕头、上香,居然都有些走神,连心中的哀戚都被恐惧冲淡了几分。

不过,皇后眼尖地看到,婉贞居然也没跟在皇帝身边,心中不由得松了口气——看来遭到禁足命令的,并不只是自己二人啊瑾妃心中的恐惧却更胜皇后一筹。

自从见面之后,皇帝只看过她一眼,而就是那一眼,充满了冰冷的恨意……恨意她究竟做了什么,居然让皇帝如此恨她?想她嫁进宫里十几年,备受冷落也就罢了,如今还被无缘无故怀恨在心,叫她情何以堪?想着想着,泪水更是忍不住地流,自苦身世。

然而看在光绪眼里,却像是为了慈禧之死而伤心似的,不由更加的不快了。

看她们两人上完了香,他便不耐烦地派人护送她们回去歇着,话都懒得多说两句。

而在他浑身上下散发出的帝王气势面前,原本就如同菟丝花,只能依附着别人才能生存的两个女人哪里还有什么抵抗之力?只能乖乖听命,然后便在那屋子里的方寸之间,心惊胆战地等待着自己不知会如何的命运。

一夜之间,她们和光绪的境地就来了个大逆转,尝到了当日光绪帝的恐惧和惊怕。

接下来的日子里,光绪忙着收拢朝中势力,稳住袁世凯为首的北洋一系,接连度过了许多个不眠之夜。

慈禧虽死,却密不发丧,他的保密功夫做得好,因此局势倒也没出现什么大的动荡。

他在被囚禁十年之后重掌政权,甚至比戊戌年前还要彻底,少了慈禧的掣肘,自然是大为兴奋、神采奕奕,即使连续操劳了几天也不觉得疲累。

然而这样的情绪毕竟是异常,可一可二不可三,长此以往,操劳太过,日后必定留下隐患。

钟德全在旁看着,心急不已。

如今光绪最能听进去的,便是婉贞的劝告。

然而自从那晚到乐寿堂拜祭之后,光绪似乎就打定了主意要在慈禧生前掌控权力的地方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因此一应事务全都在乐寿堂内处理,全然不顾这里面还有一间灵堂,也未曾再踏足玉澜堂一步。

另一方面,婉贞仍然留在玉澜堂,依照他的命令,不得随意出入,因此钟德全也不敢请她过来规劝皇帝,于是就这么拖了几天,眼看着皇帝的身子一天天虚弱下去,精神上却竟然仍旧亢奋不已,钟德全心中不禁暗暗叫苦,只得硬着头皮,苦口相劝。

皇上,已经四天了,您都没好好休息过,是时候休息一下了他站在光绪身边,看见光绪恍若未闻地翻看着手中的奏折,也不知听进去了没有。

原本光绪厌烦了他的唠叨,下了死命令不许他在自己处理公务的时候说话,但此刻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状着胆子又道,皇上,您的龙体要紧啊前些日子才中过毒,还没调理好呢,如今又这么折腾……若是真出了什么岔子,福晋该多伤心啊就算不为了您自个儿,也该为福晋的心情想一想,当初您中毒的时候,她不休不眠在身边照顾您,自己却瘦了一大圈,难道您想让她再来一遍么?听他说到婉贞,光绪的心中不禁塌陷了一块,一颗心暖暖的,软了下来。

微微叹息了一声,他放下了手中的折子,几日没有见她的相思之情就像潮水般涌来,将他的整颗心全部淹没。

苦笑了一声,他本想借着繁忙的事务来打消对她的思念,因为他还没准备好该如何面对她啊但没想到想的容易,做起来才知道困难,只要一放下手里的事情,一闭眼,对她的思念就汹涌而起,躲也躲不掉、忘也忘不了,如今,已经到极限了啊再不见她,他只怕就要疯掉了仔细想了想,他不由得自嘲。

如今他已经是大清朝名副其实的主子,还用得着担心其他的吗?当断不断,必会后患无穷,这个教训用十年的囚禁生涯令他毕生难忘,难道还要重蹈覆辙吗?拿定了主意,他猛地推开眼前堆积如山的奏折,站起来说道:摆驾,去玉澜堂。

喳钟德全喜出望外,果然提到福晋就一定能打动皇帝也不管究竟是哪句话令皇帝回心转意,但只要他肯休息,就是万幸啊此时天色已黑,钟德全急忙命人掌了灯,又调集了宫女、太监并侍卫,前呼后拥地伴着皇帝向玉澜堂走去。

而这种排场,光绪也已经有十年没有享受到了。

来到玉澜堂,守卫的禁军自然不敢阻挠皇帝的御驾,跪地迎接之后,自然有小太监一溜烟地冲进去给婉贞报信。

婉贞在这玉澜堂里困了四天,其间也不是没想过出去走走、探探情况,然而一想到那晚光绪的话,却又怯步不前了。

她自知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更没有什么翻云覆雨的手段和心思,面对慈禧死后的乱局,就算有心帮忙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出去只有给他们添乱的份,所以只好生生忍住了。

只是在这里这么多天,得不到外间的一点消息,让她不担心那是不可能的。

也不知光绪是否能镇住场面?不知载沣他们能否帮皇帝稳住阵脚?不知载涛在这片惊风骤雨中是否安然无恙?太多的不知令她的一颗心七上八下,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又何尝不是在煎熬着这时她已经吃过了晚膳,只因心情郁结,吃的并不多。

吃完之后到上床休息的这段时间,是她最难熬的时候。

一个人守在屋子里,无所事事,忍不住就要胡思乱想,一会儿想到时局的混乱,一会儿又想到如今她的到来改变了历史,慈禧虽死光绪却还活着,不知会对后世产生怎样的影响,于是心里越想越怕,似乎整个人都向悲观的方向发展着。

直到此刻,她才真正体会到了光绪在她到来之前,一个人被监禁着,过的究竟都是怎样的生活如果继续这么一个人待着,她恐怕也会变成一年前的他那个样子吧?正在恐惧忧伤时,忽然听到有小太监在外面说道:启禀福晋,皇上驾到她不由一愣,万万没想到光绪竟然会在这种时候回来一旁的喜烟顿时也眉开眼笑,急忙拉着她的手道:太好了,福晋皇上终于来了这一叫倒是把她的注意力都给拉了回来,顿时几乎是一种得到救赎的感觉涌上心头,她顾不得许多,急忙站起身来,刚走出外间,便看到光绪一身明黄色的龙袍,外面披着藏青色的披风,大踏步走进房来。

愣了一下,她急忙上前拜见道:臣妾参见皇上,皇上吉祥。

光绪一进门,便看到心心念念的佳人俏生生站在自己面前,耳边是她清脆婉转的声音,顿时一颗心被涨得满满的,一手扶起了她,一言不发,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第二卷 宫闺惊心 第一百三十四章 关切第一百三十四章 关切继续求票求订阅,亲们支持一点吧~~小舞感激不尽~~+++++静谧的夜里,听不到一丝声响,只有烛光爆裂的噼啪声偶然响起。

钟德全抿嘴笑着,偷偷摆了摆手,示意一旁的宫女太监们全都退下,然后自己也退了出去,悄悄地掩上房门,把这片宁谧的空间留给那对相拥的人儿。

光绪一动不动地站着,紧紧抱着怀里心爱的人,一瞬间,仿佛已经拥有了全世界,那么的满足,那么的快乐。

而婉贞虽然诧异于他竟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这么亲密的举动,但转念一想,八成是在国事上碰到了什么不如意的事吧?所以才会到这里来寻求安慰。

这么一想,便也由得他抱住了。

更何况,在他的怀里,她又何尝不是感到了一丝安心、一丝宁静呢?几日来的担忧恐惧似乎都是假的一样,有他陪伴在身边,心里多少也有了几分安宁。

半晌,光绪终于平抑下激动的心情,放开了婉贞,仔细打量起来。

没想到这一打量,倒是看得他眉头深锁,怒气上涌。

只见几日不见,婉贞便清减了,原本有些丰润的双颊瘦了下去,更是显出小巧精致的瓜子脸来,虽更美了,却也多了几分楚楚可怜的味道。

一双凤目中看得见血丝几许,眼眶下乌黑的痕迹,昭示着休息不好的事实,她的身子本就瘦弱,如今看来,更是似乎风一吹就要跑了。

在他打量着婉贞的同时,婉贞也正打量着他。

只见他身穿龙袍,通身帝王的气质,端的是威风凛凛,不怒自威。

但原本就有些瘦削的脸庞看上去更消瘦了,虽然无损他的英俊,脸色却有些青白。

但精神头是极好的,双眼晶亮有神,目光中充满了希望和抱负,跟十个月前的他简直就是天壤之别真难以想象,不到一年的时间里,一个人竟然会有这么大的变化,难道权力对男人来说,真的就那么重要么?婉贞……皇上……也不知是不是心有灵犀,两人竟然同时出了声,于是又同时一愣,看向对方,忍不住笑了起来。

皇上先说。

婉贞笑着说道。

光绪拉着她,在暖炕上坐下,温柔地说道:朕不过几日没见你,怎么就清减了?那些奴才们究竟是怎么伺候的说着,火气又上来了。

婉贞急忙劝道:不关他们的事,是我自己担心,不知道外面是怎样的情形,所以吃得便少了点……不碍事的,真的光绪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愧疚,讷讷地说道:朕……不让你出门,也是怕你受到伤害,你……不会介意吧?婉贞笑着摇了摇头,道:当然不会。

皇上,臣妾自知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帮不上皇上什么忙,所以,最低限度,可以管好自己,不给皇上添麻烦臣妾倒不是一定要出去,只是不了解局势的发展,有些焦虑而已。

她越是这般善体人意,光绪就越觉得愧疚和心虚,不禁干咳了两声,以掩饰自己的心情。

婉贞吃了一惊,倒是当了真,急忙抚着他的背,关心地说:皇上,这是怎么了?莫不是晚上出来着凉了吧?要不要传太医来看看?光绪心中一暖,拉住她的手,顺势将她拉进自己的怀里圈着,柔声道:没事的,不用担心。

倒是你,再怎么担心也要顾念自己的身子,再这么瘦下去可怎么办?婉贞的身子一僵,轻轻地推开了他,若无其事地笑道:皇上尽说我,看皇上的样子,怕是也没吃好睡好吧?晚膳用了吗?臣妾让他们送些吃食上来。

不说不知道,一听她说起吃食,光绪还真的就觉得有些饿了。

今儿个他专心政事,下午不过用了些点心,也着实顶不了什么事。

如今听她这么说,便顺水推舟地应了下来。

婉贞于是走到门口,打开门,就看见钟德全守在外面。

福晋吉祥。

钟德全急忙打了个千儿,道。

皇帝一来就抱住了她,倒是弄得他们这些下人没有请安的机会,所以赶紧现在补上。

婉贞也没有矫情,毕竟是共患难过来的,彼此之间没那么多规矩,笑着说道:小钟子,去吩咐厨房,做些皇上爱吃的东西上来。

想了想,又补充道,捡着简单的上就行了,如今天色已晚,别让皇上等久了。

钟德全一听,自然是喜笑颜开,直觉自己拼命劝说皇上来这儿算是走对了本来一心扑在国事上,废寝忘食的,到了福晋这里就知道吃东西休息了,若说这个世上还有谁能劝得了皇上,怕是只有福晋了吧?婉贞好笑地看着钟德全喜滋滋地跑下去准备去了,摇了摇头,关上门走回屋里。

相处了这么久,她多少也算是了解了光绪的性子。

凡事不做则罢,一旦做了,就务求做到最好,原先看他总是对什么都漫不经心的,却其实是个急性子的人。

经过这么些年的囚禁,他好不容易才能够拿回权柄,想要在最短时间内掌握一切是理所当然的,会因此而废寝忘食也并不奇怪,看钟德全方才那个样子,也不知光绪多久没好好吃过一顿饭了?心里有着微微的疼痛和怜惜,她走回内室,却发现光绪已经歪在炕上打起了盹儿,不由又是一阵叹息。

老天爷是公平的,想要得到多少就必须付出多大的代价,他如今重掌皇权,劳心劳力乃是不可避免的。

轻轻给他盖上被子,她也不去吵他,径自在一旁坐下。

方才絮絮叨叨说了一堆,心里想问的事情却还没有问出口,在心口堵着,了无睡意,于是便拿起了一本书慢慢看着。

时光仿佛又回到了从前,被监禁着的时候,他们两人互相安慰、互相依靠,一同静静地度过无数凄清的夜晚……过了一阵,轻轻的敲门声响起。

光绪本就睡得浅,此时一点儿响动就把他惊醒过来,忙掀开被子坐起来,有些讪讪地看了婉贞一眼,说道:朕……睡着了吗?婉贞抿嘴笑笑,说道:就一会儿,臣妾见皇上睡得香,就没打搅。

光绪有些愣怔,微微叹了口气,抱住婉贞的身子,埋首在她的颈间,喃喃地说道:也只有在这儿,朕才能安心地睡一觉了……皇上,您说什么?婉贞没听清楚,问道。

没什么。

光绪迅速地恢复了常态,放开了她,皱眉问道,是谁在外面?婉贞见他不肯说,便也不追问,只是笑道:想来是小钟子,准备的吃食到了。

说着,走去开了门。

果然是钟德全带着喜烟和几个宫女站在门外,手里端着食盒。

见到婉贞,他们急忙请了安,然后在她的示意下将手中的食物摆上了炕桌,便退了出去,只留下钟德全和喜烟两人伺候。

光绪几日来一直专心在政务上,如今一歇下来,疲惫和饥饿就都找上了门。

方才小睡了一会儿算是暂时解了乏,如今又大口吃起饭来,倒是这些日子少有的畅快。

婉贞本已经吃过了,但见他吃得香,自己不觉也有了些胃口。

看来,一个人吃饭终究是寂寞的,人越多吃起来才会越香。

于是自己也吃了几口。

吃完了饭,光绪便命人准备沐浴更衣,看来今晚是打算好好在这儿休息了。

钟德全眉开眼笑地服侍着他洗过了澡,回到房中的时候发现婉贞仍然强打着精神等着他。

怎不先睡下?他又是心疼又是怜惜,赶紧走过去拉起她的手包在自己手中,觉得触手有些微凉,不由暗沉了眼眸。

如今已经入冬,天寒地冻的,房里虽然烧了炭盆,却仍旧无法完全抵抗寒气的侵袭。

她就这么等着自己,万一着凉了可怎么办?婉贞一看他的神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赶紧笑道:不打紧的,皇上,臣妾不冷。

光绪心里叹息着,知道婉贞虽然看上去柔弱温顺,心里却是极有主见的,一旦拿定了主意就轻易不得更改,于是也不再说什么,只是拉着她走到床边,让她上床躺好,拿被子紧紧裹住了身体。

皇上……婉贞仔细研究着他的表情,觉得他此刻的心情似乎还不错,不由有点犹豫——该不该趁这个时候问问呢?什么事?光绪自己也钻进了被窝,有些心不在焉地回道。

婉贞看了看他,一咬牙,决定还是要问了才心安否则今日不问,下次见面又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了。

于是,她轻声说道:这些日子,臣妾都没有出门,也不知外面的情形怎么样了?园子里怕是没有大碍的,可京城里……光绪的动作一僵,眼中瞬间露出凌厉的神色,看了婉贞一眼,但随即又隐去了,快得婉贞完全没看见。

微微垂下眼帘,他自是知道婉贞的言外之意是什么,想了想,淡淡地说道:如今醇亲王在园子里帮忙,京城有老六坐镇,都不打紧。

七弟现在在北洋六镇看着,也没有太大问题。

你就放心吧。

北洋六镇?婉贞惊喘了一声。

她虽然历史学得不是很好,但好歹对袁世凯这个大奸臣还是有所了解的,北洋军阀不就是指的袁世凯和他的手下们吗?据说当年戊戌变法失败也是由于袁世凯的告密而造成的如今载涛居然跑到北洋军的大本营里去了?那他……他不是很危险?心中又惊又急,她不自觉地紧紧抓住了光绪的衣襟,骇然问道。

光绪心中一痛,急忙抓住她的手,安慰道:朕知道你在想什么。

不过北洋六镇也不是都是袁世凯的人,第一镇就是我八旗子弟组成的,由铁良统率着。

七弟现在就在他那儿,不打紧。

只要袁世凯不打算公然反叛,倒是不会有事的。

听了这句话,婉贞不由一愣。

北洋军里面居然还有满清的子弟兵,这她倒是不知道。

不过听他这么说,又想想袁世凯确实没有武力背叛过满清朝廷,只是后来窃取了辛亥**的成果而已,她倒也算是稍微放下点心,虽然仍是秀眉微蹙,但也轻轻松开了手,静静地躺下了。

光绪体贴地为她拉好了被子,也自顾自躺下,只是那被褥下遮住的双手,却已经捏成了拳。

第二卷 宫闺惊心 第一百三十五章 宫室第一百三十五章 宫室(加更)多谢亲们给力的支持这是粉红10票加更,同时继续求票求订阅求支持啊~~+++++如此又过了十几天,到了十二月初,光绪算是基本上稳定了朝堂,终于颁旨,以回紫禁城过年为名,摆驾回宫。

一大早,载沣、载洵和载涛就来到了紫禁城外,因着皇帝的御辇还未到,因此只在军机处歇着了,翘首以盼、殷切期待。

尤其载涛,坐没个三五分钟就站了起来,满屋子地绕着圈子,还不时跑到门口去张望一番,然后又失望而归。

载沣看了半天,终于看不下去了,开口说道:老七,你这是干什么?老老实实坐会儿不行么?转得我头晕载涛愣了一下,随即讪讪地笑了一下,慢吞吞地坐了下来。

然而终究是个坐不住的,不一会儿的功夫,又在椅子上扭来扭去,一双眼直愣愣地盯着外面,神不守舍。

载沣其实又何尝不知他的心思?当下也是无法,只得摇头叹息了两声,也就由他去了。

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忽见一旁坐着的载洵也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想想他自从进到这军机处之后便是这副模样,载涛是动得过分,他却是安静得过分,不由又有些奇怪,于是问道:老六,你这是怎么了?在想什么?载洵一下子回过神来,忙掩饰地笑笑,道:没什么,只是想着皇上的御辇怎么还不过来。

话音未落,却看见载涛转头看了过来,两人的眼神一接触,便仿如有闪电凭空亮起,噼噼啪啪一阵冲撞,互不相让。

载沣一愣,顿时后悔自己没事怎么去挑起事端,同时也是忧心忡忡。

当日慈禧太后未死时,为了保全皇帝和婉贞,这两兄弟尚能够齐心协力、共同进退。

可如今慈禧太后死了,朝廷上的情形也逐渐稳定下来,皇上又回到了京城,两人之间的默契和协作于是也烟消云散了,倒像是八辈子的冤家一般,凡事都要争上一争,其实根子也就一件事再想想这一个多月来发生的事情,载沣顿时又多了几分头疼和忧虑。

好不容易他们几兄弟才否极泰来,可千万不要又多生事端才好载洵和载涛互相瞪了一阵,齐齐冷哼一声,又把眼光移开了。

载洵看着载沣,问道:五哥,这次皇上回京,两位娘娘都跟着回来了吧?载沣看了他一眼,这不是早在邸报上说过了吗?但还是答道:没错,皇后娘娘和瑾妃娘娘的銮驾也一起回来了。

载涛却是个直性子,不喜欢那些拐弯抹角的东西,开门见山地问道:那婉贞呢?婉贞怎么样?载沣心中叹息了一声,面上却不动声色,道:自然也是跟着皇上一起回来的。

听了这话,方才还在互相瞪视的载洵和载涛却不约而同舒缓了脸色,露出了笑容。

载涛喃喃说道:那就好,那就好。

心思却似乎已经飞走了,飘向许久不见的人儿身边。

载沣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头,正要说话,却听见外面小太监禀报道:启禀醇亲王、多罗郡王、涛贝勒,皇上的御辇已经快到天安门了。

三人一听,立刻歇了其他的心思,急忙整理好自己的仪容,带着一班文武大臣往外走去。

光绪此次回宫,给了恩典不用百官去城门处恭迎,但这宫门外的迎接却是不能少的,他们自然不敢怠慢。

等了一会儿,便看到御辇在禁军的护卫下缓缓走来,加上后面皇后、瑾妃和婉贞的车驾,以及其他一些载着宫内用品的车辆,和近身伺候的宫女太监们,一行人浩浩荡荡,威严无限地走进了紫禁城。

之后,光绪便以一路辛苦的理由,只在乾清宫接受了一遍百官的朝拜,便回养心殿去歇着了,而皇后等人也自回了各自的宫室,跟载沣等人连一面都没见到。

自从慈禧死后,皇后和瑾妃就被软禁了起来,之后的一个多月都是在提心吊胆中度过,谁也不知道光绪会对一向依附于慈禧的她们做什么处置。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这些日子来她们就像是被遗忘了一样,光绪固然不曾见过她们,却也没有处罚她们,除了失去自由之外,日子原是怎么过的现在还怎么过,引得她们惊疑不定,也不知道光绪的葫芦里都卖的什么药。

不过不管怎么说,遗忘总好过被惩罚,她们倒也知足。

至于一个多月不见光绪的面,之前慈禧仍在的时候也是同样情形,倒并不觉得有什么难过的。

如今,她们虽跟着光绪回到了紫禁城,但光绪仍许她们住在原先的宫室,可见并不打算追究什么了,两人也是心下稍定,自然不敢有什么多余的心思,乖乖地听命退下去了。

而婉贞的情况则是大为诡异。

刚开始听光绪说要回京了,她便知道他巩固皇权的目的已经基本达到,此刻回京已经无甚大碍。

既是如此,那她的任务就已经基本完成,慈禧也死了,不必再担心会受到任何的处罚,她该回涛贝勒府了才对。

却没想到光绪仍是要她跟着他一起回京,并且夹杂在皇帝、皇后的队伍中,一行人浩浩荡荡直接走进了紫禁城,一点也没有放她单独离开的迹象。

她正奇怪着,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些日子光绪的事务繁忙,一时没想到这茬上,寻思着等光绪接见过大臣们之后就主动向他辞行的,却没想到钟德全走了过来,躬身说道:启禀福晋,万岁爷吩咐了,让奴才带福晋下去休息。

她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问道:皇上要我去休息?没说让我出宫的事情么?钟德全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旋又低下头去,声音更加恭谨了,说道:是的,万岁爷的意思,是先让福晋您休息休息。

至于其他的……奴才也不知道。

婉贞叹了口气,又看了看乾清宫的方向,只道今天光绪怕是要忙着处理回宫后的事宜,找不着时间来跟自己说话了。

于是点点头道:那就带路吧,小钟子。

喳。

钟德全松了口气,引着婉贞向前走去。

穿过乾清宫的侧门走到西六宫的区域,前方是皇帝住的养心殿,钟德全却径自把婉贞带到了养心殿后的一处宫室。

婉贞抬头一看,原来是永寿宫。

心头不禁一跳,她停下了脚步,问道:小钟子,这是……钟德全恭敬地笑着,说道:前些日子万岁爷已经派人来收拾过了,福晋就暂时在这儿休息。

万岁爷说了,这些日子国事繁忙,怕是不空来跟福晋说话,还请福晋安心住着,凡事他自有主张。

婉贞听了这话,倒也不好再说什么,点了点头道:皇上忙于政事,你要好生服侍着。

皇上的身子这一年来才稍好些了,可容不得再有半点疏忽。

至于我……她苦笑了一下,道,我的事情不急,以后再说吧。

钟德全是贴身服侍着光绪和婉贞的,听了这话,不禁深有感触,对于婉贞的心细更是感动在心,恭声说道:这点奴才知道,请福晋放心吧。

婉贞笑了笑,道:你办事,我自然是放心的。

好了,皇上那边还需要你多看着,你回去吧,有喜烟服侍我就行了。

钟德全于是行了个礼,道:如此,奴才就先退下了。

福晋若有任何需要,只管派人跟奴才说就是。

婉贞又点了点头,目送着他离开回到乾清宫,自己这才搭着喜烟的手慢慢走了进去。

永寿宫为两进院,前院正殿永寿宫面阔五间,有东西配殿各三间。

后院正殿五间,东西有耳房,殿前东西亦有配殿各三间。

院落东南有井亭一座。

之前婉贞虽然进过紫禁城,却也只是去过慈禧居住的储秀宫,后来又被跟光绪一起软禁在瀛台,因此对紫禁城里其他的宫殿的认知都还停留在前世参观故宫博物院的印象中,依稀仿佛记得顺治、嘉庆的妃子都曾住过这里,乾隆的母亲也在这里居住。

而且因着前面就是皇帝居住的养心殿,所以是个很好的宫室,记得以前看小说时看过,皇帝的妃子们都想住在这里,图个离皇帝亲近。

没想到今日竟然让她给住进来了粗粗地参观了一遍,她便回到了前院正殿,坐下休息,也没有心情去多加研究这里的建筑摆设。

喜烟帮她卸了首饰,换上常服,服侍她在炕上坐了,又捧来了暖炉和茶水,这才偷偷觑着她的表情,小心翼翼地问:福晋,您……难道很想出宫吗?婉贞愣了一下,有些迟疑。

想出宫?倒也并不尽然。

只是觉得自己这身份,以前因为慈禧的yin威不敢反抗,但现在已经没有了顾忌,再这么不明不白地待在这儿未免不合适。

况且宫里的规矩太多,虽然已经习惯了,却仍是觉得这么过日子不舒服,所以才想出去。

但出去之后又能去哪儿呢?方才想着回涛贝勒府,然而如今仔细想想,在世人都以为自己已经是皇帝的女人的现在,又怎么可能回得去呢?载涛……也不知会不会在意、会不会再接受自己?就算他接受了,老夫人呢?别人的眼光会怎么看?不管现在怎么样,之前他对她是真心实意的好,光凭这一点,她就不能再给他添麻烦了可是,不回涛贝勒府,她还能去什么地方?这么一想,倒是愁眉深锁了起来,久久没有言语。

+++++由衷感谢newhz、asami1988亲的粉红,还有asami1988、喜欢mini亲的打赏MUA~~~第二卷 宫闺惊心 第一百三十六章 忧虑第一百三十六章 忧虑却说在乾清宫中,光绪接见完了大臣们,便让他们退下了。

然而载涛却有些犹豫,看了看光绪,放缓了脚步走在后面,最后索性停了下来。

老七,你做什么?载沣一回头,发现他没跟上,顿时吃了一惊,低声问道。

再一看,不光是他,就连载洵都放慢了脚步,磨磨蹭蹭的,似乎不想离去,心中不禁一凛。

载涛看了他一眼,蓦地一咬牙,转身大步往回走,然后扑通一声跪下,道:皇上,臣弟有事启奏。

光绪正准备离开,闻言不由得顿了一下脚步,脸色阴沉下来,看着他,自有一股威压之气,不怒自威。

什么事?他淡淡地问道。

载涛自是感受到了来自皇帝的压力,然而他心中的煎熬已经到了极限,原本满心的欢喜现在也变成了全然的焦虑,于是狠了狠心,不管不顾地说道:臣弟的福晋婉贞,蒙皇上不弃,随驾侍奉已经多日了。

如今皇上既已回宫,想必就再也用不着婉贞的服侍了,臣弟恳请皇上恩准,能够让她回家与臣弟团聚。

听了这话,大殿上顿时陷入了一片沉寂。

载涛跪在地上不起,载沣和载洵也低着头站在一旁,心中却都紧缩成一团,摒住了呼吸。

光绪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们,眼神深邃莫测,平静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来。

过了许久,方才淡淡地说道:婉贞的事情,朕自有主张。

如今时局初定,国事繁忙,朕过一段自会处置,你们就先回去吧。

载涛猛地抬起头来,难以置信地看着光绪,心中的震惊难以细述。

时局初定、国事繁忙,这也算是原因吗?让婉贞出宫,不过是他一句话的事儿,这么说分明就是有意拖延乃至搪塞。

难道……皇上……他大叫了一声,就要再说,却被一旁的载沣猛地喝止住了。

老七够了载沣低声喝道,看见光绪毫无表情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心中也是微凛,上前两步道,皇上这些日子为了国事日夜辛劳,你就不要用这些小事再去烦扰皇上了再说,皇上金口玉言,既然曾经允诺过会让婉贞回去,就必然不会有假,你难道还信不过皇上吗?这话说得有些重了,载涛心中一跳,连忙伏首道:臣弟不敢。

臣弟只是太过挂念婉贞,一时失态,还望皇上恕罪。

光绪幽深的眼眸看了载沣一眼,旋即垂下眼帘,嗯了一声道:自家兄弟,不打紧。

你们跪安吧。

这下三兄弟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于是一同应了声臣弟告退,便退出了大殿。

载涛神色复杂地回头望了一眼乾清宫,咬了咬牙,快步转身离去。

光绪目送着三人离开,自己却坐了下来,看着面前明黄色的桌面怔怔出神。

过了一会儿,钟德全快步走了进来,见到光绪这副模样,不由得一愣,定在那里没敢出声。

然而脚步声已然惊醒了光绪,他瞟了一眼,随即眼中闪过一丝诡异,问道:小钟子,都安排好了吗?钟德全忙躬身答道:回万岁爷的话,都安排好了。

福晋已经住进了永寿宫,她担心着万岁爷的身子,便叫奴才赶紧回来侍候皇上。

不愧是侍奉光绪多年的人,他对光绪的心里把握得极好,几句话而已,便说得光绪心中一暖,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笑容。

她住进去的时候,有没有说什么?光绪忽又敛了心神,沉声问道。

这……钟德全觑了他一眼,有点犹豫,不过终究还是不敢欺瞒皇帝,只好说道,福晋问起了,皇上是否说过让她出宫的事情。

光绪心中一揪,似乎被什么给深深地刺了一下,闪过一丝疼痛,喃喃道:出宫……她竟想着出宫……钟德全一看,光绪的脸色突然间变得一片苍白,顿时吓了一跳,赶紧补充道:不过,皇上,后来福晋又说了,您的身子要紧,千万不要太过劳累,她的事情……不急。

不急?光绪的心似乎一下子又活了过来,立刻泛起许多的心思,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脸上露出一抹难以捉摸的笑容。

皇上,时候不早了,您可是要传膳?钟德全看了看,皇帝的心情似乎好了很多,于是试探着问道。

光绪点了点头,道:传吧。

钟德全又看了看他,仍是惴惴地问道:这……不知皇上想在哪里用膳?养心殿?还是永寿宫?光绪沉吟了一下,道:养心殿吧。

至于永寿宫……顿了一下,却是没有说下去。

钟德全不敢多说,应了一声喳,便径自出去传旨去了。

随后,又服侍着光绪,回到了养心殿。

眨眼间,时间又过去了十几日。

年关渐渐到来,虽然因着今年慈禧的去世,光绪再怎么恨她,也不得不做出一副孝顺的样子,下令守孝期间,一切从简,然而,面对新的一年的来临,人们还是充满了期待,尤其是对于重掌政权的光绪帝,更是有着非同一般的深切期望,因此大都喜气洋洋,年节该有的习俗、礼节,仍然一样一样准备好了,希望能好好过个年,然后便是新年新气象。

婉贞住在永寿宫里,虽不能像往年一样贴红挂灯,但也让喜烟领着太监宫女们将整个宫室都彻底打扫了一遍,又忙着准备过节的食材、礼物,对于这个没有慈禧的春节,有着无比的新鲜和希望。

这天,喜烟忙完了后殿的清扫,服侍着婉贞用了晚膳,便陪着她说说话,打发一下时间。

看了看外边寒风呼啸的天气,她低声叹了口气,下意识地说道:看这天色,今晚皇上八成又不会来了……福晋,皇上自从回宫之后,就从没来过这儿,您难道就不着急么?她身为婉贞的贴身宫女,只知道皇帝不来就是失了圣眷,自是焦虑不已,偏偏婉贞还一副没事人的模样,天天懒懒散散、悠闲度日,全然不放在心上。

她看在眼里,不由满心的不可思议,真真是宫妃不急,急死宫女婉贞淡淡地笑了笑,斜靠在暖炕上,一言不发。

除了他们自己,没人知道她跟皇帝的真正关系是什么,其实在她看来,如今这样才是正常——毕竟不是夫妻,哪有天天晚上宿在一处的?以前是为了躲避慈禧的监视,所以不得已而为之,如今慈禧死了,自然就是要避讳的了。

不过……她又微微皱起了眉头。

光绪想必真的是很忙吧否则这么多天过去了,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好歹给她传个信儿,以后会怎样安置她吧?如今她就这么不明不白地住在永寿宫里,主子不是主子、客人不算客人,算是个什么事儿?深深叹息了一声,她有些隐隐的恐惧,该不是光绪根本没想过让她出宫吧?不……不会的。

她赶紧摇了摇头,似乎要将这荒谬的念头从脑海中摇出去。

光绪……应该不会做这种事情才对喜烟在一旁看着,只见她脸上的神色忽阴忽晴,变换不定,一会儿叹息一会儿摇头的,还以为她终究是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终于松了口气,旋又安慰道:福晋您也不必太过担心。

听说这些日子皇上不是在乾清宫就是在养心殿,皇后和瑾妃娘娘那边也从未涉足,想来问题还不算很大。

想了想,又道,不如,福晋您亲自做点吃的给皇上送过去,皇上想起了您,必定会过来的。

婉贞摇了摇头。

她又不是他的嫔妃,如今也用不着做戏给别人看,两人不过是普通的朋友关系,再有这样的举动就不大合适了。

但转念一想,这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可以见到光绪的办法,她可以当面问问光绪究竟是怎么打算的,怎也好过一个人在这儿胡思乱想啊如此一想,一时间倒也犯了难,迟迟拿不定主意,是否应该照着喜烟的建议去做。

思忖了好一会儿,终究是不得章法,她不由烦躁地咬住了唇,不耐地说道:好了,这件事情以后再说。

时候不早了,沐浴更衣吧。

喜烟见她似乎生了气,倒也不敢再说,听命地下去准备了香汤,服侍她沐浴过后,便早早地上床休息了。

婉贞心中有事,虽是早早上床睡了,却辗转反侧,忧思于心,过了许久才迷迷糊糊有了点睡意。

然而没过多久,却有一种正被人盯视着的感觉油然而生,于是猛地惊醒过来。

昏黄的烛光下,只见一个高挑颀长的明黄色身影站在床边,晶亮的眼神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幽深莫测。

她吃了一惊,不禁张口叫道:皇上……他怎么会在这儿?这么晚了,也不叫人通传,就这么悄悄地进来了?光绪痴痴地凝视着眼前的人儿。

这些日子刻意的遗忘,不去想起她,全因他不知该如何面对她然而这么做却是折磨了自己,越是想忘记她,她的容颜却越是在脑海中清晰起来,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像是刻在了心版上,无论如何也无法抹去,徒自弄得自己神思恍惚、日益憔悴。

第二卷 宫闺惊心 第一百三十七章 怯爱第一百三十七章 怯爱忍耐了多日,他终究是耐不过心中的思念,在不知不觉中、理智回归之前,便已经站在了她的床前,看着心爱的人儿,整个人都痴了。

思绪不由得又回到了今日下午,商量完国事之后,载涛竟然又对他提起了要讨回婉贞的话就因为载涛是她名正言顺的丈夫,所以自己虽然身为皇帝,却也丝毫无法拒绝。

好不容易再次搪塞了过去,但他看得出来,载涛对自己的不满已经达到了顶峰,若是再不给他个交代,指不定会出什么乱子这次能够重掌皇权,他们三兄弟功不可没,他并不是忘恩负义之人,也是心存感激的。

但其他的什么都可以给他们,唯独婉贞,唯独这个自己心之所系的女人,怎么舍得让她走?怎么甘心放她投入别人的怀抱?嫉妒、焦虑,因为无名无份,因为含糊不清,所以他无法正大光明表现出对她的独占欲。

晚上,当他一个人在养心殿里苦苦思索,终是确定自己无法放手罢,罢,罢完全无法想象失去了她,他将如何生存下去,索性就让他做一次忘恩负义之人吧哪怕被天下人唾弃,他也绝不放开她心头仿佛一团火在烧,他愣愣地看着婉贞,一言不发。

婉贞亦奇怪地看着他,不明白为何皇帝呆呆站在自己的床前,似乎是看着自己,又似乎并没有看自己,仿佛人在这儿,心却不知飞到了何处去。

她支起了身子,轻声叫道:皇上……话音却戛然而止,猛地瞪大了眼睛,只因突然被他的唇堵住了自己的。

修长的身躯弯了下来,挡住了本就昏暗的烛光,形成一片阴影,将她笼罩其中。

愣了、傻了,哪怕是在最最亲密的同床共枕时期,他也从不曾对她有过如此逾越的举动啊因为太过震惊,所以她的脑中一时间呈现空白状态,自然也忘了反抗,而是被他紧紧抱在了怀里,吻得更重、更深。

过了许久,光绪的神智渐渐回笼,这才发现原来自己的身体已经早于自己的头脑,仿佛有着独立的意识一般,抱住她、吻住她。

感觉到怀中人儿的僵硬,明白自己的行动给她造成了太大的冲击,可他不后悔反而想着,这样也好,摊开了也好,他本就欲跟她说个明白的。

稍微放开了些怀中紧抱的身子,他将她轻轻放倒在床上,再一次,带着清醒的意识,真正意义上的吻上了她的唇,舌头轻轻描绘着她的唇型,然后挑开微阖的双唇,探进了她的贝齿之间……感觉到一条滑腻的舌头伸了进来,婉贞这才猛地回过了神,顿时又羞又急,徒生一股大力,使劲将他推开,轻声惊叫道:皇上,不要光绪与她相处近年,一直渴望着她的甜美,今日终于得以一亲芳泽,自是不愿离开。

然而也知道此事不能用强,否则必会惹怒了婉贞,永远失去她,因此并不强迫,而是顺势抬起了头,却并未放开她,仍旧圈在双臂中,第一次,毫不掩饰地露出浓浓的爱意,爱怜地凝视着她。

婉贞惊魂初定,轻轻喘息着,却被那直直盯着自己的双眸中清晰可辨的深情看得乱了心跳,心惊胆战之余,竟不敢直视他的眼,局促而又羞窘地叫道:皇上……光绪对她的了解不下于了解他自己,知道此刻她说出来的必定不会是什么好话,于是立刻打断了她,不让她的话消磨了自己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决心。

婉贞……贞儿,做朕的妃子好不好?他抱着她,眼对眼、心对心,不容她逃避,也不容自己退缩,问出了盘亘在自己心中,最深最迫切的渴望。

婉贞一愣,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禁反问道:皇上,你说什么?难得见到一向聪慧敏捷的她露出这样呆愣的表情,光绪竟忍不住笑出了声。

或许是终于把心底的话说出了口,此时他的心中是许久未有的舒畅,轻松了不少,嘴角噙着笑,又重复了一遍:贞儿,做朕的妃子可好?永远陪在朕的身边,永远不离分。

说完,终是忍不住,又低下头轻轻地啄了一下她的唇瓣。

婉贞今晚上连番受到冲击,迟钝的大脑这才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顿时瞪大了眼,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道:怎么可以?皇上臣妾是涛贝勒的福晋啊虽然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她可能会是这样的反应,但果真听到这句话,他还是忍不住黑沉了一张脸,方才的轻松快乐消失得无影无踪,眼神沉黯地说道:如今,人人都知你是朕的女人,你以为还有人敢对你有非分之想吗?如今你差的,不过是个名分而已。

婉贞心底一沉。

若说方才她还有些不确定,但听了光绪这番话,便已经明了了他的心思——他是认真的沉下了心思,她丝毫不让地回视着光绪的眼睛,一字一句沉着地说道:旁人的眼光如何自不必说,臣妾与皇上之间的关系真正如何,皇上是知道的。

光绪被她清澈的眼光看着,顿时有了一丝狼狈,旋又想到她这么坚持的原因,不禁多了几分恼怒,口气微凛,怒道:为什么?这么长的时间,你与朕相互扶持、荣辱与共,难道这些日子的相处,你一点感觉都没有吗?而那些关心、那些体贴、为了朕而不顾生死的举动,都是骗朕的么?朕不相信,你会是那种冷心冷情的人婉贞一时哑然,不由垂下了眼帘,微微叹笑了一声,道: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臣妾身为臣子应尽的本分。

而,臣妾毕竟是个有夫之妇,这辈子,都是贝勒爷的人了。

光绪却哂然一笑,道:这是你的真心话么?若是你真的在乎他,以他的福晋自居,就不会说出‘不急’这种话来,也不会在这宫里平静地住上这么多天婉贞一愕,竟是无言以对。

光绪审视着她的表情,心中的疑心渐重,徘徊心间的疑问更是不吐不快,猛然问道:难道是因为他?你为了他所以拒绝朕?婉贞被问得一头雾水,一时之间竟忘了为自己辩护,糊涂地反问道:他?他是谁?光绪却以为她是在装傻,不由恨恨地说:载洵六爷?婉贞更加糊涂了,跟他有什么关系?光绪狐疑地看着她,觉着她的表情不像作伪,顿时明白八成自己是误会了。

但话已至此,也只好说道:之前你又是癫狂又是重病的,不就为了那块玉佩吗?载洵说,那是他给你的定情信物。

婉贞吃了一惊,脱口而出道:他都说了?光绪心中一沉,又是一痛。

听她的口气,竟然是真的了?嫉妒和悲伤上涌,他的手上不由自主便失了分寸,用力大了些。

婉贞立刻觉得他的双臂一紧,被紧紧箍住的自己竟有些喘不过气来。

深深叹了口气,这事她解释不清楚,说了他也不会相信、不会明白,只得摇了摇头道:不管你信不信,此事与六爷无关。

就算我跟他之前有过什么,但自从我嫁给了贝勒爷,之前的种种就已经烟消云散了。

如今,我再不是当初的我,他也不再是当初的他。

听了这话,光绪心中不由又升起了一丝希望,还有一丝迷惑,看着她,轻声问道:既然都不是,那为什么?为什么不肯跟了朕?婉贞沉默了。

该说吗?能说吗?这大逆不道的心思,这离经叛道的想法,说出来,他会接受吗?还是会不屑一顾?苦笑了一下,貌似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了。

不说清楚,怕是他会强迫自己成为他的妃子,而,若是他听了之后,因为自己的离经叛道而就此疏远,倒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拿定了主意,她舔了舔嘴唇,艰涩地开了口:皇上,您看错了臣妾了,臣妾真的就是您口中所说的,那种冷心冷情的女人。

在臣妾的心里,您和贝勒爷都是朋友,是可以交付性命的朋友,但却不是爱人。

确切的说,臣妾的心上,没有人。

光绪愣住了,万万没想到她竟会说出这番话来,一时无法反应,只得呆呆地问道:为什么?婉贞飘忽地笑了,说:因为在臣妾的心里,两个相爱的人,应该是属于彼此的唯一。

他只有我、我也只有他,相濡以沫,携手人生。

我做不到跟别的女人分享一个男人,如果不得不分享,那我情愿收回所有的爱,不爱了,便不会心伤,才能笑看他与别的女人卿卿我我,才能活得下去所以,无论载涛之前对她多好,她也曾经心动,却始终无法迈过自己的那道坎儿。

之前还可以用不知何时就会回到现代,所以不能陷进感情的漩涡为借口安慰自己,但在显然已经回不去了,早已绝了回去的念头,心甘情愿用婉贞的身份度过一生的现在,仍然不能接受他的感情,就再也无法自欺欺人了。

无法接受,是因为爱得不够,或者说……不愿爱、不敢爱+++++由衷感谢熙染亲的打赏、MEJUDY701亲的粉红,CRYSTALYUGA亲的催更,小舞吃下了嘻嘻~~继续各种求支持,谢谢亲们~~第二卷 宫闺惊心 第一百三十八章 强势第一百三十八章 强势光绪愣愣地看着她,脑子里呈现出一种停滞的状态。

自古以来,男人三妻四妾、女人三从四德,便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男子可以眠花宿柳、妻妾成群,女人只能忍气吞声,还要笑脸相迎,否则便是善妒,那是七出之罪,不可饶恕,男人是可以休妻的更何况,身为皇帝,三宫六院、后宫佳丽无数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光绪从小便接受的这种教育,又何曾听到过这样的言论、这样的阙词?他满脸的不可思议,看着婉贞,讷讷地问:就是这样?你不愿跟别的女人分享丈夫,所以宁愿不要?婉贞坚定地点点头,还带着一丝终于说出了口的如释重负。

是的,皇上,一生一世一双人,这是臣妾唯一的坚持,也是唯一的期盼。

但,就这小小的愿望,贝勒爷给不了我,您更是给不了我,所以……我谁都不爱、谁都不要。

她平静地说着,是真正的心平气和,因为早已认清了现实,便不再有悲伤和失望。

光绪神色复杂地看着她,脑子里纷纷扰扰,一忽儿是她离经叛道的言论,一忽儿又是她精心守护的温柔,而他对她呢?又究竟是怎样的看法、怎样的感情?夜渐渐深了,残烛即将烧尽,蜡炬成灰。

光绪深深地凝视着她,执着中带着一丝痛苦,喃喃的话音仿佛是自言自语,又似乎是真心流露:朕的心里只有你一个,你知道的;朕绝对不会再招皇后或是瑾妃侍寝,你也知道的。

难道这样也不行吗?婉贞的眼神一黯,闪躲开他的眼神,轻轻地叹息着,问:皇上,在你的心里,最爱的人真的是臣妾吗?那珍妃呢?她又算什么?您嘴里叫的,是‘贞儿’,还是‘珍儿’?仿佛一道重雷击中了他的心房,光绪的脸色霎那间变得惨白,直直地看着婉贞,半晌说不出话来。

婉贞抬眼,看见了他的表情,心中说不上是喜悦还是苦涩,终究无法保持一贯的宁静,五味杂陈。

皇上,您与珍妃娘娘的感情,早已深深镌刻在您的心上,别说是我了,就算是您自己也无法剜去,在如此的情形下,我如何会是您的唯一?人心最是复杂,常常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您觉着自己对我有感情,或许是吧,但那绝对多不过珍妃娘娘去,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婉贞喃喃地说着,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酸涩。

珍妃……光绪的心似乎被这个名字狠狠地揪了一下,一年来刻意的遗忘,没想到如今再次听到,仍旧像是盘旋在耳边的昨日的呢喃。

她已经死了,你又何必在意?他的声音中带着沉痛,不复方才的坚定。

正是因为她已经死了婉贞忍不住苦笑。

若是她还活着,自己还可以与她一争高下。

然而她已经死了,已经在光绪的心中留下无法磨灭的印象,自己根本还没有出手,就已经输了,彻彻底底地输了再也赢不回来因此,她不敢、也从不奢望成为皇妃、成为光绪的唯一,那是不可能的事。

那么,不如舍去,就如跟载涛一样,趁着还未深陷,及早抽身。

虽然也会痛苦,却总好过放任自己陷入之后,再来鲜血淋漓、痛彻心扉光绪正沉浸在心头的纷扰中,心痛夹杂着焦虑。

想要大声斥责婉贞说得不对,却怎么也无法将反驳的话语说出口,然而不说,却又觉得一阵心慌,仿佛有什么正在离他而去,令他的心跳顿时乱得没了章法,下意识地收紧了双臂。

但,即使如此,他仍旧觉得怀里的温度越来越凉,明明心爱的人儿在怀,他的心却依旧渐渐感受不到温度。

低头看去,婉贞逐渐淡漠的眼神令他如梦初醒,懊恼和后悔在心头翻滚,止不住的恐慌几乎就要将他淹没。

不……无意识地低吟出声,他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感觉婉贞的心离他越来越远,他的手竟然不由自主地颤栗起来。

心慌、恐惧,渐渐吞噬了他的理智,咬了咬牙,红着眼睛,他不容分辩地说:不管你怎么想,我一定要你做我的妃子今后你就住在永寿宫陪着我,就封你做……贵妃婉贞心头大震,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不明白为何方才明明已经有些退缩的光绪竟然突然强硬起来,还不顾她的意愿一定要封妃?他一向都是那么谦谦有礼的君子,为何现在却变得如此蛮横强势?他一向不会强迫自己,又为何如今一定要苦苦相逼?而,他现在已经是大权在握的皇帝,如果他铁了心要将她变成他的后宫之一,她又能有什么办法?一缕恐慌悄然涌上心头,难道她真的只能乖乖听命,成为他三千佳丽中的一员?还未思虑清楚,她的行动已快了心情一步,双手抵住了他的胸膛,渐渐地开始挣扎。

皇上,我说过我不会成为您的嫔妃,就算您是皇帝也无法勉强我去接受她冷冷地说。

她的挣扎更加刺红了他的眼,一股怒气涌起,他用力抱紧了她,重重地向着她的红唇吻了下去。

不……细碎的拒绝淹没在他的唇边,她的挣扎丝毫无法撼动他的铁臂,直到这时她才发现,原来男人终究是男人,即使并不算强壮,却也不是她这种弱女子能够抵抗的。

委屈、心酸、愤怒、屈辱,百般滋味顿时滋生在心头——他把她当成什么人了?没有思想、没有自主、无力反抗的宠物狗吗?心头第一次浮起对他的恨意,她泪眼迷蒙,心中发狠地用力一咬唔光绪唇上传来一阵疼痛,他下意识地松开了口,一阵火辣辣的感觉,他轻轻舔了一下,尝到淡淡的血腥味。

她咬他她竟然如此厌恶与不屑自己的吻吗?他的心中顿时狂怒,立刻就想发难。

然而低头一看,那张原本红润的娇颜上此时已是雪白一片,一双星目恨恨地盯着他,任由晶莹的泪珠从眼角滑落。

柔软的嘴唇微微有些红肿,上面一丝触目惊心的血迹,仿佛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上,顿时,滔天的怒焰转眼消失无踪,转而升起的是一缕心痛和不舍。

贞儿……他呢喃着,伸手想要抚上她的脸,却忽地翻身坐起,下了床,大步离开。

然而倏地又停了下来,他并没有回头,只怕一眼就会令他强装的坚强和冷硬崩溃,他用力压制住心头的痛楚,冷声说道:不管你愿不愿意,贵妃……你当定了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婉贞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渐渐的,眼中的恨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茫然和无措。

她就这样愣愣地坐在床上,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都没想,呆呆地坐了一夜。

直到第二天清晨,喜烟轻手轻脚走进来,才发现她直挺挺地坐在床上,身上就穿着一件单衣,被子也没盖,脸色发白、眼神呆滞。

惊呼了一声,她急忙跑上前来,叫道:福晋,您这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了?清脆的声音总算拉回了婉贞的神智,她迷迷糊糊看了喜烟一眼,眼中却没有焦距,只是摇了摇头,一言不发。

然而就是这轻轻的摇头,也让她看上去似乎摇摇欲坠,整个人向着床上倒去。

喜烟又是一声惊呼,急忙扑上前来,却只能堪堪接住她虚弱的身躯,不至于重重倒在床上。

蓦地一声闷哼,她的手肘被狠狠压在婉贞身下,撞击着床板,顿时一阵生疼。

但她却没有心思去理会自己的伤势,另一只手随即抚上了婉贞的额头,立刻大惊失色。

福晋……为什么这么烫?来人啊快来人啊她惊慌地大叫起来,只因发现婉贞赫然已经失去了意识,紧紧闭上了双眼。

永寿宫里立刻一阵人仰马翻。

而就在此时,身处养心殿的光绪,却也是一身的疲惫、一心的烦躁。

婉贞睁着眼到天亮,他又何尝好过?原本为了批阅奏章也曾有过彻夜不眠,但分明昨晚什么都没做,只是出神地坐着等天明,却比往日连续看上两天两夜的奏折更加疲累,只因那是心……累了站在养心殿外,陪着皇帝一夜不眠的,除了钟德全不做第二人想。

他抬头看了看蒙蒙亮的天色,又看了看一脸苍白和疲惫的皇帝,心中忧虑着不知昨晚上皇帝与福晋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竟然原本在福晋处就能得到心安的皇帝竟然会带着怒气出来,心烦意乱了一整晚。

福晋一向是皇帝的避风港、安栖处,若是他们之间发生了纷争……想到此处,他的心中不禁更是纠结,刚要迈进殿去劝说皇帝,却突然发现永寿宫的方向传来一阵嘈杂。

吃了一惊,他看了看犹在沉思的皇帝,蹑手蹑脚走开了几步,低声吩咐一个小太监快脚跑去看看出了什么事,便又暂回到殿外候着。

不一会儿,小太监跑了回来,脸上却忍不住惊骇,勉强控制着颤抖的声调,打着哆嗦说道:钟公公,大事不好了福晋晕倒了钟德全心中一震,忍不住看了殿内的皇帝一眼,若有所悟。

挥挥手屏退了小太监,他在心中斟酌了一下。

皇帝对福晋的感情至真至深,不管如何争拗,这一点总是不会变的。

迅速权衡了一下,他赶紧迈步走了进去,仓皇说道:皇上,不好了,方才小何子来报,说福晋在永寿宫晕倒了光绪一听,脸色一变,猛地站了起来。

第二卷 宫闺惊心 第一百三十九章 宣召第一百三十九章 宣召婉贞晕倒了?怎么回事?记得昨夜离开的时候,虽然她的脸色不好、气怒在胸,可身体并无大碍啊怎么不过一夜的功夫,就突然晕倒了?双脚习惯性地快步绕过了桌子,就要往殿外走去,然而不过两步,却又突然停了下来。

万岁爷……钟德全一愣,不知为何他竟会停下脚步。

听到福晋晕厥,难道他不忧心吗?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捏成了拳头,他咬牙克制住内心的焦虑与关心,想到昨夜她的抗拒,双脚就像是灌了铅一样,怎么也迈不动步伐。

去了又能如何?他不顾她的意愿强行封妃,怕是她已经将他恨之入骨了吧?如此一去,看见的会否是她满含怨恨的眼神?只那么一想象,他便有些难以遏制地颤抖起来。

他可以无视天下人的轻蔑和憎恨,却无法接受她的恨,不用亲眼看见,只需稍微一想,就足以令他痛彻心扉。

内心挣扎良久,他终是深深一叹,颓然垂下了双肩,仿佛背负着千斤的重担,缓缓又回到了御座上,跌坐在明黄色的垫子上。

派人去看着,福晋那儿有什么风吹草动的,立刻来报他揉了揉额头,说道,声音中带着十分的疲惫和痛楚。

钟德全一凛,顿时确定必定是皇帝和福晋之间出事了,而且还不是小事,否则怎会让一向把福晋疼到了心眼儿里的皇帝连去探望一下病情都不肯……还是不能?忽然间,他觉得自己有点迷糊了。

看皇帝的表情神色,对福晋的宠爱那是半分不少,可为什么只叫了人去打听情况,自己却不肯过去呢?不过他在光绪身边那么多年,自然心里明白分寸,当下也不敢多说什么,立刻应了声,找来了方才通风报信的小太监小何子,让他到永寿宫去蹲点儿,瞅着福晋的情况,随时来报。

转回身来,方走到御案前方,忽又听到光绪说道:去,宣涛贝勒来见朕。

他又是一愣,迅速抬头看了皇帝一眼。

身为心腹,他自然对皇帝的心事了如指掌,福晋是皇帝的命根子,却偏偏又是名正言顺的涛贝勒福晋。

原来还有个慈禧太后顶在前面可以当作避风石,如今慈禧死了,涛贝勒想要要回福晋那也是情理之中的。

可皇帝又怎么可能允许福晋走?如此一来,自觉无法面对涛贝勒的天子已经刻意回避与之见面好些日子了,怎么今天却突然宣他觐见?心下疑惑着,行动上却一点都不慢。

他再次应了声,又急忙打发了人去涛贝勒府宣旨,便回到了殿中,不出意外地发现皇帝又开始了发愣。

如今已经知道皇帝的反常是因为跟福晋、涛贝勒之间纠缠不清的关系,他倒是不好说什么了,便静静地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陪着皇帝一起发呆。

却说小太监得了钟德全的指示,一溜烟冲出宫外传旨去了。

而此时,载涛也在自己的家中,烦闷不已。

按理说,他是这次皇帝翻身的大功臣,光绪帝对他也是信任有加,很多事情都交给了他做,甚至连海军的整顿也让他负责,这是莫大的荣宠然而与这些相比起来,他却更想让婉贞尽快回到自己身边。

偏偏这个最渴望的愿望却似乎离他最远,之前还能当面跟皇帝提起,后来一大堆的政务压下来,他每日忙得脚不沾地,连皇帝的面都很少见了,更何谈讨要婉贞?他也不是笨人,即使原先没发觉,但经过这些日子的事情之后,他也隐隐有所领悟——怕是想要婉贞回家,还有的波折啊想到此处,他不禁深深地叹了口气。

今儿个不用早朝,但却仍然有做不完的事情等着自己去处理,所以他仍是一大早就起了床,来到书房。

他不是玩忽职守的人,但只要一想到这些表面上的荣宠很可能是皇帝用来阻挠自己讨要婉贞的手段,想让他忙于工作而无暇去考虑婉贞,就什么心情都没有了,看着一桌子的公文只觉得烦,心头一股邪火上升,猛地伸手一推,将满桌子的奏折都扫到了地下。

爷全忠走进来,看见满地的杂乱,顿时愣了一下,然后赶紧蹲下身子去捡。

放着吧载涛只觉得越来越烦躁,斥道,说吧,有什么事?如今他的身份地位不同以往,手上多了很多国事秘辛,因此在他办公之时,如无特殊原因,就连全忠都不能随意进出。

现下他并未召唤,全忠却跑了进来,必定是有要事。

全忠瑟缩了一下,但对这位威严日盛的贝勒爷却愈发的不敢有丝毫违抗,于是立刻停下了手,站了起来,打了个千儿道:贝勒爷,周佳侧福晋在外求见。

载涛忍不住皱了皱眉,自言自语道:她来干什么?随即回过神来,又道,不见全忠瞟了他一眼,自是看得出他的心情不佳。

而且他常年跟在载涛身边,很清楚除了福晋之外,贝勒爷其实对两位侧福晋并不上心,就连当初不惜顶撞老夫人也要带进府的青瑷也不大放在心上,聪明如他,自然不会因为一个侧福晋而惹怒了载涛,当下毕恭毕敬应了,退了出去。

周佳氏带着贴身丫鬟,丫鬟手里拎着一个朱漆的食盒,正在书房门外驻足等待,见全忠出来了,立刻扬起了笑容,甚至带了一点讨好的意味,看着他问道:全公公,贝勒爷可愿见我?全忠也是个七窍玲珑心的人物,眼珠子一转,便笑道:周佳侧福晋,贝勒爷正在处理公务,怕是不空见您了。

若是您有什么要紧的事,不如让奴才代劳如何?周佳氏听他这么一说,眼前顿时一黯,浑身似乎都没了力气,身子忍不住摇晃了一下。

全忠和丫鬟吓了一跳,赶紧一人一边扶住了她,嘴里问道:侧福晋,您没事吧?周佳氏苦笑着摇了摇头,不禁回想起这近一年的点点滴滴。

自从婉贞一去不回之后,载涛就再也没去过任何的院子,直把嫡福晋的住处当成了家,每日都宿在那里,她、宁古塔氏和青瑷便像是守了活寡一般。

原先还能利用去给老夫人请安的机会见上载涛一面,然而现在,载涛日益忙碌,去老夫人那里的时间也不固定,她们这些内院妇人又不可能整天腻在老夫人身边,所以往往错过,好几天也不得见载涛一面。

昨天,老夫人把她们两个连同青瑷一起叫了去,淡淡地说道:嫡福晋的事情你们都已经知道了吧?她们不敢答话。

只因婉贞如今被京城里的人传得沸沸扬扬,有人说她是早有预谋,也有人怜惜她身不由己,但无论怎样传,有一条却是不变的——她们的姐姐、涛贝勒的嫡福晋,已经成了光绪帝的女人刚开始,她还有些不信,毕竟这有违人伦大理,皇帝又不是好色之徒,又怎会霸占自己兄弟的妻子?但后来婉贞再也不见回来,贝勒爷也并没有提到她,她便开始半信半疑起来。

老夫人很是满意地看了看三人的拘谨和谨慎,笑了笑。

但旋又想起这近一年来儿子的反常,忍不住又叹起气来。

你们虽是内院妇人,耳目却多,应该早已经听过一些流言蜚语了。

她淡淡地说着,带着一丝嘲意,说得其他三人都有些讪讪。

她却并没有在意,只是顺着自己的思路,往下说道:也不妨实话告诉你们,不管流言如何,嫡福晋回不来了,那是铁定的事实。

所以……她看了一眼因为这话而惊住,然后陡然流露出惊喜交加的三个人,默默叹了口气,贝勒爷那边,你们要多放点心思。

他……却是说不下去了。

从来没想到载涛居然会那么迷恋婉贞,成亲那么多年,若是早点那么上心,怕是连孩子都有了而一旦有了孩子,还有谁能夺走婉贞吗?一想到这里,她便极端的恨铁不成钢但如今木已成舟,婉贞已经成了后宫中人,他就应该早日认清事实,然后妥协才是难道就为了个女人,公然罔顾贝勒府上上下下百多号人,罔顾自己的身家性命和前程,跟皇帝做对吗?而且,他虽不是自己亲生,但既已过继了过来,就要负起为这个家传宗接代的任务,难不成没有了婉贞,他就打算一辈子不要女人、不生孩子了吗?越想越气,老夫人忍不住将手中的茶碗重重往桌上一放,恨声道:你们都是贝勒爷的女人,自己要争气一点,别成天想着斗来斗去的,你们再怎么斗,斗得过人家吗?倒不如多放点心思在贝勒爷身上,他不去找你们,你们难道不会去找他吗?因着老夫人这句话,周佳氏这才有了今日带着吃食前来讨好载涛的举动。

没想到他竟然一如既往,连见面的机会都不肯给她,这叫她如何争取?如何主动?正在满心的自怜和悲戚中,忽然看见一个侍卫冲了进来,紧接着身子一矮跪在了门前,大声说道:禀贝勒爷,宫中宣召第二卷 宫闺惊心 第一百四十章 进爵第一百四十章 进爵书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载涛站在门口,皱眉问道:你说什么?侍卫低着头,又重复了一遍:贝勒爷,宫里来了传旨的公公,皇上宣您即刻进宫觐见。

载涛心头一跳,略一沉吟,立刻道:全忠,准备进宫喳。

全忠不敢耽搁,立刻转身向外走去。

载涛跟在他身后。

皇帝宣召可不能等闲视之,必须换上朝服,打点妥当才行。

爷……在他走过自己身边时,周佳氏低低叫了一声,似有若无。

他皱了皱眉头,脚步顿了一下,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说道: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

说完,再不停留。

周佳氏愣愣地看着他大步远去,酸涩的感觉在心中慢慢扩散开来,黯然垂下了眼帘。

载涛却根本没有关注她的感受,或者说,他根本就不在意。

他如今的心中已经完全被皇帝召他入宫的事情给占满了。

他是个绝顶聪明的人,又如何不知皇帝最近这些日子是刻意对自己避而不见?至于原因,不外乎就是那一个,也因此让他忧思百结、一筹莫展。

而今天却突然主动召见他,难道……一想到这里,他的心跳就忍不住乱了好几个节拍。

回到卧室,在全忠的服侍下穿好了朝服,他舍弃了行动缓慢的马车,骑上快马,一阵风驰电掣,便来到了皇宫。

有了小太监的领路,他一路来到养心殿,站在殿门前深深吸了口气,这才大跨步走了进去,身子一矮,跪拜道:臣弟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光绪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这个弟弟,风华正茂、意气风发,年轻而俊朗,身上有着自己没有的朝气和活力。

是啊,年轻,这是自己永远也无法比得过他的地方。

而,婉贞,是否也因此而更加喜欢他多一些?毕竟,他们年龄相仿似乎被那股青春活力晃花了眼,他微微闭了闭眼睛,咽下心头突生的一股苦涩,哑声说道:平身吧。

载涛站了起来,看了他一眼,自是没有漏过他脸上的疲惫,心头一惊,忍不住说道:皇上,虽然国事繁忙,您也要多加注意保重龙体才对。

光绪一愣,看了看他。

只见他的神情一片肃穆,眼中的关怀货真价实,不由多了几分感动和愧疚,差点就想把嘴里的话咽回去了。

但是不行他想了想如今仍没有清醒的婉贞,太医说,她是因为忧思过重,又在夜里受了风寒,所以才会晕厥不醒。

除了失去她,他再没有什么可怕的,为了她,他甘愿被天下人戳脊梁骨干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他打起精神,看着载涛一字一句地说道:七弟,这次朕能够平安脱险,你与老五、老六他们都出力颇多,朕心甚慰,私下里,也是多有感谢。

不敢,臣弟只不过做了份内的事情罢了。

载涛忙道,有点心惊肉跳。

光绪看了看他,拿起手边的一本奏折,缓缓说道:朕回宫之初,就有人上奏保举你们三兄弟,你们劳苦功高,理应褒奖。

只是朕一直忙于稳定国政,便疏忽至今……他顿了一下,忽又展颜笑道,不过如今大事已定,也该是时候做这件事了。

就加封你郡王衔,与铁良等一起担任总司稽察。

前些日子朕下旨新设禁卫军,如今正缺乏一个信得过、有能力的人去统辖,朕希望你来担任专司训练禁卫军大臣,你看可好?加官进爵,更有实质上的权柄,袁世凯以小站练兵起家,如今让他来做这训练禁卫军的大臣,说不得又将重复袁世凯崛起的老路,这份恩典,着实有些过了,载涛闻言,非但不觉得高兴,反而疑云顿生,有种心惊胆战的感觉。

他自认资历不比载沣和载洵,光绪今日单独召见他,宣布了这些重要任命,是否意味着什么?脑子里迅速转动着,他的行动却也不慢,赶紧跪下来说道:臣弟多谢皇上的信任和恩赏只是臣弟久不涉政务,资历、经验有限,怕是无法胜任如此重大的任务,恳请皇上三思光绪笑了笑,说道:你的经验确实缺了些,但谁不是在历练中成长起来的?朕明白你的意思,但一来朕可以信任的人不多,你五哥和六哥还有其他要事,分身乏术,朕可用之人也就剩下了你,二来这禁卫军朕意图仿制欧美列强军队,需要有个脑子灵活不僵化的人前去统领。

你的聪明和见识朕是知道的,以朕看来,你是个最合适不过的人选了。

载涛低着头听着,发现皇帝的这番话在情在理、滴水不漏,一时之间也找不出什么破绽来,只得沉声应道:既然皇上对臣弟如此厚爱,臣弟自当赴汤蹈火,为我大清江山鞠躬尽瘁、死而后己。

光绪听他应承,心里大大松了口气,亲自走下了御座,扶起他道:如此就对了七弟,如今一切掣肘因素皆已消除,正是你我兄弟同心协力、固我社稷的重要时刻,朕还有许多事情需要你们协助,切不可妄自菲薄,须得竭尽全力才是。

载涛没想到他竟然会亲自来扶自己,当下更是心头惴惴,急忙侧过身子,不敢让他扶实了,嘴里说道:臣弟明白了。

皇上放心,臣弟一定尽力去做。

光绪满意地笑笑,说道:好,这样朕就放心了。

你跪安吧,圣旨朕不日就会发出,然后就看你的了说完,转身向着殿后走去。

载涛一愣,猛地发觉今日进宫,最想做的事情还没来得及做,见此时皇帝要走了,顾不得许多,赶紧单膝下跪道:皇上,臣弟还有一事相求光绪顿住了脚步,如何不知他想说的是什么?没想到方才所做的一切竟然还不能让他歇了心思,是真的不懂还是假意不顾?拢在袖口的双手捏成了拳,他淡淡地问:什么事?声音没有了先前的亲切,载涛听在耳中,却无暇细思,只知若是今日不说,又不知要到何年何月才有机会,于是赶紧说道:启禀皇上,婉贞与臣弟乃是结发夫妻、鹣鲽情深,如今却分离多时,臣弟甚为挂念。

还请皇上宽容,让婉贞回家与臣弟团聚,臣弟感激不尽那句鹣鲽情深却深深刺痛了光绪的心。

想到昨晚婉贞对他的抗拒,一股妒火更是在胸中愈烧愈旺,忍不住冷冷一笑,道:哦?让她回家,你便对朕感激不尽,若是不让她回家,你便要怨恨于朕了?载涛一惊,赶紧说道:臣弟并无此意皇上对臣弟恩宠有加、恩重如山,臣弟又岂会有任何的怨恨?是臣弟失言,请皇上恕罪所谓怒不择言,一句话说出,光绪便自己也知道有些过火了。

此时听到有台阶下,赶紧捡了起来,缓和了声调,说道:罢了,自家兄弟,说什么恕罪不恕罪的。

转头看了一眼跪伏着的载涛,咬了咬牙道,至于婉贞……朕已经决意封她为贵妃,赐住永寿宫,你就不要惦记了。

仿佛晴天一个霹雳,载涛心中巨震,几乎整个人都懵了忍不住眼前一黑,他却知道此时不是震惊失神的时候,顾不得许多猛地直起了身子,盯着光绪,难以置信地大声说道:皇上,她是臣弟的福晋、我的妻子光绪利如鹰隼的眼光在他脸上一扫,冷冷说道:可她也是朕的女人你以为朕宠幸过的女人,还有放出宫去的道理吗?载涛脸上的血色一瞬间褪得干干净净,整个人似乎也摇摇欲坠,只是下意识喃喃地说着:不……不可能,你们……不是说一切都是假的么?光绪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愧疚和不忍,但为了能留住婉贞,他不惜付出任何代价,哪怕撒下如此弥天大谎放缓了语调,他正视着载涛,第一次说出了自己内心的真意:婉贞的好,你知道,朕也知道。

刚开始确实是假扮夫妻,可后来朕却是真真切切喜欢上了她,所以……如今全天下都知道她是朕的女人,朕不会放她走的,不管你们以前是什么关系,今后她便是朕的后宫之一,你的主子,那些不该有的想法,你最好都收起来,否则……语带威胁地说完,他再深深地看了载涛一眼,不再说话,转身慢慢地走了出去,独留下还未从震惊和冲击中回过神来的载涛,仍然静静地跪在地上。

钟德全在一旁听着,心中的震撼也绝不比载涛来得小。

他终于知道昨天晚上皇帝和福晋都发生些什么了,也明白皇帝终究是做出了抉择,决定将福晋永远留在身边。

私心里,他是希望事情这样发展的。

毕竟皇帝自从珍妃娘娘去后,好不容易又才找到了心爱的人,无论对大清国还是皇帝自身而言,这都是件好事。

可如此一来,原本对皇帝忠心耿耿的涛贝勒……如今的钟郡王又会变得如何?看得出来,钟郡王和皇帝都是至情至性的人,万一他不肯放手……垂下了眼帘,掩去眼中的忧虑,他紧跟上皇帝的步伐,同时不忘向一旁的小太监甩了个眼色,示意他注意载涛的一举一动,然后才走了出去。

+++++由衷感谢junjuan506、逸云月亲的打赏,还有名字真的可以起的这么长啊(囧)亲的粉红票票小舞感激不尽另,由于周末有事,本周的周末加更将在下周内补回,请大家谅解,谢谢第二卷 宫闺惊心 第一百四十一章 反应第一百四十一章 反应载涛愣愣地跪在冰冷的地板上,就连旁边的小太监来劝慰了几次,都充耳不闻。

而那个被留下的小太监见这位新晋的郡王爷丝毫不听自己的劝告,执意跪在地上不起,不由束手无策,也只好在一旁陪着,他什么时候肯起了、走了,自己才能回去复命。

载涛的心里乱糟糟的,光绪方才的话在耳边一遍遍回响,他难以置信,更加无法接受什么叫做不该有的想法? 婉贞明明是他的福晋、他的妻子,又何时成了他的主子?不,不可能的,她不可能背弃他做出这种事情来……对了他猛地想到了一点,立刻精神大振。

方才光绪说话的时候,句句都是他自己的想法,却没有只言片语提到婉贞也有同样的心思。

按照他对婉贞的理解,她绝不是那种贪图荣华富贵、水性杨花的女人,也就是说,封妃的事情,说不定根本就是皇帝的剃头担子一头热,婉贞根本没有那个意思如果是那样的话……他的心思顿时活了起来,整个人也一扫刚才的颓丧和悲伤,定了定神,站了起来,大步走出了养心殿。

回头看了一眼养心殿门上高挂的匾额,又带着无限的惆怅和思念望了一眼永寿宫的方向,他重重地叹了口气,终于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小太监一直送他到宫门口,看着他骑上了马,向着现在的涛贝勒府、不久之后就是郡王府的方向驰去,这才松了口气,赶紧脚底生烟地赶回去给钟德全复命。

钟德全却将他带到皇帝面前,命他一五一十将载涛的神情动作细细说给皇帝听了。

他虽不解,却也唯有乖乖照做。

听完小太监的回复,光绪沉吟了半天,最终淡淡地说道:派人注意郡王的一举一动,若有任何异常,立即来报。

钟德全急忙领命,自去安排了人手,又回到皇帝身边,试探着问道:皇上,涛贝勒如此的反应……这次的封赏,还要不要给?光绪揉了揉额头,叹息着道:当然要赏他这次护驾有功,本就应当封赏,而且方才朕的话也并无虚言,眼下可用的人不多,不用他,难道要去用袁世凯的人吗?钟德全心中一凛,忙唯唯诺诺,再也不敢多问了。

又过了几日,给载涛加官进爵的圣旨一发,果然,在朝堂之上立刻掀起了轩然大*。

光绪帝大力扶植禁卫军,目的何在?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那是跟北洋六镇对着干呢如果这支仿照英法列强的军队能够顺利成军,北洋军就不能再一手遮天,势必受到掣肘,到时以袁世凯为首的北洋军阀们必将势力大减,皇室的直属势力则将大为增强,朝堂上势必又要面临新一轮的洗牌为此,亲皇族的势力固然士气大振,袁世凯一方的汉人军阀也是人心浮动,一时之间,颇有些人心惶惶的态势。

他们皆以袁世凯马首是瞻,自然也就期望着这位军机大臣能够挺身而出,为他们说说话,最不济也出谋划策一番,看看该如何才能在皇帝一心打压汉官军力的情形下保住自己的势力。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看见这种明明有损北洋势力的举动,袁世凯却像是老僧入定,纹丝不动,面对皇帝的咄咄逼人,和下级官僚们的忧心忡忡,稳如泰山、一言不发。

北洋一系的官员们自是对此大惑不解,于是只得相约来到了袁世凯的家中,意欲当面问个清楚。

徐世昌、段祺瑞、冯国璋等人齐聚在袁世凯的书房内,却见他一脸的淡然,只顾专心在茶道上,他们来了也有大半个时辰了,他却一个字都没说。

冯国璋终于忍不住了,探头说道:大人,您倒是说个话呀如今这个形势,咱们不早作打算可不成,万一真的让禁卫军成了气候……袁世凯如今已近五十,但由于保养得当,看上去不过四十许人,脸庞圆润,很有些福相,短短的胡须给他凭添了几分威严和精明,但穿着墨色长衫便服的他看上去还是不像一个权倾朝野的权臣,反倒像是个平安富态的富家翁。

听了冯国璋的话,他微微抬了抬头,看了他一眼,眼光又从徐世昌等人的脸上扫过去,见他们也是一脸的凝重,不由笑道:尔等何必那么紧张?不就是个小小的钟郡王、禁卫军么?值得你们如此重视?此言一出,几人忍不住面面相觑,段祺瑞惊喜地道:大人,听您的口气,可是已经有了应对之法?袁世凯放下紫砂茶壶,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摇了摇头淡笑道:应对?何须应对?他们成不了气候的这句话是真的把几人说糊涂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中全都透着迷茫。

徐世昌忍不住问道:大人,您的意思是……袁世凯看了他们一眼,摇头叹息道:你们啊……对这京城里的事情也太不上心了禁卫军虽叫嚣得厉害,甚至皇上派了其他任何人去统领,我都确实是需要紧张一下的,唯独这钟郡王……你们可知,皇上为何要给他加官进爵,给他那么大的恩宠?突然一下子转变了话题,几人不由都有些转不过弯来。

不过冯国璋算是里头心思最活的,率先回过神来,思忖着道:难道不是嘉奖他帮助皇上重新上位?记得当时太后刚去之时,他便代替皇上坐镇新军,可见皇上对他的倚重和信任。

袁世凯冷冷一笑,道:你说的固然是其中原因之一,却并不是全部。

我看,皇上此举,除了例行的封赏之外,还存了补偿的心思,或者说……是交换。

交换?段祺瑞大惑不解,问,此话何解?袁世凯看了看他,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感觉,语气中也就带了些淡淡的薄怒:难道你没听过,如今宫里头那位福晋的事情吗?徐世昌身为袁世凯的心腹,反应自也不慢,闻言立刻若有所悟,小声说道:大人的意思是,问题就出在婉贞福晋的身上?袁世凯点了点头,见终究有个明白人,不由心情好了一点,赞赏地说:那婉贞福晋原本乃是载涛的妻子,如今却被他的哥哥给夺了去,你们以为他会善罢甘休吗?皇帝想用高官厚禄、名利权势来套住他,此举未必能够奏效啊段祺瑞眼光闪烁,有些阴狠,将信将疑地说:可是大人,不过是个妇人而已,载涛会为了她而公然忤逆皇上,放弃到手的荣华富贵、权势名利吗?袁世凯又恢复了起初那种淡然的神色,伸手开始第二轮的沏茶,一边平静地说道:他虽身为皇室,却一向以离经叛道著称。

会与不会,咱们且静观其变吧。

几人都是极了解他的人,知道他会这么说,便是有了五成的把握。

而且这种语气,分明是不想再往下说了,于是便也闭上了嘴,专心品起了茶。

而此时,在已经升格为钟郡王府的载涛家中,老夫人却并没有因为儿子的加官进爵而喜气洋洋,反而在眉眼中透出隐隐的担忧和焦虑。

知子莫若母。

虽然她并不是载涛的亲生母亲,但母子俩自幼相处,对他的脾性还是颇有些了解的。

不用多说什么,只看他这几日的神情表现,她就知道此事必定内有蹊跷,否则他不会得了封赏还如此一副不开心的模样,阴沉着脸,一点笑容都不见。

而,蒙受了如此厚重的皇恩,还能让他不见一点笑颜的,想来想去,也就只有那么一个原因了她活了那么大年纪,见识了多少风风雨雨,又如何猜不出来?但正因为猜出来了才更加心绪不宁她太了解自己的这个儿子了,从小就是个放荡不羁的人物,胆大妄为。

以前手中无权无势,便去跟那些戏子贱民厮混,如今手中有了权柄,怕是不知会惹出什么祸事来也不知道他这性子随了谁,分明他的亲生阿玛和养父都是那么稳重的人啊自己从小也是对他严格要求,不曾有半点放纵,怎会就养成了这样恣意妄为、无所顾忌的性子呢?如今皇上信任他,把新建禁卫军的事情交给他去做,是恩宠,也是考验,她可不信那蛰伏了十年的皇上会对他毫无防备,说不定就在那儿等着抓他的小辫子呢要是他一时冲动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这整个钟郡王府还能讨了好去?越想越是惊惧交加,她忍不住对身边的大丫鬟说道:去,把全忠给我找来。

丫鬟答应着去了,不一会儿,全忠就出现在她的面前。

奴才给老夫人请安,老夫人吉祥。

他打了个千儿,毕恭毕敬地说。

老夫人看了看他,嗯了一声,也不叫他起来,淡淡地问道:你随侍在郡王爷身边,这些日子,可有什么异常没有?异常?全忠愣了一下,心中忍不住打了个冷颤,面上却是一点端倪都不露,只是低头道,回老夫人的话,没有。

只是最近的政务繁忙,郡王爷比之以前更加忙碌了。

就只是这样?老夫人怀疑地问。

确实只是这样。

全忠咬牙说道,他可是被郡王爷逼着发过毒誓的啊,又怎敢随便乱说?老夫人虽然心头存疑,却也不敢过分逼迫,万一全忠回去对载涛一说,说不定就会弄巧成拙。

于是只能不了了之,带着警戒的语气,淡淡地说道:你常常跟在爷的身边,要好生尽心服侍,为爷排忧解难,也要随时注意着爷的行动,万一有过了的地方,要善尽劝阻的职责。

若是有什么无法处理的,要及时来报与我知道,自有我为你做主全忠头也不敢抬,就怕被精明的老夫人看出自己脸上表情的异样,只是更为恭敬地说道:喳,老夫人,奴才记住了。

老夫人看了看他。

口风如此之紧的一个人,也不知道该说他忠心好呢,还是顽固好几番对话下来,颇有些无从下手的感觉,只得挥了挥手,让他下去了。

全忠松了口气,赶紧头也不回地退了出去,一直到走出老夫人的住处,都没敢抬头。

第二卷 宫闺惊心 第一百四十二章 规制第一百四十二章 规制(加更)补周六的加更小舞继续厚颜求票求支持~~嘻嘻+++++却说那日婉贞晕倒之后,太医前来诊治过,倒也没什么大碍,只是忧思过甚,再加上受了点凉,一时承受不住罢了,吃过药,好生休息也就没事了。

而自从那日之后,即便是病中,光绪也不曾再来探望过婉贞。

她于是有些不确定了。

光绪在那晚曾经强硬地说过要给她封妃,后面却一点声息都没有,是因为她生病的原因暂时搁置,还是因为明白她的心意所以已经放弃了?她衷心希望是后者。

喜烟却不知其中原委,只觉得由于这些日子皇帝都不曾来过,宫里头最是见风使舵,宫人们便大都以为婉贞已经失了宠,凡事都没有了原先的巴结和奉承。

她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只为自个儿的主子不值——她倒是没想过婉贞还不是宫里头正经的主子,只道既然已经是皇上的人,婉贞就终究会入了后宫。

不知不觉中就过了二月,万物复苏,天地间开始出现一片片的绿,映衬着蓝天白云,微风轻拂,寒气渐渐消退,除下了身上笨重的棉衣棉裤,似乎连心都跟着轻了几分,是说不出的轻松与畅快。

喜烟挑起了帘子,走进暖阁里。

此时宫中已经下了炭火,窗户也打开了,让清新的空气透进来,伴随着阵阵花香,沁人心脾。

婉贞正靠坐在靠窗的炕席上,望着窗外愣愣发呆。

喜烟见了,忍不住暗自叹了口气,只道她也是为皇帝久不过来而忧心着,心里又是埋怨又是欣慰。

埋怨是觉得她醒悟得太迟,新年的时候多好的机会跟皇上重修旧好?她却偏偏不在意,就这么放过了,看得人捶胸顿足、怒其不争。

不过还好如今总算是想通了,以以前皇上对她的宠爱,现在又没有别的女人充盈后宫,只要稍微努点力,想来想要重获圣宠倒也应该不会很难。

将手中的糕点放在桌上,她看着婉贞,温言说道:福晋,您这几日都没什么胃口,奴婢就让厨房给做了您最爱吃的梅花糕,您吃点儿吧。

顿了顿,见婉贞没什么反应,想了想又道,至于皇上那儿,想必是过年的时候事情太多了,所以才不得空过来。

不过年节的时候该赏的东西不是一样不缺吗?奴婢打听过了,福晋您跟皇后和瑾妃娘娘的分例都是一样的,可见皇上心中还是有您的,大可不必太过担心,说不得转头的功夫皇上就会来了。

听她说起皇上,婉贞总算是拉回点注意,听了这番话,不禁更是苦笑连连。

她会在这里发呆,不可否认确实是感觉有些寂寞了。

毕竟她自从来到清朝,先是有载涛陪在身边对她万般宠爱,后来又跟光绪朝夕相处,有着同甘苦共患难的感情,如今骤然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多少是有些不习惯的。

但这并不是主要原因。

更多的则是因为担心。

喜烟所说的正是她忧心不已的,想她一个贝勒福晋,凭什么能够跟两宫的娘娘一样分例?这不是明摆着光绪还没放弃,仍然想着要把她收进后宫么?实在没想到光绪竟然会那么执着,她的眉头禁不住越皱越紧。

然而她如今是身不由己,又孤立无援,就算心里不愿又能如何?整个天下、整个后宫都是皇帝的,他若是存心要晋封一个妃子,谁又能阻止得了?她是真的不愿被困在这后宫中,然而却又对此一筹莫展。

不过看到喜烟关切的神情,她倒是心中一暖,刚要说话,却听到外面有人说道:钟公公来了。

她不由一愣,随即坐起身来。

喜烟却已经眉开眼笑,走过去打起帘子,就见钟德全带着几个宫女和一个太监走了过来,对喜烟微微点头示意后,就来到了婉贞跟前,打了个千儿道:奴才给福晋请安,福晋吉祥。

他身后的那些个宫女太监们也齐齐下跪请安道:福晋吉祥。

看了这个阵仗,婉贞没来由地觉得一阵心慌,强自按捺下了,淡淡地说道:都起来吧。

依言站了起来,瞧了瞧婉贞的神色,钟德全不禁心中一凛,打起了十二万分的注意,陪着笑说道:福晋,今儿个奴才是奉了万岁爷的旨意,给您送侍奉的下人们来了。

婉贞一愣,看了看他身后站着的几人,低眉顺眼的,看上去都是熟知规矩、老实本分的人,不由诧异地道:小钟子,这是为什么?我这里不缺伺候的人。

钟德全笑道:回福晋的话,您这儿侍奉的人是有,但却不够。

按照本朝规制,贵妃娘娘当有八名宫女侍候,如今您身边就一个喜烟,那是不合规矩的,所以万岁爷才叫奴才亲自为您挑选了几个信得过、机灵乖巧又老实本分的人送过来,专门伺候您喜烟猛地睁大了眼睛,惊喜莫名,婉贞则是心底猛地一沉,果然光绪还不曾放弃刚要说话,却又听钟德全指着那小太监说道:另外,他叫小东子,别看他年纪小,进宫也已经八年了,为人机灵,又懂得分寸,今后就在福晋跟前伺候着,福晋有什么事,直接吩咐他去做就是了。

婉贞于是更加面沉如水。

宫里的主子们跟前都会有贴身太监伺候,但她之前一直跟光绪吃住在一起,就由钟德全一人侍奉了。

再加上她并不认为自己是后宫中人,自然也没有单独拥有贴身太监的资格。

如今光绪这么做,是明明白白昭示众人,他已经决意将她纳入后宫了隐忍许久的怒气终于爆发开来,她瞟了一眼钟德全,对几个宫女太监视而不见,冷冷地说道:小钟子,想必是万岁爷弄错了,我又不是后宫里的主子,更不是什么贵妃,用不着遵守这些规矩。

我是涛贝勒福晋,早晚是要出宫的,派多了人在我这儿也是浪费,你还是领回去吧。

钟德全早已料到她会这么说。

这些日子看着皇帝愁眉不展,明明想念福晋却又不肯去看望,每每只能在夜深人静时望着永寿宫的方向出神,他便猜到了事情不对,从而旁敲侧击出了事情的原委。

此时听到婉贞的话,他脸上的笑容一点都没有变化,自然也不会真的按照婉贞的吩咐去做,只是笑道:福晋,万岁爷乃是真龙天子,怎么会错呢?还请福晋慎言再说了,奴才只知道奉旨行事,又哪里敢对万岁爷的旨意说三道四呢?福晋还是不要多说了,就接受万岁爷的一片好意吧。

说完,挥了挥手,那几个宫女并太监小东子就一起跪了下来,齐声说道:求福晋收留婉贞愣了半晌,看来这是铁了心要让她比照贵妃的规制了,一时之间又气又急,竟是说不出话来。

钟德全看了看她的表情,又想了想刚刚才呈送到皇帝桌面上的密折,心中一软,忍不住劝道:福晋,万岁爷对您的真心真意,您应该能感受得到,就不要再倔强了。

若是继续这么下去,怕是对大家都没有好处,最后弄得个两败俱伤的结局,那就太令人痛心了婉贞正在气头上,猛不丁这么一席话送过来,顿时就像是大火突然遇上了瓢泼大雨,心中的怒焰一扫而空,还有一丝隐隐的透心的凉,不禁色厉内荏地问道:小钟子,你这是什么意思?钟德全是个熟知进退的,会提点一二也是因为对象是婉贞,一句已是多余,又怎会多说?因此他并不答话,只是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说道:福晋若没有其他的吩咐,奴才就此告退了,还要回去向万岁爷复命呢福晋恕罪。

顿了一下,看了一眼婉贞又道,哦,对了,福晋前些日子病着,后来又大过年的太多事情,许是奴才们疏忽了,没有告诉您。

在年前的时候,万岁爷已经下旨封赐了涛贝勒郡王的封号,如今他已经是钟郡王了说完,不再停留,留下了小东子和几个宫女,便转身走了出去。

婉贞心中大震,直觉反应光绪对载涛的这次晋升并不单纯,早不封晚不封,听钟德全的口气倒是在向自己提出封妃的事情之后发生的,怎么可能是巧合?难道……想到载涛,也不知光绪是否跟他说了要封自己为妃的事情。

若是没说也就罢了,但万一说了,事情也就复杂了,她有种不祥的预感。

倒并不是担心载涛会因此而放下自己的事情,如果真是那样倒还好了,至少不会徒生枝节。

但以她对他的了解,怕是他不会就此善罢甘休的吧?如此一来,岂不是直接跟光绪对上了?一个是掌控天下的皇帝,一个却只不过是皇帝手下的臣子,胳膊拧不过大腿,万一他沉不住气……越想越是心惊,她猛地站起身来,却被还跪在身前的小东子和宫女们阻住了去路。

他们眼巴巴地看着她,眼中流露出无声的乞求,齐齐叫了一声福晋。

+++++最近这几章都有些沉闷,亲们看得憋闷,小舞也写得很是头疼。

不过这样的情节也很快就会过去了,一切都会好的,亲们放心吧第二卷 宫闺惊心 第一百四十三章 休妻第一百四十三章 休妻继续更新,求票求订阅,各种求支持~~+++++婉贞正是心烦意乱,见此,也知道光绪是不会允许自己推辞的,若真的坚持不要他们,他们怕是也无处可去,万一光绪迁怒于他们,最后就只能有一种结局。

一念及此,心便软了,再也无法拒绝,叹息着道:好吧,既然皇上命你们来,你们留下就是了。

不过我并不是这后宫里的主子,这点你们要记清楚了。

是,福晋。

几人喜出望外,急忙答应下来,然而看那神态举止,却浑然没把这话放在心上,真真是拿她当了主子看待的。

她其实自己也没想过这么说能有什么作用,只不过心中不忿,总要说一说发泄一下罢了。

钟德全出了永寿宫,便径自回到了养心殿。

光绪手里拿着刚刚收到的密折,似乎正在出神,然而钟德全一出现却便立刻回过神来,放下手里的东西,看着他问道:福晋有何反应?钟德全不敢怠慢,低头说道:回万岁爷的话,福晋已经把人收下了。

只是……光绪心中烦躁,猛地一抬手,道:好了,朕知道了不让他说,便是不想让那伤人的话来加重自己的伤心——她要说些什么,他大体都知道。

钟德全明白他心情不好,更是战战兢兢,立在一旁不敢发出一丁点儿声音。

他的目光转移到方才放下的密折上,沉吟了一会儿,又问道:钟郡王最近都在做什么啊?钟德全心头一跳,忙低下头,一五一十地说道:郡王爷一直恪尽职守,每日都在家中或是衙门里办公,督办禁卫军的各项事宜,也不曾出外消遣,很是中规中矩。

中规中矩?光绪喃喃自语地重复了一遍,微微勾起了嘴角,却不含一丝笑意。

那诡异的眼神,看得钟德全忍不住激灵灵打了个冷颤。

而就在此时,京城后海的钟郡王府里,载涛刚刚与手下将领密议完毕,亲自将他们送到门口,正要回转,却一眼瞟见老夫人站在另一头的小径中央,凝神看着他。

额娘,您怎么来了?他大吃一惊,赶紧迎上前去,一边说道,若是有什么吩咐,叫人给儿子带个话,儿子自然会去拜见,您又何必亲自走一趟?老夫人默不作声,直到走进了书房,在一旁的太师椅上落座,这才对一屋子的下人说道:你们都下去。

下人们自是不敢违逆,低头束手鱼贯而出。

全忠走在最后,轻轻地带上了门,房间里于是就剩下了母子俩,霎那间,落针可闻。

见着老夫人如此做派,载涛心里忍不住一个咯噔,有种不妙的预感。

不过他怎么想也想不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索性闭嘴站在一旁,静静地等待着老夫人自己揭开谜团。

老夫人眼神定定地看着他,一眨不眨,刚开始他还能敛眉息目地站着,然而时间一长,就有些吃不消了。

老夫人的眼神里什么都没有,没有斥责也没有怨怪,但就是这平淡无波的眼神却看得他心中发毛,再也无法保持神情的淡然。

额娘,您特意来找儿子有什么事么?最终,他还是只得先一步讨饶了。

老夫人这才缓缓收回了眼神,淡淡地哼了一声,问道:涛儿,你方才在书房里都跟他们说什么呢?载涛心中一跳,强笑着说:没什么,额娘,不过是军务上的一点事情,在衙门里没处理完,所以让他们到家里来坐坐,顺便了结一下,免得堆积到明天。

老夫人斜睨了他一眼,冷冷一哼,讥嘲地说道:好啊,你长大了,翅膀硬了,连额娘也敢当面欺瞒了出息啊载涛的心剧烈跳动起来,难道额娘看出了什么端倪来吗?不,不可能的,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多,不会这么早就泄露出去暗自给自己打着气,他仍然勉强维持着脸上的笑容,辩解道:额娘,您这是说哪儿的话啊儿子何曾欺瞒了您?又怎敢欺瞒了您?您想太多了老夫人却并不为所动,只是冷冷地说道:没有么?我问你,皇上交给你的差事不少,可你为何一心只扑在禁卫军上?就算衙门里再多的事情,一次两次做不完拿到家里来也就罢了,你隔三差五就让那些军官进来,几个人关着门在屋里密议,又为的是什么?你还频频跟洋人接触,别跟我说是为了军务上的事儿,老太婆我的眼睛还没瞎载涛哑然,对老夫人的这几句质疑,竟是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他紧闭着嘴,站在书桌前,规规矩矩、低眉敛目的,整个人却透出一股疏离和倔强的感觉,即使跟他近在咫尺的老夫人,似乎也感受不到丝毫的热度。

你啊你啊老夫人脸色变得铁青,知道自己最坏的猜测已经变成了事实,不禁又气又急,压低了声音连声说道,你究竟想做什么?以为自己得了禁卫军的指挥权就天下无敌了吗?别忘了你的官位和权力都是皇上赐的,皇上什么时候都可以收回去,而且你以为皇上真的会毫无防备让你掌管禁卫军吗?不知多少双眼睛都在盯着你呢,你以为自己能够瞒天过海,神不知、鬼不觉?载涛紧抿着唇,仍旧一言不发,然而气息中却染上了一层愤怒和不甘。

老夫人气得七窍生烟、呼吸急促,愈发压低了声音说道:你给我清醒清醒别忘了你的身后还有一大家子人你还有妻子、还有我这老太婆,你还没能给这个家传宗接代就为了一个女人,值得么?难道就只有她是你的亲人,我们都不是了?你这么做,究竟把我们置于何地?你好狠的心呐说到痛处,她忍不住以手杖拄地,痛心疾首、老泪纵横。

载涛眼前也是一片模糊,再也忍不住扑通一声跪下,泣道:额娘……儿子不孝老夫人泣不成声,颤巍巍走到他的面前,指着他的额头骂道:你若真的知道‘不孝’二字怎生书写,就把你那些该有不该有的念头都给我收起来,老老实实为皇上办差,莫给我们惹来天大的祸事载涛泪如泉涌,又何尝不知老夫人说的都是对的?可那一颗心的煎熬,想见却不得见的痛苦,想爱却不能爱的无奈,生生撕扯着他的心,令他鲜血淋漓,再也找不回心的宁静与完整。

老夫人看着他,看着他的泪、他的痛楚、他的不甘,心中也是酸涩难当,终是再不忍苛责,轻轻抚摸着他的头,一如小的时候,安慰受了委屈的他一样,缓缓说道:涛儿,额娘知道你心里苦,明白你放不下她,可如今木已成舟,咱们又能怎么样呢?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该是你的始终会是你的,不该是你的,不管你做什么都不会有任何改变。

人这一辈子,不可能事事都顺心如意,你要学会放弃,否则,只会是苦了自己啊载涛低着头,双肩颤动着,任由细碎的啜泣声溢出嘴边,心痛如绞。

老夫人见状,再也说不下去,只能叹息着摇摇头,转身慢慢地踱了出去。

该说的她都已经说了,她也算是尽力了。

若还是不能打消他的念头,最终给整个钟郡王府带来灭顶之灾,那也只能说是天意,她已无能为力载涛并没有送她,而是仍旧一个人跪在地上,垂泪半晌,这才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抬起头来,那双被泪水冲洗得晶亮的眸子中,闪动着的是坚定和一往无前。

站了起来,他擦干了泪水,快步走到书桌旁,摊开一本空白奏折,奋笔疾书起来。

第二日,他一早便起了身,穿戴整齐就递了牌子进宫求见皇帝。

光绪听说是他来了,先是一愣,随即弯了弯嘴角,淡淡地说:宣。

不一会儿,就见载涛穿戴着郡王朝服,大步走了进来,看见御座上的光绪,立刻下跪磕头道:臣弟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

光绪漫不经心地说道,然后笑着问,老七,这许久都不见你进宫来一趟,今儿个怎么想起来了?载涛低垂着头,谦恭地说道:臣弟一直忙于禁卫军的训练事宜,分身乏术,所以没能常来向皇上请安,还请皇上恕罪。

光绪笑道:说什么呢,老七。

你一心务工,足证对我大清忠心耿耿,朕高兴都来不及了,又怎么会怪罪?对了,今日来见朕,可是禁卫军那里有什么难解之事,需要朕帮忙的?载涛心中一跳,急忙下跪道:不,不是的,皇上。

禁卫军一切事务正常,将士用命、不畏艰苦,现在已经练得有些样子了。

今日臣弟前来,乃是为了家事。

家事?光绪挑了挑眉,敛去了笑容,淡淡地问道,什么事?载涛从袖中拿出昨日写好的奏章,双手递高过头,毕恭毕敬地说道:皇上,臣弟自从过继为老钟郡王之子,便一心想着要为阿玛传宗接代。

然而成亲这些年,所娶福晋、侍妾皆无所出,昨日额娘还为此痛斥了臣弟一番。

因此,臣弟恳请皇上准许臣弟休妻,另娶他人,以便为钟郡王府开枝散叶、传承烟火。

第二卷 宫闺惊心 第一百四十四章 遣散第一百四十四章 遣散光绪吃了一惊,忍不住问道:你要休妻?载涛咬了咬牙,说道:是的,皇上。

臣弟家中尚有两位侧福晋和一个侍妾,按我大清皇室的规定,侧福晋的休娶必须交由皇上决定,因此臣弟才会来打搅皇上。

希望皇上能看在钟郡王府人丁寥落的份上,准许臣弟所请,让臣弟能够另娶妻妾,以达到传宗接代的目的。

光绪深深地注视了他半晌,这才给钟德全使了个眼色。

钟德全便快步走上前去,接过了载涛双手呈送的奏折,交到光绪手里。

光绪打开来,一目十行地看过了,里面内容大体就是方才所说的那些,不由微微皱了皱眉头,放下折子,看着他道:你想好了?多年夫妻,如今一纸休书就要断了夫妻情分,你真的不后悔?载涛低垂着头,掩去了眼中止不住的愧疚神色,低声道:臣弟主意已定,不会后悔光绪又看了他半晌,忽然嘴角勾勒出一个弯弯的弧度,问道:你不是有一嫡二侧三位福晋吗?为何这里只写了两位?载涛一愣,紧紧握住了垂在身侧的拳头,尽量保持着声音的平稳,缓缓说道:臣弟……早已没有嫡福晋了。

光绪的眼中闪过一丝光芒,说不出是欣赏、讥嘲,还是惋惜,几乎是微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道:既然你执意如此,朕也不好再说什么。

就准你所奏吧。

一听这话,载涛顿时心中一喜,仿佛放下了千斤重担似的,重重磕下了头去,说道:臣弟谢主隆恩光绪拿起朱笔,在奏折上写下了个准字,然后走下御座,亲手扶起了他道:七弟,朕了解你的心情。

不过传宗接代固然是大事,军事政务也不可荒废。

禁卫军刚刚成军,还需要你多多盯着,切不可出什么纰漏啊载涛忙道:臣弟省得,请皇上放心,必定不负皇上所托光绪笑了笑说:如此就好。

顿了一下,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又道,你难得进宫一趟,今日就跟朕一起用膳吧,咱们兄弟也能好好谈谈。

载涛心中一抽,忙不迭婉拒道:皇上恩赏,臣弟本不该辞,只是如今衙门事多,家中又需整理,实在是不得空闲。

臣弟斗胆请辞,待忙过这一阵子,必定再来陪皇上好好聊聊。

他低垂着头,嘴角有遮掩不住的苦涩。

不敢留在宫里,不敢冒着碰上婉贞的风险,那样的话他绝对无法掩盖心中真正的感情,犯下不该犯的过错光绪清淡地笑着,笑意却没到达眼中,但因载涛也低着头,所以并未发觉他的异样。

他的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来,只是说道:既然如此,朕就不多留你了,你去吧。

载涛无暇细辨,赶紧告辞出了皇宫,回转家中。

光绪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养心殿外,嘴角的笑容渐渐变冷,眼神变得犀利而冷酷,淡淡地说道:派人盯紧钟郡王,他的一举一动务必全部都要报告给朕知道。

钟德全应了一声,忍不住偷偷觑了他一眼,不明白为何方才还兄友弟恭,一转眼却变得冷酷无情?似乎明白他心中的迷惑,光绪回到座上,随手拿起方才那本奏折瞟了一眼,便扔到一旁,冷冷一笑道:他那点心思,以为瞒得了谁吗?以为这样就能撇清关系,殊不知妇人之仁,反倒暴露了他心中所想。

他……终究是太嫩了钟德全先是一愣,随即便回过味来,顿时吓得一身冷汗,浑身都忍不住起了哆嗦,战战兢兢地问:皇上,难道钟郡王他竟然……光绪抬了抬手,止住了他的话头,皱眉说道:事情还未定案,切莫妄加揣测。

如今你只需派人看好他就行了,至于其他……朕自有主张。

钟德全长长吁了口气,不敢再说什么,赶紧下去布置去了。

而载涛得了光绪的同意,匆匆回到家中之后,便写好了休书,亲自送到宁古塔氏和周佳氏的手上。

两人的反应大同小异,先是难以置信,随后便哭天抢地、寻死觅活,苦苦哀求着载涛收回成命,不要将她二人驱离。

然而载涛早已吃了秤砣铁了心,连皇帝那里都讨了旨意了,就算此刻想要反悔也是不可能的,更何况他费尽心机布置了这一切,又岂会在这紧要关头放弃?于是不管两人怎么哭闹,终是派人将她们送离了钟郡王府。

看着载着两人的马车消失在视线中,他忍不住长叹了口气。

不管怎么说,她们总是陪伴了他好几年,如今却落得这样的结局,多少还是有些唏嘘的。

但她们跟着他却是更加凶险,他这么做,非但不是什么铁石心肠,反而恰恰是顾念在几年的夫妻情分上冒险所做的安排。

相信她们不久就能体会得到。

至于青瑷,当初接她进府的时候,就不过是个无名无份的侍妾,如今要送走倒是极简单的。

但考虑到她不同宁古塔氏和周佳氏,身世飘零、无依无靠,便给了一栋宅子,又送了些银两、珠宝之类的东西,若是省着点用,下半辈子倒也能够衣食无忧,这样便打发了。

对她们,他心中是多有愧疚的。

但好在如今民风渐开,她们也正当青春年少,还有机会另择良人。

他如今的心中已经容不下其他人,把她们留在身边只不过是蹉跎岁月罢了,害人害己。

这么一想,倒也就看开了,收拾起心情,不再多为这件事情烦心,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而老夫人在内宅里,听说了载涛休妻的事情,愣怔了许久,最终只化为一声叹息,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岁,精神萎靡地说道:他终究还是做了……罢罢罢,这都是命我老婆子也管不了那许多了说完,便径自去了佛堂,跪在老钟郡王爷的灵位前,满面苍然,含泪祷告,再不问府里府外的事情。

时光飞逝,转眼间便来到了四月。

进入初夏,天气渐渐热了起来,早晚虽然仍然带着凉意,中午却已经颇有热度,因此人们的衣着也渐渐单薄起来,行动爽利了许多。

这日,载涛受邀前往法国公使举办的午宴,酒过三巡,直到申时才回到家中。

自从着手训练禁卫军以来,他为了借鉴英法军队的经验,便跟洋人们多有往来,一来二去,倒也跟他们有了不小的交情。

洋酒并不如白酒的度数高,因此即使他喝了不少,却也只是微醺。

不过毕竟是喝了酒,出来以后又被风吹了一下,便有些头晕脑胀,不得不弃马改乘了马车。

刚到家门口,还没来得及下车呢,就见管家匆匆迎上前来,神态焦急地说道:爷,您可算是回来了宫里头的公公来了好一会儿了,皇上召您进宫呢他一愣,酒倒是醒了大半,略一沉吟,点头道:更衣,准备进宫。

管家领命急急准备去了,全忠则服侍着他回到卧室,洗了把脸去了酒气,又换上朝服、戴上朝珠,便快马加鞭向着紫禁城跑去。

进了紫禁城,来到乾清宫,他一眼便看到载沣和载洵居然都在,不由一惊,无暇细想,快步走到前方跪拜道:臣弟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以往这个时候,光绪就应该让他站起来说话了。

然而他在地上跪了许久,却一直没听到光绪发话,整个大殿上一片沉寂,无形的压力弥漫在空气中,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上,其中似乎还隐藏着一丝丝的怒气。

他心中大讶,不由更加打醒了十二万分的精神,深深埋下了头。

载沣和载洵面面相觑。

他二人突然被皇帝叫进宫来,就一直在这儿默默地等着,皇帝也不说找他们来究竟所为何事。

不过如今这架势看来,似乎竟是跟载涛有关,难道是他办砸了什么差事不成?正在猜测着,忽听光绪开了口,缓缓说道:老七,朕派人去找你,为何这么迟才来?载涛心中诧异,倒不认为会是这个原因惹恼了光绪,怕这不过是个由头而已,于是愈发恭敬地说道:回皇上的话,臣弟在外赴宴,回家后方知皇上宣召,所以姗姗来迟,还请皇上责罚。

责罚?光绪冷笑一声,道,不知你去了何处赴宴,竟然连让下人去通知一声都不可得,只能让传旨的人在你家中等着啊?载涛也是心中不解。

按说家中如是得到入宫的宣召,即便他当时不在府内,也该派人前往宴会处通知一声,以免皇帝久等才对。

可今儿个为什么他没得到一点消息?但此时再来追究已经没有意义,他只得说道:臣弟乃是去参加法国公使的午宴,想必是下人疏于调教,一时疏忽了,未能及时通传。

臣弟一定好好教训他们,望皇上恕罪光绪哦了一声,语气却并未因此好了分毫,只是阴恻恻地说道:真的是下人疏忽了吗?难道不是你故意不让他们去打搅你和洋人之间的密议吗?载涛一听,顿时心中巨震,更加不敢抬头了,强作镇定说道:臣弟惶恐,不知皇上所言何事?光绪眼中终究忍不住冒出了熊熊怒火,随手抄起一本折子就狠狠地向他摔了过去,勃然大怒道:好一个装模作样的钟郡王你勾结洋人、煽动军心、谋逆反上,真真是胆大包天你当朕不知道么?+++++由衷感谢wyq968亲的粉红票五票啊小舞还以为自己看花眼了,揉了好几遍眼睛……总之非常感谢MUA~~~第二卷 宫闺惊心 第一百四十五章 谋逆第一百四十五章 谋逆(加更)补周日的加更继续求票求订阅,各种求支持+++++天子一怒,雷霆万钧。

顿时,所有的宫女太监,包括站在一旁的载沣和载洵,都扑通一声跪下了,载沣更是下意识地高叫了一句:皇上息怒息怒?光绪不但没有平静下来,反而更加的怒火冲天,狠狠地将手中的奏折摔到底下跪着的载涛脸上,恨道,朕的亲弟弟跟别人联合起来背叛朕,你叫朕怎么息怒?载沣忍不住心中的惊骇,一向沉着的脸上也泛起了青白,瞟了一言不发、伏地叩首的载涛一眼,力持镇定,却仍旧被颤抖的声音出卖了心中的惶恐。

皇上,载涛……钟郡王他一向对皇上、对大清忠心耿耿,应当不会做出以下犯上、谋逆背叛的事情来,怕是有人从中挑拨、无中生有,还请皇上明察秋毫他重重地磕下头去,言辞恳切,是真的不曾怀疑。

自己的弟弟,他了解甚深载洵也从未想过,以载涛的性格竟然会谋逆?况且,那是多大的罪名啊若真是坐实了,可是抄家灭族的罪过一念及此,也忍不住说道:皇上,醇亲王说得对,钟郡王虽然为人率性不羁,却从未对皇上和大清有过二心,君臣之礼、是非好歹还是分得清的,如今说他谋逆,怕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请皇上明察光绪听到两人的求情,不禁稍微歇了怒气,但脸色却一点也没好转,只是看着载涛,冷冷一笑道:这条条罪状,都是朕亲自查问过的,难道还能有假了不成?说着,又扔了几本奏折到载沣和载洵面前,说道,你们自己看吧。

两人对视了一眼,都觉得有些惊心。

原以为不过是袁世凯等人的恶意中伤,但听皇帝的语气竟然像是他亲自探查的,这……就有些蹊跷了皇帝为何要亲自探查载涛的行动?又为何会查出他有不轨的行为?皇帝根本用不着陷害谁,那么,难道一切都是真的?连串的问题弥漫在心头,将原本的笃定渲染成一团迷雾。

两人拾起了地上的奏折,一目十行看下来,顿时冷汗涔涔而下,即使稳重如他们也不禁微微颤抖起来。

若这奏折上的一切都是真的,那可是板上钉钉的谋逆罪行啊这……怎么可能?狐疑的眼光投向一直默不作声的载涛。

面对皇帝如此的指责,他却竟然连为自己辩驳一声都没有,为什么?是吓呆了,还是根本无话可说?心中的不确定迅速扩大,只听光绪又道:看清楚了吗?这就是你们的亲弟弟、朕亲封的钟郡王到了现在,你们还认为他是被人陷害的吗?听到光绪语气中降罪的意思,载沣不由大急,顾不得许多转头对载涛说道:老七你快把事情说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谋逆之罪非同小可,就算不为了你,想想你的家人,难道你一点都不为他们着想吗?然而还没等载涛开口,光绪便冷笑着说道:家人?钟郡王,朕想起来了。

前些日子你花言巧语让朕准了你休妻的奏折,怕是早就有预谋了吧?如今你家中就只剩下了你和你额娘,就算抄家灭族,也不过就是两个人的事……哦,对了,你额娘是老钟郡王的福晋,也是朕的长辈,就算真的要惩罚,朕也只能法外开恩,所以算来算去,真正着落了罪名的,也就你一个人——倒是光棍啊载沣和载洵不约而同又是一惊。

他们各自都忙于政务,甚少关注别人家中琐事。

更何况载涛在休妻之时颇为低调,以保全两位侧福晋和青瑷的名声为要,知道的人本就不多,因此他们竟没听到过一丝风声。

如今才从皇帝的嘴里知道这件事,再跟方才奏折上的事情两厢对照,可不正应了那句早有预谋吗?心中的怀疑更加深了,难道载涛真的想造反?不,不可能的且不说他的本性并不看重权势名利,就算真的有谋反之心,也当知道就凭现在他的这点力量是绝对成不了事的奏折上罗列的那些罪名,虽然件件都映射着他心有反意,但却完全成不了气候。

如果仅凭这样就想造反,那也未免太儿戏了,以他的聪明,怎么可能这么早就被人抓住痛脚、揭发开来?载洵也忍不住了,沉声说道:老七,你把话说清楚,这奏折上写的东西,究竟是不是真的?你真的想要谋反?载涛从方才起就一直伏在地上,一动不动,直到此刻才缓缓抬起头来。

事已至此,他也知道自己完全落入了皇帝的算计,功败垂成,但打从一开始他就存了不成功、则成仁的心思,做好了事败后人头落地的准备,倒是也并没有太多慌张,只是难免心中不舍与惋惜,苍白了脸色。

既然已经事败,他倒也心平气和起来,甚至还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晶亮清澈的眼神直直看进了光绪的眼中,不知怎的,光绪突然发现自己竟有些不敢与之对视了那眼神连同笑容一道,那么刺眼,仿佛在对他做着无声的嘲笑,笑他竟然对自己的亲弟不择手段,是为卑鄙他的心中不由一慌,然而旋又想到,载涛的行动可不是任何人教唆的,意图不轨是事实固然,他一直冷眼旁观,确实存了心思要将其一网打尽、永绝后患,但若载涛自己能够悬崖勒马,他纵然想要挑错也是无从下手的不是么?况且他将禁卫军交给载涛之时,确实是有着十二万分的信任,相信这位聪明能干的弟弟不会令他失望,所以在刚刚听到这密报的时候,也曾震惊心痛过,后来的事情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他从未存心给载涛下过套子想到这里,底气不由又足了几分,猛地一拍桌子,怒道:大胆钟郡王事到如今居然还敢目无君上说,你到底是如何谋划、如何跟洋人勾结意图谋反的?载涛却仍旧淡淡地笑着,平静地说:皇上,臣弟确实跟洋人有过协议,也拉拢了一些人为臣弟做事,但,却从未有过谋逆的想法。

那把龙椅,臣弟自认资格、心智都不够,还轮不到臣弟来坐。

听到他居然承认了勾结洋人和收买人心的罪名,载沣和载洵不禁吓得心胆俱裂,齐声高叫道:老七光绪则是气得脸色铁青,胸膛剧烈起伏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载沣看了看面无血色的两位兄长,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旋又看着光绪,缓缓说道:皇上方才说的是。

臣弟早就有了这番计划,所以才会遣散了家人,以免连累他们。

臣弟也知道皇上乃是仁慈之君,必不会连累无辜,更加不会祸及长辈,所以臣弟的额娘,不管怎样总能够保住一条性命,只是臣弟无法实现她老人家的愿望,为阿玛传宗接代,确实是不肖子孙啊说着,忍不住露出一丝愧疚。

载沣大口喘着气,总算是回过点神来,不禁气急败坏,低声怒喝道:老七你到底是发了什么疯?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事来?载沣轻轻一笑,眼神有些飘忽,看向永寿宫的方向,喃喃说道:为什么?我不过是想让她回到我身边,如此而已啊……什么?即使近在咫尺,载沣也没能听见他近乎喃喃自语的话,忍不住问了一句。

他笑了笑,看了载沣和同样一脸关切的载洵一眼,随即再次重重磕了个头,看着皇帝,朗声说道:皇上,其实臣弟真的从未想过谋反,只不过想把婉贞接回臣弟身边,然后远走高飞,前往洋人的国家,平平安安过一辈子,如此而已。

所谓与洋人勾结,实际上不过是求他们在臣弟接到婉贞之后,带臣弟离开而已,并不针对皇上或是大清。

朗朗之言回荡在乾清宫宽阔的大殿上,震荡出铿锵的回音,无惧、无悔,理直气壮、一往无前。

光绪和载沣、载洵都愣住了。

他们静静地凝视着那张苍白但平静,毫无惧色的脸庞,一时间,心中激荡,竟哑口无言。

良久,载沣和载洵低下了头,脸上有着难掩的愧色。

他们自认没有那样的魄力,能够为了婉贞做出这种自毁前程、甚至自寻死路的事来,相比之下,他们对于婉贞的感情在这如海的深情面前,显得那么的肤浅和轻浮,相形见拙。

一时间,他们心中有了了悟——怕是终其一生,他们也不可能比载涛更有资格得到婉贞了吧而光绪,脸色剧烈变换着,有些愣愣出神,忽然觉得自己与载涛是那么的相似——说起来,他们都是可以为了婉贞不惜一切的人啊载涛可以为了她而付出一切乃至生命,他自己又何尝不是为了她而背弃了自己的良心和原则?若是他们异地相处,只怕自己的行为不会比他好上几分吧?心中无形地苦笑着,他的脸上却依然面沉如水,重重地说道:不管你舌灿莲花,如何为自己辩驳,可你行的是谋逆之事,图的是不轨之心,罪证确凿,不容狡辩如今你事机败露,已经无路可逃,你可认罪?载涛微微一笑,伏下了身子,安然说道:臣弟认罪。

成王败寇,他失败了,无话可说。

虽然最终仍不免遗憾,没能跟婉贞白头偕老,但身后事早已安排完成,无所挂心。

唯一放不下的她,有皇帝的照顾,他知道他爱她不下于自己,便也足以放心了。

如此,人世间再无牵挂第二卷 宫闺惊心 第一百四十六章 知晓第一百四十六章 知晓载沣和载洵听他认罪,不由大惊,急忙叩头求情道:皇上,钟郡王虽犯下大错,但并无谋逆之心,况且他之前一直为了皇上和大清鞠躬尽瘁,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求皇上开恩,从轻发落啊光绪看了看下面跪着的三个弟弟,眼前不由自主飘过这些年的点点滴滴。

在被囚禁的那段屈辱的日子里,怕也只有他们是真心对自己尊敬、把自己当成了皇帝的吧?而在颐和园中,生死交关的时候,也只有他们一直坚定地站在自己身后,不遗余力的支持……罢了,罢了。

他心头一软,放缓了语气说道:钟郡王罔负圣恩,心思诡谲,意图谋逆,罪不可恕。

然念在其护驾有功,功过相抵,削去其王爵及一切职务,交由宗人府圈禁,终生不得放出。

听了这番裁决,载沣和载洵不由心底一松。

终生圈禁虽然残酷,但比起抄家灭族、午门斩首的命运已经强了不知多少,确实是法外开恩了毕竟不管载涛的意图为何,他总是有着不轨的行为,任何人都无法否认。

而且,只要人活着,以后总会有办法的,不是么?而载涛则是大为意外,忍不住抬起头来看了光绪一眼,正好看到他眼中一闪即逝的不忍。

心中终是泛起了波澜。

自己的行为不管有着怎样的借口和出发点,总是侵犯危害了他的皇权。

自古天家就无父子、无兄弟,骨肉相残比比皆是,血缘亲情淡薄如纸。

他原本可以不顾一切判了自己死罪的啊却终究是放过了。

不管怎么说,他们之间总是有着那么一丝兄弟亲情的。

够了,真的够了三人各自有着各自的心思,却都不约而同叩拜了下去,齐声说道:臣弟谢主隆恩光绪突然觉得有些心力交瘁,挥了挥手,便有禁军走进殿来,将载涛架了出去。

而他并没有反抗,只是深深地磕了三个响头,摘下了顶戴,便毫无怨言地被带走了。

这位新近崛起的新贵人物,在如此之短的时间内从巅峰走到低谷,并且看似再无翻身的机会,消息传出,朝堂之上人人惊讶之余,自然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对于据称是犯了谋反之罪的载涛,居然只判了终生幽禁,众人在异口同声赞扬皇帝宽宏大度、乃仁爱之君的同时,更是对之生出了深深的畏惧——连自己的亲弟弟、为自己立下了汗马功劳的人都能够说幽禁就幽禁,那对别人呢?尤其是那些曾经对他落井下石的人呢?一时之间,朝中大臣人人自危,该有的、不该有的心思都浮了上来。

蝼蚁尚且偷生,为了保全自己,又有什么做不出来的?看似平静的政局下,新的漩涡正在慢慢生成,流淌着,等待着发展变大的机会。

然而这一切对后宫众人来说,却都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事情。

时间进入了五月天,阳光明媚,热气蒸腾。

婉贞最是怕热的一个人,因此大多时间倒宁愿待在屋里,难得出去走动走动。

这天,她正歪在炕上看书,忽然喜烟走了进来,手中捧着一盘鲜果,放在炕桌上,轻声说道:福晋,这是皇上特意派人送来的,说是给您尝尝鲜,您试试看吧。

说着,用那小竹签挑起了一块,递给她。

她在心底叹了口气,并没拂了这番好意,接了过去,却并没有吃,而是拿在手上,微微有些出神。

又是一个多月过去了,封妃的事情既没说办,也没说不办,就这么不明不白地一直耗着。

看得出来光绪是不会轻易死心的,但却也并没像他嘴里说的那样不顾她的意愿强行执行,对此,她倒是有些感激。

可总是这样拖着,什么时候才算是个头?不经意地瞟了一眼,发现站在一旁的喜烟面色有些不对,她的心中不由闪过一丝好奇。

因为她的关系,整个永寿宫几乎就是关起门来过日子的,宫里宫外的事情都传不到这里来,日子过得是平凡无奇,人的心理自然也平静至波澜不兴。

可今儿个喜烟却有了这么强烈的情绪起伏,让人一眼就能瞧出来,这可就有点奇怪了出了什么事么?她问道。

喜烟吓了一跳,赶紧摇头道:不……没什么。

她越是慌张,就越说明有问题。

婉贞狐疑地看着她,追问道:没事的话你的脸色怎么那么难看?究竟发生了什么?还是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跟我说的?喜烟吓得脸色一白——这个罪名太大了,她可担待不起当下急忙说道:不,福晋,是真的没什么。

只是……只是奴婢方才听外面的奴才们传言,钟郡王因为涉嫌谋逆,被皇上削去了爵位和官职,终生幽禁起来了钟郡王?婉贞对这个名称并不熟悉,所以并没有放在心上。

然而过不了两秒钟,却突然反应过来,钟德全不是说过,载涛已经被加封为钟郡王了吗?是他?心中巨震,她也顿时脸上变了颜色,血色褪得干干净净,一把抓住了喜烟的手,颤声问道:钟郡王……你说的是载涛?喜烟只觉得手上传来一阵大力,钻心的疼痛,想不到一向弱不禁风的福晋居然也能有这么大的力气,霎那间不由有点慌神。

她忙不迭地点点头,道:是的,福晋,就是他。

婉贞的一颗心顿时如坠冰窟,整个人一下就傻了,嘴里不停地喃喃说道:不……不可能的……我怎么一点都……什么时候的事?喜烟一愣,下意识地答道:据说是四月发生的。

婉贞猛地一震,回过神来,心中顿时涌起一阵苦涩和悲凉,颤抖着说:四月……四月这都一个月了,可我竟全然不知……是了,他怎么会告诉我?怎么可能会告诉我?一时间,忍不住五味杂陈。

可是……载涛?谋逆?不她无法相信那么淡泊名利的一个人,就算将皇位拱手送上也未必会接受,又怎会主动前去谋求?况且她知道,虽然嘴上不说,他却是极为尊敬和仰慕他的哥哥、光绪皇帝的,又怎么可能会去造光绪的反?若说他和光绪之间有任何矛盾,那也只能是出在自己身上。

想到这里,她不禁浑身一颤——难道是为了自己?看似荒谬的猜测,仔细推敲下来却觉得越来越有可能。

他本就是个荒诞不羁的性子,大胆豪放,没什么不敢做的。

而,他对自己的感情又深到了什么程度?是否会为了自己而放弃一切、不择手段?她不想承认,更下意识地拒绝着这个可能,然而理智却不停地告诉她,是的,这就是真相泪水悄无声息地滑落脸颊,喜烟在一旁看着,不由慌了神,后悔不迭都是她不好,一听到是福晋原来的丈夫出了事,顿时就慌了神。

若不是她沉不住气,也就不会被福晋察觉异样,不会像现在这样害得她双目无神、哀戚落泪了。

她想要安慰,却不知怎样才能安抚婉贞的心,正在无措间,却听婉贞问道:皇上现在在哪儿?她愣了一下,但随即便回过神来,立刻答道:皇上现正在养心殿中处理政务呢。

婉贞猛地站了起来,道:我要去见他。

说完,抬脚就往外面走去。

喜烟吃了一惊,没想到住进永寿宫那么久,从未主动找过皇帝一次的婉贞,竟会为了这件事情破了例,顿时心中一沉,有种大祸临头的预感,急忙追了出去。

福晋,皇上正在办公,还是等奴婢先去通禀了之后,皇上同意了您再去吧她一面拦着婉贞,一面苦苦哀求着。

婉贞却充耳不闻,拍开了她的手继续往前走。

她的脑子里现在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要去找光绪,把事情弄个清楚载涛究竟是不是因为她而被幽禁?如果是的话……如果是的话,她该怎么办?一念及此,她不由得愣住了,脚步也随之停了下来。

喜烟松了口气,还以为她终于听进了自己的劝告,露出了笑容说道:福晋,您能明白那是最好了。

要不您先回去吧,奴婢这就去养心殿为您通禀,皇上应该不会不见您的。

没想到婉贞却摇了摇头,道:不……你去,把钟德全给我叫来。

喜烟一怔,却也并没有问为什么,只是答道:是,福晋,奴婢知道了。

看了看她的神色,又道,您是不是先回屋歇着?婉贞心乱如麻,自是没心情去理会宫女的想法,紧皱着眉头,转身回屋去了。

喜烟这才真正放松下来,想了想,叫了个宫女在外面守着,务必不能让婉贞再改变主意擅闯皇帝寝宫,然后赶紧按照吩咐去找钟德全去了。

而钟德全听说是婉贞找他,看了皇帝一眼,发现他正专心处理政务,便悄无声息退了出来,赶往永寿宫。

由于两宫隔得近,不一会儿,他就站在了婉贞的面前。

自从回到紫禁城,婉贞和光绪之间就像隔了一道墙,连带的钟德全也再也未曾被婉贞召见过。

如今听说婉贞找他,心知必有急事,急急忙忙便赶来了,到了面前才发现没能事先打听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也没能提早做好准备。

现下,看着脸色苍白,双眼却红肿,丽颜上犹自挂着泪珠的婉贞,他心中忍不住一个咯噔,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钟德全,我问你,涛贝勒……钟郡王的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婉贞没有心思去迂回曲折,开门见山地问道。

+++++继续求票求支持……嗯,这段高潮很快就会结束了,光绪和婉贞究竟会怎么处理这段感情,亲们猜一猜吧嘻嘻~~第二卷 宫闺惊心 第一百四十七章 气急第一百四十七章 气急钟德全暗道一声糟糕,没想到即使皇帝下令在宫中封锁这个消息,却还是被福晋给知道了,这可怎么办?饶他自负聪明,面对如此情形却依然一时找不到解决之法,只得支支吾吾,半天答不出话来。

婉贞一见,心头更是沉重,愈发肯定了此事内情并不简单,不由加重了语气,厉声道:钟德全,你给我说实话他怎么可能会谋反?实情究竟是怎样的?钟德全无法,只能苦笑着说道:回福晋的话,此事又哪有什么实情不实情的?钟郡王勾结洋人、拉拢朝臣,意图不轨,连他自己都供认不讳了,皇上这才秉公办理,治了他的罪。

但皇上念着他护驾有功,从轻发落,这才只是幽禁而已。

福晋您多心了。

婉贞只觉得一阵眩晕,急忙靠在炕桌上歇了口气,这才觉得好些了,深深呼吸了两下,斩钉截铁地道:胡说爷会谋反?就算是全天下的人都反了,那也绝对不会是爷钟德全,你到底有什么是瞒着我的?说到后来,语气渐渐加重,已几近斥责。

自从认识以来,婉贞对他一向都是谦和有礼的,又几曾这般疾言厉色过?钟德全不由得暗自叫苦,可这件事确实就是如此啊,要他说什么呢?至于其中更深层的内情,那是他敢随便说的吗?思忖再三,他只能捡着些能说的说道:这……钟郡王确实是没有反叛的心思,但他的所作所为又确实有着谋反的影子,这……发觉越说越说不清楚,他心头一急,干脆扑通一声跪下了,哭丧着脸说,福晋,奴才嘴笨,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啊然而婉贞是多么聪明伶俐的一个人?就从这只言片语中,便也能拼凑出一些事情的真相来。

没有谋反的心思,却有谋反的事实……她反复咀嚼着这句话,蓦地心中一惊,抬眼看着钟德全,颤声道,钟德全,你老实说,这件事……是否跟我有关?钟德全心中巨震,再次深深体会到了福晋心思的玲珑剔透。

然而这样的玲珑剔透却并不是什么好事啊若是她一无所知也就罢了,对她、对皇上、对钟郡王都好,但既然现在她已经猜了出来,又该怎么办?头皮发麻,他只能强笑着说:福晋,您真的多心了这些都是朝堂上的事儿,而您一直深居宫中,又怎会跟您有什么关系呢?婉贞经历了那么多事,早已学会了凡事不能用耳朵听,只能用眼睛、用心去看。

言语是可以骗人的,但神情动作却总会泄露出人在内心深处的真相,于是她一眨不眨地盯着钟德全,自然也没漏过他脸上一闪即逝的慌张,和故作镇定的心虚。

心脏猛地像被一只手给紧紧捏住了,她一瞬间只觉得呼吸困难,眼前一黑,竟然就这么晕了过去福晋钟德全和喜烟惊叫着扑上去,只见她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双目紧闭,气息奄奄,不禁吓得一身冷汗。

钟德全终究镇定一些,赶紧对喜烟说道:快把你主子抬到床上去,我这就去禀报皇上,宣太医喜烟正在六神无主呢,此时听到他的一连串吩咐,立刻便像有了主心骨,急忙点头应了,照着吩咐去做。

钟德全看了一眼晕厥的婉贞,深深叹了口气,匆匆出门去了。

回到养心殿,他也顾不得光绪还在看奏折,急忙把婉贞晕厥的事情报告上去。

光绪听了,自然是大惊失色,一面拔腿就往永寿宫走去,一面命人赶紧去宣太医。

一边走,他隐忍着怒气勃发,一边沉声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就晕了?钟德全快步跟在他身后,闻言忍不住偷偷瞟了一眼他的脸色,惴惴地说道:是……是方才福晋找了奴才过去,问起……问起了钟郡王的事儿……光绪的脚步一顿,回首,利剑一般的眼神直直射向他的脸上,怒火如火山爆发,再也隐藏不住:究竟是谁告诉她的?钟德全吓得脚一软,扑通一声又跪下了,磕着头道:奴才不知,奴才不知啊奴才也是等到了福晋跟前儿才知道她已经察觉了钟郡王的事儿啊光绪心中又气又急,怒斥了一声饭桶,便又转头继续向前赶去。

其实他自己心里也明白,在这宫里除非完全不做,否则就没有不透风的墙。

只是他终究心中有愧,所以便自欺欺人地想着能瞒过一时是一时,下意识地拖着罢了,心底深处,也是从未想过能够瞒过婉贞一世的只是没料到这场拆穿来得这么快,在他还完全没做好任何准备之时就已经发生,快得让他措手不及。

他早知婉贞不可能会接受这样的结果,然而等真正听到她为此而晕厥,心中的疼惜和慌乱完全无法用言语来描述,一时之间,竟也有些乱了手脚。

快步走到永寿宫,原本一直平静冷清的宫中却已经因为主人的晕厥而一反常态,弥漫着紧张而混乱的气氛。

此时见皇帝匆匆走来,一干宫女太监们更是吓得手脚乱颤,顿时跪了一地,嘴里的皇上吉祥几乎颤不成声。

光绪无心理会他们,快步走进了西暖阁,喜烟正在里头守着,见皇帝来了,不由大大松了口气,心里反倒镇定多了,急忙跪下叩首道:奴婢参见皇上,皇上吉祥。

对于这个贴身侍候婉贞的宫女,光绪倒是缓下了脸上的神色,抬了抬手道:起来吧。

旋又迫不及待问道,福晋现在怎么样了?喜烟看了他一眼,低头说道:回皇上的话,福晋一直昏迷不醒,奴婢……奴婢也是束手无策……光绪心疼地看着婉贞那没有一丝血色的脸旁,她的气息微弱,若不仔细打量几乎就察觉不出来,不由心慌意乱,刚刚平息了一点的怒火又噌的一声窜了上来,忍不住大声喝斥道:太医呢?太医怎么还没来?龙颜大怒,谁也无法承受,包括钟德全和喜烟在内,所有人又都跪下了,低着头瑟瑟发抖。

正在此刻,却听到外面小太监叫道:皇上,太医来了古太医来了光绪猛地回头,看见古维客头上冒汗地跟着小太监走了进来,心里不由一松。

本来以光绪的性子,经历了那么多事,心中又有许多不为人知的秘辛,他是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的。

但这古维客既然与他们有着共患难的经历,自然对他就有了比一般人还多一点儿的信任,于是松了口气,也不怠让他跪拜见礼,皱眉说道:不用行礼了,快来看看福晋,她究竟怎么样了?古维客自是清楚婉贞对光绪来说意味着什么,闻言赶紧应了一声,也不多说,走上前来就给她把上了脉。

过了一会儿,又翻了翻她的眼皮,试了下她的鼻息,再问了一回喜烟她晕厥前后的情形,然后松了口气道:皇上,请无须担忧。

福晋只不过是一时气急攻心,以至晕厥,身子上倒是并无大碍的。

只要能够好好休息,放宽心思,自然就会好起来的。

气急攻心?光绪脸色一沉,幽深的眼眸扫向婉贞的脸庞,看不出有什么情绪。

古维客只说了这么一句,便也沉默不已。

深居后宫、三千宠爱在一身的福晋为什么会气急攻心?又有什么事情能够让她气急攻心?他与她相处甚久,自然可以猜出一二。

不过这可是掉脑袋的事情,聪明如他自然不会去搅和,只需乖乖听从皇帝的吩咐就是了一时间,房间里陷入了沉寂,上自皇帝,下至宫女太监,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

过了许久,才听到光绪淡淡地说道:你就留在这儿,尽心伺候着福晋,务必要让她调理好身子古维客头也不抬,只是恭声应道:臣遵旨。

光绪恋恋不舍的眼神在婉贞的脸上流连着,伸出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她的脸颊,心中满是浓浓的爱怜和疼惜。

然而,蓦地载涛的面容竟然跳进他的脑海,他顿时眼神一变,牙关紧咬,双手捏成了拳头。

猛地站起身,他大步向外走去,刚到门边的时候,却又转过头对喜烟和小东子说道:好生侍奉福晋,若是福晋有个什么意外,仔细你们的脑袋喜烟等人吓得又是一个哆嗦,急忙叩头应了,便听到光绪和钟德全的足音迅速远去,好半晌,才终于松了口气。

面面相觑,他们对皇帝的反应纳闷不已。

要说不重视福晋吧,可一听说她晕厥的消息就急急赶来;要说重视福晋吧,又为何坐不了多会儿就怒气冲冲地离开?不过现在不是探求皇帝心思的时候。

皇帝已经发话了,福晋若是有个什么好歹,他们一个都别想活,当下急忙收拾起了心情,赶紧该干嘛干嘛去,谁也不敢偷懒。

古维客则按照光绪的吩咐,留在了永寿宫里,给婉贞开了宁神静气的药,亲自去守着宫女煎了,端上来又看着喜烟喂她喝下,再次诊过了脉,确认没有问题,这才去了耳房休息。

好在这种事情他原在颐和园就干得不少了,倒也非常习惯起来。

一转眼又过去了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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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无论身体上怎么进补,却都解不了心中郁结的心思,她这本就是心病,心病还需心药医,即使古维客有着再高妙的医术,对此也只能摇头叹息,一筹莫展。

而光绪,自从在她晕厥那天去看过她一次之后,就再也没有露过面,让人十分的纳闷皇帝的心思,这究竟唱的是哪出?这天,光绪照常在养心殿中处理政务,然而一如这几日来的情形,几乎都要成了常态,看不了多久的折子他就开始心烦意乱——其实根本没有处理国事的心情,却为了某些缘故特意逼迫着自己投身在这件事上。

钟德全脸色诡异,急匆匆地走了进来,瞟了皇帝一眼,心里揣着方才的事情,欲言又止。

光绪本就心情烦躁,见他这副模样便更是不耐烦,怒道:有什么事就快说钟德全打了个冷颤,急忙说道:万岁爷,婉贞福晋在外求见。

光绪一愣,刚刚拿起的笔顿在了半空中,半晌,才喃喃地说:她来干什么?自从回到了紫禁城,她住进了永寿宫,就从未主动求见过他而自从他宣布要封妃而被拒绝之后,两人之间就更是隔了一道看不见的墙,彼此隔阂着,就连见面都没有几次了。

如今,她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前来求见,为的是什么?他不用猜也知道暗沉了脸色,他放下笔,不想听她为别的男人求情,不想让她的话在他心上划开一道血淋林的伤口,更不想看见她垂泪的脸而终究忍不住心软。

他挥了挥手,冷声说道:就说朕国事繁忙,无暇见她,让她先回去吧。

想了想,发觉这样说难免有些生硬,伤了彼此的感情,于是又补充了一句,等朕处理完国事之后,自会去找她。

不过国事可有处理完的时候?那可就两说了。

钟德全倒是不奇怪皇帝的决定,毕竟就连他也能猜出福晋所为何来。

为了不让本就陷入僵局的两人之间的关系进一步恶化,避而不见或许是最好的做法了吧他心底暗自叹息了一声,转身出去传话去了。

看着他走出去,光绪不但心情没有任何好转,反倒更加郁闷起来,再也看不进任何字,索性丢开了奏折,在屋子里反复转起圈来。

不一会儿,钟德全回来了,脸上却不但没有一点儿办完事以后的放松,反而愈发的诡异,眼神闪烁着,看了看皇帝,仍旧不敢出声。

光绪心底一沉,忍不住问道:还有何事?钟德全张了张嘴,暗自叫苦。

照理说这是主子们之间置气,却怎的让他这个奴才来顶缸呢?如今这话,说与不说,都是自讨苦吃。

不过,他也知道他们这种做奴才的,没有说不的权利,再怎么倒霉也只能认了,只得一五一十地说道:回万岁爷的话,福晋只让奴才给您带一句话,说……说……终究是不敢说出口。

光绪紧紧皱起了眉头,厉声道:说什么?钟德全脚一软,猛地跪下了,颤声说道:福晋说,求皇上开恩,让她回去服侍钟郡王爷混账尽管已有心理准备,光绪乍一听此言,还是气得火冒三丈,一时控制不住,竟一脚踢翻了一旁的凳子,吓得钟德全匍匐在地,头也不敢抬。

哪里有什么钟郡王爷钟郡王早就已经作古了他怒吼道。

钟德全知道他这是在说已经死去的老钟郡王,而载涛已经被削去了一切爵位,自然不再是钟郡王,于是不敢搭话,仍旧跪伏在地。

光绪气得脸色苍白,胸膛剧烈起伏着,恨声说道:你去告诉她,趁早死了这条心朕是绝对不会答应的钟德全却不动弹,也不抬头,只是颤抖着声音说道:福……福晋就跪在宫门口,说……说如果皇上不答应,就不回去。

光绪只觉得眼前一黑,竟然站立不住,踉跄了几步,颓然坐倒在炕席上。

她竟然……竟然如此决绝,为了那个他,她竟然如此不顾一切她究竟把自己的一片真心置于何地?牙关紧咬,双拳紧握,指甲深深刺进了肉里,却及不上心头万分之一的痛他浑身颤抖着,咬牙说道:好……好……她要跪,那就让她跪只是她宫里那些奴才们,连个人都看不好,留着何用?全都给朕拖出去,杖毙钟德全浑身一颤,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又迅速埋下去,不敢多说,唯唯诺诺应下,慌忙退了出去。

而在宫门口跪着的婉贞,听完钟德全的转述,脸色一白,难以置信地看了眼养心殿的深处,脑子里嗡的一声,竟然再次晕了过去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幽幽醒来,一睁眼,却看见喜烟和小东子守在床边,见她醒来,双双喜极而泣,不由心中一松。

还好……还好……他们都没事。

然而转念一想,光绪竟然会那么残忍,用永寿宫里上上下下百来条人命做威胁,只为了让她不再提及出宫之事。

从何时开始,他也开始对她使用种种手段;曾几何时,他们之间竟然只剩下了互相伤害?颓然闭上双眼,她如何不知自己这样的行为会伤了他的心,可他呢?又怎么可以对载涛做下那样的判决?幽禁一生啊他也曾被关了十年,理应明白被囚禁的痛苦。

何况他虽然不得自由,却总是能有机会出来走走的,住的地方还算舒适,服侍的人也不敢怠慢。

可载涛呢?在那高墙之内,无人陪伴,连一步都走不出来,那又是何等的残酷他的心痛,载涛的心痛,却都比不上她的心痛因为她竟然连恨他都做不到他的爱,载涛的爱,才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而归根结底,所有的罪过都在她——若是没有她,他们本应成为最相得益彰、最亲密忠诚的君王与臣子,可如今,一个有机会千古扬名的帝皇为了她面临声败名裂,一个前程似锦的大好男儿为了她注定孤苦一生,她没有资格怨谁,唯一能恨的,只有自己泪流到尽,便无泪可流;心痛到头,便麻木无感。

她疲惫地睡下,只觉得全身的力气都离她远去,身上再也没有一点劲道,只想就这么沉沉睡去,再也、再也不要醒来……或许,只有这样,才是他们三人之间唯一的解决之道吧有了这样的念头,接下来,时睡时醒的状态竟然就一连持续了好几天。

她吃不下任何东西,也喝不下水。

即使勉强灌了下去,也会马上呕吐出来,直到胃里面空空如也,连胆汁都吐了出来。

这样的她吓坏了所有人,尤以古维客为甚。

任他有千般手段、万般能耐,碰上这种毫无求生意志的病人,又能怎么办?而万一她真的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皇帝又岂能饶得了他?走投无路,他只得拼死向皇帝禀报了婉贞如今的状态,在他看来,若说如今还有谁能够唤起婉贞生的希望,那也只有皇帝了虽说不知道皇帝和她之间产生了什么嫌隙,但好歹夫妻一场,皇帝也并非对她无情,否则也不会威胁要让他们这些人陪葬了。

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件事,除了皇帝没人能做到而光绪,在这几天,也是备受煎熬。

人不去并不代表对婉贞不闻不问,知道她折磨着自己,他又何尝不是形容消瘦?她吃不下,他便也跟着吃不下,短短几天的功夫,人已经瘦下去了一圈,气色虚浮、中气涣散。

听了古维客的话,他刹那间像是老去了十年,他和她,还有载涛,这番情感的纠葛,究竟苦了谁?带着满心的苦涩,他终于来到一直逃避的婉贞面前,抚摸着那曾经丰润美丽的脸颊,如今只剩下一片灰败,那往日灵动清澈的水眸,也只剩下一片昏黄的浑浊。

尽管已经尽力放轻了力道,却还是惊醒了本就半睡半醒的她。

她缓缓睁开眼,好半天才能凝聚起焦距,看清了眼前的人。

皇上……她的声音细若蚊呐,似乎风一吹就会消散。

光绪心头一痛,忍不住问:为何要这样?难道你就这么痛恨朕?她费力地摇摇头,绽开一抹苍白无力的微笑,虚弱地说:我不恨你,谁也不恨,只恨我自己。

光绪眼眶一湿,喉头似乎被什么噎住了,轻声地问:为什么?若是朕也愿为了你散尽后宫,你是否会愿意陪朕一生?她轻轻地笑了,笑容飘忽,叹息着说:若是之前……可惜,时光无法逆转。

光绪的眼前一片模糊,转过头,抬手捂住嘴边细碎的啜泣。

好好把身体养起来吧,你也不希望他看见你的时候,你竟是这个样子,对么?他强自镇定,却无论如何也止不住声音中的颤抖。

皇上……她一惊,不知从何而来的力气,紧紧拉住了他的手。

他浑身一震,低头看了看两人交握的手,眼神有些飘忽。

蓦地,他站了起来,手也随之抽出。

而那骤离的温度,让两人都不约而同愣了神。

等你身体好了,朕会派人送你回去。

他说,仿佛这番话已经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随之,踉跄着走了出去。

皇上……她只能用模糊的眼神看着那个瘦削而孤独的背影消失,泣不成声。

他走到门外,抬头看着阴霾的天空,泪水潸然而下。

在这一刻,他的心……已经死了+++++由衷感谢月儿园、心如止水2001亲的粉红,还有asami1988亲的打赏,弱弱地问一句,还有么?嘻嘻~~第二卷 宫闺惊心 第一百四十九章 三年第一百四十九章 三年时光荏苒,岁月如梭,转眼间,便进入了光绪三十八年。

光绪重夺政权已经快四年了。

这四年来,他殚精竭虑、费尽心思,使出了浑身解数来挽救大清将颓的江山,几乎可以算得上是废寝忘食、兢兢业业。

然而成效却并不大。

朝廷内部,压制北洋一系的行动并不顺利。

袁世凯等人仍然牢牢把持着北洋新军的指挥权,偏偏这新军到目前为止仍然是大清战斗力最强的军队,其他的八旗军队跟他们比起来,简直就是土鸡瓦狗。

而前些年大张旗鼓搞起来的禁卫军,却一直没能找到一个合适的领导者,也缺乏系统的规划和训练,一直便是那要死不活的模样。

为了这支军队,亲皇派没少往里砸钱,光绪也硬是从本就为数不多的国库中挤出一部分来充为军费,就连北洋军都比他们的投入少了一截。

但即使如此,禁卫军也不见有多少起色,人心涣散、训练马虎,总数五万人的军队却赶不上北洋一个镇。

另一方面,光绪一直是个有心的主儿,本就有意改革朝廷,效仿列强,以求发展壮大。

戊戌年的变法虽然失败了,但现在事过境迁,他已经没有了掣肘的因素,可以乾纲独断,自然又将改革纳入了日程。

然而事实却并不如他所想,没有了慈禧的阻止,就可以大力革新,上行下效,人人拥护,一改朝堂上的颓废萎靡之气。

改革牵动了太多人的神经,牵涉了太多人的利益,甫自一开始,便反对声浪不断。

好在光绪经过这么多年的磨练,再不是那毛毛燥燥的政治菜鸟,见状不得不缓下了改革的步伐,这才没有造成新的乱子。

但也正因如此,改革的力度太小,磨蹭了四年也不曾有什么大的改善,朝廷的窘况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变化。

另外,朝堂之外,要求民主共和的声音愈演愈烈。

**党人层出不穷,抓不完、杀不尽,他们四处破坏清王朝的统治基础,掀起一波又一波**的浪潮,还出现了些零星的叛乱。

虽然并不成气候,都很快被镇压下去了,但毕竟端倪已显,若不郑重对待,谁知会不会惹出更大的乱子来民心所向,无不披靡,清廷已经失去了民心的支持,再加上并不合时宜的统治手段,除了武力镇压**势头之外,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事态恶化。

原以为没有了慈禧,自己重新掌权就一定能大刀阔斧改革弊政,然后解决清王朝日益老化衰败的问题,重振大清雄风。

然而光绪却被这令人沮丧的现实折磨得够呛,终日愁眉深锁,心思不得开怀,人自然也便更见瘦了。

说到底,仍然是我们的武力不够乾清宫的大殿上,梁启超叹息了一声,恨恨地说,袁世凯等人之所以能够如此嚣张跋扈,对皇上的旨意阳奉阴违,不就是凭借了那北洋新军么?可恨朝廷斥巨资建立的军队,竟被他们弄成了自己的家军,实在是可恶至极光绪看了这个从戊戌年就一直支持着自己的臣子一眼。

当年变法失败,梁启超出逃日本,却从未背弃过自己,放弃过维新的理念,因此,当重新掌权之后,光绪自然第一件事就是召回这样的臣子,以为助力。

但康有为前些年跑去了周游列国,一时倒也找不到人影,所以目前他身边也就只有一个梁启超。

光绪如今的心机也非同以往,并没有对梁启超的话发表任何意见,却见一向老成持重的载沣沉吟道:目前我们内外交困,民间叛乱丛生,列强又虎视眈眈,还需倚赖北洋军的武力,自是处处受制。

若是能够有一支自己的武装,能够取代北洋军的作用,那目前的困境就可以解决两个了,确实是省力不少。

载洵对袁世凯等人从无好感,恨声道:可恶的袁世凯、可恶的北洋军若是禁卫军……他抬眼看了龙椅上的光绪一眼,一鼓作气说道,若是老七在的话就好了一句话说完,乾清宫里的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凝重。

载沣和载洵说到这种程度已经是极限,自然再不敢往下说,而光绪更是低垂下眼帘,不置一词。

梁启超回国之时,载涛已经因罪圈禁,因此并不是很清楚他们之间的恩怨纠葛。

不过这些年来零零总总听了些传言,倒也七拼八凑出了个大概。

自从载涛走了以后,朝廷里就再也没找出一个合适的人来带领禁卫军。

旧式老臣光绪是万万不敢用的,他们本就对新军大为排斥,让他们按照旧八旗的方法去训练新式军队,还不定弄出个什么四不象来而能够接受新兴事物,又有那个身份和资历可以统帅一军的人物,在这人才凋零的朝廷中竟然找不出几个来一想到这里,他就不禁再次感到了改革现制,多多提拔有用人才的必要和紧迫性。

现在的禁卫军,一应制度、训练方案等,大多还沿用的是载涛当日的办法,可见这位皇弟还是有些能力的。

若是能够交给他一直训练下去,未必这禁卫军就不能成为足以跟北洋军抗衡的一支势力。

但可惜他却跟皇帝不合,据说还是为了一个女人?摇了摇头,梁启超觉得这个原因可真有点儿无稽。

男儿志在四方,更何况身处如此紧张飘摇的变革时期,更当全心全意以江山社稷为念,以国富民强为重,又岂会纠缠在儿女情长之中,浪费了一身的本事,错失了大展抱负的良机?皇帝是个有志的君主,那载涛看上去也是个有为的臣子,应当不是为了这么荒谬的理由正所谓不知者无惧,也正因为他不了解光绪、载涛、甚至是在场的两位王爷与婉贞之间的爱恨纠葛,所以才会以大无畏的气势说出了秉公之言:确实,臣虽未亲眼所见,却也知当日废钟郡王爷的练兵之法甚为妥当,能够一直沿用至今,便是因为再无方法能出其右。

若是能让他重新掌军,对我们来说也是大大有利。

他并没想多少,只不过循着载洵的话往下说而已,倒也确实不沾任何私心,纯粹是就事论事,皇上,以臣愚见,废钟郡王爷毕竟是您的亲弟,当初皇上亲政他也是出了力的,所谓‘打虎亲兄弟’,不管怎么说总是兄弟连心。

当年他既能够力保皇上出囹圄,足以证明其忠心,所谓谋逆,八成是有人存心栽赃陷害。

如今时过境迁,他也圈禁了三年,受够了惩罚,臣以为,皇上若能法外开恩,让他出来将功赎罪,一来必能让他感激涕零,更加专心为皇上办差,二来可以借助其所学壮大我们的实力,三来也算是全了皇上的一番兄弟情谊,倒也是很好的。

载沣和载洵对视了一眼。

专门挑梁启超在的时候提起这事,目的就是为了借他的口替载涛求情。

毕竟已经过了三年有多,皇帝的气也该消得差不多了,再加上如今朝廷举步维艰,正是需要人才和力量的时候,载涛的能力不容忽视。

天时、地利、人和都有了,时机正好,不把握的人是傻子然而这个情却不能由他们来求,毕竟他们牵涉过深。

载沣还算好的,他对婉贞的感情一直就藏得很深,几乎没人察觉,但载洵不一样,之前的玉佩事件足以看出,婉贞对他是有情的,他一开口,怕是情没求到,反倒把皇帝的妒火给引了出来,反而弄巧成拙。

这么一想,倒也只有根本不清楚事实,又同样深得皇帝信任的梁启超最适合来开这个口。

光绪高踞在龙椅上,眼皮一挑,便将底下人的神情动作尽收眼底,又如何不明白他们三人各自的想法打算?只是……挥了挥手,他淡然说道:朝堂之事,不是一两个人就能轻易扭转的,现在朝廷能用的人不多,各位爱卿若是心中有合适的人选,不妨多多举荐一些。

尤其是你,卓如,你之前在外认识的人多,若是有可用的,不妨告诉朕。

出身、民族都不是问题,值此多事之秋,朝廷更当不拘一格、知人善用才对。

梁启超听了,心中激动,由衷地说道:皇上圣明载沣和载洵则有些微的失望。

不过他们倒也没指望一下子就能说动皇帝放人,因此并没什么神色的变化,毕恭毕敬地说道:臣弟遵旨。

光绪满意地点点头,笑道:再过几日就是中秋了,虽然时局不稳,不过节还是要过的,届时朕会在宫中设宴,你们都回去,把自己府里好生安排一下吧。

中秋赐宴乃是皇室规矩,载沣和载洵自是早有准备。

倒是梁启超听说皇帝有意让自己等人也参与,不禁甚为感激,心中感念,对光绪更加的忠诚不二了。

说完了话,光绪便让他们回去了。

直到面对着空空如也的大殿,他才深深地叹了口气,任凭心中的波涛将其淹没。

这些年,他的心思是愈发的沉了,喜怒哀乐皆不流于面上,也就无人能看透方才提到载涛的时候,他的心底是怎样的惊涛骇浪。

三年了,他,可好?她……可好?刻意不让人禀报他们的状况,是故意的逃避;刻意不去想起他们,以为这样就能慢慢淡忘,可如今……他有些失神地站了起来,双脚似乎有着自己的意识,慢慢走了出去。

+++++明天是小舞的生日,明目张胆索要生日礼物ing~~嘻嘻~~ps。

明天家人要给小舞庆生,所以周末加更下周补回,希望亲们能够谅解~~第二卷 宫闺惊心 第一百五十章 宁静第一百五十章 宁静出了乾清宫,光绪漫无目的地走着,等到回过神时,才发现自己居然站在了永寿宫门前。

看着门槛上高挂的永寿宫三个大字,他长叹一声,竟似乎痴了。

钟德全跟在他身后,想着这些年看着他不停自苦,不禁也是一声长叹。

三年来,虽然福晋早已不在这宫里,皇帝却仍旧不时来到永寿宫前,也不进去,只是在门口长吁短叹一番,任愁绪和思念沾满了眉头,然后黯然离去。

而永寿宫中,有意无意的,侍奉的宫女太监全未遣走,仍旧像福晋还在时那样,由喜烟和小东子带领着,或许,只是或许,还在等待着什么吧……看着皇帝日渐消瘦,众人皆以为是纷乱的时局所致,但钟德全却明白,时局只是一半的原因,还有一半,却是为伊消得人憔悴啊以往,遇到不顺心的事情,总会有福晋在一旁开导,让皇帝放下心思、开怀微笑,可如今连她本身都成为了皇帝的心病,又能有谁来劝?如此,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皇帝一天天衰弱下去,心中的焦急实在难以细述。

真的不明白皇帝究竟是怎么想的。

其实,若真是思念得紧,为什么不能把福晋放出来呢?他看了看皇帝的神情,想了想,说起了另外的话题,希望能引开注意力:万岁爷,今年的中秋,是否要宴请外臣?光绪恍惚回过神来,看了他一眼,道:中秋本是家宴,外臣就不用了……梁启超除外。

钟德全迟疑了一下,说道:万岁爷,如此的恩宠,是不是……有些过了?朝廷大员甚多,若是一个都不请也就罢了,如今单单只请这一位,便突显了与众不同的宠信,势必会加剧皇帝与北洋以及其他派系大臣们的不合,并且把梁启超推到了风口浪尖上,未必就是件好事。

光绪不禁有点犹豫。

他其实是方才被提到了载涛,心绪波动,面上虽没表现出来,心底却已经乱了套,才会仓促间做下了决定。

如今虽然回过味来,但无奈话已出口,君无戏言,便再也不能更改。

钟德全察言观色,便知皇帝心中所想,于是立刻有了主意,躬身道:万岁爷放心,此事交给奴才去办吧。

光绪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泛起一丝宽慰。

若说这世上还有谁能懂他的心思,也就只有钟德全,还有……她了钟德全又等了半天,却总没听到皇帝吱声,不由奇怪地抬起头来觑了一眼,却见他又开始对着永寿宫发呆了,不由再次默默地深叹。

按理说以他的身份,不能也不该管这档子闲事儿的,但他跟光绪相处良久,感情非同一般,见他这般惆怅,终究忍不住说道:万岁爷,恕奴才斗胆劝您一句,废钟郡王爷和福晋已经被圈禁三年多了,那种生活可真是生不如死,想来惩罚也该够了福晋身子娇贵,圈禁三年已是极限,再拖下去怕是会伤了她的身子,万岁爷岂不更加心疼?况且废钟郡王爷确实也是我大清的中流砥柱,又跟万岁爷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兄弟,还有什么不能原谅的?万岁爷何不顺了梁大人的情,放了他们出来,正好趁着这中秋佳节,与王爷、贝勒、贝子们好好聚聚。

这些年国事不顺,天家也多事,是时候该乐呵乐呵了他句句恳切、言辞真挚,光绪听了,不由久久低头不语。

半晌,他长叹了一声,对钟德全的劝告不置可否,只是说道:回去吧。

便转身向着养心殿走去。

钟德全摇了摇头,也只得默不作声跟在他身后。

如此又过了两日。

在原本的钟郡王府,载涛的住处,因着圈禁的原因,这个不大的小院筑起了高高的围墙,只留下一个小门出入,门口重兵把守着。

当初圈禁的时候,光绪特意开恩允许留下一个小厮和一个丫鬟伺候,全忠和菊月便自告奋勇留了下来,因此,如今这小院里,就只有载涛、婉贞和他们俩住着。

虽然是圈禁,但也没有在吃穿上短缺什么。

虽说没有什么大鱼大肉,但餐餐都能有荤素搭配;尽管不能锦衣华裳地穿着,但好歹冷暖都有保障。

除了无法自由行动之外,他们的生活倒也不见有多么严重的问题。

尤其对载涛来说,只要婉贞能够回到他身边,即便坐牢也是心甘情愿的,更何况是这种幽静的生活,反倒正中了他的下怀,没有旁人的干扰,只有他和婉贞,两人安安静静、甜甜蜜蜜地过日子。

听到屋外传来的脚步声,花盆底走在石砖上特有的铿锵声音是那么耳熟,在这个院里也就只有一个人会有这样的穿着,他放下了手中的书,含笑看向门口。

婉贞挑起了帘子走进来,后面跟着菊月,手里捧着一壶茶。

她微一转头,便迎上了载涛微笑的眼眸,不禁也笑开了眼,叫了一声爷。

载涛走过去,毫不避讳地揽着她的腰,两人一起来到桌旁。

自从婉贞回来之后,也不知是不是那一年的分别落下的病根儿,他是缺乏极了安全感,总觉得要拉着、摸着她心里才踏实似的,时时刻刻不是拉着她的手,就是揽着她的腰,这还是有人的时候。

没人的时候就干脆抱紧了她,什么都不做,就这么抱着就能过去大半天。

开始婉贞还有些脸红,不习惯他这样的做法。

但后来敏锐地察觉了他心中的不安,于是那点小小的怨怼也就消失了,干脆由着他去。

反正如今在这院子里也只有四个人,全忠和菊月能够在如此恶劣的情况下仍然自愿进来服侍,两人早已把他们当成了亲信,自然也用不着避讳什么。

此刻,见载涛揽着婉贞一起坐下来,早已司空见惯的菊月只是抿嘴笑着,见怪不怪地将手中托盘放下,拿出上面的茶壶,给载涛和婉贞斟上。

婉贞笑道:爷已经看了两个时辰的书了,需得休息一下才好。

拿起了桌上的茶杯递给他,又道,这是今儿早上才送来的今年的新茶,爷尝尝。

被圈禁的人哪里有福分喝到今年的新茶?这是谁送来的、为何要送来,两人心知肚明。

不过经历了这么多事,两人早已看开了很多,感情也不比寻常,因此谁也没有多话,只是笑笑便把东西收下了,不管送来什么,照单全收就是。

载涛抿了一口,微眯着眼回味着口中的清香韵味,半晌,方点着头道:果然是好茶难为他还记得你我,送了这好东西过来。

婉贞但笑不语,自顾自小口小口喝着茶。

载涛放下茶杯,轻轻拉过她的手,叹息了一声道:又是八月十五了。

今年,你依然不得与家人相聚,只能陪着我守在这小院子里……苦了你了婉贞也放下了茶杯,回握住他的手道:这话,你说了三年,我也回了三年,今年仍旧是那句话,我自个儿心甘情愿的,你无须自责。

即使已经听过无数遍,可每次听到还是忍不住心中一阵激荡,载涛拉着她的手,放到唇边轻轻吻着,低声说道:得妻如你,我还有什么好求的呢?如此亲昵的举动,即使在这小院里,也是从不曾在别人面前做过。

此时明明菊月还在,他却不知收敛,即便已经习惯了的婉贞也不由得羞红了脸,含娇带怯地瞪了他一眼。

只是那眼神太过娇羞,一点阻吓的效果都没有,徒惹他闷笑出声,绽开了欢颜。

是的,他们如今就是这样。

虽然没有了锦衣玉食,也不能离开这高高的围墙半步,但心连着心,便不觉孤单;手牵着手,便快乐开怀,如今的他们,这样的生活,正好他永远也不会忘记,当自己被圈禁时的绝望,以为一辈子就这样一个人过了,注定孤孤单单死去。

然而,当那一日,他睁开眼,却看见她迎着朝霞,全身沐浴着灿烂的金光,仿佛他们大婚的那一天,那身鲜红的喜气,慢慢走向他。

一瞬间,他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梦到了过去,梦到了有她的日子知道她放弃了皇宫的荣华富贵,放弃了那个同样爱她入骨的男人,选择了自己,在那一刻,他便明白,自己已经拥有了全世界,人生再无遗憾笑声慢慢收敛起来,他痴痴地看着她,即使那张娇俏的面容早已镌刻在了心底,却仍旧觉得怎么都看不够似的。

而她虽然刚开始还羞着,却也慢慢沉沦在了那无尽的深情之中,忘记了周围的一切,只是觉得就这么对看着,便已是心满意足。

菊月满心感动地看着他们,一生一世一双人,有了这样的感情,人生还缺什么吗?她和全忠会自愿进来服侍,一是为了尽忠,二来,又何尝不是被他们的无悔深情所感动呢?所以,对于种种不合礼教的行为,他们一向视若无睹,更甚者,心里是羡慕无比的。

低头静静地站在一旁,她不想去打搅那两个相爱的人儿,但没过几分钟,却听到门外传来一阵嘈杂声。

声音顿时惊醒了三个人,载涛和婉贞忍不住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讶。

被圈禁,不仅意味着里面的人出不去,也代表外面的人进不来。

这院里三年来都只有他们四个,一向安安静静、冷冷清清,可如今这番嘈杂又是从何而来?正在惊疑不定间,忽见全忠一脸的激动,挑开帘子就冲了进来,跪地磕了个头道:主子,宫里头来人了+++++更新了,小舞的生日礼物呢?嘻嘻~~第二卷 宫闺惊心 第一百五十一章 重逢第一百五十一章 重逢什么?载涛和婉贞同时一惊,噌地一下站起来。

载涛上前两步,看着全忠厉声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全忠深深地磕下头去,带着激动的哭腔,颤抖着说:爷,宫里头来人了带来了皇上的圣旨了仿佛一声惊雷在头上炸响,载涛和婉贞面面相觑,难掩彼此眼中的惊骇之色。

已经过了三年多,为何会突然在这种时候来了圣旨?难道……不,不会的载涛随即推翻了自己的想法,看了婉贞一眼。

自己倒是无所谓,可如果他当着婉贞的面做这种事,怕是真的会被婉贞恨到骨子里,以他的聪明和对婉贞的感情,应当不会干这种蠢事。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那……他只觉得自己的心噗通、噗通猛烈地跳动起来,一下比一下重、一下比一下快。

不经意间接触到婉贞的眼神,竟然也蕴含着相同的含义,两人对视一笑,彼此携手。

好了,快去迎接圣旨吧。

婉贞淡淡地说着,心绪竟神奇地平静下来。

她的情绪无疑也影响了载涛他们,于是都镇静了,有条不紊地来到屋外。

因为是在圈禁中,一应物什不比从前,迎接圣旨的排场也就寒酸了许多。

不过大家对目前的状况都心知肚明,便是来宣旨的太监也是清楚的,于是也不横生枝节,直接便开始宣读起来。

圣旨的内容很简单,无外乎是表扬了一番载涛的忠君爱国,然后说明三年前的谋逆乃是有心人的刻意栽赃陷害,现已查明真相,皇帝自不会冤枉了好人,于是决定将载涛放出来,恢复其钟郡王的爵位,同时官复原职。

或许是已经激动过了,听完了这道特赦的圣旨,载涛和婉贞的心中竟然并无太大的波澜,只跳出了四个字——果然如此——来。

两人相视一笑,载涛口中高喊着万岁,毕恭毕敬磕了三个响头,然后才双手从那太监手中拿过了让自己重获自由的圣旨。

接过了圣旨,四人才得以站起,然后便轮到太监给他们行礼了。

那太监婉贞是见过的,在乾清宫当差,颇得钟德全的喜欢,但由于她几乎在永寿宫种足不出户,也不曾对其他的事情上心,因此并不知道他的姓名是什么。

太监打了个千儿,谄笑着对载涛说道:恭喜钟郡王,贺喜钟郡王,如今沉冤得雪,一切都雨过天晴了这叛与不叛,不过都是皇帝一句话的事儿,载涛早就心中透亮,因此也并没什么太大的情绪起伏,只是故作感激涕零状,朝着皇宫的方向拱了拱手,道:是啊,全赖了皇上明察秋毫、圣心烛照,在皇上面前,什么阴谋诡计、魑魅魍魉都是无所遁形的。

说完瞟了一眼婉贞。

这次能够被放出来,多半还是看在她的面子上吧?那太监也是个成了精的人物,明知载涛这话不详不实,却也并不说破,反而一径地附和起来。

歌功颂德,早已成了他们生存的本能。

一唱一和恭维了皇帝几句,那太监又转头看向婉贞,这次却更加带上了几分小心和恭敬。

凡在皇宫里当差的,但凡有几分眼色,都或多或少知道些婉贞的事情,尤其他身处乾清宫,更是比别人多知晓了些内幕,明白这位福晋在皇帝心中有着怎样的地位,自是不敢怠慢,行了个跪礼,恭声道:奴才给福晋请安,福晋吉祥。

婉贞微微皱了皱眉头,看了载涛一眼,这才淡然说道:不敢当,公公请起。

太监站起来,看着婉贞,讨好地笑道:启禀福晋,这次奴才来,还带来了皇后娘娘、瑾妃娘娘的赏赐,都是给您的,两位娘娘说了,如今钟郡王爷洗清了冤屈,她们也甚为高兴,些许礼物是她们的一片心意,希望福晋能够收下。

婉贞不由一愣。

皇后和瑾妃如今在宫中,也就比隐形人强了那么一点儿,她和载涛固然被圈禁着,她们两人又何尝不是被变相的幽禁着?又哪里有那个能耐赏赐什么东西?不外是他因为刚把载涛放出来,不好大肆赏赐,所以假借了皇后和瑾妃的名义,打着自己的旗号,变相地给予一些补偿罢了。

于是,她急忙蹲了蹲身,恭声说道:臣妾多谢两位娘娘赏赐,娘娘的恩德,臣妾铭感五内太监见婉贞收下,不禁暗自松了口气,看了看两人,又正了正脸色,清了清嗓子,开始宣布第二道圣旨了:皇上口谕载涛和婉贞心中一跳,对视了一眼,赶紧又双膝跪下,道:臣接旨。

太监道:今日中秋,乃合家团圆之日,恰得钟郡王还以清白,特命携妻姜佳氏进宫,共赴家宴没想到光绪竟然这么着急,下午才赦免了载涛的罪过,晚上就要召他们进宫,两人不由俱都是一愣,但随即反应过来,高叫着万岁,领了旨意。

站了起来,那太监讨好地说道:郡王爷、福晋,如今时辰已经不早了,您二位还要进宫赴宴,奴才就不耽搁了。

奴才还要回宫去交差,就此告辞。

公公辛苦了婉贞笑着说,对菊月使了个颜色。

菊月会意,赶紧摸出个荷包,递给了那太监。

那太监略一沉吟,便接了过去,然后笑嘻嘻地去了。

其实荷包里面也没什么太过值钱的东西,不过是些散碎银子。

他们如今在圈禁中,又事出突然,哪里有时间准备什么好东西?不过是个心意和态度罢了。

收了,那便是承了两人的情,若是有事,多少要帮衬着他们一点儿;不收,那便是划清了彼此间的界限,将来就看谁高得过谁、谁的分量更重了。

那太监是个有眼色的,明白此次载涛特赦之后必有大用,又如何敢推辞?目送着太监的身影远去,后面还跟了一串奉命前来看守两人的禁军,不过眨眼的功夫,三年多来如同铜墙铁壁般的看守就已经成为过去,徒留下高高的院墙,还在昭示着这三年多来艰难的生活。

全忠和菊月此时再也忍不住,嘤嘤啜泣起来。

而载涛和婉贞也拉紧了手,默默对视着,心中无限唏嘘。

半晌,还是婉贞先回过神来,说道:爷,咱们出去吧。

今晚既要见驾,要准备的事情还很多,须得早作准备才行啊闻言,载涛也清醒过来,点头道:确是如此。

又转头看了看这生活了三年多的院子,心中五味杂陈,也说不出究竟是欢乐还是不舍,最后只化成了一声重重的叹息,道,我们出去吧。

出去短短的两个字,却令在场的四人全都心中一振,绽开了真心的笑颜,迈步向外走去。

虽然在这里面的生活并不如想象中艰苦,但但凡是人,没有不渴望自由的。

如今终于能够走出去,叫他们怎么能不高兴呢?然而刚走出门口,还没来得及感叹一番重获自由的激动,却看见道路的那头匆匆走来一群人,丫头婆子并着几个小厮,簇拥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不是老夫人是谁?载涛和婉贞吓了一跳,赶紧迎上前去,双双跪地磕头道:参见额娘。

好,好,都起来老夫人颤抖着声音,伸出骨瘦如柴的双手,亲自将载涛扶了起来。

载涛看着眼前的养母。

不过三年不见,她却已经似乎老了十岁,原本那么精神矍铄的老人,如今却似乎已经风烛残年。

这原本是不该发生的啊因为受了自己拖累,所以原本应当养尊处优的她不得不硬生生过上了艰苦的日子。

他既然被削去了爵位、撤掉了官职,也就失去了一切的俸禄,自然不可能再维持原先那种富足的生活,看如今下人们身上,甚至老夫人身上,那半旧的衣裳就足以明了,这些年来他们生活的拮据,并不比自己等人圈禁中好多少。

比起物质上的稀缺,心理上的煎熬更是催人老自己在圈禁中还有婉贞为伴,至少在心里是快活的、安静的,可老夫人只有他这么一个儿子,终年不得相见,牵肠挂肚又有谁来安慰?越想他就越是觉得愧疚,只叫了一声额娘,便什么都说不出来了,泪水潸然而下。

知子莫若母。

虽然载涛不是她亲生,但毕竟是她一手养大的,老夫人又如何不清楚他的内心所想?因此也是老泪纵横,枯瘦的双手抚摸着他的脸颊,哽咽道:别说了,什么都别说了,出来就好,出来就好母子俩对泣了一阵,老夫人这才将眼神转到还一直跪着的婉贞身上。

对于这个儿媳,她的心中实在很难说清到底是什么感觉。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载涛是为了她而被关进去的,却也是因为她而被放了出来。

为了一个女人,她的儿子竟然抛弃了一切,弃自己的老母于不顾,这活生生就是个狐狸精啊该痛恨的,可当她真正再次面对她时,却发现自己心中五味杂陈,又岂是简单一个恨字能够形容的?就这样默默地注视着她,许久,连载涛都忍不住着急起来。

对自己的养母,他还是有几分了解的,心地并不坏,只是……额娘他不禁叫了一声,又神情紧张地看了婉贞一眼。

老夫人看了看他,心中暗自叹息了一声,便也双手扶起了婉贞,叹道:不管以前发生了什么,现在都过去了。

你们也无需想得太多,好好过日子就是。

儿媳知道,谢额娘。

婉贞低着头说。

谢什么?没有说出来,但大家都心中有数。

+++++今天也没能加更,让亲们失望了……小舞很抱歉实在是昨天生日过得太high,晚上十一点过才回来,又吹了风,就有些不大舒服了,所以今天也只能一更,真的很过意不去不过欠大家的小舞一定会补回来,请亲们放心另外,由衷感谢清静的月光、sunnyside、苏贰依、逸云月、苏眉菁、junjuan506、asami1988亲的打赏,还有那些给小舞留言的亲们,这些礼物都是小舞的宝贝,小舞爱你们~~MUA~~第二卷 宫闺惊心 第一百五十二章 赴宴第一百五十二章 赴宴因着要准备入宫事宜,老夫人并没有跟他们说太多,只是看到了儿子、儿媳无恙,便放心回去休息了。

载涛和婉贞则回到了原先婉贞住的院子,准备梳洗更衣,进宫赴宴。

看得出来,虽然庭院已经败落了许多,但也是用心打理过的。

三年多不曾住人,青石板间已有些杂草丛生,但并没有到夸张的地步,可见平日也是有人清除过的,考虑到这些年府里的情形,能够维持这样也算不错了。

走进屋里,虽然家具、门窗都有些旧了,却仍然干净整洁,显见经常有人清洁,两人不由佩服老夫人,在如此困难的状况下仍然能够以有限的人力来维持这些空屋的整洁,实属不易。

想想这些事情,本应是他们夫妻俩的责任,如今却压在了老夫人身上,他们心中不禁又是一阵歉疚。

不过如今已经雨过天晴,未来的日子不敢说会是什么康庄大道,但只要能够相互扶持,就没什么可怕的。

载涛拉住了婉贞的手,彼此心意相通,他看着她,微微笑道:以后,咱们好好过日子。

婉贞嫣然一笑,点了点头。

已经放置了三年的衣服,此时拿出来自然是有些旧了。

平日里穿着没什么关系,但若是要进宫,就显得有些寒酸了。

但仓促之间,又到哪里去找新衣服呢?两人不由得犯了难。

婉贞灵机一动,命人将太监方才送来的礼物打开。

果不其然,里面除了价值不菲的珠宝首饰,还有崭新的衣物,拿起来试了一下,跟两人的身材相差并不多。

想来这些衣物都是按照他们以前的身材来做的,如今圈禁三年,自然是有些变化。

不过好在变化不多,最主要是清减了,因此倒也不存在穿不上的问题。

看着这一箱箱周全的准备,并不是仓促间就能完成的,需得准备些时日才行,可见也是有心之人的一番心意。

婉贞和载涛不由得都有些愣怔,对视了一眼,难言的意味在两人之间流转。

笑了笑,载涛的神情有些复杂,却说道:这下可是解决了问题了。

贞儿,抓紧时间赶紧梳洗吧,别误了时辰。

婉贞点点头,放下心里的一丝沉重,在菊月的服侍下沐浴更衣,换上簇新的朝服,略施脂粉,然后便精神奕奕地走了出来。

男人的装扮本就简单过女人,载涛已经打理好,等了一阵了。

此时见到婉贞出来,不由眼前一亮,急忙站起身来迎上前去,看着眼前美丽动人的妻子,心绪一阵浮动。

爷?婉贞好奇地看了他一眼,又瞄了瞄自己,可是妾身有何不妥?载涛摇了摇头,深邃的眼神下是一副难明的心思,微微笑道:没事。

时候不早了,我们走吧。

婉贞看了看时钟,确实已经过了不少时候,再不出发恐怕就要晚了。

他们刚被放出来,可不能又因此被冠上了藐视皇帝的罪名,那可是真的不值于是,夫妻俩赶紧相携着出了院子,坐上全忠早已准备好的马车。

马车缓缓驶出了钟郡王府,这也是载涛和婉贞两人三年多来第一次走出这个府邸,却没有时间激动雀跃,两人的心思都被一会儿即将觐见皇帝的事情给占据了。

当年听闻载涛的事情,婉贞不顾一切回到了他的身边,却对光绪造成了难以想象的伤害。

如今再见到他,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他?而,又有什么话能够表达她心中的歉意?婉贞不知道。

更加彷徨的是载涛。

他其实从未想过有被皇帝原谅的一天,在他做出那样的事来之后,怎么还有可能被放出来呢?更何况,从光绪的一切安排来看,他对婉贞仍然是事事上心、体贴入微,如今他放了他们出来,是否会想要要回婉贞?他不知道。

就这样,怀着心事,两人连暌违了三年的街景都来不及看,就这样心事重重地回到了离开三年的紫禁城。

爷,福晋,到了宫城了。

全忠在外面小声说道,但在这鸦雀无声的禁宫之地,还是显得那么响亮。

两人同时回过神来,对视了一眼,彼此一笑,载涛率先跳下马车,然后搀扶着婉贞也走了下来。

看着眼前的红墙绿瓦,两人不由得又是一声叹息,未及细看,就听前面有人说道:奴才参见钟郡王爷、福晋。

声音熟悉,两人循声看去,却是钟德全亲自守在前面,带着一脸的笑容,看着他们。

对他,他们自然不敢跟一般太监相提并论。

两人急忙走上前去,说道:带罪之人,怎敢劳烦钟公公特意在此相候?钟德全看了两人相互扶持的手一眼,心中默默一叹,嘴上却笑道:王爷、福晋,可当不得此说如今皇上已经查明了事实真相,还了王爷清白,就切勿再说什么带罪之事了,免得犯了忌讳。

至于奴才,身受皇命,在此等候两位乃是分内之事,说不得劳烦。

载涛一凛,急忙躬身说道:多谢钟公公提点。

钟德全连道不敢,又瞟了一眼婉贞道:王爷,皇上已经等你多时了,请随奴才来吧。

至于福晋,皇后娘娘也等了您许久了,就请跟着春蓉去吧,皇上那边,已经有了口谕,您就不用去了。

婉贞一愣,顿时心里仿佛被什么狠狠地揪了一把,呼吸有着霎那间的停滞。

他……已经不愿再见到自己了吗?是啊,为什么要见呢?自己已经伤他那么深了啊他……怕是已经将自己恨之入骨了吧?虽说早已料到这个结局,她也以为自己能够承受他的恨、他的怒,可当真正面对的时候,她才发现事实并不是那么容易接受的。

心中黯然,神色上自然便显露出来。

载涛知她甚深,又如何不了解她心中所想?不禁握住了她的纤手,微微用力,传递着无言的安慰和支持。

婉贞感受着他的体贴,心情略微好了一点,向他展颜一笑。

钟德全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们的互动,少时,便带着载涛向着乾清宫走去。

今日的中秋宴,正是设在那里。

而婉贞则跟着皇后身边的宫女春蓉,缓缓走向钟粹宫。

按照方位而言,如今皇后所住的钟粹宫和瑾妃所住的景阳宫,是距离养心殿最远的后宫了,可想而知如今皇后和瑾妃的地位如何。

婉贞一路走来,心中忍不住讶异,没想到经过三年,光绪夫妻间的感情竟是没有一点缓和的迹象。

而且……春蓉姑娘……她轻启嘴唇,方待要问,却见春蓉一脸的惊恐,连连推辞。

奴婢不敢,福晋直呼奴婢的名字就好了春蓉说道,实在很是惊讶。

她在宫中许多年了,前些年关于这位福晋和皇帝的事情在宫里传得沸沸扬扬,如今虽然福晋已经出了宫,但皇帝却并未对皇后或瑾妃改变一点儿态度,也不曾接纳新的后宫。

圣心难测,她可不敢在这位福晋面前有任何纰漏,说句不好听的,这位福晋在皇帝心中的地位,怕是比现有的两位名正言顺的主子都来得重要,她又如何敢担待这姑娘二字?婉贞看了看她,忍不住苦笑了一下,这才接着问道:不知……今天都有些什么人来了?这个问题倒是很好回答,于是春蓉不假思索地答道:回福晋的话,也没别人,都是些皇室宗亲的女眷,连着皇后娘娘、瑾妃娘娘和您,福晋无须担心。

由己及人,她还以为是这位福晋面浅,怕这些年圈禁的事情被人拿来笑话,所以特意向其暗示来的人都是知道分寸的,不会发生那种事情。

婉贞却心底一松,得知光绪并没有纳新的嫔妃,心中竟不由自主地一喜。

但随即又惊觉,他纳不纳嫔妃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她已经打定了主意陪伴在载涛身边,他们之间已经再无可能,想这些又有什么用?一时间,她只觉得有些意兴阑珊,再也提不起打听的心思,默默地跟着春蓉,静静地走着。

不一会儿,来到了钟粹宫。

因着中秋的关系,宫中处处都挂上了宫灯,一应房舍物什都打扫得干干净净。

进得门来,只见正殿中各项摆设华丽精致,富丽堂皇的桌椅,已经坐了不少的女眷,个个花枝招展、争奇斗艳,莺莺燕燕齐聚一堂的景象,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了婉贞在门口停下了脚步,看着殿中的情形,不由有些恍惚,隐约中有种恍如隔世之感而就在此时,也不知是谁发现了门口的她,顿时一传十、十传百,所有正在说话的人们都停了下来,眼光齐刷刷地扫向门口,凝聚在她身上,探究的、好奇的、鄙夷的、嫉妒的……各种心思尽显。

她感受到目光落在身上那种有如实质的灼烧感,不由在心中苦笑一声。

在世人眼里,她怕是跟狐狸精直接画上等号了吧?不过……她深深吸了口气,抬起头,嘴角挂起了浅浅的笑容,目不斜视,昂首挺胸走了进去,直直迎上了坐在凤座上,皇后那冰冷的审视眼光。

+++++由衷感谢CRYSTALYUGA、逸云月亲的打赏,还有yalehao、小魔鱼mnk亲的粉红票,小舞太高兴了,亲们太可耐了MUA~~第二卷 宫闺惊心 第一百五十三章 酒宴第一百五十三章 酒宴臣妾参见皇后娘娘、瑾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婉贞缓缓跪了下来,口中说着,恭恭敬敬磕下了头。

皇后神色复杂地看着她。

对于这个抢走了皇帝所有注意的女人,说她不恨那是不可能的。

但恨又能如何呢?她也知道,即使没有婉贞的存在,其实她和瑾妃也是注定不被皇帝所喜的。

以前老佛爷还在的时候,还能够凭借她老人家的威压,在表面上与皇帝保持了个不亲不疏的距离,可自从老佛爷升天、皇帝重新掌权,她们就再也没有了立足之地,完全地被软禁起来,也就只有年节时分可以出来露露面,表示一下仍然活着,笼络一下人心。

这样的待遇,让她们看清楚了自己在皇帝心中的毫无地位,如今能够在他心中驻留的女人,只有眼前的这个她为了她,皇帝可以不顾人伦之理、不顾万民之口,即使在她不识抬举公然忤逆之后,也仍然能够为她网开一面,连叛逆之罪都能赦免了,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的?曾经,听到婉贞拒绝了皇帝,她还以为自己终有机会重新获得圣宠,然而这三年多的经历足以让她清醒,明白即使婉贞不在了,她也不可能在皇帝心中再有任何位置。

恨过、怨过,但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她已经看得很清楚了,也知道应该放弃了,这辈子,能够保住皇后的位子就已经是老天开眼,不该奢求太多的,皇帝的心,进不去……就进不去吧疲惫地合了合眼,再睁开来时,已经是全然的冷静无波,嘴角挂着无可挑剔的礼貌笑容,她缓缓说道:起来吧。

七福晋,好久不见了,你看上去气色还不错啊。

婉贞依言站起来,笑了笑道:托娘娘的洪福,臣妾一切都好。

圈禁看来并没有对她造成任何影响啊看着她娇俏依然的面容,除了有些清减再无二致的体态,皇后微微有些讥诮地弯起了嘴角。

也是,有了皇帝的照顾,即便是圈禁中也不曾少了各项吃穿用度,自然是过得好的。

瑾妃仍是那副淡淡的平静笑容,只是眼神里更多了一丝深邃,笑着说道:人啊,不管发生什么,身体是最重要的。

如今一切都过去了,婉贞你要好好补补身体才是,都瘦了。

婉贞微微一笑,向瑾妃躬了躬身,说道:谢娘娘关心,臣妾省得。

两位宫里的主子都发了话,婉贞这才走到一旁的亲王福晋席上,坐在幼兰和必禄氏的下手。

见婉贞与两位娘娘之间言谈得体,并未出现什么情敌相见、分外眼红的场景,殿中的众人无不是有眼色的,自然也就揭过不提,反倒因为皇后和瑾妃都出言问候,从而对婉贞更多了几分巴结之心,更是刻意的奉承讨好起来。

一时间,方才进门时的诡异和隔阂倒像是从不曾存在一样,仿佛婉贞一直就是跟她们混在一起的,从未有过三年的空白。

婉贞这才算真正松了口气,明白自己又重新融入了京城的贵妇圈里了。

对她自己而言,其实并没什么所谓,但如今载涛官复原职,也就意味着要重新回到官场和名利场上,那么如果自己能够跟这些后宅妇人们打好关系,自然也是跟她们各自的府上熟络了一些,对载涛而言,终究是有些好处的。

而幼兰和必禄氏跟她本就是妯娌,对她与光绪、载涛兄弟间的情感纠葛本就比其他人清楚,此时见他们夫妇否极泰来,心中又更比其他人多了几分欢欣。

况且,皇帝为了她,连谋逆的罪名都能赦免,可见她的圣眷依然隆重,两人心中透亮,不动声色的几句关心讨好,很快便拉近了彼此的距离,似乎又恢复到了四年前她未入宫的亲密和谐,甚至犹有过之。

众人说说笑笑了一阵,便听太监说道:禀娘娘,时辰已到,是否开始奠仪?皇后看了看时钟,点点头道:开始吧。

于是,一群妇人跟着皇后,浩浩荡荡走了出去,按照清宫的规矩,祭拜、祈祷,中秋节还是有许多礼仪要走的。

婉贞在跟光绪一起软禁的时候,便曾跟随皇后她们做过,虽然暌违三年,印象已经有些模糊,但随着众人起起拜拜间,也逐渐回想了起来,倒也没做错什么。

拜完之后,便到了宴会时分,仍然是皇后带队,一群命妇格格们一同来到了乾清宫。

此时已经天黑了,宫里头四处燃点起了灯笼。

乾清宫里,更是新铺设了电灯,灯泡外套上了灯笼的外壳,看上去既明亮又不失了过节的气氛,看上去竟颇有些现代过节的情景了,婉贞一见,不禁有了刹那的恍神。

看来,这圈禁的三年,外间也在发生着难以想象的变化啊她心中感慨着,随着皇后等人走进大殿中。

亲王、贝勒、贝子们早已在这里坐好,等了许久了,皇帝高踞在龙椅上,远远地看不清面容。

婉贞三年后第一次重新经历这等肃穆的场合,不由心中忐忑,也不敢东张西望,自顾低着头走着。

随着众人一起走、一起停,听见别人都高喊着万岁跪了下来,她也急忙跟上,只是在晃眼间,瞄过一道明黄色的身影,不及细看细想,心中却有一股酸涩的感觉流过,眼眶顿时有些湿润了。

起来吧。

不带感情的平淡声调响起,声音并不大,却在婉贞耳中仿佛一声惊雷,忍不住在唇边溢出一丝轻轻的啜泣——很久、很久没有听到这个声音了啊随着众人站了起来,她不敢抬头,不敢看向那个曾经朝夕相处的人,不敢再次看到那双溢满了情意的眼眸,在她辜负了他后,会否充满了失望和怨恨?然而直到她随大队走到女眷席上坐定,却并未感受到哪怕一丝一毫专注的目光,更惶论什么爱恋或是憎恨,仿佛,她已经被彻底遗忘了。

真是自作多情啊她低垂下眼眸,掩去了满心的苦涩,咽下嘴边的哽咽,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手心中。

忽地,旁边伸来一只纤手,覆住了她冰冷的手掌。

她吃了一惊,抬眼看去,却是幼兰在看着她,嘴边挂着安慰的笑容,眼神温暖。

那股温暖似乎传递到了心中,她也禁不住展颜一笑,松开了紧绷的神经。

心头仿佛放下了一块大石,她的神态变得自然起来,不自觉地抬头张望,寻找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事实上并不难找,就在光绪的下首,那个有些瘦弱,但一身朝服依然衬托得他风姿俊朗的人,不是载涛是谁?按理,他的座位应该在载沣和载洵兄弟的下面,如今却坐到了皇帝下首,那是明明白白的昭示,他的圣眷隆重,光绪并未因他这些年的圈禁而对他心有芥蒂,如今事过境迁,是要重新受到重用的了难怪,看那些皇室宗亲们的脸色,无人敢对这位一度失宠的钟郡王爷有丝毫的不满,反而都是一片和气,似乎从未有过谋逆之事,载涛不曾从他们之中消失三年似的。

婉贞低下头,嘴角有着浅浅的笑容。

今晚帝后的态度已经明确指明了今后的政治风向,经过了今晚,想必所有曾经不利于他们夫妻的闲言碎语都会消失,至少在明面上,再也听不到了吧?也难得他会有这番苦心了见人已到齐,光绪率先举杯,道:今又值一年一度的中秋佳节,难得各位皇室宗亲能够齐聚一堂,又有钟郡王爷得以重获清白,实在是双喜临门。

诸位,且随朕一起满饮此杯皇帝相邀,在座之人莫敢不从,嘴里纷纷谢着恩,喝下了酒。

载涛更是感激涕零,想想三年来中秋时节的冷清,再看看如今的热闹,不禁油然而生满腹的感慨。

眼光不自觉地溜向女眷席上,却也许是心有灵犀,正好迎上了婉贞看过来的眼神,四目相交,彼此不用言语也能意会各自的心情,于是相视一笑,然后颇有默契地移开了眼神。

吃喝了一阵,虽然是家宴,但毕竟有皇帝在场,又有谁敢真正放开了一切?光绪心知肚明,一会儿之后,便借口更衣离开了,这下,在场之人才算是真的放松了下来。

寻常的家宴因为载涛夫妇的出现而变得不同,官场之人最会见风使舵,载沣和载洵他们不必说了,是真心的为两人高兴着,其他人不管心里真正的想法如何,表面上却是都对两人大肆巴结奉承,一杯杯的酒灌下去,人人都在竭尽全力讨好这位明摆着会飞黄腾达的钟郡王,就连被一群后宅妇人们包围的婉贞,都没逃过被不停敬酒的命运。

不一会儿下来,本就酒量不好,又有三年多不曾经历过这种场景的她就有些受不住了。

最后还是幼兰解救了她,不动声色替她挡下了许多的酒杯,一旁的皇后撇了撇嘴,也是发话将众人的注意吸引了过去,她这才松了口气,偷偷让一个宫女服侍着,走到殿外去吹吹风、透透气。

中秋的夜晚,阵阵凉风带来丝丝凉意,吹在已经有些昏昏沉沉的头上却正好令人精神一振。

少了那刺鼻的酒味,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她只觉得神智一清,顿时舒坦了许多。

这时,不知从何处走来一个宫女,手里捧着一个漆碗,在她面前墩身行了个礼,道:福晋,奴婢奉命给您送醒酒汤来了,您快趁热喝了吧。

第二卷 宫闺惊心 第一百五十四章 反常第一百五十四章 反常婉贞不由得一愣。

醒酒汤?谁让你送来的?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她的心忍不住跳错了几个节拍。

想知道又怕知道,矛盾的心情在互相拉扯着。

快喝了吧,你的酒量本就不好,如今又吹了风,怕是明儿个会忍不住头疼了。

淡淡的近乎叹息的声音传来,带着无法忽视的关心和爱护。

婉贞浑身一震,转头循声看去,果然看见那明黄色的身影就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她。

眼前顿时一片模糊,她张了张嘴,发现自己的声音一片哽咽,竟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参……参见皇上。

末了,她也只能吐出这么一句来,盈盈下跪时,泪水已经忍不住滴落。

叹息了一声,光绪走近了些。

殿外并没有安装电灯,昏黄的灯笼下,他的脸庞有些模糊不清,然而那双清亮的眼眸却像是星辰一般明亮,深深地凝视着她,幽深的神色,令人摸不清、看不透。

不用多礼了。

快把醒酒汤喝了吧。

他柔声说。

婉贞站了起来,默默端过漆碗,一口饮尽。

嘴里弥漫着淡淡的苦涩,她低着头,不敢看向他。

原以为他已经选择遗忘,连一丝恨意都不肯给自己,然而现在看来,却并不是这样啊不自觉地,心中竟有些小小的窃喜,嘴角微微上扬。

不敢看他,不敢让他看见自己眼中的欢喜,明知不该有这样的情感,却无法阻止心中的暖意流淌。

光绪凝视着眼前的人儿,心中说不出的五味杂陈。

缓缓的,他开口说道:看你的气色,似乎还不错,如此我也就放心了。

她心中一颤,忙道:谢皇上关心,臣妾一直都很好。

是啊……应该是很好的,他的声音有着一丝飘忽,还有一缕苦涩,毕竟是在他的身边啊,怎能不开心呢?若是能在心爱的人身边……不管怎样的地方都是甘之如饴的吧?婉贞脸色一白,猛地抬起头来,然而昏黄的灯光并不足以显现出她的苍白,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思绪千转、愁肠百结,她勉强笑了笑,最终只得岔开了话题:臣妾观皇上的气色,也是好了许多,皇上龙体康健,乃是大清之福、万民之福啊你还会关心我么?光绪幽幽地问着,问得她脸色更加苍白。

好在他并没执着于这个问题,顿了一下,便淡然说道,好说不上,坏倒也不至于。

这些年朝廷、国家一直不安宁,朕也没什么舒心的时候,不好不坏就这么拖着罢了。

婉贞心头一阵紧缩,想要开口劝慰几句,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好。

倒是光绪,沉默了一阵,忽而笑道:朕也就是想来看看你,知道你一切都好也就行了。

好了,你快回去吧,夜里风凉,仔细招惹了风寒。

婉贞一愣,顿时万般滋味齐齐浮上心头,勉力自持着,压制着颤抖的声调,她恭声说道:臣妾知道了。

也请皇上保重龙体,快些回去休息吧。

光绪嗯了一声,再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黯沉了眼神,转身漫步而去,再不回头。

婉贞目送着她的背影消失,有霎那间的失神,但随即便清醒过来,默默一叹,转身走回了灯火辉煌的大殿,回到了那片喧嚣和热闹之中,将方才的那片宁静和低沉,深深地埋进了心中。

交杯换盏,纸醉金迷,渐渐地,中秋家宴也接近了尾声。

尽管清王朝仍处于风雨飘摇中,但这些皇室宗亲们还是喝了个酩酊大醉,也许,对他们而言,喝醉了反而会好过一些吧?这其中,又有多少人是借酒消愁、有多少人是肆意放荡呢?婉贞不知道,但她可以肯定的是,载涛在今晚的心情绝对是复杂之至,欢喜中带着忧愁,轻快中带着沉重,所以,很容易便醉了……乘着马车回到王府,已有下人在门口守着,是老夫人派来的。

老夫人一生经历得多了,猜也能猜到今晚的宴会上会发生些什么,因此早已让人备下了醒酒汤和热水,就等他们两人回来之后可以舒舒服服歇下。

不过唯一漏算的是婉贞有光绪照顾着,倒是没有喝醉,由她服侍着载涛歇息,自然更加妥当。

给他换下衣服,洗了脸,菊月已经端来了备好的醒酒汤,婉贞半哄半灌地给他灌了下去,歇了一会儿,只见他脸上的红晕消散了一些,这才放了心,将他放平在床上自行睡去了。

直到这时,她才得以在菊月的服侍下前去洗漱更衣,泡了个澡洗去一身的疲惫,擦干了头发之后,便欲上床睡觉。

谁知刚上了床、放下床帏,就被人抓住了手臂,传来一阵大力。

还未回过神来,身子不由自主一扑,便倒在了床上,随即,一个火热的身躯覆了上来。

同床共枕三年多,她对这副身躯熟悉之至,倒并不惊慌,只是惊讶于他居然还醒着,不由低声叫道:爷,您没睡?还是被妾身吵醒了?说着,不由有几分歉疚。

她该更小声一点的载涛却没有说话,呼吸间微微带着酒气,说明着他喝过酒的事实,然而那双眼睛却如此明亮,尤其清澈,一点也看不出酒醉的样子。

婉贞见了,不由一愣。

静静地与那晶亮的眼眸对视着,载涛一言不发,婉贞不禁有些糊涂了,又叫了一声:爷……灼热的双唇猛地压了下来,堵住了她未出口的话,灵巧而霸气的舌头不由分说伸进了她的嘴里,翻江倒海地作乱着,再加上那淡淡的酒气,婉贞不由有些眩晕了,脑子也渐渐失去了有效的思考。

是她的错觉吗?如此激烈的吻,却分明隐藏着一丝怯懦和恐惧,他紧紧的拥抱给她带来了一丝痛楚,使得她的神智为止一清,却更加讶异了——以前的他从未这样,为何今晚竟然如此失控?激情的波涛汹涌而来,他近乎狂野地要着她,动作可以说是粗暴的。

然而她却隐约觉得,他是在用粗暴掩饰着内心的恐慌,他在怕什么?而,即使在这狂风暴雨中,他却下意识地仍然对她多有怜惜,那不经意间的体贴更是熨烫了人心,让她心甘情愿去承受那冲击、那狂野、那澎湃的欲潮。

过了许久,云收雨散,激情过后的载涛仍旧伏在她身上,却不忘挪开了半边身子唯恐压坏了她。

发泄过后,他的神智渐渐回归,这才回过味来自己究竟做了些什么,不禁悚然一惊,忙不迭支起了身子,惶恐而又小心翼翼地审视着身下的人儿,一脸的惊慌。

贞儿,你……你没事吧?他紧张得都有些结巴了,对……对不起,我……婉贞笑着摇摇头,勾住他的脖子,主动送上一个吻,吻住了那些尚未说出的话。

我没事。

她离开他的唇,缓缓地笑着说,倒是你,今晚上怎么了?他愣愣地看着她,似乎沉迷在了那平和而温暖的笑容中,半晌回不过神来。

婉贞不由得暗地里皱了皱眉头——这样的他,更反常了但她并没有催促,而是耐心等待着,等他自己整理好了思绪,自然会给她一个交代。

无需言语,她就是知道,他一定会这么做的。

果然,过了许久,他终于长长地叹息了一声,翻身在她身边躺了下来,然后轻柔地、像是对待一件无价的珍宝一般,将她珍而重之地抱进了怀中。

我怕……怕一松开手,你就不见了。

他喃喃地说着,若不是聚精会神,几乎就要听不见了。

这是他心底最深的恐惧。

以前还好,圈禁的时候,只有他和她,他还可以假装无视这一点。

然而今天,一切都清清楚楚、毫无遮掩地呈现在眼前,他的心慌了、乱了,借着喝醉来掩饰内心深处的害怕,原以为可以遮掩过去,没想到那名为妒忌的毒蛇竟然那么顽强而执着,竟然还是险些伤了她还好,她是懂他的,不曾真的着恼,否则让他如何解释、如何挽回?婉贞在他的怀里,看不见他脸上的神色,只能聆听着那明显快了许多的心跳,好笑之余,又有着些微的心疼。

为什么要怕?我就在你身边,哪儿也不去。

她柔声说着,安抚着这个明显慌了手脚的男人。

她不知道他的担心从何而来,也许是三年前的分离把他吓住了吧?但她如今已经回来了,回到了他的身边,这比任何的言语都要来得有力,她用实际行动来表明了自己的决心,为何他还会觉得怕?她以为,这三年多来,他的心已经足够安定下来了载涛默然,半晌,才心有不甘地低声说道:我看得出来,他……仍未忘记你,仍然……爱着你。

婉贞一愣,不禁有些沉默了。

是啊,虽然竭力掩饰,可他对她的感情还是在不经意间,一点一滴泄露出来。

那般深情,并不是想掩盖就能遮掩得了的。

可是……她微微一笑,支起了身子,趴在他的胸膛,与他双目对视着,无比郑重、无比坚决。

我,是你的妻子。

她说。

没有什么花言巧语,没有任何海誓山盟,但,就是这短短的六个字,他惊奇地发现,心中的恐慌已被抚平,干涸的心湖被填得满满,内心之中一片宁静。

原来,他所希望的,不过是一句保证,如此简单啊……第二卷 宫闺惊心 第一百五十五章 聚会第一百五十五章 聚会自从中秋节光绪赦免了载涛的罪过之后,转天他就开始忙碌了起来。

官复原职不是说着好听的,也意味着他重新获得了原先的权利,自然也要担负起原先的重任来才是。

禁卫军的事情光绪仍然交给了他去做,尽管三年前曾经出过纰漏,不过光绪观察了他三年,再加上对其过往的探究,倒是比三年前更加了解这个自家兄弟了。

在他看来,只要不牵扯到婉贞,这个兄弟还是可以依靠的。

况且光绪知道,有婉贞在,虽然她弃自己而选择了载涛,但若是载涛真的有什么不轨之心,她却也是绝不会坐视不理的。

这无关情爱,而是他们在近一年的时间里同生死、共患难结下的交情,任谁也无法斩断。

很奇妙的,他们兄弟因婉贞而有了嫌隙,却也是因为她而彼此有了一定程度的信任,世事之诡异,莫过于此。

载涛成天忙得脚不沾地。

丢下三年的事情要重新捡起来,再加上时移世易,各种各样的新事物层出不穷,对于他这个与世隔绝了好一阵子的人而言,还要分出心思来适应如今这社会,负担不可谓不重。

婉贞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但她毕竟是个妇道人家,又不懂军事,就算想插手帮忙也无从做起,只得每天做好他的贤内助,尽量在生活上为他准备好一切,至少,让他对自己的家事无后顾之忧。

除此之外,她便有些无所事事了。

载涛每天都早出晚归,而王府里如今人口又不多,原先的两个侧福晋和一个侍妾如今都已离开,诺大个宅子里就剩下她和老夫人两个女主人,每天早上去向老夫人请安以后,她就只能一个人待着。

虽说可以独自看书下棋消磨时间,可长久下来也不是个事儿啊好在,这样的日子不过过了几天,便有幼兰派人送来请帖,请她往醇亲王府喝茶叙话。

她们本就是妯娌,以前的关系也一直都不错,再加上确实一个人待在府中无聊,婉贞便也欣然应允,换了衣服之后就带着菊月前往赴约去了。

来到醇亲王府,自有下人一脸殷勤地迎上前来,服侍着她下了马车,又领了人来到花园。

她晃眼一看,不由有些讶异。

幼兰以及载沣的侧福晋自是在座的,而在她的左手边,坐的却是载洵的福晋必禄氏。

在她们两人的下首,坐着一个从未见过的妇人,一身汉装打扮,看来并不是满人亲贵,这也就罢了,更令人惊奇的是,妇人的右手边赫然竟是个金发蓝眼的外国女人此时,那妇人正在跟幼兰说着些什么,必禄氏和那洋女人在一旁微微笑着,一副其乐融融的情景。

婉贞不由得大为惊讶。

像她们这种高高在上的亲王福晋,什么时候竟然也跟这些人相处融洽了?见婉贞到来,幼兰停下了说话,站了起来道:七福晋来了,快,过来坐。

她是主人家,她一站起来,自然一堆女人也都站了起来。

婉贞笑了笑,走过去先向她和必禄氏行了个礼,说道:见过五嫂、六嫂。

幼兰笑着拉她起来,道:咱们妯娌,还需要那么客套吗?必禄氏也道:没错,婉贞,跟我们何必那么多虚礼?快坐吧。

幼兰拉着她在自己右边坐了下来,这才笑道:原本早就想去请你过来,咱们多年不见,也好叙叙旧。

不过想着你们夫妻才刚安泰,也需要些时日打点府中事物,所以便拖到了今天。

正好今儿个梁夫人和霍金斯夫人也在,我就想请了你过来,人多,说话也热闹些。

婉贞心中感激。

三年多的隔绝,她们还能够记挂着自己,能够有心考虑到自己的感受,设身处地为自己着想,实在是难能可贵了尤其在这充满了利欲的贵族圈子里,这样的感情更是尤为难得。

无论如何,能够有她们这样的妯娌,她很满足了笑了笑,她说道:多谢两位嫂子牵挂。

其实府里也没什么事情要做的,额娘之前就把家中打理得很好,我没什么好插手的。

正无聊呢,可巧嫂子就派人来邀了,我可是求之不得呢,嫂子的邀请来得正是时候被不轻不重地捧了一下,幼兰不由得笑开了花,看着必禄氏道:咱们也算是歪打正着了必禄氏也笑道:可不是吗?早知如此,就该早些约了她出来才对。

妯娌三人说笑了一阵,婉贞这才看向那一中一洋两个妇人,难掩奇怪地问道:五嫂、六嫂,这两位夫人是……幼兰一拍额头,笑道:你看,我一说得高兴,竟然忘了给你们介绍了。

她指着那汉族妇人道,这位是梁启超梁大人的夫人,姓李名慧仙,她的堂兄你也认识的,就是前礼部尚书李端。

又指着那洋女人道,这位是亨利先生的夫人,特蕾莎女士。

这两人本就还没有坐下,听了她的介绍,李惠仙急忙躬身道:妾身参见七福晋。

特蕾莎也提起了裙摆,行了个西方的礼仪,用那半生不熟的中文说道:七福晋好。

婉贞不敢托大。

梁启超其人,在她的前世就大名鼎鼎了,他的夫人她自是不敢怠慢。

而那个特蕾莎,身为洋人却能够进得了醇亲王府的后宅,跟幼兰等人平起平坐,又岂是简单人物?当下赶紧站起身来,给两人回了个礼,道:不敢不敢,两位夫人,请坐。

听了这话,李惠仙和特蕾莎才坐下了。

李惠仙自不必说,官宦之后,礼数是绝对不缺的。

而那个特蕾莎却也能够如此了解中国贵族的礼仪,可见她在中国也待了有些年头了。

三人重新坐下,婉贞的眼神在李惠仙和特蕾莎脸上扫了一圈,然后看着幼兰笑道:方才我进来的时候,见两位嫂嫂和夫人说得似乎甚是开心,不知道都在说些什么?幼兰笑道:还能有什么?不过是我们跟你一样,每日待在府中无聊了,便请她们过来聊聊天,说些外边的趣话,听听异国的风情,打发时间罢了。

特蕾莎夫人来自英国,梁夫人也是在日本见过世面回来的,听她们说些异国的趣事,倒也有趣得紧。

必禄氏插嘴道:没错。

而且,我们还能凑趣儿跟她们学些洋文,说说笑笑、开开心心,这时间也就好打发了。

婉贞,你若是无聊,就跟我们一块儿吧婉贞听了,不由一愣,又是一阵感慨。

果然,过了三年,外间的一切都大变样了啊想当年,慈禧还在的时候,即使洋人已经敲开了大清的大门,可幼兰她们这种皇室宗亲、深闺妇人又何曾真正把洋人放在眼里,把外国的事情放在心里?如今,她们竟然也开始关心起国外的事物,还学起了洋文啊她可不相信,她们把李惠仙和特蕾莎招进府来,就真的是为着打发时间的。

就算真的无聊了,想听听国外的见闻说笑打趣一番,可学洋文呢?她是学过外语的,深知学习外语的痛苦,若非必要,幼兰和必禄氏这样养尊处优的人又何须去自讨苦吃?看来,满清的贵族们也开始睁开眼睛看世界了啊连这些深闺妇人们都是如此,更不难想象那些大老爷们儿会是怎样的态度。

看来,世界真的不一样了……光绪当权,他一向就对外国事物秉持着开放、接受的态度,所谓上行下效,皇帝都如此了,下面的大臣们自然也不甘落后。

如此一来,满清朝廷倒是显得开放了许多,对此,婉贞自然是高兴的。

开放才能强大,固步自封只能落后挨打,这是后世血淋林的历史教训,她自是牢记在心。

面对如今的改变,她是乐观其成,于是真心地笑道:这太好了,五嫂、六嫂,还是你们想得周到如今七爷为皇上办差,少不得要跟洋人们打交道,若是能多了解他们一些,学点儿洋文,总不是件坏事。

这事儿可少不了我,以后两位嫂嫂一定要叫上我才行既然大家都开放了,她的心思自然也活了。

前世里她便是个活泼好动的主儿,大江南北都去过不说,欧美、日韩等地也特意去旅游过,对于各地的自然风光、风土人情都是极感兴趣的。

只是不想阴差阳错穿到了清朝,礼教的束缚让她再没有了到处行走的自由,渐渐的便也歇了这些心思。

不过如今既然有了机会,虽说还不能亲身出去走一圈,但能够听听别人口中的叙述,也是很好的。

毕竟,她只见识过后世发达世界的欧洲,对如今这个年代的英日等国会是什么样子,还是很好奇的。

幼兰满含深意地看了她一眼,毫不奇怪她能够一口叫破自己等人的真意。

若是没有这等的冰雪聪明,又怎能让光绪和载涛两兄弟都为她倾心呢?笑了笑,她对婉贞说道:既然你也有兴趣,以后咱们就一块儿学就是了。

说完,又转头对李惠仙说道,梁夫人,咱们接着说吧。

你说你和梁大人到了仙台,之后呢?发生了什么?李惠仙看来与她们都是极为熟悉的,闻言也不推脱,笑着又继续说了起来。

第二卷 宫闺惊心 第一百五十六章 来历第一百五十六章 来历婉贞静静地坐着,听李惠仙侃侃而谈,将日本的风土人情说得绘声绘色,还穿插着自己的一些见解,可见这也是一名才女,颇有些见识的。

再看她虽然饱经风霜,鬓边已有些白发,眼角也有着遮不住的鱼尾纹,但眉目娟秀、气质优雅大方,身上自有种深闺妇人没有的自信,由此可以想见年轻时的她必然也是位美丽俏佳人,不由暗赞梁启超此人好福气。

而既然夫人都有此风度了,那位大名鼎鼎的梁大人又会是什么模样呢?她心中油然而生一股好奇。

仙台这个地方婉贞在前世也曾经去过的,不过只是去旅游,一扫而过,匆匆看了个大概而已。

而李惠仙却是实实在在那里住过的,自然感受和体会又与她大不一样。

再加上时代不同,呈现出来的风貌也就不同,因此她也是听得津津有味,心中更加佩服这位梁夫人的好口才,条理清晰、声情并茂,与她在后世的见闻相互印证,她不由得有些蠢蠢欲动了,直想自己也能够亲身到那里去走一走、看一看,体会一下与中国、与后世截然不同的风土人情才好不过以如今自己这身份,怕是这个愿望再难有实现的一天,念及此,不禁心头一阵黯淡,连听的兴致都减了几分。

不多时,李惠仙的描述告一段落,几个女人喝着茶、吃着点心,休息了一会儿,便由特蕾莎夫人接上,给她们上起了洋文课来,学的自然是她的母语——英语。

对于这门语言,婉贞却是极为熟悉的。

她在后世便是在一家外资公司上班,平日里的来往文件、上司同事,都是用英语交流,虽然到了清朝以后就再没用过,但毕竟底子在那儿,不过稍微接触一下,原来的感觉又都找回来了。

但她可没忘了,按理说她这位七福晋可是不应该懂得英文的,为了不引得别人疑窦,她不得不假装自己一窍不通的样子,跟着幼兰她们蹩脚地一词一句学着。

然而即使如此,她的功底还是在不经意间稍微显露出些许,进度也比幼兰和必禄氏快了那么一线,直让特蕾莎惊呼她是个天才,虽然不乏奉承的成分,但听着还是挺让人受用的。

很快,就到了午饭时间。

她们停了下来,在醇亲王府里用过午膳,李惠仙和特蕾莎就告辞了。

幼兰也不挽留,只是约好了明日再聚,就差人送了她们回去,看来,这听故事和学英语的时间是早已经商量好的。

果然,她们走后,幼兰就拉着婉贞的手笑道:我们跟梁夫人和特蕾莎夫人都已经约好了,每日如无特殊事情,就由她们早上来半日相聚,你若有兴趣,以后也来吧。

婉贞点点头,她又怎会放过这与外界接触的机会?再说她在家中本就无聊,能有些事情打发时间也是极好的。

想了想那两人,她不由笑道:亏了五嫂、六嫂能够找到这样的人,我见那梁夫人谈吐不俗,特蕾莎夫人也是个极有教养的人,真是不错。

幼兰拉着她话家常,听闻不由笑道:确实如此。

说起来这梁夫人,跟我们的渊源也是有的。

她的堂兄李端当初就是皇上革新的支持者,可惜后来失败了,他便也丢了官,最后死在老家。

没想他去世的第二年,皇上就重新掌了权,原本还想再次重用他的……说着,似是极为惋惜地摇了摇头,又把话题转回到李惠仙身上,不过,在他的影响下,梁夫人倒也算得上是一位女中豪杰了。

梁大人流浪在外,多亏了她在家照顾子女、侍奉公婆,一个弱质女子倒是撑起了一个家,后来又随着梁大人定居外国,见识广博,接受的新事物也多,没有一般女子的小家子气,跟梁大人倒是相得益彰、伉俪情深。

必禄氏微微笑着,话语中难掩对她的羡慕,说道:是啊。

自从梁大人被皇上召回重用之后,一方面是为了帮着皇上和几位爷笼络人心,一方面也是我们妯娌几个确实想多了解一些外国的情况,所以便刻意与她亲近,没想她真真是位蕙质兰心的人儿,一来二去,倒也真的成了朋友。

幼兰笑着点点头,道:前些日子的中秋宴,皇上说漏了嘴,要让梁大人一起参加。

你想想,中秋家宴,按例是只有皇室宗亲能够参加的,就算皇上给了恩典,可满朝文武大臣,若是只有梁大人一个参加,岂不是成了出头之鸟?如此一来,反倒对梁大人不利。

可皇上金口玉言,说出去的话断没有收回的道理,爷为了替皇上分忧,就去向梁大人痛陈利害。

梁大人体贴上意,主动称病避过了中秋宴,这是他全了臣子之谊,但也何尝不是给了爷三分薄面?因此对这梁夫人,我们更是应该亲近几分才对。

她们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倒是把对李惠仙另眼相看的原因说了个清楚。

婉贞明白她们的意思,是希望以后相处的时候自己也要给她点面子,这又有何难?她本就不是个喜欢仗势欺人的人,更何况听了她们的叙述,她对这位梁夫人也是敬佩在心,又岂会刻意刁难?抿嘴一笑,她说道:梁夫人确实是奇女子,值得人尊敬。

不过那位特蕾莎夫人呢?又是个什么来历?幼兰和必禄氏见她意会,不由相视一笑,心中不约而同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看来,虽然经过三年多的圈禁生涯,婉贞却还是那个婉贞,心性是一点都没有变化,如此一来,她们也就放心了。

听了婉贞的问话,幼兰笑道:特蕾莎的丈夫亨利,据说是英国的贵族,做生意来了咱们大清,已经好些年了。

你也知道,皇上一心变法图强,对英国的发展很是感兴趣,所以也封了他一个小官儿,让他说些英国的情况,供皇上参考。

我们主要是看那夫妇两人在我大清待得久了,好歹算是知道些规矩的,比其他的洋人强一些,所以便寻了她来教授一些洋文,至于目的,你方才也猜到了,如今爷们跟洋人打交道是少不了的,总有些需要女眷出席的场合,多知道一点他们的事情,会两句洋文,总是没有错的。

婉贞了然地点点头。

如今的列强中,就算英国最为强大,而英国实行的乃是君主立宪制,这对光绪来说是个不小的诱惑。

能够在保留皇室的同时富国强兵,对他而言这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不过她却知道,英国君主立宪后,皇室就逐渐失去了实际的权力,最后只剩下一个精神象征的作用,这一点,怕却是光绪不能接受的吧?她正有些出神,却听必禄氏又道:不过说来也奇怪,那亨利既然是什么英国的贵族,又怎会千里迢迢跑到大清来做生意?我看呐,八成是他自吹自擂、自抬身家罢了幼兰笑了笑,倒是没有反驳,只是说道:不管是不是真的,但如今皇上对他多有倚重乃是事实,我们就一定要善待特蕾莎才行。

别的事情我们女人家不便插手,这件事却是我们能够做到的,至少,不能拖了爷他们的后腿才是。

必禄氏连连点头,也知自己方才的话有些过了,不由有些讪讪。

婉贞笑道:其实,这倒也不难理解。

洋人们跟咱们的思维不同,洋人逐利,从来不曾看轻商贾之人,对他们来说,做生意根本无须考虑身份问题,甚至还是得到了皇家的赞同与支持的,所以以贵族的身份跑到大清来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幼兰和必禄氏一愣,看向她,说道:原来如此,倒是我们孤陋寡闻了不过你是如何知道的?婉贞笑了笑说:也没什么,不过是我闲暇时喜欢看些闲书,书上说的罢了。

幼兰和必禄氏这才释然,笑道:你倒是好闲心,我们却没有那个心情去看书,平日里,一沾书本就犯困。

说着,笑成一团,也不觉有什么丢脸的。

婉贞并不奇怪。

自古以来女子无才便是德,没人要求女子一定要读书识字,这幼兰和必禄氏虽然出身显贵,可学问却也不多,不过能识几个字罢了,让她们跟受过后世现代教育的她一样爱好读书是件不现实的事情。

她淡淡一笑,也不知怎的,忽然有感而发:东西方的思想本就大有不同,尤其跟咱们中国人,更是大相径庭。

洋人们惟利是图,因为逐利所以费尽心思、不择手段,为了谋求利益,他们改进枪炮、修筑舰船,不惜千里迢迢来到东方,或是威胁利诱,或是武力抢夺,只为了他们眼中的财富。

可以说,正是这种逐利的欲望推动着西方的飞速发展。

而我们呢?中国人讲究的是淡泊名利,讲究的是清心寡欲,既然什么欲望都没有了,自然也就没有了发展的动力,再加上多年来的闭关锁国……蓦地发现说得有些过了,她急忙住了嘴,长叹一声做了结尾,一方有动力而一方没有动力,差距自然就显现出来,我们才会落到如今这步田地。

幼兰和必禄氏何曾听过这样的说法?她们虽然见识不多,但却也隐隐觉得她说的未尝没有道理,一时之间,竟是有些愣怔了。

第二卷 宫闺惊心 第一百五十七章 名人第一百五十七章 名人感觉到气氛有些凝滞,婉贞一下子回过神来,不由尴尬地笑笑,说道:看我,尽说些扫兴的话做什么?这些事情都是爷们才应该去考虑的,与我们何干?我也就随口说说,两位嫂嫂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气氛有些诡异,不过幼兰和必禄氏都不是普通人,自然很快便调整了过来,若无其事地笑笑,说道:确实如此,这些事情,还是让爷们去伤脑筋吧。

正说着话,忽然听见一个幼小的声音,一路高叫着额娘向着她们迅速接近。

转眼的功夫,一个小小的人影就出现在她们的眼前。

小小的孩子,不过四五岁光景,唇红齿白、眉清目秀,灵动的双眸充满了神采,昭示着他的聪明伶俐,而那弯弯的嘴角则显示出这是个爱笑活泼的小孩。

在醇亲王府出现,又叫着幼兰额娘,婉贞知道他是谁了,不由心中一颤——三年不见,原来那个小小的溥仪原来已经长了这么大了啊溥仪扑进幼兰的怀里,幼兰一脸慈爱地抱着他,亲了亲他的额头,柔声问道:可曾用过午膳了?溥仪点点头,抬头看着幼兰,带着几分骄傲、几分炫耀、几分期待,撒娇道:额娘,儿子今天写的文章被夫子称赞了呢幼兰更加开心了几分,紧了紧抱着他的胳膊,称赞道:好,小溥仪是额娘的好孩子小溥仪开心地扬起了大大的笑容,小小的脸上满是心满意足。

幼兰又亲了亲他的脸,放开了他,让他面对着婉贞和必禄氏,说道:来,见过你的六窝克和七窝克。

小溥仪看了看眼前的两个妇人。

六窝克经常见到,他自然是熟识的,另外一个妇人虽然有些眼生,却也不是全无印象。

而且现在就两个人在,六窝克他是认识的,另外一个自然就是七窝克了。

这聪明的孩子,很快便得出了自己的结论,然后甜甜地叫了一声:六窝克好,七窝克好婉贞看着这个乖巧聪明的孩子,心中喜爱的同时,却又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感觉在蔓延。

如果没有她的介入,当慈禧死去,死前还害死了光绪,这小小的孩子,就将成为新一任的皇帝了啊可是如今,末代皇帝溥仪,因她而消失了从未像现在这样真切地体会到,她……真的改变了历史了不知道这样做是好是坏,也无法估量后世会因此而发生怎样的变化,她只知道,当时,她别无选择真实地生活在这个时代,周围是她所关心、也关心她的人们,让她眼睁睁看着他们受苦受难,她做不到为了他们,她只能放手一搏,等一切尘埃落定时,事情早已结局,历史也不可避免地发生了改变,这些,都不是她能够控制的。

怀抱着幼小的溥仪,幼兰看了看神色愣怔的婉贞,带着淡淡的笑容,道:看着他,就会想起当老佛爷还在的时候,是那么的喜欢他,经常让我带着他进宫去玩。

现在想想,老佛爷或许是另有所图的吧不过,我倒是觉得现在这样才是最好的。

如今这时局,我只希望他能够平平安安、快快乐乐成长,不求他有什么大出息,安然无恙地过日子才是正经的。

说实话,老佛爷走得那么突然,没留下个只言片语的,虽然心中难过,但对我来说,真的松了口气啊婉贞心中巨震,看着她,眼中带着一丝难以置信。

原来她早就看出了慈禧的企图了啊原以为她是不知道慈禧的打算,所以才能那么淡定自如,却原来她只不过是看得透彻,所以刻意忽略和无视罢了。

看来,自己还是小看了她。

婉贞强压下心中的震撼,笑着说道:还是五嫂看得通透。

做父母的,对儿女最大的期望可不就是一生平安么?什么荣华富贵、丰功伟业,都比不上‘平安’二字来得重要,可惜,这个世上能明白这一点的人不多。

必禄氏抿着嘴,不轻不重地拍了一记马屁,说道:可巧五爷和五嫂都是属于这少数的聪明人,不是么?婉贞点头笑了起来,幼兰心中受用,面上却假作嗔怒,埋怨道:你们啊,就知道拿我寻开心又说了一阵子话,几人不由得都露出了几分疲态来。

秋高气爽,温度正合适,正是令人昏昏欲睡的时候。

再加上上午动脑筋学英语,确实颇费了一番功夫,因此酒足饭饱之后,瞌睡虫就找上门来了。

见状,幼兰便顺势送了她们各自回家,算是今天的学习活动正式告一段落。

婉贞也有些困了。

她这些年来早就养成了午睡的习惯,突然有一天不睡,便觉得浑身上下都不对劲。

靠在马车里,她一路打着盹儿回到了钟郡王府,刚走下马车,便愣住了。

只见从王府的大门里,走出一个身材略胖的人来,五十多岁的样子,嘴边留着两撇小胡子,神态悠然自在,像是一般的大商贾,却又有着几分威严的气势,不怒自威。

在他的身边,赫然陪同的竟是载涛,她不由得又是一愣。

载涛这些日子一直都是早出晚归,为了禁卫军的事情,除了晚上回来休息之外,几乎把时间全部放在了练兵上,从早到晚是见不到人影的。

可不知为什么,今日他竟然这么早就回来了?她在这厢愣怔,殊不知载涛也是同样的吃惊。

今天本来载涛是同样无暇分身去做别的事情的,可因着有人登门拜访,虽然平日里争锋相对,却也不可怠慢,因此才特意抽了时间出来接待此人。

没想到回家一看,婉贞居然不在,心头的不安顿时油然而生,得知她是去了载沣家中,尽管知道载沣夫妇不会害了她,却始终有些不踏实。

如今见到她平安回来,他心中自然是高兴的,却又忍不住暗叹时机不对,怎么就在这儿给碰上了?他不想让她担心的啊那男子看了看婉贞,眼中闪过一丝诡谲的光芒,看在婉贞眼里,不由一凛。

再仔细看时,那人却已经恢复了常态,笑容可掬的脸上,满是和善之气,眼中淡泊恬适,又哪里有什么诡异?但越是这样,婉贞就越觉得心惊,直觉感到此人绝对不是泛泛之辈。

这位想必就是七福晋了吧?那人笑着问道。

载涛心思电转,闻言也是笑道:正是内子。

婉贞,他叫着妻子的名字,介绍一下,这位就是袁世凯袁大人。

袁世凯?大名鼎鼎的袁世凯?历史上的大奸臣袁世凯?巧取豪夺了辛亥**胜利果实的袁世凯?婉贞是真的愣住了,眨眼间就给他戴上了好几顶帽子,有点回不过神来。

虽然来到清朝好些年了,但所见所闻,都是些皇室贵族,对于这些过去只存在于历史上的人物,她一向都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尽管也曾有过觉悟,以后怕是会一一见到的,却没想到来得如此突然,而且还是北洋军阀第一人的袁世凯,当下自然受到的震撼就大了一点。

那袁世凯也是个心机深沉的,也不等婉贞反应过来,率先上前一步行了个礼,道:见过七福晋。

婉贞一震,赶紧上前虚扶了一下,道:不敢当,袁大人请起。

不知今日袁大人大驾光临,没能好好招待,还望袁大人勿怪。

对这个中国近代史上的强人,她还是颇为忌惮的,说话间不由得更是多了三分小心。

袁世凯笑道:七福晋何出此言啊老夫今日有事,想找钟郡王爷谈谈,所以冒昧来访,多有打扰了。

婉贞可不敢接受他的谦逊之词,看了载涛一眼,歉然道:今日醇亲王福晋相邀,妾身没想到爷和袁大人会在家中商议要事,便去了赴约,怠慢了不知爷和袁大人可曾用过午膳了?载涛笑道:你勿需紧张,我们都用过了。

袁大人这是正要离去,我出来送送他。

婉贞点了点头。

也就只有这样的人物,才能让载涛放下公务赶回来,又亲自送到门口了。

转头看着袁世凯,她礼数周到地说:今日实在招待不周,让袁大人见笑了。

过两日家中设宴,还望袁大人赏面光临,让我有个赔罪的机会。

袁世凯笑眯了眼,连道不敢,说道:怎敢让福晋陪罪什么的?不过既然福晋相邀,老夫自是不敢推辞了。

婉贞笑了笑,站到一边。

她该说的都说了,剩下的就是他们男人间的事情,她是不好插手的。

载涛跟袁世凯又说了几句客套话,便目送着他走出两人的视线。

袁世凯此人的名头太大,站在一起,还是给婉贞带来了不小的心理负担。

此时见送走了这尊瘟神,不由得松了口气,看着载涛问道:爷,他怎么来了?载涛冷冷一笑,道: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呗且不说他了,你这会儿才回来,困了吧?赶紧进去休息好了。

他对她的习惯倒是了解得一清二楚,听了这话,她心中一暖,不由甜甜一笑,两人携手走进了王府的大门。

第二卷 宫闺惊心 第一百五十八章 透彻第一百五十八章 透彻跟婉贞在一起三年多的圈禁生活,其实载涛早就被她传染了午睡的习惯。

只是由于刚刚接手光绪安排的事务,忙得焦头烂额,一直顾不上罢了。

但今日既然已经回来了,又到了午睡的时间,况且早上回来见不到婉贞给了他不大不小的刺激,对婉贞,他一向有些患得患失,索性就留了下来,打算陪着她午睡一会儿,让自己休息一下,更重要的是,安抚一下自己担忧了一上午的心。

然而婉贞原本的睡意,被袁世凯这么一吓,早已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睡在床上,多日不曾如此亲近的丈夫也在身边,她却竟然死活也睡不着了。

睁着大大的眼睛望着床顶出神,却忽然听到耳边载涛说道:怎么不睡了?她转过头,看着同样睁着眼睛的载涛,摇了摇头道:睡不着……爷怎么也不睡?载涛翻了个身,苦笑道:这几日忙惯了,这会儿却也是毫无睡意。

对了,他支起了身子,注视着婉贞,问道,早上听说你去找五嫂去了,玩得可还开心?嗯。

婉贞点了点头,带着笑容,将与幼兰等人相处的情形说了一遍,末了说道,在五嫂那里,能够听些平日里听不到的事情,还能够学习洋文,很是有趣呢五嫂说了,她们每天早上都是如此,也邀我天天过去呢。

说完,她眼巴巴地看着载涛,他愣了一下,顿时反应过来,不由苦笑着说道:好好好,既然你喜欢,就每天都过去好了。

反正如今我太忙,没时间陪你,你一个人在家也怪无聊的……说着说着,一股愧疚之感油然而生,他看了看她,歉然道,对不起。

婉贞急忙抬手掩住他的嘴,笑道:男儿志在四方,爷有了大展身手的机会,自然要以事业为重,何来什么对不起的说法?至于我,爷不必担心,我会安排好自己的日子的。

看着眼前善解人意的佳人,载涛心中满满的爱意就要溢出来,情潮涌动,忍不住伏下身子,轻轻地吻上她的唇。

激情澎湃、春意缠绵,等两人起身的时候,已经是日暮西山了。

白白浪费了近一天的时间,载涛却丝毫不觉得可惜。

前些日子心理上大起大落,从被圈禁的落魄王孙眨眼间便重新拥有了权势、名利和富贵,这剧烈的转变一时之间令他有些无所适从,自然行事上便有了偏颇。

一方面,从未想过有生之年还能重获自由,乍然之间拥有了,满脑子都是庆幸和感激,只想着不能辜负了皇帝的信任,一门心思扑在了差事上。

另一方面,作为男人,终究是希望能够做出一番事业来的。

之前因为犯了错而被惩罚,那是没办法的事,如今有了机会,自然抓紧了不肯放过,一心要做出点成绩来,虽然不至于废寝忘食,却也忽略了家人。

但今天的事情敲醒了他当他回家却见不到婉贞的时候,那一瞬间的恐慌差点击溃了他。

虽然很快就镇定下来,但那短短几个呼吸间,世界几乎崩溃的事实提醒了他,如果没有了婉贞,没有了陪他度过每一个春夏秋冬的人,那即使他做出了再大的成就又如何?孤单的日子,过一次就够了,再来一次,他不知自己还能不能承受得住与上午的心慌意乱截然相反,下午的他是那么快乐,仿佛已经得到了全世界似的满足,与此刻相比,功名利禄算得了什么?他怎会傻到竟然放弃这种快乐而去追求那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俗物?心里理通了,整个人也就放松下来。

陪着婉贞吃了晚饭,两人坐在院子里一起默默地看星星,那种惬意和宁静,自从解开了圈禁之后,便再也没有过了。

婉贞不知道为何他会发生如此大的变化,此刻的他,是真真正正属于她的丈夫,而不是大清王朝的钟郡王爷,但她并不反对这样的变化。

应该说,不论他心里怎么想、变成什么样,她都会支持他,他要闲适,她便陪他闲适,他要做大事,她便当好他的坚强后盾,总之,夫妻同心,一起把日子过好就是了。

算是偷得了一天的闲,第二日早上起来,载涛只觉得前所未有的神清气爽。

婉贞笑着为他穿戴妥当,忍不住叨念道:人都说劳逸结合才是正理,看爷这个样子,倒是一点都没错。

差事虽然重要,可也不能一直紧绷着神经,还是得休息一下,休息是为了走更远的路嘛搬出了后世的名句,载涛听着,只觉得新鲜。

不过他并不打算把真正的原因告诉她,只是笑了笑,算是默认,然后在她的腮边轻轻一吻,柔声道:今儿个还要去五嫂那里吧?路上小心,记得早些回来。

还有,洋文这些东西,能学多少学多少,并不是必须的玩意儿,千万别累着了自己,说我劳逸结合,你自己也要记着才是。

听他像老婆子似的唠叨,婉贞不由好笑,说道:你也真是的,太多心了不过就是去喝喝茶、聊聊天,顺便学点儿洋文,还能累到哪儿去?连劳逸结合都出来了好了好了,我答应你,一定会好好照顾自己的,你就放心吧倒不是不相信婉贞,实在是他自己舍不得,看着她,忍不住将她抱进怀中,又是一个深吻,直吻得她气喘吁吁才放开来,看着她嫣红的嘴唇、艳若桃花的脸颊、含羞带怯的眼神,几乎就想就此沉醉在温柔乡中,永远不离开。

最后还是婉贞好笑又好气地推开了他,含嗔带怒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儿磨叽今儿不是要去觐见皇上吗?再不走可就误了时辰了说着,将他推出了门口。

他无奈地笑笑,转身出门去了。

虽说想明白了最重要的还是能跟心爱的人在一起的生活,但并不代表他就会荒废了差事。

既然接了下来就自然要尽心尽力做好,只是再不会因此而忽略了家人就是了。

婉贞送走了载涛,整理了一番之后便也径自出门去了,前往醇亲王府参加今日的闲聊加学习,也算是找到了一个不错的消磨时间的方法。

却说载涛进了宫,小太监直接就将他引到了养心殿。

东暖阁里,载沣和载洵都已经来了,光绪正在看着一本折子,他们俩则坐在一旁喝着茶。

瞄了一眼,他立刻下跪道:臣弟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光绪抬眼看了看他,摆摆手道:起来吧。

自家兄弟,今儿个又不是正式的朝对,就不用那么拘束了。

看了载沣和载洵一眼,他们两人确实显得很轻松,想来已经不是第一次受到这种待遇了。

可对他而言,不久前还是个阶下囚,虽说如今看上去兄弟之间已经恢复如初,但这三年多的空白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填补回来的,在光绪面前,他自问还做不到那样的洒脱。

是,臣弟知道了。

他答道,然后还是略显约束地在载洵的下首坐了下来。

载沣和载洵多少明白些他的心思,两人和善地笑笑,低声跟他聊起天来,并不大在意皇帝还在一旁看折子这件事。

载涛瞟了光绪一眼,见他似乎全副心神都投入到折子里面去了,并不大留心这边的动静,而且既然载沣能做出这种举动来,以他中规中矩、小心谨慎的个性,必然是得到光绪允许的,如此一想,自己便也放开了心神,跟他们小声讨论起来。

如今他仍然负责着禁卫军的运作,而载洵则是担负起了海军的建设重任,两人都担了军事,自是有很多事情值得沟通交流的。

说了一会儿话,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来,于是对载沣说道:五哥,多谢你让五嫂把婉贞叫过去聊天。

我如今忙于公事,没什么时间陪她,能够跟五嫂、六嫂一起,我也放心许多。

载沣笑了笑道:自家兄弟,何必这么客气?幼兰她们本就感情深厚,多多相聚也是理所当然的,有了婉贞的加入,人多热闹,她又是个有见识的女子,幼兰她们都很开心呢听到婉贞的名字,光绪抬起头来,将手上的奏折递了过来,说道:来,七弟,看看这份折子,是今早五弟呈上来的。

你且看看,然后说说你的看法。

载涛不敢怠慢,急忙双手接了过来,仔细看下去。

本以为这是一本普通的奏折,跟平时的公务没什么两样,然而越看却越是觉得惊心,里面竟是一篇对中外思想理念之差异的分析。

奏折上的内容,越看越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仔细一琢磨,原来却是平日里早已隐隐有所察觉和体会,却一直未能形成一个清楚明白的思路,如今被这奏折上所说一启发,顿时觉得茅塞顿开,以前朦胧的想法瞬间变得清晰起来。

如何?你的看法是什么?光绪喝了口茶,看着他越来越明亮的眼睛,问道。

+++++由衷感谢前途太迷茫亲的粉红,还有CRYSTALYUGA亲的催更小舞明天一定争取加更握拳另外,厚颜求票求支持ing~~嘻嘻~~第二卷 宫闺惊心 第一百五十九章 虚实第一百五十九章 虚实载涛抬起头来,看着光绪,神色严整,肃容道:回皇上的话,只有四个字——醍醐灌顶光绪眼中闪过一丝兴味,道:为什么?你且说说。

载涛整理了一下思绪,说道:其实一直以来,臣弟都在思考,我中华泱泱五千年大国,为何如今竟然会沦落到如此地步?无论是文明底蕴,还是人的能力,我都有自信我们不比洋人们差,可为何现在面对他们的欺压,竟是全无还手之力?臣弟认为,固然是因为咱们的武力不如人、做事方法不如人,可那毕竟都是表象,究竟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差别,却一直没有答案。

然而看到这上面所说,臣弟便犹如醍醐灌顶,以往不明之处全都融会贯通起来。

正如五哥所说,我们与洋人的差别,应该就在于这思想、做事的原则问题上了。

洋人们从不掩饰他们逐利的目的,并且可以为此剥去一切掩饰,毫无顾忌地进行掠夺,可我们却不行,只能遵从着礼教的束缚,没有欲望便没有动力,这话一点都不假光绪看着神情略显激动的他,点头笑道:你说得没错,朕也有这种感觉。

不过,这折子虽然是五弟递上来的,里面的内容却不是他说的啊载涛一愣,看向载沣,后者点了点头,笑着说道:这折子里的想法,不过是我整理之后得出来的别人的见解,可不敢居功。

这些话,我都是从你五嫂那里听来的。

载涛脑中迅速闪过一丝念头,若有所悟,笑了笑说道:原来是五嫂的想法。

难得五嫂竟然看得如此透彻,实在是了不起。

载沣不由笑道:老七,你又不是不了解你五嫂,不是我看轻她,可你觉得她像是能说出这种话来的人吗?载涛也不禁哑然失笑。

幼兰是什么样的人,他们都很清楚,为人圆滑世故而又不失温柔贤淑,说她是相夫教子的贤惠妻子毫不为过,但想要让她说出这样的见解来就有些强人所难了他心中更是多了几分把握,笑道:既然不是五嫂,难不成竟是六嫂说的?载洵不由笑骂道:就你小子滑头明明猜到了却偏偏要乱说。

若说能够说出这样的话来的,在那些妇道人家之中,也就只有婉贞,才会有这般见识了得到了跟猜测中相同的答案,载涛心中说不出是喜是忧。

婉贞的特别跟出色他一向都很明白,但也正是这样的出挑吸引了众多的目光,让他们之间饱受磨难。

如今虽然看上去皇帝已经放手,六哥也不再介怀,可她的光华依旧,仍然轻而易举就能掳获人心,就如此刻,是那么的耀眼、那么的不凡。

面对这样的她,他们真的能够视而不见吗?心中有着不确定,面上的笑容也就多了几分勉强。

光绪看了他一眼,淡然说道:婉贞一向特别,有着常人难及的聪慧,这些我们早就知道了,用不着多说。

现下最重要的,并不是谁说的这话,而是这话的内容本身。

你们怎么看?难道我们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真的就是错的?已经不堪大用了?一句话,把他们的心思又给聚拢了起来。

载沣皱着眉头,道:皇上,这个问题,臣弟昨晚上也问过自己。

不论如何,老祖宗既然给我们留下了这些东西,那便应当是有用的,不该怀疑。

然而洋人们的功利心又确实在一定程度上促成了目前这种洋人步步进逼、我们却节节退让的局面,这一点也不可否认。

臣弟的意思,现在就来讨论究竟孰是孰非、孰强孰弱,未免为时尚早。

对洋人,我们始终是了解不够,之前,对于洋人的心理和文化,我们确实是疏忽了啊光绪听了,不由有着些许愣怔,叹了口气道:确实如此。

洋人虽然已经在我大清出现了百多年,但到如今,我们也没能彻底了解他们啊这不能不说是个遗憾。

载洵看着他,劝慰道:皇上,其实这也并不全是我们的责任。

洋人固然利欲熏心,却也不是蠢笨之辈,我们想要了解他们,他们又何尝愿意被我们看通看透?就拿这军事来说,他们名义上答应帮我们训练新式军队,可实际上呢?不是敷衍了事,就是以次充好,以至于不论装备还是训练,我们始终都比他们差了一大截,不管再怎么努力也是白费。

他负责海军已经三年有多,可始终都没什么进展,这番话固然是发发牢骚,却也是实实在在的实话。

说起军队,光绪的脸色便更加难看了。

大清的军队总是要比洋人的军队差了许多,无论投入多少金钱都像是打了水漂,连个浪花都溅不起来,一旦碰上正经的战争基本上就成了废物。

更甚者,朝廷的军队又比不上北洋六镇,袁世凯等人越来越不听调度、阳奉阴违,已经俨然成了朝廷的一股隐患,还是无法根除的那种。

每当一想起来,光绪就觉得一阵憋屈,丝毫不亚于当初受制于慈禧太后时候的情形。

他努力压制着怒气,看了看载涛,问道:听说昨日袁世凯去了你家里?都干什么去了?载涛吓了一跳,赶紧跪下道:回皇上的话,袁世凯确实去了臣弟家中,不过绝对没有任何不轨之事,请皇上明鉴。

光绪头疼地挥了挥手,道:起来吧。

不必紧张,你的性子,朕还是知道的,不会怀疑于你。

只是咱们兄弟一向跟他们不对付,他却竟然会去你府上登门拜访,也不知究竟打得什么算盘。

载涛听了光绪的话,不由松了口气,站起来重新坐回椅子上,不再那么紧张,想了想道:昨儿个袁世凯来,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只说是去看望臣弟,恭喜臣弟得以沉冤昭雪,便再也没说什么其他的话了。

光绪一听,不由黑沉了半边脸,沉吟了一阵道:他这番做派,难道是想挑拨我们兄弟的关系?载洵想了想,摇了摇头道:臣弟以为不然。

他们也应该知道,不管怎么样,我们兄弟毕竟还是站在同一边的,立场问题不是随便挑拨一下就会发生改变,以袁世凯的城府,不会做这种无意义的事情。

载沣点头道:臣弟也是这样以为。

不过如此一来,他为何会特意前往老七的府上就更难揣度了。

光绪沉默了半晌,忽然冷冷一笑道:不管他打的什么主意,既然主动凑上来了,这个机会可不能放过原来他们一伙人纠成一团,软硬不吃,朕也拿他们没办法,就算想要派人接近,去探听个虚实都不可能。

可如今他们竟然自己送上门来,老七,你就顺水推舟,好好跟他们接触接触,看看这些乱臣贼子究竟想干些什么?载涛恭声道:皇上放心,臣弟明白。

想了想,又道,昨日婉贞曾经说过,改日要请袁世凯一家前去我家中赴宴,不如就从这里入手吧。

光绪怪异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不管你用什么方法,能接近他们就是好的。

不过也要小心,尤其是婉贞,朕不希望她有任何闪失说到后面,已经是声色俱厉。

载涛并没有反驳,而是严肃无比地说道:皇上放心,这点臣弟自是清楚,哪怕自己受罪也不会让婉贞少一根毫毛的。

听了这话,光绪这才脸色稍霁。

听到两人如此直白地表述着对婉贞的关切,载洵不由得心中一痛,岔开了话题说道:不管袁世凯他们有什么打算,他们能够算计我们,我们又如何不能算计他们?不管真心也好、假意也罢,既然接触了,就必然会有狐狸尾巴露出来,我们对他们也不再是无从下手,到时候鹿死谁手,就要看各自的本事了载沣看了他一眼,有些明白他的感受,他自己又何尝不是一片苦涩在心头?于是顺着他的话,点头附和道:没错。

以臣弟看来,北洋六镇,除了铁良的第一镇以外,他们的人把持了大部,看似齐心协力,却也绝对不是铁板一块。

只是朝廷的武力偏弱,不得不倚仗他们的力量,这才让他们如此嚣张罢了。

只要朝廷自己能掌握住比他们更强大的力量,这些逆臣们就不足为惧了。

说到这个,光绪也很是无奈。

所谓形势比人强,他们成天都想着能够有一支真正属于自己,而又勇猛不下于北洋六镇的军队,可如今最大的问题也恰巧就是这个养军队要花钱,可现在国库空虚,哪里有那么多闲钱?装备军队要武器、要技术,可那些洋人们个个狡猾如狐,索要了大笔金钱,却不按承诺办事,朝廷的军队现在处于要人没人、要枪没抢的窘境,一时半会儿也不知该如何才能改变现状。

越想越是头疼,越想越是复杂,光绪等人也只能面面相觑。

这个问题已经困扰了朝廷数十年,并不是从他们这里才有的困难。

既然前几任皇帝,包括那强势铁腕的慈禧太后都没办法解决了,他们自然也不指望能够轻轻松松就找到应对的方法。

光绪叹了口气,道:不管怎么样,先掌握袁世凯等人的动向、了解他们的企图是最重要的。

毕竟他们手握兵权,万一出了什么纰漏,我们必定承受不起。

为此,一定要未雨绸缪。

老七,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了必要的时候,不妨假装与我等有隙,看看能不能骗过他们。

载涛答应了下来,心中却是苦笑。

如果袁世凯等人那么好糊弄,如今这种窘况也就不会出现了第二卷 宫闺惊心 第一百六十章 建议与光绪等人商议妥当,载涛便又回到了衙门里办公。

因着知道今儿个婉贞又是在幼兰那里喝茶聊天顺便用午膳,家中无人,便也懒得回去,就在衙门里吃了。

又因着如今已经没了午睡的习惯,便也歇了睡觉的心思,只想着快些把公务办完,早点回家才是真的。

如此一来,还真就给他早早处理完了衙门的事情,回转家中,此时也不过才未时末而已。

见他这么早就回来,婉贞倒是吓了一跳。

以往他可都要晚饭时才会到家的啊甚至有时候连晚饭都忘了,让她好生担心,怕他饿着了自个儿。

怎么今儿个回来得这么早,难道有什么意外之事不成?夫妻连心,载涛一眼就明白她在想什么,开心之余,抱着她笑道:不用这么疑神疑鬼的,没事。

只不过今儿个事情处理得快,早早就做完了,于是便回来了。

一天没见你,我可想念了,你可曾想我?婉贞不禁哭笑不得,又有些羞赧。

在他们三年的圈禁时间里,这样儿女情长、甜得发腻的载涛是很常见的,因为小夫妻俩,又没别人,自然就放肆了些。

但自从出来以后,他一半的心思放到了公务上,再加上周围人多了,也就逐渐收敛了起来,以至于如今乍然又见到以前的他,她竟有些不适应了。

本不想回答这么羞人的问题,但见他两眼亮晶晶地看着自己,一脸的期待,一颗心就不由得软了下来,柔柔地笑着,低声道:想。

一个字说完,却已是满面红霞。

载涛听到了想要的答案,心满意足,开心地与她一起用完了晚膳,便回到了里屋。

两人摆上了棋盘,下起了久违的围棋,走了几步,却听载涛似乎随口一说道:上次你不是说要请袁世凯一家前来赴宴么?准备了没?婉贞一愣,看着他,难掩心中的惊讶。

当初说要请客,不过是客套之词,他也知道的不是么?怎么这会儿听来,却是真的要做似的。

他们跟袁世凯一群人向来就不对付,怎会突然想要请他?太过惊讶了,以至于举起的手忘了放下去,手里的棋子久久没落到棋盘上。

载涛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笑道:今儿个进宫,跟皇上和五哥他们说起来,觉得这是个机会,可以借机接近他们试探一下,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

婉贞皱了皱眉头,这才下了子,有些不赞成地说道:袁世凯他们老谋深算,又岂是易与之辈?一顿饭的功夫,又能探听些什么,别反倒被人算计了去才好。

载涛笑道:放心,我们心里有数。

皇上的意思,是他们一向抱成团,难以找到破绽和突破口,既然如今他们主动送上门来,不妨试着接触一下,或许会有所收获。

反正吃顿饭也不会有什么大碍,你就受累,筹备一下吧。

婉贞笑了笑说:既然你们都想好了,那我照做就是。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谈不上受累,我看,就定在后天吧。

载涛点点头,道:家里的事情由你做主,你决定了就好。

婉贞想了想,又问:就咱们一家请么?要不要算上五爷和六爷他们?载涛思忖了一会儿,摇头道:袁世凯找上的是咱们,就不要让五哥、六哥他们来了,免得弄巧成拙。

我估摸着,也是因为我曾经被皇上圈禁,他们才会找上我,八成没安什么好心。

况且五哥、六哥跟皇上一向铁板一块,他们之间的矛盾不是我们能够想象的。

婉贞仔细一想,也是这个理儿,便也歇了心思。

两人又专心下起棋来。

不过过了一会儿,载涛便又开了小差,看着婉贞,竟有些发呆。

见他久久不下子,婉贞奇怪地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小声提醒道:爷,到你了。

呃……哦。

载涛讪然一笑,赶紧放下了一枚棋子。

然而那位置却看得婉贞一阵皱眉,忍不住问道:爷,你确定要走这步?那可是臭得不能再臭的一步啊真要让他走了,也不用再下了,她赢定了载涛仔细一看,顿时也发觉了自己的失误,不由满面的尴尬,扔了一颗棋子到棋盘上,说道:算了,不下了,我输了。

婉贞心思聪颖,见状如何还不知他心中有事?于是让人收了棋盘,见他歪躺在炕上,便也走过去,坐在他身边,柔声问道:爷,可是有什么心事?载涛苦笑了一下,拉着她倒在自己怀里,两人相拥而卧,叹道:我在想,你昨儿个说的那些话。

我说的话?什么?婉贞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满腹狐疑地问道。

自己说过什么值得让他这般伤神?载涛微微笑道:就是你说的那个洋人与我们思维方式不同,导致的做事方法不同,从而做事结果也不一样的话题啊今儿个五哥进宫,把这个写成了折子,呈给了皇上,皇上又让我跟六哥看过了。

婉贞顿时无语。

她来到清朝以后,一直谨记着谨言慎行,很小心地不要流露出超出这个时代的看法和观点,也就昨天因为见到李惠仙和特蕾莎,受到的冲击大了点,所以一时忍不住多说了两句,怎么偏偏就给人抓住了呢?幼兰也真是,妇道人家之间的话,做不得数的,为什么要让载沣知道?她心里忍不住有些小小的抱怨。

不过现在再来说这些也是没用,她只得强笑了一下,说道:这……其实不过是妾身闲来无事乱想乱说的罢了,爷和皇上,你们……又何必当真呢?妇人之见,贻笑大方了。

载涛心事重重,也就没发现她的异样,只是听了这话,笑道:谁说这是妇人之见?其实这些年来,我私下里琢磨,也多少发现了点端倪,只是不像你看得那么透彻,能够通透地说出来罢了。

不过看了五哥的折子,倒真是有种融会贯通的感觉,我大清之所以处处被人欺压,不就是因为心思不够狠,拳头打不过别人吗?婉贞笑了笑。

其实近代中国的羸弱又岂是这么简单就能归纳出原因的?归根究底,还是清王朝的统治落后,已经不适应时代的变革,在西方列强,包括近邻日本,都已经掀起资本主义狂潮的时代,还妄图用封建统治的手法来扼制新事物的发展、维护自己的统治,这才导致了近代中国的落后挨打。

所谓思想上的差异,不过是其中一个原因罢了,虽然重要,却并不能以偏概全,说原因就是这个。

这话却是不能说的,因此她沉默了。

载涛也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一时无语。

静默流淌在宁谧的房间里,气氛却有些沉重,只因那不能回避的现实。

好一阵子,才听载涛又道:这些年,皇上一直想要建立一支强大的军队,但却一直没什么进展。

北洋一系处处掣肘固然是原因之一,洋人们的阻挠也影响甚大。

贞儿,依你看来,我们怎样才能建立一支真正可以如臂指使、属于朝廷的强大军队呢?他一直为此而困惑着,始终找不到解决的方法,而今天得知婉贞居然对时事有着非同一般的见解,便不自觉地,想要征询她的意见了。

婉贞一愣,本不欲参与到这些事情中来。

但抬头一看,载涛那对浓密的眉毛已经紧紧地皱了起来,原本清澈的眼中一片困惑,嘴唇紧抿着,似乎有无限的心事。

暗地里叹了口气,她这位夫君啊,看似是个洒脱不羁的人,但实际上忧国忧民之心从未减少分毫,否则也不会一被放出来就全身心地投入到公务中去,为朝廷新式军队的发展绞尽脑汁。

看着他,敷衍拒绝的话语就再也说不出来了,她希望他能快乐,希望他能心想事成,既然这样,那若是自己能帮的,不妨就帮一把吧其实在前世,她对军事也不过一知半解而已,但因为所学专业的原因,对于经济与政治的关系还是看得比较透彻的。

因此,避开了军队建设的专业话题,她想了想,就自己能说出来的东西整理了一下思路,然后说道:军事上的事情,我不大清楚,也不敢乱说。

不过有一点倒是可以确定的,建立军队,尤其是新式的军队,没有钱可不行军人们要装备新式武器,要请教官来训练使用新式武器,还要聘请专门的技术人员来维修新式武器,还要发军饷、管吃管住、战争抚恤……这些一项项算下来,开支可不少。

朝廷有这笔钱吗?载涛听得苦笑连连,摇头道:这些年朝廷是个什么状况,你也不是不知道。

皇上虽然竭尽全力开源节流,可年年天灾人祸,又被洋人掠夺得厉害,早已经国库空虚,入不敷出了否则的话,禁卫军的现状就不是这个样子了。

婉贞想了想,道:如果我没猜错,朝廷的收入来源主要是税收吧?载涛愣了一下,点点头道:没错。

难道还有其他来源吗?第二卷 宫闺惊心 第一百六十一章 挣钱婉贞笑了笑,说道:一般来说,国家财政自然是以税收为主的。

可如今形势特殊,历经战乱,又吏治腐败,再加上洋人的巧取豪夺,税收能收上来多少,爷比我更清楚。

其实,爷只要到民间去看看就能发现,民间资本其实多得是,并不是大清国没有钱,而是朝廷没有钱。

说这话时,她的脑中不由想起了后世曾经在电视上见过的所谓徽商、晋商,那些商人们,可是富得流油啊一丝模糊的念头闪过载涛的脑海,想抓却又没抓住,他迟疑地问道:你的意思是……让朝廷加大税收的力度?婉贞不由哭笑不得,看着他道:民间有钱,是指的那些商人们有钱。

若是加大税收,受罪最大的还是普通老百姓。

如今大清江山已经摇摇欲坠了,再激起民愤,怕是再也不能长久,如此饮鸩止渴之术,万万不可轻易动用那,朝廷可以加收商业税啊载涛眼睛一亮,说道。

婉贞摇了摇头,道:商人们做些生意也不容易,若是加大了税收,他们的利润下降,自是心中不乐意。

如果税收过了头,他们再无利可图的话,说不得就此歇业也是有的,这不是杀鸡取卵么?再说,无论怎么收税,都需要下级官员的配合,可如今朝廷官员的品性如何,你比我更清楚,若是下面执行不力,官商勾结,白白便宜了那些贪官污吏不说,还让朝廷担当了不好的罪名,殊不可取。

载涛不由愣住了,奇怪地问:既然这也不可、那也不可,你的意思究竟该如何去做?只是奇怪,倒没有因为没猜到婉贞的心思而恼羞成怒。

他知道婉贞是个稳重的人,断不会拿他穷开心,会这么说必定另有打算。

婉贞笑道:其实说来也简单。

这个方法,洋人们已经大量用过了,就是由朝廷出面,开办实业,也加入到做生意中来。

载涛闻言不禁皱起了眉头。

其实自从道光年间起,朝廷就不再歧视商业,反倒下了大力气来扶植、倡导兴办实业。

但一直以来,都是鼓励民间实业,最多能够默许地方官员自行开办工厂,已经是朝廷做到的极致,以朝廷的名义开办实业,还从来没有过事实上,朝廷直接参与经商,这个口子也不好开,一个弄不好,就是与民争利,会被人唾弃的况且一旦开了这个口,也就等于坐实了官员可以参与经商,把原本心照不宣的东西明文化,将来会带来怎样的影响谁也说不准,万一出了问题,这个干系谁来担?他的顾虑,跟婉贞说了,她却只是笑,说道:爷,到了现在,你们还没看清楚吗?以农为本是没有错的,人要生存,吃饭是第一要务,然而想要靠农业来发展经济却是不可取,商业才是经济发展的主力军。

洋人们之所以能够迅速崛起壮大,固然有武力的因素,也是因为他们在像我大清这样的地方巧取豪夺,利用东西方的贸易大赚特赚,洋人们靠这个发家致富、富国强兵,为什么我们就不能用呢?事实上,早先李鸿章、曾国藩等人不是已经做过了吗?如今只不过是把他们在地方上的做法搬到朝廷上,以朝廷的名义来做罢了,有例在前,任谁也说不出什么反对的话来。

载涛沉吟着,心有些动了。

他一向喜欢在坊间流连,对如今社会的现实也比一般朝廷官员来得透彻,这番话,若是载沣、载洵或是光绪听了,或许还有几分顾忌,但对他而言,却并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东西。

只是……朝廷投资实业,一样需要金钱打底,如今朝廷的财政捉襟见肘,又哪里有那多闲钱?他皱眉说道,心思已经从要不要做转到如何去做上面了。

婉贞笑道:这个不难。

我方才不是说了吗?朝廷没钱,可民间商人有钱。

朝廷可以以入股的方式投资实业,钱由他们出,却是担着朝廷的名义,等赚了钱,按照协商好的股份分成,不就行了?想了想后世零零散散看到的一些东西,她斟酌着说道,商人赚钱自有他们的本事,可他们毕竟还要受朝廷的约束,最怕的就是朝廷利用强权抢夺他们的家产。

若是能够跟朝廷合伙做生意,就无需担心卸磨杀驴的事情发生,有什么事自有朝廷兜着,他们只需埋头挣钱就行了。

另外,对于这样的实业,朝廷还可以在政策上给予一些优惠,这样一来,虽然挣来的钱要分一些给朝廷,但却少了原来的一些不必要的开支,和经营上面的困扰和麻烦,倒也未必就会比原来单干的时候挣得少,聪明一点的商人是不会拒绝的。

载涛一直静静地听着,一言不发。

婉贞说的这些对他来说确实有些震撼,一时之间也无法完全理解,因此只能先记下来了,回头再跟皇帝等人慢慢参详。

虽然似懂非懂,但他对婉贞有信心,这番话绝对不是信口雌黄的。

笑了笑,他道:这个法子,我记下了。

回头再跟五哥他们商量商量,争取能拿出个方略来。

贞儿,谢谢你。

婉贞一鼓作气说完,这会儿倒是有些没底气了,急忙说道:爷,这不过是我一个妇道人家瞎想出来的东西,仅供参考便罢了,你们看着能用便用,不能用就算了,千万不要勉强她并不是专业搞政治或是搞经济的人,最多不过是前世看过些电视,闲暇时上网看过一些灌水的帖子罢了,东拼西凑的浅薄想法,万一被人当了真,强行推广开来,坏了正事,她可负不起误国误民的罪名。

载涛明白她的心思,轻轻拍了拍她的背,笑道:放心,我省得。

想了想,对婉贞的新奇想法大感兴趣,于是又说道,开办实业直接挣钱,这是个长期的事情,短期内怕是难以见到效果。

可如今皇上着急想要尽快把军队建立起来,你有没有什么法子?既然说开了,婉贞索性也就放开了胆说,想了想,道:建立军队,不外乎两个要素——钱和技术。

钱可以买到先进的武器装备,技术则可以提高军队的作战水平。

如今既然没钱,购买武器这一块就要节省些了,我想,是不是可以避过中间人,我们直接找洋人的生产商买?载涛不解地问:直接找生产商买跟找中间人买,有什么不同吗?婉贞有点不确定地说道:一般而言,直接跟生产商买都会便宜一些,因为中间人也要图利,自然会在生产商价格的基础上加入自己想要的利润那部分,再转手卖出来,如此一来,其实我们已经支付了一笔不必要的开支。

再说,如果直接跟生产商买,购买的量足够大的话,还可以跟他们协商讨要一些优惠,也能节省下一笔。

这些是后世凡学过一点商业管理类课程的人都知道的事情,但问题在于在这一百多年前的时代里的商业是不是也是这么运作的?她自从穿来以后,还从没接触过这方面的东西,真的有点心虚。

载涛就比她更不如了一个王孙公子什么时候理会过这些买卖上的事情?一向他想要什么只要张嘴就好,自有人为他办妥,怕是连自己亲自去买东西都少有。

一无实践二无理论,更不用指望他对如今的商业运作有任何的见解。

此时听婉贞这么说了,只觉得新奇,却无从判断究竟是不是对的。

他兴奋地看着婉贞,说道:原来还有这种方法,为何以前没听人说过?这条我也记下了还有呢?技术问题怎么解决?婉贞不禁苦笑了一下,也不知今日这信口雌黄对是不对。

万一说错了,给载涛他们留下了错误的指导方针怎么办?不过想来他们也不会傻到直接自己说什么就做什么的地步,总要去求证之后再做决定的,于是稍微放下点心,顺着他的问题,想了想说道:关于这个,可不比挣钱容易。

要提高军队的作战水平,需要有先进的战略指导思想。

咱们大清以前一直都以冷兵器作战为主,如今虽然也配上了洋枪洋炮,但用起来总不如洋人的军队,为何?我看主要是因为训练不到位和不习惯热兵器的作战方式导致的。

我想,要解决这个问题,还是需要对洋人的军队作进一步的了解,争取能把他们那一套彻底学过来才是真的,至于具体怎么做……她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额角,对于这种纯军事的问题,她还真不好回答,或许,我们可以走出国门,亲自去外国看一看比较好吧。

载涛看了看她疲惫的神色,顿时心中升起一股怜惜和愧疚。

若不是他拉着婉贞追问这些伤脑筋的问题,她又何必为此伤神?大清社稷固然重要,她的身子也同样不能轻忽,于是歇下了继续追问的心思,柔声道:好了,是我不对,不该问你那么多问题的。

你也累了,咱们不说了,歇着吧。

婉贞点了点头。

到了现在,其实她也没什么更多可以说的了。

毕竟她在后世就是个普通白领,兴趣爱好也不多,都是些女孩子的喜好,对于什么政治、经济一类的东西本来就不大在意,也说不出什么道道来。

今天说的这些就已经是七拼八凑、绞尽脑汁了,若要让她做进一步的分析、计划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她没那个能力。

所以,载涛此时停下来,对她来说是再好不过的事情,自然顺水推舟就应了下来。

第一百六十二章 宴请第二天起来,载涛一如既往地去上差,婉贞则没有去幼兰那里聚会,而是留在了家中准备宴客的事情。

宴客不是件小事,必须精心准备。

不但要根据客人的身份来决定宴请的规格,不管是超出还是不够应当给予的待遇都是非常失礼的事情,主人家的面上都不好看;而且还要筹备仔细,该拿出什么、不该拿出什么,都有讲究。

尤其他们明天将要招待的乃是袁世凯一家,军机大臣、北洋军阀之首,而且还是光绪几兄弟的冤家对头,这宴会的分寸必须拿捏妥当,难度不可谓不小。

与此同时,还要派人去袁世凯家递上请柬。

至于他来不来,婉贞倒没有怀疑。

一般而言,只要不是已经完全扯破了脸皮,完全势不两立,像这样的宴请都不会有人拒绝才是。

而袁世凯拿到请柬的时候,正好黎元洪跟段祺瑞在他家坐着,看着手上烫金的帖子,两人不由得一阵迷惑。

大人,您看他们这是唱的哪一出?您跟他们一向不对付,怎么会无缘无故来请您赴宴呢?段祺瑞怀疑地说。

是啊,大人,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看这宴无好宴,您还是别去的好。

黎元洪同样表示了不赞成。

袁世凯却不说话,只是玩味地看着手上的请帖,轻轻拈着胡须,微微而笑。

见他这种神情,两人更加的诧异了。

这种笑容他们见得多了,是胸有成竹的笑容,难不成这件事情是他早已有所准备了?果然,只听袁世凯慢条斯理地开口说道:倒也并不是他们突发奇想。

前儿个我专程到钟郡王府去走了一趟,表达了一下对钟郡王爷的关心,当时曾经碰上了那位福晋,定下了今日之约。

不过……倒也没想到他们真的会来请。

说着,不由玩味地笑笑——这钟郡王夫妇,还真不是省油的灯啊黎元洪和段祺瑞面面相觑,忍不住问道:大人,为何您要去钟郡王府?难道,您是觉得可以从载涛身上下手?段祺瑞揣测道。

对啊被他这么一说,黎元洪也回过味来,载涛被光绪圈禁了三年,说不定也对他那个哥哥怀恨在心呢我们……袁世凯笑了笑,摆摆手道:你们能想到的,别人就想不到么?这么明目张胆的动作,都被人看透了,光绪能不防么?如此一来,岂不是白费功夫再说,即使圈禁三年,载涛一出来就重掌禁卫军,你们就没想过为什么?如果他与光绪真的有嫌隙,光绪怎么可能把自己的命根子交给他?虽然笑着,说出来的话却充满了怒气,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味道。

黎元洪和段祺瑞双双一愣,顿时有些讪讪。

可是,载涛确确实实被圈禁了三年啊难道他一点都不恨?还是说这本就是他们兄弟的苦肉计?段祺瑞还是有些不信。

况且,若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袁世凯巴巴儿地跑到钟郡王府去干什么?袁世凯叹了口气,看了看这个明显还缺乏火候的下属,摇了摇头道:圈禁,对别人来说是生不如死的折磨,可你们看看载涛,出来以后可有半点憔悴颓废?明显就是在圈禁中没吃什么苦头,苦肉计?有这样的苦肉计吗?何况演这样的苦肉计光绪来说有什么用处?顿了一下,他又道,想来那载涛也真是个好命的。

别人圈禁都去了半条命,偏生他有贵人在,能够保佑平平安安、舒舒服服地过了三年。

贵人?您是说……载涛的福晋?黎元洪道。

袁世凯点了点头,沉声道:光绪和载涛都是性情中人,只要这位福晋在一日,他们两人就不可能真正决裂。

恰恰相反,只要有她在一日,这两人就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谁也无法离间。

黎元洪和段祺瑞对视了一眼,顿时明白了。

大人,您的目的……是那位福晋?黎元洪问道。

袁世凯看了他们一眼,得意地一笑,道:众人都跟你们一样,以为我是冲着载涛去的,殊不知我压根儿就没想过利用他。

相比之下,把目标放在他那位福晋身上还有用得多,甚至必要的时候……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戾气。

见他已有了打算,黎元洪等人一向以他马首是瞻,自然不会再提反对之语。

各自打着算盘,第二日,袁世凯带着他的家眷,准时来到了钟郡王府。

袁世凯本人自然由载涛接待,而婉贞也终于见到了他传说中的一妻九妾。

后世人说起袁世凯,总是跟北洋军阀、称帝等等一系列事件联系在一起,却鲜少有人提到他的妻妾们。

因此,直到来到了这个时代,婉贞才知道原来他也是个风流人物,家中妻妾成群,比之载沣等满清贵族也要强上许多,更不用说载涛这个痴情人了为了表示对这次宴请的重视,袁世凯将他的妻妾们全都带来了,浩浩荡荡十几个人,颇为壮观,倒是把只有载涛和婉贞两个人的钟郡王府给比得相形见拙。

他的正室于氏,出身地主家庭,也没读过书,因此看上去并没有多少大妇的气度,不多话,也没什么气势;大姨太太沈氏看来才是真正当家的人,徐娘半老,却风韵犹存,而且谈吐不凡、举止有礼,大方得体,难怪坊间都说袁世凯最宠爱的就是她。

其他的姨太太们,除了七姨太早逝,二、三、四都是朝鲜人,三姨太身为朝鲜王族,身份乃是最高,却与其他人并列为姨太太,因此眼角眉稍都是不如意的黯然,却也正好比别人多了一分楚楚可怜,惹人怜爱;五姨太听说是袁家真正管家的人,为人精明利落,说话简洁爽利,作风明快、脑子聪明,却不知这样的女子为何竟会甘愿为妾;六、七两位姨太太都是姿容姣好,并无特长之处,而九姨太则完全还是个妙龄女子,正值人生的金色年华,却成为了袁世凯这么个糟老头子的小妾,婉贞看了,直想摇头。

面对着如此庞大的妻妾群,婉贞不由得对袁世凯产生了一种另类的敬畏。

要满足这许多女人的需求,生出如此多的子女,这得要多大的本事啊?压下心中的震撼,她还是非常尽责地担任着女主人的角色,热情地招待着她们。

而那些夫人、姨太太们,大多都是能言善道的人,也不曾冷了场面,一时之间,算是宾主尽欢了。

然而在载涛那里,却并不顺利。

载涛虽然聪明,但毕竟年龄摆在那里,跟袁世凯差了不是一星半点儿。

年轻人是有朝气,却不够心机,想要套出袁世凯的话又谈何容易,结果所有试探的话都被他轻描淡写就敷衍了过去,载涛又不敢太过露骨地追问,只好无功而返。

袁世凯面上是一贯的和善笑容,心底下却暗自冷笑。

若是被载涛这样的愣头青套出了话去,他还有何脸面去当这个军机大臣、掌握北洋新军?载涛虽然历练差了点儿,却很懂分寸。

既然套不出话来就不套了,以免打草惊蛇。

两人于是和和气气地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废话,颇有些只谈风月、不谈时事的味道。

一聊之下才发现,原来袁世凯也是个精通吃喝玩乐的主儿,跟以前放荡不羁惯了的载涛有得一比,两人倒还真的聊出了那么点儿心得来,表面上看,关系是愈发的融洽了。

吃完了饭,众人一起来到了园子里。

钟郡王府作为皇帝亲弟弟的府邸,自然面积广阔不说,里面的亭台楼阁、花园池塘,一样不缺。

虽说如今已经深秋,花儿大多已经凋零,但满园的枫叶,映衬着金色的菊花,也别有一番风味。

载涛和袁世凯在前面走着,一面欣赏着秋色,一面闲聊。

袁世凯瞟了一眼身后的女人们,眼光在婉贞身上一闪而过,带着笑意说道:听说王爷原有两位侧福晋和一位侍妾,但都因为福晋的关系而休离了。

我原本不信,然而今日看到王爷与福晋伉俪情深,便知传言不虚。

载涛看了看他,淡然笑道:不知袁大人从何处听来的谣言?其实我之所以送走她们,不过是因为不愿她们被我连累罢了,倒也不全是因为福晋的原因。

说到这个,就不得不扯上当初他谋逆的事情,袁世凯世故圆滑,自然不会挑起这么敏感的话题,遂略过不提,只是笑道:可是如今,王爷只是守着福晋,也并未再娶不是?可见王爷正如传闻所说,是个多情重义的男儿啊能够与王爷同朝为官,实在是在下的荣幸载涛心中暗自警惕,也不知道他这番奉承究竟所为何来,笑了笑说:福晋与我也算是同生共死,一路相互扶持着走来,我自然要对她好些。

我听说,袁大人跟二夫人之间,也是患难见真情呢第一百六十三章 寿宴说起沈氏,袁世凯不禁心头一软,面上的笑容也多了几分真心,叹息道:确实如此。

当年我还未曾发迹之时,若非她不离不弃、默默支持,或许也就没有今天的我了叹了口气,他看着载涛,笑道,王爷,看来我们都是有福之人啊有生之年,能够遇到这样的红颜知己、心爱之人,也算是不枉此生了载涛听得他语出真诚,一时间竟也心有同感,忍不住同样叹了口气,道:袁大人此话不假。

能得到婉贞,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福气说完,两人相视而笑,竟然凭生了一种知己的感觉。

如此这般,吃吃喝喝、玩玩乐乐,一天的时间过去,对袁世凯的试探却无功而返。

对此,载涛倒也并不沮丧,毕竟从未想过一次就能从老谋深算的袁世凯那里套出什么话来,如今这个结局也并未超出预想。

送走了袁世凯那浩浩荡荡的一家人,载涛和婉贞不由相视苦笑。

许久没有经历过这种应酬的场合,还是作为主家,两人都觉得颇为疲累。

身体上的劳累不过是其中一个因素,不停地需要跟他们周旋才是主要原因。

两人都是平淡的性子,如果可能的话,倒情愿能够无拘无束、简简单单地过一生,这种勾心斗角的日子,实非所愿可惜他们身在皇家,又正值风雨飘摇的乱世,于情于理,都不许他们独善其身、坐视不理。

与袁世凯的斗法不过是个小插曲,成固然可喜,不成也没什么可惜的。

之后又过了几日,两人的生活都回到了原先的轨道。

载涛每日都去衙门办公,时不时进宫去跟光绪他们商量公务;婉贞则每天到幼兰那儿去聊天喝茶、学习洋文,午饭之后回家睡觉,醒来的时候载涛差不多也就回来了,夫妻俩便一同度过剩下的时光。

这日,载涛下午回来,本以为又是平凡普通的一天,却没想他突然问道:你的洋文学得如何了?婉贞一愣,诧异地看向他。

他从来不曾关心过这件事情,总觉得这不过是她打发时间的一个手段,又不指望她真的能通晓,因此并不放在心上。

为何今日会突然问起?不过疑惑归疑惑,她还是答道:不过学了些词汇,能做些简单的应答罢了。

爷为何问这个?载涛笑了笑道:能够简单的应答就可以了。

明儿个英国公使在家中举办宴会,邀请你我参加,到时候我们要一起去的。

虽然也会有些大臣的妻妾同去,洋人们也多少会两句中文,还有通译在一旁,但若是你能懂两句洋文,岂不更好?所以才问问。

婉贞不由精神一振,颇有些惊喜地问道:我也要去吗,爷?真的可以吗?一来,自从她来到这个时代,所到过的地方用一只手就能数出来,实在有些遗憾。

如今能够去一个从未去过的地方,自然是高兴的。

二来,她从前只有从电视上才能见到这个时期所特有的中西方合璧的宴会,以前看着那些穿着紧身裤、泡泡裙的洋人们跟梳着长辫子、穿着马甲的中国人混在一起,那种场面很是搞笑,没想到竟然能有机会亲眼见到,更是欣喜莫名。

载涛看着她的样子,不禁笑出声来,带着几分宠溺,还有几分疼惜,抱着她说道:当然可以。

人家的请帖写的就是我们夫妻,若你不去,可是非常失礼的事情呢婉贞乐开了怀,一颗心顿时就飞了出去,一晚上都有些神不守舍,不停想象着明晚那真实的洋人的宴会会是怎样的情形,看得载涛连连摇头、哑然失笑。

你呀,真是沉不住气不就是个洋人的宴会么?何必这么紧张他笑话道。

婉贞白了他一眼,撇撇嘴道:你是经常参加的人,自然不觉得有什么稀奇。

可我这还是第一次有机会去见识一下啊,好奇兴奋也是正常的吧?载涛却取笑道:你若真喜欢这种事情,以后有的是机会。

今儿个就先把心放下,明儿再来兴奋如何?婉贞顿时也觉得确实自己有些兴奋过头了,不禁讪讪地笑笑,努力把注意转移到别的事情上,如此一来,倒也基本遏制住了激动的心情。

第二天早上,睡了一觉起来,昨晚得知受到邀请所造成的冲击经过了一夜的缓冲,平静下来,回头想想昨晚那毛躁的表现,连她自己也忍不住面上发臊。

恢复了淡然的心境,便也不大将晚上的宴会放在心里,用完早餐之后,如常一般向着醇亲王府出发。

不过今晚上的宴会既然请了她,想必幼兰等人也是跑不掉的,她正好可以向她们请教一下,参加宴会应当做些什么准备,免得到了地方却出丑。

果然,来到醇亲王府,今儿个并没有请李惠仙和特蕾莎来,必禄氏也不见踪影,只有幼兰接待了她,笑道:今晚上英国公使要办生日宴会,她们都在受邀的行列,所以都在家中准备呢,今儿个就不学了。

婉贞这才知道为何无缘无故英国公使竟然要开宴会,同时心中也不由惴惴,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五嫂,你是不是也需要准备晚上宴会的事儿?我在这个时候来,打搅到你了吧。

幼兰急忙摆手道:你可千万别这么说,咱们之间还用得着客套吗?不瞒你说,这种宴会我这些年参加的也多了,习惯了,没什么好准备的,下人们都知道该怎么做。

倒是你,这还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场合吧?她点了点头,有些羞赧,道:今天来,就是想向五嫂请教一下,都需要做些什么准备?该穿什么衣服?宴会上可有什么特别的规矩?她不是没有参加过西方人的宴会,然而后世的Party跟现在的宴会毕竟不是同一回事,若不了解清楚,自己丢脸事小,影响了载涛的形象才是最糟糕的,她不能不小心。

幼兰笑道:便是你不来,我也要派人去请你来的。

这事儿昨晚上爷就跟我说过了,七爷也托人来拜托过我,让我跟你说道说道。

放心吧,虽说是洋人的宴会,却也不是什么龙潭虎穴的地方,规矩是跟我们大清有些不同,不过并不难。

说完,就开始一一向她说明该说的和该做的,一些注意事项,还有洋人们的一些礼仪和习惯。

婉贞听得很用心,仔细记了下来,务求晚上一定不要出错。

在她听来,这一百多年前的洋人和一百多年后其实也没有太大不同,尤其是在一些礼节上,差别并不大,以前她所知的东西应该也可以用,这个发现令她安心不少。

至于穿着,幼兰告诉她,并不需要特意去学洋人的打扮,一般人或许可以这么做,但以她们的身份若是穿了洋人的衣服,那可是大大丢脸的事情,会被人笑话的。

打听清楚了该注意的事情和准备的东西,婉贞满心感激地告辞出来。

幼兰虽然嘴上说没什么好准备的,但毕竟是件大事,她还是需要筹备一下的。

而婉贞自己也需要时间打点,没功夫在外面耽搁。

回到家中,按照幼兰的传授进行各项准备。

由于以前从未有过类似的经验,倒是把她和下人们折腾得够呛。

吃完午饭以后,她倒头便睡,这才恢复了点精神,起床后就让菊月赶紧给她梳妆打扮,又换上全新的旗装,载涛就回来了。

夫妻俩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坐上马车前往英国公使的公馆。

等到来到公馆前面,才发现门外的马车已经排了老远,很多人都已经先一步到来,相比之下,他们俩倒是算来得迟的。

下了马车,两人走进去。

婉贞一路观察着这个宅院,只见建筑风格依然是中式的,然而里面的摆设和器具,则是按照洋人的习惯来,于是便在中国的传统中,穿插了许多西方文化的因素。

这样的穿插并不是后世那种,相互融会贯通的融合,而是非常生硬地把两种文化掺和在一起,给人十分别扭的感觉,也让她深深体会到,如今自己正处在中国与外国交往,中西文化碰撞的时代,那鲜明的烙印,想去也去不掉走进客厅,洋人的乐队正在演奏着施特劳斯的圆舞曲,熟悉的旋律飘进婉贞的耳中,不禁让她有了一瞬的愣怔,似乎猛然间又回到了后世,那种强烈的心理冲击,几乎让她的心神就此失守。

不过好在她身边还有个载涛,还没来得及让她细细体味心中的震撼,便觉得相握的手上紧了一下,唤回了她的神志。

顺着载涛的眼神向前看去,只见有一个褐色头发、身材壮硕,穿着一身华丽的礼服的洋人走了过来,微微鞠了一躬,然后用他生硬的汉语说道:哦,亲爱的钟郡王爷,您终于来了,真是令人高兴顿了一下,他看向婉贞,笑道,这位就是您的夫人吧?第一百六十四章 洋人载涛笑了笑,说道:特纳先生的生日宴会,我怎么可以缺席呢?祝您生辰快乐这位就是我的福晋,婉贞。

礼貌地寒暄完后,他便向他们互相介绍着,婉贞,这位就是英国公使马修?特纳先生。

很高兴认识您,尊贵的夫人。

马修弯下了腰,同时向她伸出了手。

婉贞笑笑,伸出了手去,说道:我也很高兴认识您,特纳先生。

她之前就曾听幼兰说过,如今的大清妇人们大多都已经了解了洋人的礼节,对于吻手礼也并不排斥,因此在这种场合行这样的礼节并不过分。

轻轻执起她的手,行了个吻手礼,马修笑道:一直听说钟郡王爷的夫人很漂亮,今天才见到了,果然名不虚传。

希望夫人今晚能够玩得快乐,请千万不要拘束。

婉贞笑着点点头,说:好的,特纳先生。

非常感谢您的招待,这里我先祝您生辰愉快了。

说完,福了一福。

那马修也是极熟悉中国的礼节的,见状不禁笑得极为开心,连连道谢。

接下来,载涛自然是被请进了男人们中间,跟那一堆认识和不认识的洋人和中国人寒暄去了,而婉贞则被领到了女眷们中间,在那里,她见到了熟悉的幼兰、必禄氏、李惠仙和特蕾莎等人。

见到婉贞到来,幼兰等人很是高兴。

拉着她的手让她站到身边,幼兰笑着向她介绍道:来,婉贞,你还没见过吧?这位就是特纳先生的夫人,瑞拉女士。

婉贞顺着幼兰的指示,看向那个四五十岁的女人。

外国人一般都显老,看上去的年龄往往比真实年龄大了不少,所以她也无从判断这位瑞拉夫人究竟多少岁了,但见她身材高挑、肌肤红润,一头卷曲的金发挽在脑后,手上、身上的金饰金光闪闪,一身及地的长裙华丽高雅,看上去很有气质。

嘴边带着和善的笑容,看着她的眼神充满了好奇。

略一打量,她便收回了眼神,点头笑道:瑞拉夫人,初次见面,非常感谢您和您丈夫的邀请,我今日才能来到这里。

瑞拉夫人的汉语显然比她丈夫要好得多,闻言笑道:福晋您太客气了。

能够请到您这样的贵客,是我们的荣幸,还希望您不要嫌弃我们的简陋,今天晚上能玩得开心些。

婉贞还没来得及说话,却听幼兰笑道:瑞拉夫人,您也不必这么生分了,就跟我们一样,直接叫她婉贞好了。

她呀,最是个温柔贤惠的人,又聪明伶俐,我们都很喜欢她呢以前我就想着要介绍你们认识,可巧今天就得了机会,也算是大家有缘,就不需要那许多规矩了。

看得出来幼兰跟这位公使夫人是极熟悉的,又隐隐是这一班大清女眷的领头人,这话一出,顿时得到了四方的响应。

瑞拉夫人也是眉开眼笑的,连连点头,不停说好。

有了幼兰刻意的拉拢,不一会儿,婉贞就跟瑞拉夫人以及其他几位洋人的女眷熟悉起来。

及至听说她也跟幼兰她们一起学起了洋文,几个洋人面面相觑,瑞拉夫人笑道:那真是太好了我们正在学中文,而你们正在学英文,我们互相学习,就像你们中国人说的那样,共同进步。

婉贞微微有点诧异,看了幼兰一眼,有些明白了。

这互学对方文化的举措,怕是她跟瑞拉夫人刻意为之的吧?通过这样的方式,加深彼此之间的了解,也在朝廷和大英帝国方面搭上了一座桥,虽然没有什么正式的形式,但不可否认这是一招极为巧妙的夫人外交的手法,看来这两人都不简单呐不过这些都与她无关。

她所愿不过是能够安心自在地过自己的小日子,别人要怎么使尽手段地生活,那是别人的事,她反正不掺和进去就是了。

于是,她也不多加评论,只是就着瑞拉夫人的话题说下去,道:承夫人的吉言了不过,我看夫人的中文学得那么好,相比之下,我的英文可就差得多了,真是上不了台面跟夫人相比,还有很大的差距啊瑞拉笑道:婉贞夫人不用这么谦虚,我都在中国待了那么久了,如果还说不好中文那才是真的丢脸你刚刚接触英文不久,时间所限嘛,学得不多也是正常的,等以后慢慢学得多了,肯定会比我现在学中文学得好幼兰在旁笑道:可不是么瑞拉夫人,您不知道,虽然婉贞只学了几天的英文,可比起我们来进步却快的多了就连特蕾莎夫人都称赞她是个学英文的天才呢婉贞急忙在一旁谦虚,心里却不由奇怪。

打从今晚上进来,幼兰就似乎一直若有若无地为她和瑞拉夫人之间搭着桥,真是蹊跷她跟瑞拉夫人,八竿子打不上的关系,又不像幼兰那样,身为亲王福晋,需要经常跟她们打交道,为什么要这么热心?说话的功夫,又有不少客人来到,其中不乏其他国家的公使夫妇,因此她们这女眷的圈子很快便扩充起来,婉贞也得以见到了德、法、美、奥、西、日等列强派驻在大清的代表人物和他们的夫人们。

而同样的,在幼兰和瑞拉夫人的共同努力下,加上婉贞一向柔和淡然的性子,她很快就跟这些公使夫人们熟悉起来。

等人差不多齐了,晚宴也就开始了。

按照洋人们的习惯,个人面前一个盘子,需要什么自己动手,彼此之间也没太多规矩,男男女女混坐在一起,也没有中国人食不言、寝不语的教训,互相熟识的人坐在一块儿,一边吃一边聊,倒也自在。

载涛自然是跟婉贞坐在一起的。

知道婉贞第一次参加这样的宴会,载涛对她是处处小心,凡事都抢先一步为她做好了,她只要坐享其成就行。

这般的温柔体贴,让婉贞心中又酸又甜,嘴角一直都含着笑容,眼神柔得能滴出水来。

载涛迎着佳人的眼神,看见心爱的人眼中能露出这样的神情,几乎就要将他整颗心都给溺毙了,一颗心里满满的都是快乐和满足,手上的动作是更加殷勤了。

载沣和载洵自然都是参加了这次宴会的,此时坐在他们的对面,看着他们之间的温馨甜蜜,羡慕之余,却也不免心中有着淡淡的失落和苦涩。

但两人都是心思深沉的人,心中如何自不会表现在表面上,反倒一径的笑意盈盈,跟旁边的人谈笑甚欢。

不一会儿,只听必禄氏噗嗤一笑,忍不住说道:七爷、婉贞,看你们这模样,我可算是知道什么叫做‘恩爱夫妻’了这般甜得像蜜的感情,好不令人羡慕啊幼兰转头看了看他们,也是笑道:正是呢。

你看着席上那么多人,可像他们一般恩爱甜蜜却不多见,可见七爷是真正的疼爱咱们婉贞,婉贞呐,你可真是三生修来的福气婉贞面子薄,被她们你一言、我一语说得霞飞双颊,忍不住低下了头,羞臊不已。

载涛却是个厚脸皮的,闻言不但不怕羞,反倒理所当然地挺起了胸膛,手上为婉贞服务的活计也没松懈下来,理直气壮地说道:五嫂、六嫂,贞儿为我吃了那么多苦,如今能有机会好好疼她,怎么可以错过?顿了一顿,脸色柔和下来,看着婉贞的眼中满是深情厚爱,缓声说道,还有,五嫂,你说错了。

婉贞遇上了我,是她命中的磨难,而我能得到她,才是上天的恩赐听了这番话,婉贞不由得眼眶微涩,忍不住轻轻握住他的手,两人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见到他们这般心有灵犀,幼兰不由一叹,必禄氏则是心中一黯。

而状似并不留意这边的载沣和载洵两人,则在瞬间黯沉了眼眸。

吃过饭之后,还有舞会。

到如今,不仅是洋人们会跳交谊舞,就连一些开明点儿的大清官员们,也开始与自己的夫人学跳起了这些往日看来伤风败俗的舞蹈。

因此不一会儿的功夫,舞池里面就有许多人双双对对,翩翩起舞,洋人、中国人都有,混杂在一起,倒是很让婉贞开了回眼界。

不过中西方人到底还是有所区别,中国人一般都是跟自己的妻妾在跳,而洋人们则不必一定是夫妻,朋友之间也可以相互组合。

身为皇亲国戚,自持身份,载沣他们是不会下场跳舞的。

而身为他们的福晋,自也没有跟别人跳舞的理由,于是婉贞便陪着幼兰和必禄氏坐在一旁,喝着低度数的果酒,闲聊着。

五嫂,谢谢你,帮我介绍今晚的夫人们,让我这么快就能融入她们的圈子里。

她看着幼兰,真心实意地说。

不管是不是别有心思,幼兰总是为她融入这个全新的圈子颇费了些心机,她为她做的,她都看在眼里,谢是应当的。

第一百六十五章 阴谋幼兰笑了笑,说道:怎么这么说呢?别的不提,就说我们是妯娌,我能不帮你吗?再说了,你是七爷的福晋,无论如何总逃不脱应酬的时候,尤其七爷负责禁卫军的事务,经常要跟洋人们打交道,我们这些内宅的妇人也要经常跟洋人的夫人们打交道,彼此熟悉一些总是没有错的。

顿了一下,她又叹道,本来这些也不用我做,我自己也不过是这两三年的时间里才参与到这些事情中来,若是你没有那三年的圈禁生活,不用我多管闲事,如今你也该做的很好了。

就因为这三年的空白,我才厚着脸皮来帮你点儿忙,你别嫌我多事就好了,其他的莫要多说。

婉贞听着,感激在心头,赶紧说道:五嫂一心为我着想,我感激都来不及了,又怎会嫌弃?正如五嫂所说,我已荒废了三年,以后若有什么事,还要请五嫂多多指教才是,求五嫂万万莫推辞,嫌我笨啊听她说得有趣,幼兰不由得噗嗤一声笑出来,道: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这小嘴就这么会说呢?罢了罢了,咱们也别在这儿推来推去的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以后有什么事儿啊,互相帮衬着就是了。

必禄氏也在一旁笑道:正是。

正说说笑笑着,忽然听到一旁有人说道:几位福晋在这儿说什么呢?这么开心。

声音熟悉,婉贞回头看过去,却是才认识不久的袁世凯的大姨太太沈氏。

只见她身穿一身华丽的凤尾裙,头上并没有过多的装饰,只戴了一个金簪子,略施脂粉,显得淡雅大方,再加上本身的气质,更是风采翩翩,既不张扬、也不寒酸。

婉贞早就见到了她,不过因为两人丈夫在朝中的对立,对方不过来,她也就乐得装糊涂故意视而不见。

没想到这会儿她竟然真的凑了过来,不知道为何?眼神在人群中溜了一圈,始终没见到正室于氏的踪影,婉贞不由得暗地里一叹。

看来袁世凯家果然是这位大姨太太当家了,即使出门袁世凯也是带着她而不是于氏。

想来也是,那日见于氏那种懦弱的性子,真真是上不得台面的,也难怪袁世凯不喜。

不过对于婉贞而言,她倒对那位沉默寡言、没什么存在感的于氏颇有好感,因为在于氏的眼中,她看到的是绝对的纯净。

乡下妇人没有太多的心机,不识字、不懂人情世故,也就没有什么计较,与这样的人相处没有负担,最是轻松不过了。

不过她毕竟不是人家的丈夫,袁世凯不喜欢这样的女人,她虽然觉得可惜,却也不好说什么。

幼兰显然也很吃惊沈氏居然会主动过来搭话,不过她老于世故,自然不会拒人于千里之外,笑笑说道:我们在说一些洋人的趣事。

袁夫人怎么不下去跳舞呢?沈氏笑道:年纪大了,学不来那些洋玩意儿,福晋们不也坐在这儿么?见你们说得开心,不知道我能不能加入?幼兰更加的惊异,面上却不露声色,笑道:难得袁夫人赏脸,说什么能不能的?我们求之不得呢虽然没有明说,但幼兰隐隐就是她们这些满人贵妇们的领头人。

她发话同意了,别人自然没什么话说,于是沈氏笑了笑,挨着婉贞坐了下来。

见她别的地方不坐,单单只坐在了自己身边,婉贞心中一凛,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

笑了笑,她说道:沈夫人,好些日子不见了,您看起来精神不错啊。

沈氏笑着点点头,道:多谢七福晋惦记着,我看您的气色也不错。

当日蒙王爷和福晋不弃,邀我家老爷和我们姐妹过府共聚,我们都感激不尽呢。

总想着什么时候也回请王爷和福晋一下,却总也没找到机会,真是失礼了福晋可千万别怪罪我们。

婉贞只当她说的是客气话。

以袁世凯跟载涛他们兄弟的嫌隙,偶尔吃个饭还说得过去,经常来往却是想也不用想的了。

她可不认为他们两家之间还会有什么后续发展。

不过,听了这番话,客气两句还是要的,于是她笑道:沈夫人客气了,说什么怪罪不怪罪的,袁大人公务繁忙,就算我在家中也是时有听闻,抽不出时间来也没什么奇怪。

倒是日后若是有空,咱们也可以多来往来往。

沈氏笑道:难得福晋如此善体人意,难怪钟郡王爷把福晋都疼到了骨子里如果福晋不嫌我们见识浅薄、言语乏味,以后说不得要多亲近亲近了婉贞诧异地看了她一眼,难道以她的精明,竟听不出这只不过是客套话吗?淡然一笑,她道:那是最好不过了。

旁人都好奇地听着她们之间的对话,必禄氏忍不住问道:婉贞,袁夫人,看样子,你们倒是很熟悉的样子,可是以前有过交往?不等婉贞答话,就听沈氏笑道:确实是的。

前些日子,蒙福晋不弃,我们也得以跟着老爷一起,到钟郡王府上去坐了坐。

众人不由得大奇。

载涛在家中宴请袁世凯的事情并没有大肆张扬,因此倒很少人知道这两个朝廷上的冤家对头居然会有一天坐到了一起来,甚至连幼兰和必禄氏都不曾听他们各自的丈夫说起。

幼兰的脸色僵了一下,但随即就若无其事地扯开了话题。

其他人会意,便也不再执着于这件事,但婉贞却感觉得到一股股迷惑、探索、甚至是怀疑的眼光落在自己身上。

微微低着头,她的嘴角忍不住升起了一抹苦笑。

或许这就是袁世凯他们的打算吧?将他们两家的私下往来传得人尽皆知,随之而来的必定是猜疑和不信任,毕竟,他们曾经有过谋逆的先例啊……不过,她倒不是很担心。

毕竟接触袁世凯的事情,是光绪他们兄弟几个共同定下的计策,不管别人怎么说,只要光绪心里不起嫌隙,就没什么大碍,最多不过耳边多一些闲言碎语罢了。

也许是她神色的淡然安定了很多人的心思。

见她毫无局促或者不安的表情,不知不觉间,众人的猜疑心也就渐渐淡了下去,虽说不可能完全消除,却也不会表现在面上了。

一众女子说说笑笑,后来更是加入了几位公使夫人,气氛就更热闹了。

婉贞眼尖地发现,相对于她们几个福晋,瑞拉夫人等对沈氏的态度就冷淡了许多。

同为深闺妇人,当然不可能是沈氏自个儿得罪了她们,想必这种差别待遇乃是由她们各自的丈夫引起的吧?婉贞忽然想到后世不知曾经在哪篇文章中看过,说列强其实还算喜欢光绪这个帝王,若这是真的,那么,对于光绪的对头北洋一系的官员,瑞拉夫人她们不大待见也就不足为奇了。

这倒是个好消息,婉贞抿嘴而笑。

虽然列强是造成中国积弱的罪魁祸首,但在目前的情形下,能够争取到他们的支持无疑对处于劣势的光绪他们来说是个有利的帮助。

晚宴结束后,在回去的路上,婉贞便将这一晚的所见所闻一五一十告诉了载涛。

他听了之后,沉默了半晌,笑着说道:袁世凯的主意,我们猜得到,别人自然也猜得到。

如此明显的离间之计,只要稍微一琢磨就知站不住脚,他们这样大张旗鼓反而会弄巧成拙。

我很怀疑袁世凯那只老狐狸会犯这种错误,说不得他们背后有更深的目的,我们不知道罢了。

这些人果真不让人省心啊婉贞一愣,原以为自己已经看出了袁世凯他们的阴谋,还有些沾沾自喜,现在听载涛这么一说,反倒是落入了他们的陷阱似的。

自以为聪明,到头来却是被人算计了,她的心情自然不是很好,又有些担心不知他们会使出什么手段来对付载涛他们,一时之间,倒也愁上心头。

载涛见了,猜出她的几分心思,又怜又爱,将她揽进怀中,安慰道:别担心。

这些事情就留给我们去伤脑筋好了,就算我一个人比不过袁世凯那狡猾如狐的家伙,不是还有皇上、五哥、六哥在吗?我们合计着,总会有办法对付的。

婉贞转念一想,他说的倒也没错。

自己确是有些心急了。

所谓关心则乱,只顾着着急了,却没想过若是比起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来,她又怎能比得上光绪他们这几个浸yin在其中多年的老油子?袁世凯再厉害也不过是个人,正如载涛所说,他们单独一个人对付不了他,联合起来难道也不行吗?这些年在军权旁落、权臣当道的形势下,光绪他们仍旧保持了个不败的局面,就足以说明问题了。

想通了这一层,她便也不再担心。

载涛看着她神情的变化,见状不由松了口气。

对他而言,最怕的就是让婉贞伤神,最希望的就是让她开开心心过日子。

如今见她不再挂怀,急忙岔开了话题,问道:今儿个的宴会,玩得可还开心?婉贞眨了眨眼睛,点点头,笑道:还好。

今儿个可算是开了眼界了,原来洋人的宴会是这个样子的,比起我们大清的来似乎轻松随意了很多。

载涛笑道:正是。

我们太讲究身份地位,礼数周全,不如洋人们放得开,这宴会的气氛也就不同了。

正如你所说,洋人们看重的乃是利益,与此相比,什么身份地位倒都是其次的,很现实,不过也很有用。

婉贞不由得大汗。

他不会是被自己的那番话忽悠得,决心像洋人们学习,一切向钱看齐了吧?第一百六十六章 薄怒那日的晚宴不过是生活中一个小插曲。

然而自此以后,载涛和婉贞的生活却慢慢地开始了变化。

变化并不大,载涛依然重复着他衙门、王府的规律生活,唯一不同的就是婉贞的外出渐渐不限于醇亲王府和多罗郡王府,来自瑞拉夫人她们的邀请也逐渐增多,她的生活慢慢多姿多彩起来,再不复见刚从圈禁中出来时的枯燥无聊。

载涛对此的态度是无可无不可的。

对他来说,只要婉贞过得开心,便也就满足了。

而他每日公务繁忙,不在家的时候能够让婉贞自己找乐子,多少也弥补了一些他心中的歉疚之情。

只要每天回到家中,能够看到婉贞那开心的笑容,他是不会多说什么的。

另一方面,受到婉贞的话的启发,光绪等人开始着手组建国营企业,又想尽办法降低军事上的成本,为此,少不了要跟洋人们打交道,事情自然就交给了载洵和载涛。

两人忙忙碌碌中,不知不觉便已来到了年末。

前几年的春节,载涛和婉贞都是在圈禁中度过的,只有他们两人,又缺乏过年的物资,自然只能是冷冷清清。

今年好不容易出来了,按老夫人的意思,就该好好庆贺一下,同时也为明年祈祈福,希望新年新气象、未来会更好。

对于这朴素的愿望,载涛夫妻当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于是钟郡王府一洗往年的颓败气象,光鲜靓丽、热热闹闹地过了一个红火年同时,因着这些年,大清虽然算不上什么国富民强,倒也没有继续衰败下去,又没有像慈禧太后在的时候那样铺张浪费、穷奢极侈,皇室的日子很是好过了不少,所以,到了正月,宫里头倒也好生举办了几场宴会。

但虽然没有宣诸于口,文武大臣们心底其实都明白,这些宴会,还是跟载涛和婉贞得以逃脱牢狱之灾多少有些关系。

随着钟郡王府的重新崛起,自是少不了阿谀奉承、溜须拍马的人物,一整个春节,除了宫里、载沣他们兄弟几个之间的一些相互串门之外,还有大堆的人上门拜年,绝大多数都是来讨好载涛这位新出炉的大红人的,直闹得载涛和婉贞烦不胜烦。

另外还有些送上门的请柬,各王公大臣的府上排着队的宴请,已经到了令他们闻之色变的地步。

还好总算坚持着把年给过完了,最后剩下英国公使夫妇的请帖,去完之后,就可以得到解脱。

来到最后的这个宴会,毫不意外又见到了载沣、载洵和他们的妻妾。

过年了,本该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可婉贞和幼兰等人看着彼此憔悴的神色,忍不住相视苦笑。

对于世人而言,载涛是新贵,需要好好巴结,而载沣身为醇亲王,皇帝的左膀右臂,同样不可怠慢。

过年的时候,载涛夫妇不好过,载沣夫妇也就未必好到哪里去,以至于兄弟、妯娌见面的时候,看到彼此的模样都忍不住吓了一跳——虽然用脂粉掩饰过了,却仍然可以瞧见眼中的疲惫,说话有气没力,显见劳累得不轻。

幼兰苦笑道:原来你也是……这年,是越过越难过了必碌氏也心有戚戚焉,叹道:可不是么?以前,最喜欢的就是过年,可到了如今,却最怕的就是过年。

婉贞虽然累,倒是看得开,笑道:以前,爷们都是清闲人物,所以累也累不到咱们头上。

可如今,他们受皇上器重,自然我们在别人眼里也水涨船高。

享受了比别人更多的尊荣,自然就要承担比别人更多的负担,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想来,如今这种忙碌总是比以前的清闲要好得多的。

所谓夫贵妻荣,她说的这些幼兰和必碌氏又何尝不懂?三人对视了一眼,会心地笑了起来。

今日的宴会,是洋人们跟着凑热闹,特意为了庆祝中国的新年而办的。

他们也很有眼色,赶在过年的最后一天,大家该走的走了、该拜的都拜了,得了空,这才来宴客,自然欣然赴宴的人不少,估计很多人都是跟婉贞他们打着同样的算盘,参加完这个宴会就算是解脱了宴会采用自助餐的形式,这令最近被大鱼大肉荼毒不浅的官员们很是满意。

爱吃就吃,不爱吃拉倒,这比中国人的盛宴轻松了不少,再加上柔和的轻音乐流淌着,很是有放松神经的作用。

而不管朝堂上的政见如何,在如今这过年时分最后的宴会上,大家也都放下了各自的坚持,不谈政事,三五成群聊着风月,惬意不已。

婉贞等人自然又同瑞拉夫人等洋夫人们混在一起,都是女人,自然也就说些女人的话题,不脱衣服、首饰、孩子等等。

婉贞并未生育,因此孩子的话题是插不上嘴的,只得在一旁抿嘴笑着,静静旁听。

她自己是无所谓的,但对于别人来说却不是这样。

说了一会子话,瑞拉夫人率先发现了自己等人的失礼,不管怎么说,自己说话却把别人晾在一边是非常无礼的行为,于是赶紧扯开孩子的话题,笑着说道:过完年以后,婉贞夫人,您就该出发了吧?出发?婉贞眨了眨眼睛,十分不解,去哪里?瑞拉夫人的笑容僵了一下,意识到自己的失误,但此时话已出口,哪里还收得回来?只得硬着头皮笑道:难道钟郡王爷没跟您说吗?过完中国年,他就要去我国出访了啊婉贞心里一个咯噔,这事怎么从没听载涛提起过?当下便有点恍神。

但她也是经历过不少风雨的人了,随即便立刻回过神来,扬起了笑容说道:这种朝堂上的事情,爷从来不跟我说,我们这些内宅妇人是不大清楚的。

爷他们八成还不急着走,东西还没收拾呢,再说如今天气尚冷,也不是出行的好时候。

虽然瑞拉她们学过了不少中文,但对于内宅妇人这个词却觉得很陌生,也不太了解其中的含义。

不过她们倒是知道女人在中国的社会地位并不高,因此隐约中也多少理解了点儿婉贞的意思,识趣地再不谈这个话题,而转到了其他的事情上。

幼兰却并没被婉贞敷衍过去。

她甚是了解自己这位妯娌,虽然看似柔弱,却凡事都有自己的主张,从她毅然放弃宫妃的荣华富贵而选择跟载涛共赴囹圄就可见一斑。

其实像载涛就要远行出访这样的大事,若换了别人,包括幼兰她自己在内,告不告诉都不是什么问题。

她们本就是做为男人的附庸存在的,男人告诉你一声,是看得起你,该感激的,不告诉你那也是正常,任谁也挑不出错来。

然而婉贞不同,以她和载涛的感情,若是载涛刻意瞒着她,必定会引起她的不快,虽说不至于因此而引起两人反目,但若是起了隔阂也是不妙的。

因此,幼兰悄悄拉住了她的手,温言笑道:这话没错,哪有人大冷天的远游的?再说,既然七爷没告诉你,必定是此事还未定案,毕竟出使他国非比寻常,就算是皇上也必须深思熟虑的,轻易不能做下决定。

婉贞明白她的心意,笑了笑,道:我知道的,五嫂。

遂揭过不提。

然而她心里却清楚,既然瑞拉夫人都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就说明朝廷已经向英国公使他们下过照会,此事已经几乎是板上钉钉了,又何谈什么还未定案呢?不过她也相信,载涛不会无缘无故向自己隐瞒这么重要的事情,必定有他的考量,不可仓促做下论断。

只是理智上可以接受,感情上却始终难以转过弯来,她一直认为,所谓夫妻,就应该相互扶持、坦诚相待的不是么?不论什么原因,好也罢歹也罢,总该说出来让她知道才是。

因为心里存了事,这场轻松的宴会在婉贞的感觉上便也多了几分沉重,变得有些索然无味。

这样的情绪自然瞒不过亲近的人,在回去的马车上,载涛紧张地看着她,关切地问道:贞儿,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婉贞摇了摇头,淡淡地说:没事。

怎么会没事?载涛在心中暗自着急。

虽然婉贞的性子一向淡然,但平日里淡然中总带着关怀和体贴,让人感觉不到生分。

但看看现在,分明却是淡然中隐隐透着冷淡和疏离,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只是无缘无故,她怎会疏离了自己?自己没做错什么吧?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试探地伸出手去,拉住她的手,柔声问道:看你的样子,似乎很疲惫,要不先休息一下,等到家了我叫你。

婉贞轻轻地把手抽出来,别过头也不看他,只是平静地说道:没事,一会儿到家再睡好了。

这下载涛确定了,她确实是在生气可到底气什么?刚才去的时候不还好好的吗?怎么回来就变成这样了?难道是宴会中有哪个不长眼的惹怒了她?第一百六十七章 同行基本上,载涛拒绝去想自己就是那个惹怒她的人的可能性。

今晚上因为人太多,他从头至尾都没能跟她说上几句话,两人都混迹在自己的圈子里,又怎么可能做出惹怒她的事来?至于宴会之前就已经惹她生气的可能性,更是为零。

这么一想,他倒也多了几分底气,涎着脸凑了过去,揽住她的腰,问道:怎么了?谁给你气受了?告诉我,我去为你出气说着抬头挺胸,努力做出一副威武雄壮的模样。

他虽然不是什么体虚气弱的人,以前也经常有所锻炼,但毕竟经过了三年的圈禁,身子虽不算弱但也偏瘦,根本就不是那种魁梧威风的人。

如今做出这副样子来,反倒画虎不成反类犬,成了个四不像,颇有些类似马戏团里的小丑,婉贞看了一眼便忍俊不禁,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这一笑,载涛顿时松了口气。

能笑说明怒气并不很大,还可以消解,他自然放心不小。

否则,就算不是自个儿惹她生气,可一直这么冷冷淡淡的,他怎么受得了?而婉贞其实也并没怎么着恼,毕竟心底里还是相信载涛的。

只是女人的小心眼儿,想要给他一个教训,免得惯着了他日后事事隐瞒,才会故意冷颜相对。

没想到他了解她甚深,深谙插科打诨之术,一时不查竟然被他得逞。

如今已经笑了出来,想要再板回脸去却是不容易了。

但终究是心有不甘,不肯就这么放过他,她白了他一眼,微微用力挣脱开了他的怀抱,闪到车厢的另一边,微嘲着说:我哪儿敢呐您是钟郡王爷,日理万机,每分每秒都那么宝贵,我又怎么敢拿这么无聊的事情来麻烦您呢?载涛的脸上顿时堆满了苦笑,跟着婉贞坐了过去,依旧死皮赖脸腻在她身边,讨饶道:好了,我的好贞儿,这究竟是怎么了?为何要生这么大的气?这无缘无故的究竟是为哪桩?不会是我惹你生气了吧?事到如今,听到婉贞的那番嘲讽,他若还不知道正是自己做错了事惹了她不开心,那就白活这么多年了贞儿,你别不说话啊你不说话我怎么知道错在哪里?不知道错在哪里怎么改?只要你说出来,我保证,我一定改他带着三分恳求、七分真意地说着,就差没赌咒发誓了。

听他服了软,婉贞心中的那口怨气也就出得差不多了,当下瞟了他一眼,说道:你自己做过什么,自己却不知。

若是不明白说出来,你倒是要说我无理取闹了也罢,我问你,方才宴会上瑞拉夫人说,你即将出使英国,可是真的?载涛一愣,随即忍不住泛起一阵苦笑。

他辛辛苦苦隐瞒下来,就是不想让她知道,可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竟然还是没能瞒住或许这就是天意吧他歉疚地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伸手将她抱进怀中。

这次婉贞倒是没挣脱,知道他不告诉自己必然事出有因,却没想到如此逼问会给他带来这么大的困扰,如今看见他为难的表情,一瞬间,心里不由升起一丝愧疚。

然而她却始终不吭一声,毫不松口,执着地想要知道事情的真相,因为这对她来说意义重大——她不要莫名其妙就跟他分离,一年半载不得见面其实,这事儿是我不好,我不该瞒着你。

可我……他顿了一下,思忖了一番,终究还是说道,我不敢告诉你。

为何?婉贞只问了两个字,抬起头来,看着他的脸。

他痴痴地凝视着她,半晌没有说话。

她被他看得羞涩,忍不住轻轻一推,这才唤回了他的神智。

谁知刚要说话,马车突然震了一下,然后停了下来。

只听车夫在外说道:王爷,福晋,到家了。

忍不住莞尔,他看了看婉贞,笑道:到家了,进去再说吧。

婉贞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一声不吭跟着他下了马车,然后当先走回了房间。

进了屋,在菊月的服侍下换过了常服,捂着手炉子坐到暖暖的炕上,此时载涛也已收拾妥当,跟着爬上来,喝了口水。

婉贞也不说话,就这么直直地看着他,直到看得他浑身似乎都不自在起来,这才逼不得已苦笑着说道:贞儿,别这么看着我,这事儿,我不敢告诉你,原因有二。

一来是怕你担心,毕竟出使外国不比寻常,路途遥远不说,还充满未知之数,若是你知道了,还不定会担心成什么样子听了这话,婉贞便是再大的气也该消了,更何况本就不是很恼怒。

一瞬间,她的心中充满了甜蜜和满足,有这样一个知她、懂她、怜她、爱她的人陪伴在身边,她还有什么好生气的呢?载涛看了她一眼,无言的心意在交流,他笑了笑,接着说道:这是其一。

其二,你一向看似文静,却屡有冲动之举。

我若出使,没个一年半载是回不来的,以你的性子,说不得就要直接跟着去了,若真是如此,我该如何回应?再叹了口气,他无奈地说,本想先不告诉你,拖延些日子,谁知人算不如天算,我还没合计好该怎样告诉你才算妥当,你倒是自己已经听说了。

婉贞默然。

确实,当她听到载涛将要出访外国的时候,除了些微的生气之外,第一个念头就是要跟他一起去她可没有什么女人就该在家相夫教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观念,在后世,领导人出访不都带着夫人吗?况且,载涛走了,留她一个人在这儿守着,有什么意思?那种度日如年的生活,没有经历过的人是不知道的轻轻将婉贞揽进怀里,载涛柔声道: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也不瞒你,我们定于下月二十日出发,统共要去日、美、英、法、德、意、奥、俄八国考察,走的地方多,需要的时间也长,最少要半年才能回来啊这么久?婉贞吓了一跳。

如今的航海技术已经进步了不少,从中国到欧洲再也不必像以前那样耗时良久,但再怎么快也架不住要去的地方多啊每个地方停留一下,日子就流水般过去了。

她撅起了嘴,直接说出了载涛最怕听到的话,我也要去贞儿……载涛哭笑不得,头疼地揉了揉额角,叹道,你怎么就……我这次去,路途遥远,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让你吃苦,我怎么舍得?你还是乖乖在家里等我吧。

婉贞却心志坚定,毫不妥协,看着他说道:既然你知道外出远游会有危险,便当想到我一人在家里也是会担心的。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又为何要让我尝到这种滋味?再说了,如今远洋航行已经安全了许多,瑞拉夫人他们都能够远渡重洋而来,难道我就不可以吗?载涛哑然,好一会儿,才无奈地说:你知道他们远道而来,就应该听说路途的艰辛了连着在海上航行好几个月,不是人人都能承受得起的,连男人都觉辛苦了,何况是你?我是真的不愿让你跟去受罪,你就听我的好么?婉贞叹了口气,轻抚着他的脸颊,道:你不忍让我受罪,我又何忍让你受罪?与其让我在家里天天盼着、候着、担心着你的安危,倒不如亲自跟你去了,亲眼见着、亲身服侍着,即使再苦再累,我也甘愿贞儿……载涛定定地看着她,心中忍不住的波涛澎湃,忍不住紧紧抱住了她。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婉贞暖暖地笑着,回抱着他,道:况且,按照洋人们的习惯,官员出访他国是要携夫人同行的,否则在出席宴会的时候就不大方便了。

如果真的没带夫人同行,洋人们就会为他找一个女性作伴儿,还是说,你打着那些洋女人的主意,所以故意不让我跟去?说着说着,倒真像是有那么回事了,她推开他,怒目而视。

载涛顿时头大如斗,同时也更是啼笑皆非了,这才体会到当一个女人泛起了疑心病的时候,是怎样的莫名其妙。

苦笑着,他赶紧说道:你都说到哪儿去了?那些洋人的女人,个个人高马大的,手脚又粗,还一头金毛,有什么好的?还是我的婉贞,温柔贤惠、美丽聪明,举手投足都是大家风范,谁能比得上?我若是再去看上什么洋人的女人,那就是瞎了眼了婉贞噗嗤一笑,回嗔作喜道:巧言令色他嘻嘻一笑,抱着她说道:不要胡思乱想了,我只爱你一人,难道你还不知道么?她自然是心里清楚,否则也不会跟他开这样的玩笑。

得意地翘起嘴角,她看着他,问:那……带我一起去?载涛叹息着摇头,投降了,苦笑着说:带,怎能不带?不带的话,等我回来的时候,怕是连家门都进不了了婉贞不理会他的调侃,整颗心都快要高兴得飞起来了不仅是因为不必跟他长时间分离,而且还因为有了出国的机会要知道,她后世虽然去过不少地方,但却已经失去了那种历史的原汁原味,如今有机会亲身出去看一看,是不可多得的机会。

谁知道过了这个村,以后还有没有这个店了?所幸啊,载涛拗不过她的胡搅蛮缠。

虽然对他有点抱歉,不过既可以跟他在一起,又可以周游列国的机会,她才不要放弃第二卷 宫闺惊心 第一百六十八章 心迹什么?婉贞也要去?养心殿里,光绪兄弟几个正在商量出访的事宜,突然听见载涛说起这件事情,顿时大吃一惊。

载涛满脸的苦笑,说道:是啊,她坚持一定要跟臣弟一起去。

光绪扔下手里的奏折,踱了两步,恨恨地看着他,说道:她怎么知道的?不是跟你说过,别急着告诉她么?载涛叹息道:皇上,臣弟可什么都没说,都是英国公使的夫人说漏了嘴,臣弟也是无可奈何啊光绪不由哑然。

洋人在大清是个特殊的存在,他们要做什么、说什么,都由不得清廷做主,哪怕是光绪这个皇帝也是一样。

载沣也忍不住苦笑,说道:以婉贞的性子,她要铁了心决定同去,怕是老七根本就没有还手之力吧载涛继续叹息,道:可不是么?三言两语,我就无话可说了,除了答应,没有别的办法。

光绪也是深悉婉贞的脾气的,否则也不会特意嘱咐载涛不要告诉她这个消息。

但既然她已经知道了,再阻止也没有意义,不然不知道她还会弄出什么事情来想想当初她为了跟载涛在一起而使出的刚烈手段,至今仍然令人胆战心惊。

同样忍不住叹了口气,他无奈地挥挥手,道:罢了,既然事已至此,就由她去吧。

不过……他的眼神利剑一般射向载涛,厉声道,这一路上,一定要保证她的安全,若是她身上少了一根毫毛,朕唯你是问载涛正色道:皇上请放心,婉贞乃是臣弟的妻子,臣弟就算拼上自己的性命不要,也一定会护得她周全光绪和他的眼神在半空中交锋,互不退让。

他们都是深爱婉贞的人,也共同争夺过她。

虽然最终光绪退了一步,让她回到了载涛身边,可他对她的爱意却从来没有改变过,即使不能与她成为夫妻,他也在用自己的方式关心、保护着她。

载涛对此自然是心知肚明的。

只不过,一来,婉贞始终是留在自己身边,二来,他知道光绪对婉贞的心意,也体会过爱一个人却不能留她在身边的痛苦,对于光绪肯放婉贞回来,他始终是感激在心的,对光绪对婉贞的关怀,也就默认了。

毕竟,能有多一个人的关心照顾,对婉贞来说并不是什么坏事。

看着两人,载沣和载洵苦笑了一下,默默一叹。

载洵想了想,道:皇上,不如,臣弟也去吧。

你?光绪和载涛不约而同一愣,看向他,为何?一来,于公,臣弟蒙皇上交付海军事务,同样面临着跟老七一样的问题,他此行的目的是从洋人身上打开缺口,要武器要技术,臣弟也有同样的需要,跟去自无不可。

二来,于私,若是有我们两个人在,此行的安全性相对便也要大一些,婉贞也就更安全了。

他毫不避讳地说道。

光绪和载涛面面相觑。

不可否认,载洵的这个提议令他们怦然心动,然而……看着两人困惑的眼神,载洵不由得笑了,说道:放心,如今我已经放弃了争夺婉贞的心思了。

她的心如今在老七那里,我虽不甘,却也只得接受。

但无论如何,她总是我最爱的人,为了保护她,我也是可以豁出命去的。

听了这话,光绪不禁默然。

载洵与他,又何其相似?载洵说得这么明白,载涛反倒有些不自在了,讷讷地叫了一声六哥,便再也说不出话来。

载洵倒是看得开,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好了,何必如此扭扭捏捏我对婉贞的心思也不是什么秘密了,为她做这些我是心甘情愿的。

而她既然在我们兄弟中选择了你,老七,你就要全心全意对她,否则我们可都饶不了你载涛感激地一笑,说道:我知道,六哥。

虽不知我有何德何能能够得到她的垂青,但她既然跟了我,我就断不会让她受到任何委屈若是不能做到这点,不用你们来对付我,我自己就会了断自己的。

载洵欣慰地一笑,光绪也在一旁挂着复杂的笑容。

载沣看着他们,低下了头,强压下心中的一抹苦涩。

事情于是就这么定了下来。

因为婉贞的横插一杠,出访的人员中便又多了一个载洵。

而作为光绪左膀右臂的多罗郡王、钟郡王都走了,他们手上的差事自然要交给别人去做,朝廷上下顿时忙了个人仰马翻。

而与此同时,得了载涛的同意,婉贞也开始积极地做着出行的准备。

前世想要出国旅行很简单,坐上飞机,最多十几个小时就到了,方便快捷。

可如今没有飞机,只能坐船,需要的时间就不得不以倍数来计算了。

回想起以前在书上看到的,什么败血症之类的东西,她就忍不住眉头发紧,然后赶紧命人去采购水果蔬菜一类的玩意儿,用冰保鲜起来,以便在船上能保证吃到足够的维生素。

好在现在是冬天,最不缺的就是冰。

另外,海外风浪大,说不定会晕船。

她在前世倒不是晕船的体质,但谁知道这具婉贞的身子是不是也一样?有备无患总是好的,她便四处向人打听当下解决晕船问题最好的方法是什么。

对于这个话题,最有发言权的自然就是洋人们了。

于是在闭门收拾了几天的东西之后,她终于又走出了王府的大门,目的地自然还是醇亲王府,幼兰的家中。

来到醇亲王府,下人们一边派人飞快向幼兰去禀报,一边直接将她领进了后宅,向着暖阁走去。

随着日子的逐渐寒冷,她们活动的地点早已从露天的花园转移到了温暖的室内。

今儿个特蕾莎夫人来了吗?她一边走,一边问向给自己带路的小丫鬟。

小丫鬟不敢怠慢,赶紧点点头道:回福晋的话,来了,还有梁夫人也来了。

婉贞点了点头,松了口气。

她是临时起意来的,若是今儿个她们不活动,岂不就扑了个空?好在这样的事情没有发生。

走到暖阁门口,幼兰身边的大丫头已经等在门外了,见了她就立刻打起了帘子,笑道:七福晋请进,我家主子在里面儿等着呢。

有劳了。

婉贞客客气气地说,并不因为那大丫头下人的身份而有所怠慢。

正因着她这种平等的眼光,使得她无论在哪里,都能获得下人们的喜爱与认同,人缘儿是极好的。

进了屋,脱下了貂皮的披风,她环目一扫,幼兰、必禄氏、李惠仙和特蕾莎都在,于是笑开了颜,走上前行了个抚鬓礼,道:五嫂好,六嫂好,好久不见了。

幼兰和必禄氏急忙还了礼,幼兰更是拉着她在自己右手边的炕上坐下,跟必禄氏相对,然后笑道:我还以为你会在家中收拾东西呢,就没让人找你,没想到你倒是自己来了。

她笑着说道:东西都收拾得差不多了,自然就想出来走走。

想到五嫂、六嫂你们肯定又聚在一起,所以便来凑凑热闹。

幼兰笑道:你来得正是时候。

前些日子过年,大家都忙,过完了年又都休息了一阵,所以今儿个我们才算今年第一次聚到一起呢,可巧你就给赶上了。

寒暄了几句,又到李惠仙和特蕾莎给婉贞行礼,婉贞微微一笑,让她们起来坐了。

因着是过年以后第一次相聚,便也没说什么其他的东西,就东拉西扯地说了一堆过年时的见闻。

婉贞耐着性子聊了几句,心里挂着事儿,便也没心情说其他的,觑了个空,对特蕾莎说道:特蕾莎夫人,您从您的家乡千里迢迢来到这里,想必海上旅行的事情也很清楚了吧?能不能给我说说?特蕾莎一愣,随即笑道:当然可以。

我差点忘了,七福晋还是第一次出海远航吧?海上航行可不比得坐马车或是骑马,还是有很大不同的。

说着,就开始对海上旅行的注意事项开始滔滔不绝起来。

幼兰和必禄氏也停下了说话,仔细地听着。

虽然这次她们两人都不必同行,但谁知道以后会不会需要?多知道点东西总是没错的。

就算以后真的没有机会出海,就当趣闻来听听也没什么坏处。

于是,时间就在特蕾莎滔滔不绝的描述和李惠仙时不时的补充中迅速溜走了。

直等到下人来报午膳已经备好,她们才意犹未尽地停下来。

幼兰笑叹道:不说不知道,原来海上航行还有那么多的讲究,今儿个真是开了眼界了。

不过时候也不早了,不如我们就先到这儿吧,明儿个再接着说。

婉贞和必禄氏都没有异议。

婉贞虽然好奇,但今天已经听了太多内容,需要好好消化一下才行,而必禄氏事不关己,当然也没什么想法。

特蕾莎和李惠仙于是告辞离去,婉贞则跟幼兰她们一起吃过午饭,这才起身走人。

刚走到门口,就见必禄氏也走了出来,她不由笑道:六嫂这也要走了吗?怎不多坐会儿?必禄氏看了她一眼,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那一眼的眼神很是复杂。

必禄氏并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笑了笑说:婉贞,我有些话想跟你说,一块儿走吧。

婉贞愣了一下,但还是答道:好啊,那就一块儿走吧,六嫂。

第二卷 宫闺惊心 第一百六十九章 爱意第一百六十九章 爱意上了马车,必禄氏坐在婉贞的对面,许久没有说话。

婉贞虽然心里奇怪,但见她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便知她必有为难之事,因此倒也不好追问了。

只是,不知是什么为难之事?她特意来找自己,难道自己就能有解决问题之法吗?两人谁也不说话,于是马车里就呈现出一片寂静的态势,就这么一直沉默到钟郡王府。

婉贞看了必禄氏一眼,不禁苦笑道:六嫂……不如进来坐会儿,有什么话慢慢再说可好?必禄氏这才从愣怔中回过神来,有些尴尬,想要露一个笑容,但扯动了好几次嘴角却始终没能成功扯出一个笑意,只得放弃,叹息着道:也好。

于是妯娌两人下了马车,向着王府内宅走去。

这个时间载涛还在办公,家中自然就剩下了老夫人和婉贞两个。

而老夫人已经不大管事,平日里就在后院佛堂中念经祈祷,家里实际的主人便只有婉贞了。

因着必禄氏也不是外人,又同为女眷,因此婉贞便也没有客气,直接走进了卧室里。

放下手里的暖炉,拿热水捂了脸和手,她便缩到了炕上,享受着炕上传来的阵阵热气。

与此同时,必禄氏也得到了相同的待遇,同样是暖热了手脚之后就上了炕。

妯娌两人相对而坐,必禄氏仍然没有说话,似乎要延续之前在马车上的静默似的。

婉贞见了,只得柔声问道:六嫂,你不是有话对我说吗?必禄氏愣了一下,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嘴唇蠕动了几次都没能说出话来,最终只得深深一叹,道:罢了,婉贞,咱们不是外人,我也就不跟你拐弯抹角了。

婉贞笑道:正当如此。

六嫂如果有什么吩咐,直说就是。

必禄氏咬了咬下唇,仿佛下定了决心,断然说道:婉贞,这次你跟两位爷一起出使外国,一路之上,还请你务必代我照顾好我家王爷婉贞一愣,神色有些不自然起来,声音没有了底气,只是讷讷地说道:这……六嫂,您放心,有我家王爷在,六爷不会有什么事的。

当然,身为弟媳,若是有能帮的地方,我也不会袖手旁观的。

必禄氏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道:出门在外,比不得家里,尤其是出国远游,更是跟在大清没法儿比。

一路之上,路途遥远不说,还充满未知之数,偏偏王爷又不让我们跟从。

若不是真的无可奈何,我也不会来求你。

婉贞,答应我好吗?帮我、代替我,在路上好好照顾王爷,他就是我的天、我的地,万一……如果他真的出了什么事的话,叫我们这些妇人孺子如何是好?说着说着,竟然流下了泪来。

婉贞有些愣怔。

一直以来,必禄氏在人前,从未表现过对载洵的感情,一直都是那么清清淡淡的,以至于她还一直以为他们夫妻之间的感情不好。

不过从今天看来,必禄氏却是对载洵有着极深厚的感情的,否则,也不至于在这儿苦苦哀求自己去帮忙照顾他。

叹了口气,她心有所触,不自觉地点了点头,道:六嫂,放心吧,六爷的事情,我自会上心,好好照看着,不会有事的。

必禄氏听了这话,不禁松了口气,抹了抹眼睛,看着她笑道:让你看笑话了。

婉贞,真的是很谢谢你婉贞也松了口气,笑了笑说:六嫂真情流露,又有什么好笑话的?倒是六爷,能够有六嫂这么爱他、关心他,真是三生修来的福分必禄氏脸上一红,眼中却多了几分落寞,低声叹息着说:这些年,我跟他一直相敬如宾,我敬他、爱他,默默地做好身为妻子应该做的一切,让他没有后顾之忧,全力去施展自己的抱负。

然而,对他的感情,我从来不敢表现在脸上,有些话,我一辈子也不会对他说,因为表现了、说了,也不过是自讨没趣而已。

怎么会呢婉贞伸过手来,拉住她的,婉言说道,爱一个人,就要让他知道,否则的话,不单是他,就连我们这些旁观的人,也会迷惑的。

坦言说,如果不是今日六嫂你主动说起,旁观者清的我都不知道你对六爷有那么深的感情,更何况当局者迷的六爷?爱,有些时候也是需要说出来别人才会体会的必禄氏低垂着眼帘,目光凝住在两人相握的手上,神思复杂。

半晌,才似乎是自言自语着,又似乎是在询问着,淡淡地说道:若是一开始就明知,他的心已经被别人夺走了,还要去自讨没趣么?婉贞一惊,不自觉地收回了手,颇有些心虚地问道:六嫂……何出此言?必禄氏抬眼看了看她,苦笑着说: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他的心里有着别人……从成亲的第一天起就知道了。

不必问我为什么,也许是身为女人的直觉吧……但我一直不知道那个人是谁,直到后来,我无意之中才发现,那个人原来就是你。

婉贞脸色一变,难掩心中的震惊。

没想到她居然什么都知道了亏得她从未表露出一点儿迹象,若不是今日这番恳谈,她不知道还要隐瞒多久?而她,既然已经知道了载洵对自己的感情,还一径地拜托自己去照顾他,究竟打的什么主意?必禄氏看了看她,凄然一笑,道:婉贞,你别多心。

这事儿,我原本以为一辈子都不会说起的,但……叹了口气,她道,其实,我后来去打听过,你与王爷是青梅竹马的感情,若不是老佛爷乱点鸳鸯谱,如今这多罗郡王福晋也不会是我。

我原本就是插入你们之间的第三者,又有什么好抱怨的呢?所以,我不怨王爷不爱我,毕竟,除了爱,他也已经竭尽所能给了我他能给的一切,我已经很知足了不过,我原本以为自己能够一直默默地爱他、默默地帮助他、照顾他,却没想到还是会有如今这么无力的时候,我不能陪着他,不能继续亲自侍奉他。

我心里担心,又没有别的人可以托付,所以才不得不找上你,希望你能看在过去的情分上,能够多多关心他,不要让他出门在外受了什么苦处婉贞默然,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只见她双目含泪,神色恳切,毫无心虚之处地看着自己,显见说的乃是真心话,不由一叹,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愧疚。

六嫂,放心吧。

我既已答应了你,自然会在路上对六爷多多照顾。

不过……她顿了一下,直视着必禄氏的眼睛,毫不迟疑地说道,六嫂,你要明白,不论过去我跟六爷有过怎样的瓜葛,现在都已经结束了。

我是钟郡王的福晋,是他的弟媳,现在是这样,以后也永远都会是这样必禄氏的神情明显松懈下来,如释重负地笑着,说道:我明白的,婉贞。

每当看到你和七爷伉俪情深的场景,我都会由衷为你们祝福。

你不知道,你跟七爷那么恩爱,我们这帮女眷们见了,嘴上不说,心里可都羡慕着呢所以你也不必担心,我并没有什么不该有的幻想,也不会蓄意去破坏你们之间的感情。

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你能够找到七爷这么个爱你的人,是天意,是福分。

想到载涛,婉贞也忍不住眉开眼笑,眼底眉梢全都是幸福,喃喃地说:是啊,遇上他,是我一辈子的福分必禄氏笑看着她,笑容中有羡慕,也有心酸。

不过她毕竟也是堂堂的王爷福晋,必要的自制力还是有的,迅速调整好了心情,她轻松地说道:好了,该说的我也说完了,也该走了。

说完,便下了炕,穿上鞋,准备离开。

婉贞急忙也下炕来送她,两人一起走到门口,必禄氏转身对她说道:到了这儿就可以了,外面天冷,你也不必再送,我自己走就可以了。

婉贞笑了笑,拉住她的手道:六嫂,你当我是个知心的人,肯跟我说那么多的话,我这里也有几句话想送给你。

必禄氏愣了一下,见她神色庄重,不由得也敛了心思,郑重道:什么话?你说吧。

婉贞深深吸了口气,道:六嫂,不要再纠结于过去我跟六爷的事情了,那毕竟已经是过去,再也不会回来。

如今,六爷的福晋是你,要跟他过一辈子的也是你,而不是我。

你应该好好抓住这难得的缘分,不要轻言放弃。

你的好,我看得到,六爷必定也看得到,你是个值得去爱、去珍惜的女人,若是错过了,六爷一定会后悔一生的所以,六嫂,答应我,你一定要去争取,把你最美最好的一面呈现在六爷面前,让他爱上你,让你们彼此的生命不再有缺陷第二卷 宫闺惊心 第一百七十章 出航第一百七十章 出航必禄氏愣住了。

从没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她自己也从未想过要去争取什么,即使在知道载洵已经心有所属之后也只是默默接受,这种让她主动出击的话……她有一种感觉,这个世上也就只有婉贞能跟她说、会跟她说了让他爱上我?她喃喃地说,这……可能吗?当然可能婉贞鼓励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你与他多年的夫妻,感情是一定会有的,说不定他其实已经爱上了你却仍不自知呢就算他真的没有,但有这么多年的夫妻感情做基础,你比别人都有了无可替代的优势,只要加把劲儿,就一定能成功的说到底,婉贞自知只是一抹穿越时空的游魂,真正的婉贞早已消失在这时间,因此她注定辜负载洵的一片深情。

为了载洵,也为了她自己,她是真心希望载洵能够放下过去的一切,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必禄氏受到的冲击太大,一时半会儿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感情上很是希望真的能如婉贞所说,通过自己的努力让载洵爱上自己,可从小根深蒂固的三从四德又告诉她这么做是不妥当的,两股力量在她心里拉锯着,充满了矛盾而又煎熬的心情。

婉贞见状,也知道想要这从来只知道服从的封建妇人突破自己的心理藩篱不是件易事,于是也不强迫,笑了笑说:好了,六嫂,我今儿个说的话,你回去好好想想吧。

希望等我们从国外回来的时候,能看到一个全新的六嫂顿了一顿,又笑道,至于六爷,你放心,有我和王爷在,必定不会让他有事的。

必禄氏一想,也是这个理儿。

如今出访的事情在即,一切都必须服从这件事情,至于他们之间的感情,日后有的是时间来理清,于是便也暂时放下了心思,看着婉贞道:谢谢你,婉贞。

那,六爷就拜托你了婉贞郑重地点了点头。

女人的友情就是这么奇怪。

两人把话说开了,不但没有影响到她们固有的感情,彼此的关系倒是更加亲厚起来。

时间在忙碌中飞快流逝,仿佛是一转眼的功夫,出发的日子就来到了眼前。

码头上,旌旗飘扬、鼓乐喧天,作为大清国历史上可以说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一次出访行程,两位王爷带队,数十位文武大臣随行,无论是人数还是规格都可谓前无来者,自然也就受到了国内外的一致注目。

明面上看,此次出访不过是亲善之旅,以考察为目的,去参观列强的政治、文化、军事建设,为大清国的发展谋求借鉴;然而知道内情的人都明白,此行的最大目的其实是军火采购,以及寻求列强先进的军事技术和理论,为建立热兵器的现代军队而寻求支持。

因此,在码头送行的人中,看似一片和谐,暗地里却暗潮涌动,各自有各自的心思。

为表郑重,光绪亲自来到天津送行,让人更加感觉到两位王爷在皇帝心中的地位,以及皇帝对此行的看重。

而皇帝的到来也很是鼓舞了一批忠民顺民,码头上人山人海,人人都争相目睹皇帝的风采,山呼的万岁令光绪听得大为振奋,也令一些别有用心的人为之骇然。

事实上,经过这些年的努力,虽然清朝皇室不能说人人拥戴,却也确实大大改变了在百姓心目中的恶劣印象,再加上数千年的忠君思想熏陶,光绪在人民的心中还是有些地位的。

皇帝高兴了,载洵和载涛却对眼前的这片热闹无序,没有丝毫的开心,反而眉头深锁。

此处人多混乱,万一出点什么纰漏可不是现在的大清朝廷能够承受得起的他们知道,以光绪的性子,他们不走的话他也是不会离开的。

迟恐生变,于是原本冗长的送别程序被他们生生压缩了一半,迅速拜谢了皇恩之后就赶紧上船走了。

光绪站在码头,看着船头两个弟弟的身影渐渐消失,心中的担忧并没在满脸的笑容中表现出来。

洋人多狡诈,而大清积弱已久,此行是否能顺利买到便宜而高质的军火还是未知之数,更不用说那些先进的军事思想,怕不是用钱就能买到的东西,他们的担子不轻啊而在船舷之上,还有一个纤细的身影,矗立着、眺望着,他一瞬不瞬地凝视着那个身影,整个人似乎都痴了……一瞬间,他后悔了后悔不该一时心软答应让她同行此去前途未卜,再加上海上的风浪,即使洋人们宣称已经派出了他们最好的邮船来运载使节团,可大海茫茫、天意难测,谁知道会发生些什么?万一有个什么意外……只可惜,事到如今,悔之晚矣他也只能无比虔诚地祈祷老天,千万莫要出什么纰漏才好啊送别了载洵和载涛一行人,光绪顿时觉得意兴阑珊,就连人们依旧高涨的欢呼声也无法令他的情绪好上一些。

钟德全看得明白,急忙说道:万岁爷,两位王爷已经走了,咱们也赶紧回宫去吧还有好多事情等着万岁爷您去处理呢光绪点了点头。

他亲自来送载洵和载涛,便将载沣留在了京里坐镇。

但他毕竟不是皇帝,很多事情还是需要自己做主才行。

看了看周围的文武大臣们,眼光在袁世凯等人身上溜了一圈。

此次载涛等人出访,他们居然没什么反对的声浪,这绝对不正常啊明眼人都知道万一禁卫军、海军等发展起来,北洋新军的重要性就会急转直下,而他们居然没什么反应,这在理论上而言是绝对不可能的事不知道他们背地里打的是什么算盘?思忖着,他微微一笑,道:诸位爱卿,多罗郡王和钟郡王已经出发,尔等也不必在此久留了,各自都回去吧朕还有事,就先走一步了。

百官急忙下跪道:恭送皇上。

声音嘹亮整齐,竟然将周围那些乱糟糟的百姓声音都压了下去,吓了众人一跳,这才反应过来如今可不是唱大戏的场合,那是真正的皇帝驾临,万一弄错点儿什么东西可都是会杀头的围观的都是些升斗小民,没什么见识,一想到这里顿时胆怯了三分,再也不敢放肆,急忙不伦不类地学着那些官员们跪了下来,毫无章法地大声叫着:恭送皇上。

一些古板的大臣们不禁皱起了眉头。

在他们看来,这些民众毫无教化,不知礼数,是非常丢脸的行为。

而袁世凯之类的人物则暗自警惕,看来目下的民众对皇帝还是有着天生的畏惧,难以利用;也因着光绪近些年来大力推行改革和仁政,在民间挽回了不少人对朝廷的向心力,这对他们而言可不是什么好处。

光绪却全然没有考虑到这些得失。

他的心中有着更深的忧虑,埋头走路,似乎将周遭的一切全都忘记了。

待送走了皇帝,文武百官这才从地上爬起来,各自散去。

袁世凯打着哈哈跟人道着别,眼光却不自禁地投向茫茫大海。

遥远的海平面上,承载着载涛等人的邮轮已经变成了一个小黑点,渐渐消失在视野中。

黎元洪凑了上来,附在他的耳边问道:大人,难道……我们就只能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得逞吗?袁世凯冷冷一笑,道:想要打压我们,也得看他们有没有那个命黎元洪若有所悟,小声道:大人的意思是……大海茫茫,瞬息万变,人力更是无比的渺小。

在这样的情形下,不管发生些什么,都不会有人奇怪的,不是么?袁世凯淡淡地说着,笑容可掬的脸上,眼神却是一片冰冷。

黎元洪恍然大悟,看向茫茫大海,嘴角忍不住露出了一丝诡笑。

而此时,载洵和载涛也渡过了出发时候的兴奋和紧张,情绪慢慢安定下来。

他们并不是第一次坐船出海,却是第一次独挑大梁担任重要的出访重任,这些天来,一直战战兢兢,生怕漏了什么东西,或是出了什么纰漏。

好不容易等到出发了,人也来到了海上,一切皆已成定局,此时再来担忧没做好准备已经为时过晚。

而还要在海上航行一段时间才能到达目的地,忧虑抵达以后该如何才能完成任务却又为时尚早,因此两人便也歇下了心思,伫立在船头,看着辽阔的大海,心胸霎时开阔起来。

扑面而来是带着腥味的潮湿的海风,耳边回荡着浪花翻滚的声音,远处的海鸥自由飞翔,阳光抛洒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一股自由奔放的气息渲染着天地。

在这里,人的渺小被凸显出来,在如此广阔的天地间,爱恨嗔怨都显得如此的微不足道,爽快得直想让人引亢高歌两人默默地站着,不约而同地闭上了眼睛,享受着这自由的空气、自由的风。

蓦地,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响起,他们睁开眼,回头,看见婉贞带着菊月走了过来。

第二卷 宫闺惊心 第一百七十一章 冲撞因为中国的传统习俗,女人不宜抛头露面,因此婉贞在送别仪式之前就已经上了船等候。

出海之后,她便忍不住走上甲板,目送着地平面慢慢消失在眼中,出海了啊,这样的认知终于清晰地出现在她的脑海。

前世加上今生,还是第一次乘坐邮轮进行越洋航行,新鲜感充斥在胸中,她感到无比的新奇。

然而眼见着海岸线渐渐消失,却并未见到两位王爷回到客舱,她便一路循着找了过来,此时见他们果然站在船头,不知怎的,脑子里突然就出现了前世某个著名影片中的经典场景。

额头上三条黑线垂下,她摇了摇头,赶紧把那恐怖的场景扔出脑海,然而突又想到,貌似,泰坦尼克号出事的年份就是今年吧?她忍不住激灵灵打了个冷颤,赶紧停下这种不吉利的念头,努力集中精神,绽开了笑容对二人说道:两位爷,甲板上风大,为保重身体着想,还是回舱去好些。

载涛赶紧脱下身上的披风,披在她的身上,微责道:知道甲板上冷怎么还跑出来?万一着凉了怎么办?这里可不比地上,万一生了病,后果是很严重的婉贞不由哭笑不得。

不是自己来劝告他们的么?怎么到头来反倒变成了自己是被劝的那一个?无奈地摇摇头,她拉着载涛由于站在外面过久而有些冰凉的手,嗔道:既然知道说妾身,爷也就该为自己着想才是。

这冰冷的海风,就算爷身体康健,也受不住不停地吹袭啊还是赶紧回舱去吧。

说完,又对载洵说道,六爷,您也是的。

临走前六嫂请我帮忙照顾您,我可是打了包票的。

万一您出了什么事,岂不是让我自打嘴巴?载洵和载涛相视苦笑,载涛无奈而又宠溺地叹道:六哥,咱们还是赶紧进去吧,要不她这张能言善道的嘴,还不知会说些什么出来呢咱们可说不过她载洵好笑地点点头,附和道:确实没错。

咱们进去吧。

婉贞嘟了嘟嘴,委屈道:两位爷好没道理。

明明是因着妾身的话句句在理,所以无法反驳,却偏偏说得好似妾身不对似的,这是从何说起?真真是好心没好报了载涛一见,急忙告饶道:好,好,是我不对,我错了,好么?好贞儿,就不要生气了生气容易长皱纹哦婉贞听他那东拉西扯、似是而非的劝说,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生生将酝酿好的怒气给笑没了,再也绷不起脸来。

载洵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他们嬉闹,惊讶地发现自己竟并不如想象中的伤感。

虽说有些淡淡的怅然,但却仍旧能以平常心对待他们之间的深厚感情,这算是放开了吗?他不知道。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认的是,他……其实并不排斥这样的感觉。

张了张嘴,刚要说话,却听到旁边一个怪声怪气的声音,操着半生不熟的中国话,说道:两位王爷阁下,怎么站在这里吹风呢?这样不好,对身体不好。

三人齐齐一愣,转头循声看去,却原来是这艘邮轮的船长亚当?司考德在说话。

他是个德国人,自称只有三十七岁,然而那满脸的络腮胡子却让他的相貌看起来足足比这个年龄老了十年。

一身笔挺的船长制服,叼着烟斗,看上去彬彬有礼,跟婉贞印象中五大三粗、豪放不羁的船长形象颇有些出入,整个人就像是典型的欧洲贵族,唯有那黝黑的皮肤显示出一个经常在外奔波的男人的特征。

见到他,几人的兴致不禁都减弱了几分。

目前的大清还没有自己生产制造远洋邮轮的能力,因此即使是使节团出访,也只能租用洋人们的轮船,为此还狠狠被洋人们宰了一笔。

但是令人丧气的是,尽管不甘心,他们却不得不承认,在机械工业这方面,洋人确实比他们强了一大截,这艘邮轮虽然租金昂贵,可设施却很齐全,安全性极高,也非常舒适,是远洋航行的理想船舶。

婉贞更有一些别样的抑郁,也不知如今的中国,什么时候才能恢复郑和下西洋时的荣光,自行建造出堪比泰坦尼克号这样的超级远洋油轮来?多谢司考德船长的提醒,我们只不过是在这儿欣赏一下大海的景色,一会儿就会回舱去了。

载洵淡淡地说道,带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

不过似乎这位船长并不太了解中国人的说话艺术,丝毫没有察觉出他们的冷淡,只是就着字面上的意思,一点没有自己不受人欢迎的自觉,笑呵呵地说道:哦,亲爱的王爷阁下,我能理解您的心情。

第一次出海的人都是这样的,觉得很新鲜,不过我要提醒您的是,在海上到处都是这样的景色,再过两天您可能就看得不想再看了。

所以,没有必要长时间逗留在甲板上,还是进去吧。

载涛几乎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头,说道:我们很感激您的提醒,船长阁下,不过我们自有分寸,请您放心吧。

亚当?司考德虽然不大明白他的用词,但从语气和大体的意思看来,他也知道自己的建议并没有被人采纳,不由得也是皱了皱眉头。

婉贞在一旁看得直摇头。

虽然这些年,大清与外国的交往日益频繁,也再不复以前雄霸东方的强大,但这些皇室子弟,骨子里的骄傲还是根深蒂固存在着,只不过被看似温和甚至略显卑微的外表掩盖住了而已。

然而,形势比人强,如今面对更加强大的列强,这样的骄傲却是有弊无利,非常不利于对外交往。

当自己的一方比对方孱弱的时候,并不需要卑躬屈膝,却也无需端着高傲的架子,承认对方的强大,并且虚心学习对方的优秀之处,端正态度,改进自己的不足,这才是进步之道。

若是总端着不必要的骄傲不放,除了绊住自己的脚步,没有任何作用。

见气氛略有些僵硬,她微微一笑,开口道:我们正要进去呢,司考德船长,不过我想您到这儿来,应该不只是来劝我们进去的吧?有什么事吗?亚当?司考德也是个精明的人,否则也不可能担任这么一艘邮轮的船长,听出婉贞似乎有调解的意思,正好顺着台阶就下来了,呵呵笑道:是的,睿智的夫人,您的眼光很准确,我确实是有些事情需要跟两位王爷阁下商量,就是我们的航行路线问题。

现在我们已经到了海上,根据海图,我们有几条路线可以选择,不知道你们喜欢走哪一条?载洵和载涛也不是笨人,本就是一时想不开才会直接跟他对上,此时经过婉贞这么一打岔,顿时也发现了自己的失态,急忙就坡下驴道:关于海上航行的事,我们并不了解,还是由船长您全权决定好了。

反正我们的目的地之前您也知道得很清楚了,只要不误了事,怎么走都行。

亚当?司考德又皱了皱眉头,迟疑地说:这个……两位王爷阁下,在海上,不同的路线有不同的优点,也有不同的缺点,有些近点,有些远点,有些安全点,有些危险点,我很不好决定啊不知道你们的具体要求是什么?能不能详细跟我说说?载洵和载涛对视了一眼,看来不跟这位船长商量一下还不行了正如他们自己所说,他们对这海上航行的事情一窍不通,自然是亚当?司考德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就算被他坑了也不知道,因此早有上当受骗的觉悟。

不过如今看来他倒也还算老实,并没有欺负人的迹象,如此,就当是学习一下航海的知识吧,去跟他谈谈也是不错的。

两兄弟心意相通,彼此一个眼神就决定了下一步的动作,载洵笑了笑道:既然是这样,那就请船长阁下跟我们说说几条航线的情形吧。

不论做什么决定,总要先了解了情况再说,您说对么?亚当?司考德连连点头,道:是的,是的,一点都没错。

两位王爷阁下,请跟我来吧,航线的事情,还是要看着海图才能说清楚的。

听他这么说了,两人于是也不推辞,跟着他便来到了船长的办公室。

而婉贞,则在他们离去之时,笑了笑说道:两位爷既然要跟船长谈正事,妾身也就不打扰了,先行告退。

中国人一向男尊女卑,男人是天,是拿主意的人,女人是地,是被动接受的一方,这已经成了习惯。

婉贞无心也无意去挑战这种思维,她一向都是平淡度日,并不想因为出门在外的原因就自己主动揽事上身。

很多事情,让载涛他们去决定就好了,反正不会害她,她只想轻轻松松、懒懒散散地活着,不求奢望些什么。

载洵和载涛并不觉得她这样的做法有什么不对,反而颇为欣赏,点了点头,算是允许了她的说辞,她微微笑着,低头离开。

第二卷 宫闺惊心 第一百七十二章 谋害第一百七十二章 谋害一晃十几日过去,正如亚当?司考德所说,入目所见的全都是那千篇一律的景色,载涛等人再也没有了当初起航时的兴奋,反而由于船上水土的不服,变得有些精神不济,虽不至于病,却也再也高兴不起来。

还好,如今航海技术发达,船舶的制作水平也大有进步,坐在邮轮上,倒也不觉得如何颠簸,没怎么出现晕船等的症状,轻松了许多。

只是船上活动空间有限,娱乐活动不多,未免令人憋闷。

婉贞有鉴于此,早早准备了书籍等物,没事便在船舱里看书,或是到甲板上吹风,日子却是比一般人好过了很多。

一连十数日的海上航行都是顺风顺水,没有出现大的风浪,然而她却丝毫不敢放松。

后世里听得多了海上气候莫测,就连那么先进的气象预报系统都无法准确预计海上情形,更何况是这落后的二十世纪初?不过……看着那一望无际平静的大海,蔚蓝如洗的辽阔天空,她心里不由有了几分侥幸——或许自己一行人运气好,真的能一路平安到达目的地呢?念头还未转完,就听见身后有人笑道:尊敬的夫人,您又到甲板上来看风景了吗?不用回头,听着特有的腔调和用词就知道来人是谁。

婉贞叹了口气,回过头来的时候便已经调整好了心态,带着微微的笑意,轻轻颌首道:是的,司考德船长,您也上来透风吗?或许是因为有着后世的影响,对于洋人,婉贞的态度明显比载涛等人好上很多,也更加能够理解他们的行为和思维习惯,因此船上的洋人们,对婉贞明显要比载涛等人待见很多,也更客气。

亚当?司考德走过来,呵呵笑道:是啊,尊敬的夫人。

刚刚我们才把晚上的宴会安排好,所以上来吹一下风。

宴会?婉贞有些疑惑地问。

哦,对了,可能您的丈夫还没有通知您。

亚当?司考德满面笑容,说道,我们出发也已经很久了,用你们中国人的话说,旅途寂寞,所以决定办个宴会热闹一下。

时间就定在今天晚上,请您一定要赏脸参加啊听到洋人这般乱七八糟的用词,婉贞不由得忍俊不禁。

然而一想到晚上的宴会,却又笑不出来了。

话说她依稀记得,泰坦尼克号就是在晚上,宴会中,撞上了冰山的吧?虽然如今航行这片海域应该不会有冰山存在,可一没有卫星导航、二没有先进雷达的情况下,晚上还是不要搞什么无谓的活动了,专心行驶比较好吧?泰坦尼克号的教训太过深刻,对于这个年代的海上航行,她有些心理阴影了。

多谢您的邀请,司考德船长。

不过晚上行船不易,应该加倍小心才是,就不要去办什么宴会了吧?她忍不住把自己的考量说出了口。

亚当?司考德却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笑道:这个跟那个没有关系的。

宴会是宴会,航行是航行,并不干涉,而且我在这条路上跑了很多年了,很熟悉,不会有事的。

顿了一下,蓦然想起中国人的习惯,他又补充道,举办宴会的提议,我也跟两位王爷阁下商量过,他们也都同意的。

婉贞顿时无语,知道载洵和载涛也是在船上无聊极了,才会想要换个心情,放松一下,如此一想,也就没有反对的余地了。

再说仔细考虑一下,确实自己也有些杞人忧天。

正如司考德所说,他已经跑这条航线跑熟了的,应该胸有成竹才对,听他的不会有太大问题才是。

想了想,她笑着说道:既是如此,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司考德看了她一眼,虽然中文程度不高,却也听得出来是她答应了的意思,高兴中也带有一丝惋惜。

在欧洲,女性虽然普遍地位也比男性低,但却多少有一些发言权的,甚至女性也可以成为女王。

在他看来,像婉贞这样智慧的女性怎么也不该沦为男性的附属才对,但在中国,却明显只能听从丈夫的安排,听到丈夫答应了才会跟着答应,这样的情形简直不可思议不过洋人注重隐私,既然是别人夫妻间的事情,他也不便多说,简单寒暄了两句,就有船员来将他找了去。

而婉贞既然知道晚上有宴会,便也回到了船舱里梳妆打扮。

如今她也算是大清朝廷的代表之一,可不能失了礼数,落了朝廷的面子。

很快时间便来到了晚上,载洵和载涛等人纷纷盛装出席船上的晚宴。

不过由于这是清政府包租的邮轮,因此船上的人员并不多,可以容纳几百人的宴会厅显得空空荡荡的。

而船上的船员多是些底层的工人,这种上流社会的宴会他们是没资格参加的,这种身份等级的差别并不是中国独有,无论社会如何发展都无法真正杜绝。

有资格参加宴会的至少都是贵族阶层,绝大多数都是使节团的成员。

而洋人们,除了船长之类还算有些地位的高级管理人员外,就只有一些搭乘顺风船的各国使馆的代表或是中下级官员,双方身份地位本就不在一个地平线上,又有着东西方文化习俗的天然差距,气氛自然也就算不上太过热闹。

不过不管各自是什么身份,总归是在官场、上流社会中打滚的人,即使互有嫌隙也不会在言谈举止中表现出来,表面上看去,始终维持了个不冷不热的局面。

一同出行的女眷并不多,除了洋人的妻儿之外,也只有少数的官员携带了家眷,还多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侍妾情人之流,像婉贞这么身份高贵的人是一个都没有,她自然也就成了宴会中鹤立鸡群的人物,处处被人追捧着。

她本是个平淡随和的性子,并不耐这些虚伪的人际交往,短时间还好,时间一长,就觉得有些忍受不了了。

幸好此刻已经吃饱喝足,她便向周围聚集的人们告了一声罪,走向正跟洋人们聊着天的载涛,轻声叫道:爷。

贞儿?怎么了?载涛略有些惊讶,看向她。

妾身觉得有些不舒服,想先行告退了。

她微笑着说。

不舒服?载涛吓了一跳,但随即看到她的眼神,夫妻俩心灵相通,立刻会意过来,如此,你就先回去休息吧,别太劳累了。

尽管明白这不过是她的借口,他还是关切地说道。

婉贞心中一甜,点了点头,又向亚当?司考德等一些有身份地位的人一一道别,这才独自缓缓走出了宴会厅。

方才在宴会上,碍于情面,她不得不喝了些酒。

虽然是些香槟之类的低度数酒,但架不住喝得多,头脑有些昏沉沉的。

如今走到甲板上,被冷冽的海风一吹,顿时清醒了不少,看了看灯火通明的宴会厅,她忍不住苦笑了一下。

如今这种小型的宴会就有些受不了了,等到了欧洲,多的是各种各样的宴会等待着他们,这可真真是一场严峻的挑战洋人们从古至今就对宴会情有独钟,平日闲极无聊的贵族们尤其喜好有事没事就聚在一起,对他们来说,这是消磨时间的好方法,更是招待客人的不二选择。

这次中国的使节团明摆着是送钱上门去,哪有不好好接待的道理?可想而知,以后的日子绝对会是非常丰富多彩的。

无奈地摇了摇头,把这些忧虑甩出脑海。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来烦恼好了,现在距离目的地还有一段距离,这会儿就来考虑这些未免有些为时过早。

她醒了醒神,便沿着船舷,向着自己的船舱走去。

身为使节团首脑的夫人,他们的船舱自然不可能被安排在底层。

顺着舷梯走上去,快要到门口的时候,她却忽然发现前方似乎有个人影在晃动。

眨了眨眼睛,确认不是自己喝醉了酒出现的幻觉,但在昏黄的灯光下却也看不清楚前面之人的相貌,只依稀看到那脑后的大辫子,应该是中国人。

她不由生出了几分诧异。

须知今晚宴会,几乎有点身份的人都去参加了,而那些不够身份的,也都被勒令在自个儿的船舱里待着。

中国人自诩礼仪之邦,自然不会让那些下人们到处乱跑败坏了使节团的名声。

既然如此,那这个人在这里做什么?心里奇怪,又仗着几分酒意壮胆,她上前两步,大声说道:你是谁?在这儿干什么?那人悚然一惊,猛地转过头来,这下婉贞看清楚了,果然是使节团的成员,而且似乎还是个六七品的小官儿,不由松了口气。

你在这里做什么?为何不去参加宴会?她问道,但旋即便发现情形不对。

既是官员,便当在宴请之列。

可他却偷偷跑了出来,还跑到自己和载涛的船舱来,所为何意?自己夫妇和载洵的船舱跟低级官员的并不在同一层,这可不是用什么走错了路就能蒙混过去的刚刚心生警兆,却见那人一脸的穷凶极恶,猛地冲上前来,用力一推。

她顿时一个踉跄,跌到了船舷边儿上,晃了几下,好容易伸手抓住了船舷的栏杆。

然而没等她松一口气,身后却又是一股大力传来,这是存心要害她性命啊她脑子里刚刚闪过这个念头,身子却已经越过了船舷,直直地向着茫茫大海跌落下去。

救命——呼声未落,噗通一声,她已经掉进了汹涌的海水中。

第二卷 宫闺惊心 第一百七十三章 搭救第一百七十三章 搭救夜色如墨,海水如冰。

跟庞然大物的邮轮比起来,婉贞就像是大象身边的小蚂蚁,微不足道的动静,连值守的船员都没惊动,更不用提正在宴会厅中热闹的人们。

于是,诺大的邮轮,几百号人,竟无人知道她已经落海的事情。

夜里的海水温度降至最低,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她就已经全身冰透。

湿重的衣衫紧紧贴在身上,仿佛千斤大石一般想要拉着她沉入冰冷的海底,她本就不谙水性,在落入海中之时已经灌了好几口海水,加上冰冷的海水一泡,不多会儿功夫,就已经开始浑浑噩噩起来。

好在在落水之时,她胡乱挥舞着双手,竟好巧不巧地抓住了一个救生圈,这才能够勉强漂浮在海面上。

脑子里昏昏沉沉的,耳边尽是哗哗的海浪声,她也不知道自己如今身处何方,更不知道邮轮开到什么地方去了,只是下意识地抓紧了救生圈,潜意识中明白无论如何都不能松开,即使双手已经酸软无力,却也紧抓不放。

夜色慢慢过去,也不知过了多久,天边终于出现了第一抹曙光,紧接着,万丈霞光跳出了海平面,将蔚蓝的大海点缀得火红一片,那仿如火焰燃烧一般的激情,足以令任何人心潮澎湃、不能自已。

然而婉贞却看不到了。

她整个人都已经陷入了昏迷,只是在无意识的情形下仍旧抱紧了救生圈,这才得以暂时救回一条命来。

不省人事的她,自然无从辨别方向,只能随着海潮的流动,缓缓不知飘向何方……又过了一阵,忽然,海面上掀起了阵阵波澜,一艘船舶远远驶来。

那是一艘货轮,体积比婉贞他们乘坐的邮轮小了很多,但吃水量很深,看得出来装载了不少货物。

也正因为这个原因,所以货轮的速度并不算很快,但毕竟是蒸汽动力的,十几分钟的时间,便也来到这片海域。

负责瞭望的水手正在百无聊赖地随意张望着。

这片水域并没有什么暗礁险流,放眼望去也没有别的船只在附近航行,没有遇上危险的可能性,人也就懒散多了。

然而,他的眼睛不经意间瞄到海上的一个小小黑点,愣了一下,随即揉了揉眼睛。

看错了吗?不,没有可是……他心中一凛,赶紧拿起了望远镜,调整好焦距看过去。

这下真的看清楚了他吓了一跳,赶紧向着下面甲板上的人叫道:前方两点钟的方向,有个落水的人大家都是在海上拿命搏生活的,只要不是穷凶极恶之人,一般都不会对遇上海难的人视而不见。

一来是感同身受、心中同情,二来谁也不知这种事情会不会有朝一日落到自己身上,也算是做个善事,希望万一有一天自己也遇到这样的情形时能够同样有人相救。

听到瞭望水手的叫喊,甲板上的人们立刻忙碌起来,准备绳索的准备绳索,烧水的烧水,还有几个壮实的船员做好了下水的准备。

常年在海上漂,类似的情形见过不少,该做什么大家心里都有数。

这时,从船舱里走出来两个人。

两人都是欧洲人的血统,身材高大、轮廓分明,一个看上去不过三十来岁的样子,一头卷曲的金发束在脑后,脸色白净,深邃的五官就像是雕刻出来的一样,俊美无匹。

那双跟海水一样蔚蓝的眼睛中,不时闪过一丝精明,然而那微翘的嘴角,却似乎无时无刻都在洋溢着微笑,让人一不小心就沉醉下去,忽视了他深邃的眼神,错辨了那份老谋深算。

而另外一个,年纪比他大得多了,已经四五十岁,下颚上留着短须,脸上因为常年的风霜而积累了深深的皱纹,紧抿着嘴唇,神色严谨。

从他们的穿着和举止上看,年轻人明显比年老者穿得高级,而且年老者总是有意无意慢了年轻人一步,神色恭谨地跟在后面,让人一眼就能看出两人身份的高低。

甲板上的众人看见他们走出来,顿时都放下了手里的东西,恭敬地弯下了腰。

奥斯顿少爷,亚尔林管家。

众人异口同声地叫道。

年轻的男子奥斯顿点了点头,问道:刚才你们说什么?有人落水了?瞭望台上的水手已经爬了下来,闻言赶紧说道:是的,少爷,前面有个落水的人。

奥斯顿皱了皱眉头,有些奇怪地说道:附近没听说有沉没的船只啊怎么会有人落水的?话音未落,就听到船头传来一阵喧哗,有人叫道:看到了看到了众人心中一紧。

奥斯顿和亚尔林对视了一眼,也顾不上许多,快步走到船头看过去。

此时船只距离漂浮着的婉贞已经颇近了,用肉眼就能看到她的身影,奥斯顿一愣——还真是落难的人啊救人。

他简短地说道。

水手们听到命令,刚才停下的动作立刻又重新开始。

几个健壮的水手放下了系在船舷的救生艇,方才准备好下水的人坐了上去,一起用力向着婉贞划去。

出乎意料的,他们发现那个漂浮的人居然是个女人,还是个娇小的东方女人,这下也不用下水了,直接大手一捞就将人捞了上来,端的是轻松。

有人伸手在她鼻端试了一下,还好,虽然失去了意识,呼吸却还在,于是松了口气,赶紧给船上打了个手势,然后又齐心合力把救生艇划了回去。

救到了人,不费吹灰之力,几人的脸上都兴奋不已。

毕竟这个天气的海水还是很冷的,再健壮的人也不愿下水去走一遭。

七手八脚将婉贞吊上了甲板,看到救起来的是个东方女子,其余的人也是愣了一下。

不过很快就回过神来,厚厚的棉被给她盖上,有经验的船员仔细查看了一下,没有溺水的迹象,只是因为长时间泡在冰水里所以昏迷不醒,再晚一点救上来的话难免不会有生命危险。

奥斯顿皱着眉头,看着这个东方女人,神情有些愣怔。

他来往东西方做生意也有十几年了,对东方那个古老的国家还是有些了解的,他们的女人很少会跑到海上来,更加不会独自一人落水,如今碰到一个例外,也不知道会不会遇上什么麻烦?不过既然已经救上来了,就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他叹了口气,摆摆手道:把她抬进舱去,让贝拉去照顾她吧。

水手们应了一声,两个人抬手抬脚就将婉贞搬进了船舱。

一个二十多岁的外国女子就站在舱门口,赶紧指挥着男人们把婉贞放到床上,然后不由分说把所有人都赶了出来,自己砰一声把门关上了。

亚尔林见几乎所有人都围拢了过来,兴致勃勃想看热闹,不禁皱了皱眉头,声音不大,却很有威严地说道:都去干自己的活儿去别凑在一起,想偷懒吗?水手们对于这个严肃的老管家一向敬畏有加,闻言赶紧一哄而散,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

落水的东方女人,多稀罕的事情虽然还有着很强的好奇心,但得罪了老管家也不是什么好玩的事,先顾好自己吧亚尔林,你看这件事……奥斯顿沉吟着,眼光投向紧闭的舱门,迟疑不定。

亚尔林到底比他多些见识,闻言躬了躬身子,恭敬地答道:少爷,这条航线上商船来来往往,会有人落水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不管怎么样她只是一个人,应该不会对我们造成什么威胁,暂时不必担心。

奥斯顿点了点头,道:这个我自然知道。

只是我想不明白,为什么在没有发生海难的情况下会有人落水?就算有人存心推她落海,又怎么可能让她抱着救生圈?亚尔林不禁哑然。

这种古怪的事情确实不多见,他也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这时,舱门打开了,那个名叫贝拉的女子走出来,手上拿着婉贞换下的湿衣服,行了个屈膝礼,说道:少爷,管家。

都处理好了吗?奥斯顿问道。

是的。

贝拉答道,已经给她换了衣服,船舱里烧着壁炉,等她的身体回暖就没事了。

奥斯顿点了点头。

亚尔林则走过去,拿过贝拉手里的衣服,摊开在地上仔细看了看,脸色渐渐沉重。

亚尔林,你发现了什么?奥斯顿也看出了端倪,眼色渐渐亮起来,却故意问道。

亚尔林知道自己这位少爷的劣根性,闻言也不奇怪,沉着地说道:少爷,您看这身衣服,可是清朝政府的贵妇人才能穿着的啊我曾经在北京见过,似乎只有皇室的女性才有资格穿这样的服装。

其实这是他一知半解了。

婉贞所穿的衣服虽然豪华精致,但并不是朝服之类命妇的装束,说到底也不过就是旗装。

这样的服装汉人不能穿,没有身份地位的满人也不能穿,但在满族的上流阶层却并不是犯禁制的衣饰,只要是有品级的官员家眷都可以穿着,并不局限于皇室宗亲。

但即使如此,也足以证明婉贞身份的高贵。

奥斯顿的眼神闪了一下,似笑非笑地说道:皇室的女性吗?看来,我们还真的救起了一个了不得的人呐少爷……亚尔林有些犹豫,看了看他,忍不住露出一个苦笑。

自己的这位主人,绝顶聪明,心思灵活到不可思议。

每当他露出这样的表情时,准是又想到什么古灵精怪的主意了这样的主意不能说不好,恰恰相反,几乎都算得上神来之笔,可问题是随之而来的风险和麻烦也绝对是成正比的啊想起出发前主人和夫人的嘱托,他觉得自己的脑袋又开始隐隐发疼了。

第二卷 宫闺惊心 第一百七十四章 沟通第一百七十四章 沟通并不是什么要命的病痛,再加上船上的众人早就熟悉了类似的情况,救治起来有条不紊,灌了几颗西药下去,迅速见效,捂暖了身子之后,婉贞醒了。

缓缓睁开眼睛,眼前的模糊渐渐退去,清晰慢慢进入眼中。

进入脑海的第一个念头是——她在哪儿?入目所见并不是熟悉的景致,虽然都是洋人喜欢的装饰,但邮轮上的房间分明更加豪华精致,还特意根据宫廷的习惯燃点着熏香,因此并无多少海上的腥味飘入。

然而这间房,摆设简陋了许多,除了必须的生活用品外,额外的装饰就没有了,显得简单而刚硬,非常符合一般的轮船上的布置。

她在哪儿?这个问题再次跳入脑海,她的记忆似乎有着一个断层,这里肯定不是自己的船舱,那么她怎么会到这儿来的?不知为何,脑子里似乎有一团迷雾,阻挡着她无法进行有效的思考。

想要拨开重重迷雾看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却有种有心无力的感觉,一时之间,憋闷的感觉,让她有点想吐。

就在这时,门突然开了,一个从未见过的洋女人走进来,手里端着一杯水。

女人没有注意床上的动静,转身关上门,又走了几步,眼睛一抬,这才看到了床上正眼神灼灼看着自己的人,愣了一下,随即喜道:你醒了?说的是法语,婉贞听不明白,因此更加的愣怔了。

邮轮上洋人的女眷不多,她都见过,可从未见过这个女人。

再加上船上的洋人基本都在中国住过一段时间,因此多多少少会两句中文,她并未透露自己其实会说英语的事实,所以她们便很有自觉地,在跟她说话的时候都会尽量用中文来表达。

这个女人不是船上的人这个念头一闪而过,还没来得及细想,就见那女人放下水,扑到床前叽里呱啦又是一顿说,神情很是激动,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只可惜婉贞一句都听不懂,反而被她的呱噪说得一阵头晕,眼前星星乱舞。

停……停她急忙伸出手,有些气促地说道。

心烦意乱、头晕脑胀,脱口而出的话自然是中文。

那女人愣了一下,随即面露难色,想了好久,才勉强蹦出几个字来:醒……好……不过都是中文,虽然极不标准,但好歹婉贞是听懂了。

她松了口气,眼光不自觉飘向摆在桌上的水杯。

刚才还不觉得,此时见到了却感觉嗓子里干得冒烟,于是眼中毫不掩饰地露出了渴望的神色。

那女人虽然中文不流利,心思却很灵敏,顺着她的眼光看过去,立刻反应过来,急忙三两步拿过水杯,一手拿着杯子,一手扶她坐起来,说道:知道你醒了想喝水,所以特意拿来的。

喝吧。

说的当然是法语,婉贞不懂,但却不妨碍她理解这个动作的意思。

赶紧借着她的搀扶坐起来。

刚半坐起,身上的棉被滑下来,露出里面一丝不挂的身子,她吓了一跳,赶紧手忙脚乱把被子拉上,为此还差点又跌回了床上。

那女人见了,很是有些不屑地撇了撇嘴,道:你们这些东方女人就是这样,这里又没别人,这么怕羞干什么?婉贞听不懂她说的,但却看得到她的表情,不禁脸上红了一下。

不过此时顾不上许多,口渴的感觉超越了一切,她伸手拿过那女人手上的杯子,几口就将整杯水给喝了下去。

顿时,一股温暖的清流顺着食道滑进胃里,不仅喉咙的干涩一扫而空,而且脑子也似乎被清泉流过,神智为之一清。

喘了口气,那种憋闷的感觉没有了,心情好了很多,她忍不住轻轻笑着,对那女人微微颌首,说了一声谢谢。

那女人虽不大懂中文,但这句谢谢却还是听得懂的。

她想说点什么,然而绞尽脑汁才发现,以自己的中文水平根本什么都说不清楚,憋了半晌,还是一个字都出不来。

语言不通,无法交流,她只觉得无比的沮丧,自然心情也就好不到哪里去。

脸黑黑地看了婉贞一眼,生硬地说了一个字:等。

然后拿着杯子就出去了。

等?婉贞有些莫名其妙,不过一想也就猜到了,是让自己等着,她去找人吧?不由得松了口气。

说实话,语言不通,觉得心慌的并不只有那个洋女人。

婉贞也极希望搞清楚自己此刻身在何处,与人沟通的欲望也是很强烈的。

不过听那女人的语气,应该认识能够说中文的人,这就好了她方才还在担心,如果只能跟这个不懂中文的女人面面相觑下去,该怎么办呢松了口气,脑子也清醒了一些,她这才想起被窝里的自己可什么都没穿呢脸上又是一红,赶紧躺了下来,拉起被子将自己全身裹好。

没办法,刚才扫了一眼,这房里并没有什么衣物可以让她穿着。

不过,为什么自己会被脱得一干二净呢?她仔细回忆,零散的记忆终于慢慢回到脑中,那晚宴会后的事情,她想起来了记得自己因为提前离席,所以独自一人走回船舱。

然而在那儿却见到一个不该见到的人,因为警觉心不够,没能及时作出防备,因此被人推下了海……推下了海她一惊,抓紧了胸前的被子。

落海之后的情形她已经完全没有印象了。

但此刻自己能够安然无恙地醒来,应该是被人救了侥天之幸,谢天谢地即便从来不信神佛的她也忍不住默默祈祷了两句,这才觉得有些惊魂稍定。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自己肯定不是被载涛他们救起来的,否则此时载涛应该一步不离守在自己身边才对,而且自己也应该躺在那个特意布置过的豪华船舱里才是。

无论是这个船舱里的布置,还是刚才见到的那个女人,在在都提醒了她,她已经不在那艘豪华邮轮上了刚刚放下的一颗心立刻又提了起来。

如果自己不在载涛身边,当他发现自己失踪以后会变得怎样?该是怎样的心急如焚?不,她一定要尽快回去才行咬着下唇,她刚做出这样的决定,就听见门又开了。

急忙看过去,发现那女人又回来了,身后跟着的却是一个洋人……洋人?她吓了一跳,赶紧又把被子抓紧了几分,心里无奈地浮现一个念头——果然是不懂礼数的洋人啊虽然她不像一般的清朝妇人一般把男女之防看得那么重要,可必要的礼节总是要遵守的吧?即使是在国外,一个男性随便出入女士的房间也不是什么好事吧?默默地叹息着,她一言不发,只是防备地看着眼前的一男一女。

虽说那个男人给她的感觉颇像是个绅士,而且又有那个女人陪在一边,可这里毕竟是人家的地盘,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察觉到她的眼神,男子不由得笑了,并不是恼怒的笑,而是有趣的笑。

他看着床上的婉贞,咬字清晰地用中文说道:尊敬的女士,您好。

我是奥斯顿?雷德,来自法国的朋友,很高兴认识您。

了解婉贞的顾忌,他也不走近了,就在床前两米开外的地方停住了,然后行了个欧洲的贵族礼节。

这种礼节婉贞并不陌生,看得出来,这个自称奥斯顿的男人一定出身不低,而且颇有教养的样子,不由稍微放下点心。

您好,雷德先生,我叫婉贞。

顿了一下,略过了自己的身份,她谨慎地说道,想必是您救了我吧?非常感谢奥斯顿也不是笨人。

从这简短的几句就可以看出,他和管家的猜测不错,这位女性果然是来自清朝贵族阶级的人物。

一般的平民女性他以前也见过,是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来的,而且她面对着自己,虽然戒备,却并没有恐惧或是惊慌的表现,可见也是见过世面的,而这种镇定的功夫也不是一般的东方女人能够拥有的。

不知不觉中,他对婉贞已有了一丝佩服。

不过此时他关心的却不是这些,微微一笑,又道:您太客气了,婉贞女士。

海上风浪难测,谁都有可能遇到不幸,互相帮助是应该的。

我很高兴能够有这个荣幸帮您一把,看到您安然无恙的样子,我也就放心了。

婉贞略微有些讶异地看着他,他的中文水平实在是比一般的洋人都要高了,应该在中国待过不少时候吧?她咬了咬牙,小心翼翼、试探性地问道:雷德先生,不知道……您是在什么地方救起我的?现在我们又在哪里?奥斯顿看了看她,笑道:婉贞女士,您也知道,大海茫茫,是非常辽阔的。

我救起您的地方,说实话,我说了您怕是也不知道吧?至于我们现在,正乘坐着我家的货轮,目的地是印度。

印度?婉贞一惊,忍不住叫出声来。

是啊,印度。

有什么不对吗?奥斯顿的嘴角微扬,明知故问道。

第二卷 宫闺惊心 第一百七十五章 借势第一百七十五章 借势婉贞顿时心乱如麻。

印度和欧洲,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方向。

如果这艘船是去印度的,也就意味着她将和载涛等人背道而驰,她并不知道载涛等人现在身在何方,也不知道他们会怎样寻找自己,但可以想见的是,按照常理,这样南辕北辙的方向是绝对不可能有遇见的一天的可是她又能怎样呢?别忘了,这艘可不是她自己的船,能够被人搭救已经很幸运了,不可能再要求别人单独为了自己而改变航向,她不是女神,做不到事事顺心如意。

怎么办?奥斯顿微微一笑,关心地说道:婉贞女士,您刚刚醒来,身体一定还非常虚弱,就请安心休息吧,我不多打扰了。

顿了一下,又指着旁边的女子说道,她叫贝拉,是我的侍女,这艘船上没有别的女性,就由她来照顾您吧。

不过她不是很懂中文,不便之处,还希望您能多多体谅。

婉贞愣了一下,急忙说道:不敢,不敢。

麻烦你们为**心,已经很过意不去了,又怎么谈得上体谅不体谅的?给你们添麻烦了,非常抱歉。

奥斯顿笑着说:您就不必客气了,婉贞女士。

那,不打搅您休息,我先走了。

等等见他要走,婉贞一急,急忙叫道。

还有什么事吗?婉贞女士。

奥斯顿转过头来,笑着问道,只是那笑容中却多了一丝狡黠。

婉贞心绪烦乱,并没有发现这一点点异样,咬了咬嘴唇,有些迟疑地问道:这个……雷德先生,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说附近有在找人的船只?本不想这么问的,这话出口,无疑是将自己的弱点暴露在别人面前。

然而此刻她已经束手无策了,身边没有一个可以帮上忙的人,不得已只能冒险在这个洋人身上试一试。

奥斯顿的眼中精光一闪而逝,装作恍然大悟,说道:对了,我都几乎忘了,婉贞女士既然在海上遇难,必定同行的人都在担心着您吧?不过很遗憾的,航行了这么久,我们一艘船都没碰上,更别说见到有谁在寻人了。

这个答案并没有超出婉贞的预期。

毕竟这是在茫茫大海上,不管有心无意,都不是那么容易碰上的,所谓大海捞针,不过如是。

况且这艘船跟载涛他们的方向不同,更加不可能会有什么交集。

只不过心存侥幸问一问而已,如今听到意料中的回答,确实有些失望,但却并不惊讶。

看到婉贞有些沮丧的表情,奥斯顿眼珠一转,说道:婉贞女士,不如告诉我,您本来是打算去哪里?还有谁跟您一起出海?如果幸运的话,说不定我们会遇上他们的。

不,不会的,我们要去欧洲,方向不同……婉贞喃喃地说着,心里的懊丧溢于言表。

这样啊……奥斯顿沉吟着,那么,不知道您的家属在哪里?或者我可以想办法通知他们,让他们来接您。

婉贞心情低落,摇了摇头。

家属?载涛如今在哪里她也不知道,若是能联系上他,她也用不着在这儿忧心焦虑了。

不过……她灵光一闪。

载涛在海上行踪不定,但他们的根却是不会变的。

如果能回到北京,告诉光绪,那么他一定能想办法通知载涛他们她平安无事的消息。

只是……她仍旧有些犹豫。

如果把自己的身份泄露出去,会有怎样的后果?婉贞女士?奥斯顿把她的犹豫看在眼里,却诈做不知,装糊涂地问道。

婉贞咬了咬牙,终于还是说道:雷德先生,不瞒您说,我的家人还在北京。

不知您能否派人送我回去?若能平安回到北京,我一定重重酬谢她最终还是做出了决定,打算赌一把。

商人重利,德国的哲人不是说过一句话吗?只要有百分之二百的利润,他们就敢冒上绞刑架的危险。

虽然泄露自己的身份可能会带来不可测的后果,但只要让他知道这么做有利可图,还是有几分把握能够让他按照自己的心意行事的况且,如果不依靠他,自己也确实无计可施了。

毕竟这是在国外、在海上,大清本就薄弱的势力更加微不足道,别说是她,就算载洵、载涛在这里都没有办法。

奥斯顿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尊敬的女士,想必您也知道,印度离中国的北京还有相当远的一段距离,如果要特意去一趟北京……他微微皱起了眉头。

婉贞急忙说道:不,我也不是一定要求您亲自送我回去,只要能到印度,搭上回国的邮轮,这样就可以了。

奥斯顿心念电转,短短几秒钟的时间,许多念头已经在他的心中转了好几圈。

他本就是个心思敏捷的人,瞬间拿定了主意,笑着说道:不不不,婉贞女士,您误会了。

我并不是不愿意送您回去,只是我们的货物要先去印度贩卖,等生意做完之后,我再送您回去,您看怎么样?婉贞心里自是不愿。

多拖一天,说不得就要载涛他们多担心一天,她急于向他们报平安,又怎么等得起?她把心一横,看着奥斯顿说道:雷德先生,不知道您打算贩卖什么货物?或许,您可以直接运到中国去销售,也是一样的。

奥斯顿眼睛一亮,却摇了摇头,遗憾地说道:您的建议很好,婉贞女士,只是我们家开辟东方市场的时间太短,还没有在中国建立起有效的销售渠道,冒然前去怕是会只亏不赚。

您应该知道,我们辛辛苦苦从西方跑到东方来,就是为了赚钱的,明知会亏还要去做,那样太不值得了这番话倒不是推诿之词。

作为新兴的家族,他们家参与东方贸易的时间并不长,势力最多也就达到印度而已。

虽然也对中国市场垂涎不已,但相对于已经被完全殖民地化的印度而言,仍旧保留了自己的皇朝的中国存在着极其严重的官商勾结现象,如果不能搭上官方这条线,生意是不可能完全展开的。

但他们在中国政府中始终未能找到一个合适的合作人选,级别低了,他们不屑于拉拢,级别高的,又还没找到门路接近。

最近这些年,他的父亲已经逐渐放权,将家族在东方的生意交给了他来做,所以这一直是他头疼的问题,并且无解。

婉贞虽然甚少理会外界的事情,但从载涛零零星星在家中的对话中,也多少知道些外面的情形,听了这话,立刻领会了奥斯顿的意思,不禁微微一笑,心中多了几分笃定。

雷德先生,您救了我的性命,我们中国人有句古话,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或许,我可以为您做点什么。

她说道。

奥斯顿心中一喜,面上却不动声色,故意皱了皱眉头道:婉贞女士,我说过,在海上互相帮助是应该的,您无需客气。

况且,我想您并未意识到这件事情的难度,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这不是一天两天能做到的,还需要从长计议才行。

婉贞看着他,很是有些无奈。

她明白奥斯顿想要什么,像这种狡猾的商人,在没有得到确切的保证之前,是绝对不会冒不必要的风险的。

他这么说,无非是想逼自己亮出所有的底牌来。

叹了口气,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又能怎么办呢?笑了笑,她说:雷德先生,不瞒您说,我乃是大清王朝钟郡王爷的福晋……也就是亲王的夫人,我想,我的丈夫应该有足够的能力可以帮到您了吧?实际上,郡王跟亲王还是有很大差别的,但鉴于西方的爵位没有东方那么复杂,对照起来,载涛确实也勉强算得上西方的亲王爵,所以婉贞就刻意把载涛的地位提高了。

而且,在目前的形势下,把自己的势力夸得越大越有利。

饶是奥斯顿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听了这个回答还是忍不住大吃一惊。

早有觉悟这位落水的东方女子可能身份高贵,但却没想到竟然高贵到这种地步。

一愣之后,随之涌上的则是狂喜——如果她说的都是真的,那么有了中国亲王的护航,还愁自己的家族不能在中国站稳脚跟吗?不过……他脸上露出震惊的神色,立刻又向婉贞行了个标准的贵族礼仪,神色恭谨地说道:实在没想到您竟然是亲王夫人,我失礼了。

请您原谅我的冒昧。

不过,您这么身份高贵的人,怎么会一个人落难在海上呢?早知空口白话他不会轻易相信,婉贞并不奇怪他的婉转质疑。

反正现在话已经说开了,也没有藏着掖着的必要,她淡淡地说:其实,我是陪着我的丈夫出访欧洲,没想到却在船上失足落海的。

奥斯顿心中一动。

因为几个月前就已经出海,一路做着生意过来,他倒是真的没听说过清朝政府居然派了官员出访欧洲。

不过这件事情很好确定,等靠岸之后打听一下就能知道了。

至于为什么堂堂亲王夫人会在出访的路上失足落海,事情肯定没她说得这么简单,但奥斯顿也不是笨人,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于是也并不纠缠其上,摆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说道:原来如此夫人的话,我当然相信,那么就这么定了吧。

我这就送您回去,不过我们还是需要先在印度做一点补给,然后才能继续上路的,您看这样好吗?对于这个合情合理的要求,婉贞完全没有否定的理由,于是只得勉强点了点头,道:那……就按照您的意思去办吧,雷德先生。

第二卷 宫闺惊心 第一百七十六章 返航第一百七十六章 返航豪华的船舱中,因为乘客的特殊身份,加入了不少中国元素的装饰品,例如那珠玉的垂帘,例如那精致的香炉。

能够宁神静气的高贵香料燃点着,释放出馥郁的清香,衬托得整个气氛高贵优雅。

若是在平时,能够居住在这样的环境中,对于扑面就是腥气潮湿的海上旅行来说,无异于置身天堂。

只是,现在,端坐在房中的人却双眼无神、目光呆滞,眼下的黑眼圈清晰可辨,神情憔悴,浑身散发出死气沉沉的气息。

忽然,舱门吱呀一声开了。

这小小的声音顿时仿佛触动了什么机关似的,他猛地转头看过去,双眼现出难以逼视的光芒,几乎是从凳子上弹了起来,扑上前拉住来人的手。

六哥,怎么样?是不是找到婉贞了?他的嗓音干涩而嘶哑,已经在前两天不停的嘶吼中拉伤了声带,御医说了,若是不好好保养,这声音八成就要废了但他又哪里有心思在乎那么多?当发现婉贞失踪的一霎那,他就已经把什么都置之度外了。

若是没有了婉贞,他连活下去都嫌多余,又怎会在乎小小的失声?看着他充满希冀的眼神,载洵忍不住心底一沉。

在这茫茫无际的大海上,一个弱女子失踪意味着什么,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所以第一时间,载涛就近乎疯狂了。

之后,整艘船上都乱成了一团,把船体搜了个底朝天之余,还心存一丝侥幸的人们便开始在大海中捞针,顺着来时的路一路找了回去。

然而大家都清楚,海水并不是静止不动的,就算婉贞一时半会儿还活着,也绝对不可能会留在原地,也不知会被海浪带去哪里。

更何况,她是否仍然活着还是个未知之数。

然而载涛却像是魔怔了,一门心思、一厢情愿地还坚信着婉贞仍然生存,不许任何人放弃对她的搜寻,自己也差点跳下了海去。

还好载洵眼明手快拉住了他,这才没造成另一出的惨剧,但从此却再也不敢让他单独留在外面了,好说歹说让他回到了舱中等候。

两天的时间过去,其实人人都知道,婉贞八成是凶多吉少了。

不过没人敢在载涛面前提起,看他如今这样子,与其让他绝望而失去求生意志,倒不如就这么让他魔怔着,好歹能够争取些时间,尝试着找到方法开解。

然而载洵却对此非常地不确定。

载涛对婉贞的感情是一般人所不能想象的,为了她,他什么都干得出来。

如果婉贞真的去了,他怀疑载涛还能不能被劝解得了?还能不能撑得过去?心底重重一叹,他看着载涛的眼睛,沉重地摇了摇头。

眼前一黑,载涛的脸色顿时更是变得苍白无比,抹上了一层绝望的死灰。

身子摇晃了一下,颓然倾倒,载洵吓了一跳,赶紧用力扶住了他,将他扶到床上坐下,同时嘴里不停地安慰道:别担心,现在还不到绝望的时候这条航线上商船来来往往,或许婉贞已经被某艘船只救了也不一定,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你在这个时候可不能放弃啊他只是绞尽脑汁安慰着这个心死的男人罢了,丝毫不知自己的话已经一语道破了真相。

其实他们两人都知道这话安慰的成分绝对大于实际的可能性,但在载涛现在这种情形下,哪怕还有一丝希望也都是救命的稻草,听了这番说辞,载涛的眼中渐渐又重新浮现出一丝希望的光芒,慢慢提起精神来。

是啊,还不到放弃的时候……他喃喃地说道,看着载洵,问道,六哥,现在该怎么办?我们怎么才能找到婉贞?载洵知道,此时的载涛不崩溃已经是无比幸运,不用再指望他能有什么英明的决策了。

还好他们两兄弟同行,总有一个是脑子比较清醒的,还能做点主。

考虑了一下,他斟酌着说道:海上辽阔,我们找不到婉贞,想必她也找不到我们。

不过,以她的聪明,即使找不到我们,也该知道回去等待才是,所以我想,不如我们立刻返航,回京去等消息吧。

完全不知自己再一次说中了真相,他如今想的不过是赶紧将载涛带回去。

以载涛现在的样子,指望他继续出使完成什么外交使命是想都不用想了,将他带回北京,说不定众人智长,还能找到个安慰的方法,保住他的一条性命。

这是其一。

其二,婉贞失踪,现在甚至很可能已经身死,受到打击的绝对不只是载涛一个。

只不过载洵痴长了几年,再加上虽然苦恋,却终究没有得到过,自然失去的痛苦也就小了一些,目前还能够力持镇定而已。

但他心中绝不轻松,也不知自己这强装的镇定何时会消失殆尽,在此之前,在两人都崩溃之前,回去已经是最好的选择。

载涛并不是傻蛋,自然能够察觉载洵这番话的怪异之处。

但他此时早已处在心慌意乱的情境中,虽然还勉强保留了一丝神智,却是不可能组织起什么有效的思考来的。

因此尽管觉得此话有些不妥,却一时之间也找不出什么破绽来,反而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一般,连声说道:正是,正是,还是六哥看得透彻,我们赶紧回去吧说不定婉贞早已在家中等着我们了载洵忍不住暗自苦笑,面对这样的载涛还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不过他能同意自己的建议已经很不错了,怕就怕他执着地要留在海上搜寻,那才真的叫做一筹莫展呢于是点点头道:好,我这就吩咐下去,让他们立即返航。

你先休息一下,看你现在这种状态,若是被婉贞看见了,定然又要责怪我没有好好照顾你了。

载涛的神经其实已经紧绷到了极限,若不是想要找到婉贞的一丝念头支撑着,早已倒下。

如今既然已经决定要回航,他也不矫情,点了点头就躺下来休息,就算睡不着也要试着去放松,否则怕是还没有见到婉贞,他自己却已经先倒下了。

司考德船长听到载洵的命令,并没有太大的惊讶。

使节团的团长夫人在自己的船上失踪,这件事情对他的声誉而言是个沉重的打击,在没有查清事情的真相之前,他自然希望能够暂缓上路。

况且看到那位王爷的情形,也早已猜到这趟出使之旅八成是要无疾而终了,因此对于返航的命令并无抵触,爽快地答应下来。

如今他也认为那位夫人八成已经是凶多吉少了,唯一期盼的就是赶紧靠岸,然后将这件事情查个水落石出,恢复自己的名誉才是最重要的于是,邮轮加足了马力往回赶,倒是比来的时候还要快了几分。

转眼六天的时间过去,他们回到了印度洋。

而与此同时,婉贞和奥斯顿等人也在印度的港口泊了岸。

经过几日的调养,她的身体基本上已经恢复如初,能够自由行动无碍了。

不过内体是否留下了什么后遗症,却谁也不知道,毕竟船上并没有专业的医生,无从诊断。

原先她所穿的那身衣服因为在海水中浸泡过久,已经无法再穿了。

而想也知道,奥斯顿的船上绝对不会没事准备清朝贵妇人穿的衣服,因此婉贞只能无奈地换上了贝拉的衣服。

而由于她跟贝拉的体型相差太多,外国人多比中国人高大且丰满,即使贝拉在他们本国人中也算得上娇小玲珑了,却也不是婉贞能够比拟的,因此她的衣服穿在婉贞身上就显得大了,只是一时之间没有办法,勉强将就而已。

于是,在印度靠岸之后,奥斯顿声称要去置办补给的东西,同时也让贝拉带着婉贞去寻找合适的衣服。

此时的印度也是个国际贸易繁盛的国度,中外人士都有聚集,其中不乏中国人开的商店,想要找到一身合适的衣服应该还是不难的。

婉贞无可无不可地答应了。

外国女人的衣服她穿着自然不会有什么排斥感,但却总是觉得不是很舒服,也不知是不是心理因素造成的。

如果能够有机会穿回中国人的服饰,那也是不错的。

况且……她看了一眼身边的贝拉。

一头金色的头发披散下来,蓝眼睛、高鼻梁,典型的法国女子,身材丰满火爆,紧束的胸衣挤得丰满的胸部几乎就要爆出来。

她的衣服看上去面料并不差,即使西方现在已经十分发达,婉贞也不认为一个真正卑微的侍女能够有这样的待遇。

果然,仔细观察之后才发现,这个贝拉不仅负责服侍奥斯顿的生活起居,而且晚上还跟他同床,分明就是情人之流的人物,用大清的话来说,也就是通房丫头一类的存在。

发现了这点之后,婉贞对于身穿她的衣服,自然又多了几分尴尬和别扭。

走在印度的街道上,两旁是繁忙的店铺,来自世界各国的商人们都在这里汇集,自然不乏中国商人和他们的女眷。

这些黑头发黄皮肤的中国女人们,有些仍然做清朝妇人的装束,有些却已经换上了洋人的衣服,因此婉贞走在她们中间倒也并不显得显眼。

贝拉似乎对这里很是熟悉,拉着她东拐西拐之后,停在了一家店铺的前面,生硬地说道:到了。

第二卷 宫闺惊心 第一百七十七章 惊艳第一百七十七章 惊艳这些天来,婉贞和贝拉朝夕相处,虽然谈不上建立什么牢不可破的交情,但至少和睦相处还是办得到的。

两人由于言语不通,没事的时候就互相比手画脚学习对方的语言,几天下来,说不上学了多少语法句型,但日常常用的一些单词却是学会了许多,也可以彼此做一些简单的交流了。

其实,婉贞发现,无论是奥斯顿还是他那个管家亚尔林,或是侍女贝拉,都会说英语,如果她也用英语跟他们交流的话还是不成问题的,但不知为何,她却是下意识地隐瞒了自己会说英语的事实。

听到贝拉说到了,婉贞停下脚步,抬头看去。

只见这是一间典型的中国风格的店铺,门额上挂着德福祥三个大字,看里面的摆设,却是一间绸缎庄。

绸缎庄本是卖布料的地方,有些也兼营一点帮人做衣服的生意,尤其是在这种地方,出国的中国人平时忙碌,顾不上自己做衣服穿,只能去买现成的或是请别人做,因此绸缎庄就更是加大了这种生意的力度。

贝拉把她带到这儿来,显然是为了让她做衣服来的。

感激地笑笑,她对贝拉点点头道:谢谢。

贝拉也笑了笑,说道:不用谢。

然后拉着她的手一起走了进去。

对于贝拉而言,婉贞的突然出现,她并没有什么排斥,反而觉得能够有这么个朋友也算是不错的。

出门在外,船上本来只有她一个女人,当奥斯顿不空的时候,她就只能一个人枯坐着,很是无聊。

如今能够有了个女伴,她还是很高兴的。

另外,她本是奥斯顿家族中一个管家的女儿,虽算不上贵族,却也自认跟一般出身贫贱的侍女身份不同,再加上跟奥斯顿的关系,更是觉得高人一等。

如今能够根据说是中国上流社会的夫人交往,自觉身份更是提高了不少,心里多少也存了些巴结讨好婉贞的心思,这才会跟婉贞在短时间内关系有如此大的进步。

走进德福祥绸缎庄的铺面,里面看铺的也是中国人,伙计见识多了南来北往的客商,眼神算是练出来了,看见两人身上的穿着,立刻知道来的不是一般人,至少也是有钱的富商家眷之流,急忙殷勤地迎上前来,点头哈腰地笑着,说道:两位夫人,欢迎欢迎小店经营各种优质面料,包您满意,想要什么样的料子,到我们这儿来选就没错了过了好几天满耳朵都是叽里呱啦外语的日子,如今终于听到熟悉的中国话,婉贞心里不由得生出一股愉悦,连带着脸上的表情都轻松了许多,笑着问道:伙计,你这儿除了卖布料,还帮人做衣吗?伙计愣了一下,赶紧点头道:有的,有的,夫人,您想要什么样的衣服?本店可以帮您量身定做,若是您赶时间的话,店中也有做好的成衣可供选择。

婉贞一愣,没想到他们倒是准备周详,连成衣都有准备。

不过转念一想,倒也并不奇怪,毕竟这里是个做生意的地方,没有点商业头脑怎么可能站得住脚?这里来来往往的客商那么多,有些人时间紧迫,自是不可能等上个两三天的让衣服做好,买了就走的人也比比皆是,聪明一点的人自是不会放过这样的商机。

想了想,她也不知会在这儿停留多久,不过若只是补给的话,应该也不会耽误多长时间。

再说她也不是真的需要多么精美的衣服,不过临时救个急而已,等回到北京自然有更好的裁缝为自己量体裁衣,也就无谓在这儿浪费时间了,于是笑道:既然有成衣,那是最好不过了。

你给我拿几件出来看看。

伙计应了一声,打量了一下婉贞的身材,转身走了进去。

不一会儿的时间,便拿了几件女装走出来,摆在台上让婉贞仔细选择。

婉贞走过去看了看,发现全都是汉女的装束。

想来也是,会出门在外抛头露面的,多是些商人的家眷,而商人则多数都是汉人,满人说是自诩高贵也好,民族性格使然也好,总之做这种国际贸易的人并不多见。

微微笑了笑,还好她对汉女的打扮并不讨厌,反而因为有机会做除了旗装以外的打扮而有几分兴奋。

仔细摸了摸面料,还好,伙计没有骗人,这家店的料子确实不错,再看款式,也是时下最流行的,便选了一件白色的贴身小袄并同色的斗篷,配上粉红色的百褶裙,兴致勃勃去换下了身上的洋装。

走出来,伙计机灵地拿出了穿衣镜让她看个清楚,只见一位双十年华的桃夭佳人,眉如远黛、眼若繁星,朱唇不涂自丹,未语先笑,皮肤红润,水嫩晶莹,算不上倾国倾城的绝世美女,却也是令人移不开眼神的天上谪仙。

婉贞左顾右盼,对自己这身打扮很是新奇,也很是满意,点了点头道:这身不错,我要了。

伙计也是见多识广的人物,见到婉贞的美丽不过愣怔了一下,随即便恢复了正常。

此时听到她的话,顿时喜笑颜开,像这种问都不问价格的人,必定出身自大富人家,当下明白来了个大主顾。

于是,态度又热情了几分,口若悬河给她介绍另外的几套衣服,吹得天花乱坠,同时说道:这位夫人,您可不能只买一套衣服啊这样换洗的时候又怎么办呢?多买几件,有备无患,您说对吗?婉贞笑着点点头,她本就没打算只买一套,于是说道:这几套我都要了,你替我包起来。

伙计心花怒放,急忙手脚伶俐地包好了衣服,递给婉贞,然后谄媚地问道:夫人,看您也是出身高贵,这些成衣多多少少会有些不大适合的地方,您是不是让本店的裁缝给您度身定做一些衣服?这才显得出您的出身不凡,穿在身上也舒坦呢婉贞知道他的心思,不由好笑,摇了摇头道:多谢店家的好意,不过我赶时间,就不定做了。

这些衣服足够穿的了。

听她这么说,伙计不由有些遗憾。

不过毕竟是做生意的老油子,今天也大赚了一笔,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因此便闭口不言了。

婉贞选好了衣服,贝拉负责给钱。

她对中国人的穿着可没什么研究,也没法给婉贞什么意见建议之类的,只要婉贞选好了就行,反正少爷说了,让她只负责给钱,其他少理。

婉贞并没有客套。

一来自己身上确实身无分文,二来反正都在他们船上过了那么多天了,船费食宿什么的早已欠下不少,又何必惺惺作态去推辞,故作清高?他们对她的照顾,她一一记在心里,日后有机会报答就是了。

买好了衣服,婉贞索性就穿着那套衣服不脱了。

把贝拉的衣服包好,她笑着说道:真的很感谢你,贝拉,大恩不言谢,日后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贝拉如今的中文水平进步了许多,多多少少可以明白她说的什么,于是笑道:不谢,不谢,真的。

我很高兴,跟你做朋友。

婉贞抿嘴笑着,真正的感谢不是用嘴说的,日后要表现在行动上。

两人拉着手走出了绸缎庄,贝拉笑道:中午了,吃饭吧。

婉贞点了点头,早上上岸的时候奥斯顿就说过了,难得今天靠岸,在船上吃了那么多天也该腻了,中午就在岸上用餐,换换口味。

至于具体在哪儿吃饭,婉贞没问,反正跟着贝拉走就没错了。

两人又是一阵穿街走巷,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来到了一家地道的印度风格的餐厅前面。

看来贝拉也算是这儿的常客了,侍者一见她的面儿,就立刻笑容满面地迎上前来,叽里呱啦说了一通,然后躬身做出一个请进的动作。

贝拉转过头来,看着婉贞笑道:走吧。

婉贞点了点头,跟着她走进去,那侍者眼睛都没眨一下,可见这样的情形见得多了。

两人在侍者的引领下来到里面的包间,打开门,侍者先是向里面毕恭毕敬说了几句,然后又转过头来对她们说了几句,这才退下了。

贝拉也不多说,拉着婉贞就走进了包间。

奥斯顿已经在里面等了一会儿了,悠闲地品着葡萄酒,亚尔林站在一旁,善尽管家的职责,服侍自己的小主人喝酒。

抬起头来,奥斯顿的笑容在看到婉贞的时候不由一顿,随即眼前一亮,突然觉得这个女子似乎与以前不一样了再仔细看看,却发现无论是面容还是表情,其实都没什么变化,看来原因只能出在这身打扮上面。

之前婉贞被救上船的时候,脸色煞白,一身的狼狈,之后又一直病着。

病好之后,穿着并不合身的洋装,身上的中国女性的古典美根本无从发挥,因此在见惯了各国美女的奥斯顿眼里,实在算不上是个绝色佳人。

然而此刻,她换上了一身地道的中国服饰,整个人的气质顿时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自然看上去就与以前不同了。

第二卷 宫闺惊心 第一百七十八章 借口第一百七十八章 借口虽然一瞬间被婉贞的全新气息迷惑了心神,不过奥斯顿毕竟不是常人,眨眼的工夫就醒过神来,随即眼神一清,站了起来微微躬身,笑道:尊敬的夫人,非常感谢您能够赏脸跟我共进午餐,快请坐吧。

婉贞笑了笑,福了一福道:多谢雷德先生的邀请,倒是我来晚了,让您久等了。

不会不会,我也才刚刚来而已。

他笑着说,然后体贴地为她拉开了椅子。

婉贞坐下来,奥斯顿这才对贝拉说道:你也辛苦了,一起坐吧。

贝拉顿时有些受宠若惊,看了亚尔林一眼,见他面无表情,并没有反对的意思,这才强压下欢喜雀跃坐了下来。

若是在平时,她身为侍女,跟奥斯顿单独相处的时候才能同坐吃饭,在外人面前是绝对没有她坐的地方的。

只是今天情况特殊,奥斯顿知道中国人的规矩多,尤其是男女之间更是讲究,因此特意准许她坐下来以免婉贞尴尬。

婉贞是个聪明人,只一眼便看穿了他的打算,不由有些感激他的体贴,微微一笑,眼中撤去了淡漠,多了一丝暖意。

奥斯顿拿起了酒杯,敬向婉贞说道:夫人,见到您的身体康复,我真的非常高兴。

来,我祝您今后都能身体健康、万事如意婉贞急忙举杯回应道:不敢当。

应当是我敬您才对,感谢您对落难的我伸出援手,也祝您今后一帆风顺、生意兴隆。

两人碰杯,各自饮下,相视一笑。

奥斯顿已经点好了菜,此时侍者端了上来,几人便也不废话,开始用餐。

外国人没有食不言的规矩,奥斯顿边吃边问道:婉贞夫人,看您这身打扮,您今天出去,应该买到了合身的衣服了吧?婉贞入乡随俗,笑道:是的。

非常感谢您让贝拉陪着我去买衣服,能够换回习惯的穿着,我也很是高兴呢。

奥斯顿仔细看了看她,笑着说道:看得出来,您非常适合这样的装扮,简直都把我给迷住了如果不是您的丈夫抢先一步,我想我一定会成为您的忠实追求者的外国人对两性的话题并不忌讳,因此听他这么说,婉贞倒也并不在意,只是当作笑话和奉承听了。

不说别的,单说外国人跟中国人那截然不同的审美观,他就不可能真的认为她是个美女。

后世里她见多了外国人眼中的东方美女,若是那些人放到中国去,怕是连中等美女都算不上啊微微一笑,她道:您真是风趣,雷德先生。

我想凭借您的条件,应该会有很多美丽女孩为您倾心的吧?我却已经是黄脸婆了,当不得您如此的称赞。

奥斯顿笑了笑,多少知道中国人对这个话题的忌讳,方才确实是有些被震撼到了,所以才会脱口而出,此时自然不会再继续糊涂下去破坏了两人之间的和谐,于是很有技巧地将话题引到了别的地方。

还算快乐地吃完了午饭,印度菜果然跟中国菜大有不同。

还好婉贞是个不挑嘴的人,基本上只要不是毒药和特别恶心的东西她都能吃下去,如果换了别的贵妇人,怕是今天中午的饭局就要不大愉快了。

用完了饭,两人喝着饭后的咖啡,婉贞沉吟了一下,终于还是问道:雷德先生,不知道您所说的补给工作做完了没有?我们何时能够出发啊?奥斯顿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笑道:基本上已经做完了。

不过还有些东西明天早上才能准备好,所以我们大概可以在中午的时候启程。

事实上,所谓的补给不过是个借口,就算不靠岸,他也能直接把船开到中国去。

只是,身为走国际贸易的商人,必要的警觉性是不可少的,他想趁机调查一下婉贞口中所说的使节团的事情,顺便了解了解婉贞及其丈夫的情况。

他们家族跟印度总督颇有些交情,这种事情一般民众也许不会知道或是知之不详,但印度总督一定会有所了解,因此他的打算是直接找总督阁下问个清楚。

只是今天总督阁下有事出去了,明天才会回来,所以他才必须等到明天。

婉贞却并不知道其中的奥妙。

尽管下意识觉得奥斯顿的理由似乎有些牵强,但自己对海上航行的事情一窍不通,如今更是身无分文,如果脱离了他们也不知是否能够平安回国,于是也只能默认了这个理由,摆出一副惊喜的样子,笑道:真的么?这实在太好了我还以为还要等很久呢奥斯顿看了她一眼,笑道:我知道夫人急着赶回去,怕家人担心,当然要尽快做好一切准备了。

婉贞感激地看了看他,道:事到如今,如果再说什么感谢的话,倒显得做作了。

大恩不言谢,雷德先生请放心,等回到中国,我所答应的一切必定会兑现的。

奥斯顿心中还有三分保留,面上却已经堆起了满脸的笑容。

休息过后,因着此时回船上去也是无聊,奥斯顿就提议带婉贞到处去走走,看一看异国的风情。

而自从出国以后,一直就待在船上,沿途经过多个国家都没能停下来游览一番,婉贞心里确实是有些遗憾的。

如今既然有了这个机会,反正回去闲着也是闲着,自然也就兴致勃勃地答应了,跟着奥斯顿等人展开了游览的行程。

奥斯顿家族的东方生意就是以印度为核心的,此地也不知来过了多少遍,作为向导,倒是非常称职。

东奔西跑了一天,到了晚上,婉贞睡得极为香甜。

而就在凌晨,她还在睡梦中的时候,一艘庞大的邮轮却缓缓驶进了海港。

天边还是一片漆黑,只有海上灯塔的闪光在夜色中闪烁着,给夜航的船只指明前进的方向。

码头上,因为贸易的繁华,几乎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有船只进港,因此一些地方仍然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载涛和载洵站在船舷上,眺望着码头上的灯火,心中并没有多少踏足异国他乡的新鲜感,反倒充满了沉重和忐忑。

六哥,你说,会不会有人在这儿见过婉贞?载涛突然问道。

载洵一愣,喃喃地说:不知道……希望有人见过吧心底叹了口气,虽然觉得这样的事情近似于天方夜谭,八成是不可能发生的,他却跟载涛一样,总有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

下午的时候,司考德船长来找他们,告知前方即将通过印度,询问是否打算在印度的港口稍作休整。

本来,载洵考虑到载涛现在的状况,全速返回中国才是最保险的,便打算不再靠岸。

没想到反倒是载涛自己,也不知怎么想的,居然异想天开想要去港口问问是否有人曾经见过婉贞,坚持要上岸。

可悲的是,听了他这话,就连已经几乎绝望的载洵,都忍不住升起了一线希望,开始觉得载涛言之有理。

一时迷糊之下,竟然答应了载涛的要求,于是邮轮就向着最近的科钦港开了过来。

仔细想想,其实自己也是心有不甘,希望奇迹出现、婉贞依旧活着的吧?所以才会轻易被载涛说服,做出这种不经大脑的事情来。

如今清醒下来,便知能让他们如愿可能性不过千万分之一,实在不该抱太大希望的由于邮轮的体积巨大,又是临时到来,仓促之间并没有合适的停泊位,只得在远海处停下,而让船上的人乘坐着小艇上岸。

因为载涛那个不切实际的梦想,船上除了必要的留守人员之外,几乎所有的人都被派了出来,包括船员和使节团成员在内,人手一张婉贞的画像。

这是司考德船长找来一个会画画的船员,用西方画技画出的写实肖像,因为不是什么大师,不敢说画得惟妙惟肖,却也有着七八分的相似,用来寻人是绰绰有余了。

上了岸,天色已经蒙蒙亮了。

载涛和载洵也知道皇帝不差饿兵的道理,让众人一起吃了早饭之后,才四散开去寻人。

由于绝大多数使节团的人都是生平第一次出国,对这种异国他乡简直陌生至极,因此寻人的重任还是主要落在了船员们的身上。

而那些来自中国的官差们,在国内作威作福惯了,来到这语言不通、四周都是外国人的地方,骨子里那种崇洋媚外、对外国人的恐惧爆发出来,顿时变得惶恐而拘束。

若不是有上司的命令,而且周围时不时能看到同样黄皮肤的人们走过,怕是这些人只能躲在饭馆里一步都走不出来了不过即使如此,要他们出去寻人也是不甘不愿的,只是碍于载涛和载洵的命令,不敢不从,这才硬着头皮走上了街头。

他们自是不敢去洋人们的地方问询的,于是专门挑了中国人的店铺或是聚集的地方,凑上去拿出画像来仔细询问。

由于他们都穿着官差的衣服,中国人对官的恐惧早已深入到了骨子里,见到他们,没说话就已经心虚了三分,对于他们的问题自然尽心尽力、认认真真回答,不敢有丝毫的隐瞒。

第二卷 宫闺惊心 第一百七十九章 行踪第一百七十九章 行踪科钦的面积不小,使节团的成员们分散开来寻找,其中两个人七拐八拐的,居然就走迷了路在这陌生的城市里,语言不通,又入目所见都是非我族类,两人不由得慌了神。

本就不安的情绪此时更是爆发出来,两人越慌越是找不到方向,慌不择路之下,一头就撞进了一间铺子里。

两位客官,想要点什么?刚刚开门,瞌睡还没醒的伙计晃眼看到有客人上门,条件反射地就迎了上来,但当他定睛一看,顿时愣住了。

不会是眼花了吧?他使劲揉了揉眼睛,难道自己回家了?不,不对啊他回头看了看,确实是在印度的店铺里啊不是他在广州的家里。

可是在这种异国他乡的,怎么会见到官差?巨大的迷惑瞬间袭来,丝毫没有思想准备的伙计顿时凌乱了。

他这方不知所措,另外两个也没好到哪儿去。

乍一听熟悉的中国话,两人顿时精神一振,定睛一看,身穿小褂头戴瓜皮帽的伙计,琳琅满目五颜六色的绸缎,古色古香样式精美的家具……在这异国他乡也有如此中国味的店铺?两人瞬间不禁有些迷茫了。

其实这也不怪他们,而是绝大多数一辈子都没走出过国门的中国普通人的通病,总以为凡是外国就是些黄头发、蓝眼睛的有色人种,还有一大串叫都叫不出来的古怪事物,让人又羡又妒又恨的,怎么可能会有中国化的东西出现?然而两人心中有事,顾不上研究外国地方也能见到中国店铺的问题,一眨眼就清醒过来,继而大喜过望。

店家,来来来,瞧瞧这张画,见过上面的人没?两人嘴角都咧到耳根子后,一见到中国人,在国内颐气指使的毛病又犯了,不由分说一把揪过了伙计的衣领,摊开了画卷让他仔细辨认。

其实这两人也没抱希望能够找到人,无非是赶紧走个过场,然后让伙计给他们指路回去才是正理。

伙计被他们这一揪,倒是把神智给揪了回来,跟两人一样,从小就养成的对官差根深蒂固的畏惧冒出头来,大气也不敢吭一声,赶紧闷不吭声按照两人的吩咐看过去。

咦?这不是那位夫人吗?一见之下,伙计顿时大吃一惊,叫出声来。

哦,没见过啊,没……什么?心不在焉的官差想当然以为会听到跟之前千篇一律的回答,也就千篇一律地作出了回应。

但说到一半就发觉不对了,这伙计的语气,听起来怎么……两人心中一惊,连忙一左一右架住了伙计的胳膊,厉声问道:你说什么?你见过这上面的人?伙计吓得脸色苍白,心惊胆跳,但却不敢撒谎,颤巍巍点着头道:是……是啊,她……她昨天才……才来买过衣服……一般做生意的人都精明而节俭,讨价还价不说,还掐着指头算该买多少东西,像昨天那位夫人那样问都不问、眼睛都不眨就全部买下的实在不多见,他自然记忆犹新。

两个官差听了,顿时心中一片空白,太过高兴,反而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自从钟郡王福晋失踪以后,他们的日子也难过到了极点,今天还被赶下船来在这恐怖的地方到处乱窜,硬着头皮跟洋人们打交道——天可见怜,这些年他们都被洋人们欺负怕了,一见洋人的面就腿肚子哆嗦啊伙计见这两人就像魔怔了一样,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双眼发直,直愣愣地看着自己,呆若木鸡的模样,不由也是一头雾水。

本来天性怕官,他嗫嗫不敢出声的,但这两人一左一右夹着他实在很是难受,见他们一时半会儿似乎没有清醒过来的意思,他不得不哭丧着脸,颤抖着声音说道:两位官爷……那位夫人可是自己找上门来的,与小的无关啊……他这一说,倒是把两人的神智给叫了回来,一清醒,两人顿时喜出望外。

不管怎么说,能够找到钟郡王福晋,今后就不必过这种苦日子了不说,还一定会得到丰厚的赏赐说不定钟郡王爷一高兴,给自个儿连升三极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儿啊两人兴奋地对视了一眼,不由分说架起了伙计,说道:你跟我们走一趟把你见到的事情、那位夫人的去向跟我们王爷好好说说,少不得有你的好处说完,也不管别人愿不愿意,快步就往外走去。

伙计这回真的是吓得快要哭了——怎么还跑出个王爷来?他这升斗小民,一辈子见过最大的官儿也就是他们家乡的县令大人了,在国内的时候一个大人物都没见过,怎么跑到国外来了反倒要去见什么王爷?实在是不想去啊但两个官差却根本无心理会他的心情,径自驾着他走出了店铺,连让他说句话的机会都不给。

逼着苦哈哈的伙计带路,三人转来转去,终于转回了载涛等人所在的饭馆,眼见着升官发财就在眼前,两人兴奋得两眼放光,跟一脸惶恐的伙计形成了鲜明对照。

此时载涛和载洵却对此一无所知,正在饭馆里,喝着西洋茶。

载涛固然是坐卧不宁,频频向外张望着,一旁看上去一副平静样子的载洵心里却也绝不平静。

隐隐期盼着真的能找到婉贞,哪怕是听到她的一点儿消息也好啊但却又明白这不过是痴心妄想罢了,希望和颓丧交织着,他的内心比一心只想找到婉贞,其余一概不论的载涛还要复杂几分。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喧哗,两人都是一愣,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砰的一声,门被撞开来,全忠手脚并用爬进来,脸上带着狂喜,一边大叫道:爷爷有消息了有消息了载涛和载洵同时一震,一时之间竟有些反应不过来。

倒是一直陪着他们的司考德船长反应快些,一个箭步迈上前去,抓住全忠的衣领问道:你说什么?有消息了?夫人有消息了?全忠此刻满心的欢欣鼓舞,也顾不上斥责这洋人的无礼,看着自己的主人说道:爷,有人说曾经见过福晋就在这里这下子两人算是清醒过来了,再也顾不上端什么王爷的架子,两人冲上前来,载涛厉声问道:人呢?在哪里?在外面……全忠话音未落,他们已经头也不回冲了出去。

在大堂里,两个找到人的官差得意洋洋,那个伙计冷不丁见到这里居然还有这么多官老爷,脚都吓软了,跪倒在地上爬不起来。

见载涛和载洵冲了出来,两个官差眉开眼笑,刚要上前请安表功,却见载涛一个箭步就冲到了伙计的面前,揪住他的领子,喝问道:是不是你?见过婉贞的人?如今这饭馆里基本上都是使节团的人,多了一个跪在地上的伙计,自然就是全忠嘴里那个声称见过婉贞的人了,载涛和载洵此时的思维尤其敏捷,一眼就猜了出来。

那伙计已经被吓傻了,此时哆哆嗦嗦,颤抖着,一头雾水地说道:什……什么?谁……载涛此时心里面除了婉贞两个字以外,什么都想不到了。

见他这副模样,不由大皱眉头,摇晃着他就要继续追问。

还好载洵还算有些理智,赶紧抓过一旁放着的富余的婉贞画像,拦住了载涛。

你看看,是否确定见过这个人?他将画像递到伙计面前。

可怜的伙计本就吓得魂不附体了,这会儿又被狠狠摇晃了一回,好半天才重新凝聚起焦距,不敢违抗,强打起精神看过去。

回……回老爷的话,小的见……见过。

伙计颤抖着声音说道。

什么老爷?要叫王爷旁边的随从厉声喝道。

载涛和载洵却顾不上理会这些,那句见过已经夺走了他们全副的心神,整颗心都快要飞起来了快,说清楚你是在何时、何地见过她的?载涛连声追问道。

伙计喘了口气,一五一十将昨天婉贞前来买衣服的情形说了一遍。

载洵听在耳中,虽然那伙计说得并无破绽,他却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对,不由问道:你可看清楚了?是否就是这画中的女子?伙计还在抖,却一口咬定道:回王爷的话……小的看清楚了,就是她没错因为小的店铺比较偏,平日里像这样大方的主顾并不多见,这位夫人又天仙似的美丽,小的自然印象深刻。

载洵不由皱起了眉头,他发现为何自己觉得不对了。

婉贞既然是孤身落海,难道还能随身携带着钱袋不成?既然如此,那伙计口中的出手阔绰又是从何而来?阴沉着脸,他继续问道:你可看清楚了,是她自己付的钱吗?伙计一愣,随即想了起来,赶紧答道:不,不是的,是她随行的一位洋女士给的钱。

洋人?载洵愣了一下,难道婉贞是被洋人救了起来?载涛在一旁看着,早已被他们的一问一答弄得烦躁不堪。

对他来说,其余一切都是无意义的,只要知道婉贞在那儿就好,其他的都不用理会。

因此,见载洵似乎陷入了沉思,他赶紧抓住机会问道:她现在在哪儿?第二卷 宫闺惊心 第一百八十章 相逢第一百八十章 相逢伙计忍不住哭丧起脸来。

他不过是个看店的伙计,客人来买东西,买完自然就走了,他难不成还要跟踪客人的行踪么?回……回王爷的话,小人……小人不知道啊伙计带着哭腔说道,那位夫人买完东西就走了,小人不过是个伙计,又哪里知道她到哪儿去了?载涛并不是傻蛋,只是关心则乱,有些乱了分寸而已,听他这么一说,倒也体谅了,但却免不了有些遗憾。

不过不要紧,最重要的是终于确定了婉贞还活着,并且距离自己并不遥远,这就够了只要人还活着,就总有再见的一天,或许正如载洵所说,她也正向着北京回去呢?想到这里,他坐不住了,转头对载洵道:六哥,我们快走吧。

既然婉贞就在这里,一定要加大搜寻的力度才行载洵拦住了他,尽管同样惊喜于婉贞仍然活着,但却想得更多,沉声说道:老七,不要着急,别忘了,这里可不是我们大清,不可能一句话就调动大批人马来帮我们。

在这么繁华的港口城市寻人,无异于大海捞针,还是需要讲究个方法才行。

况且,谁又能确定婉贞如今还在这座城里?毕竟伙计见到她是昨天的事情了,她既然说赶时间,说不准现在已经离开了呢载涛一愣,急切的心情冷静了些,总算开始有点脑子思考了。

他想了想,道:如今我们正往回赶,婉贞会跟我们一样出现在这里,说明她应该也是在往回走,也许,我们直接回北京就能见到她也不一定。

但凡事都有例外,为了剔除她不是向着北京去的可能,还是有必要在这儿找一找的。

再找半天,如果没有其他的线索,我们就直接回北京。

载洵听他说得头头是道,不禁松了口气,知道那个聪颖过人的老七又回来了看来婉贞真的是他的罩门啊,一旦确定了婉贞无恙,他也就恢复了正常。

点了点头,他赞同道:这样很好。

老七,既然婉贞曾经在这里出现过,见过她的就肯定不止这伙计一个人,相信一会儿还会有新的线索来的。

尤其我们可以从陪着她的那个洋女人入手,听伙计的描述,婉贞跟她很是要好,她也很熟悉这个城市,找到了她,也就找到了婉贞载涛点点头,强压下心头的焦急,看着伙计说道:你既见过那洋女人,应该能够描述出她的相貌吧?你跟这位画师说说,画一副她的肖像出来,等找到了人,我重重有赏伙计被吓得够呛,哪里还敢奢望什么赏赐?只要能够平安脱险就已经是佛祖保佑了当下唯唯诺诺,跟着那个会画画的船员,到一边画头像去了。

载涛和载洵也不进包间了,就在大堂里坐着,焦急地等待着。

所幸过了不久,就又有消息传来,却是那家印度餐厅的侍者也认出了婉贞的模样。

这次,用不着再去画像了,因为那侍者虽然不知道贝拉的名字,却认识她的主人奥斯顿,这下洋人的名字也有了,搜寻范围得以进一步缩小,很是令在场的人振奋了一把。

然而现在的问题是,侍者也不过是个小人物,只知道奥斯顿是个出手阔绰的商人,来自法国,至于他具体做的什么生意?现在在什么地方?却是一概不知。

载涛和载洵面面相觑。

若是在国内,这完全就是小菜一碟。

以他们的权势,只要说一声,很快就会有人把答案放到他们的桌上。

然而这里毕竟是国外,是英国人做主的地方,即使他们身为中国的王爷,在这里怕并不比一个普通的商人强多少,甚至,比商人们还不如——至少人家对这里很熟悉英国人?载涛脑筋一转,眼光突然扫向一旁的司考德船长。

载洵发现了他的眼神,顿时也是眼睛一亮,目光灼灼同样看过去。

司考德船长,不知道,您可否认识这里的城主阁下?载涛充满希望地问道。

亚当?司考德显然也不是笨人,即使刚才不知道这两位中国王爷看着自己做什么,现在也该明白了,立刻摇了摇头道:很遗憾,王爷阁下,我只是个小小的船长,城主阁下的名字我听说过,人却从来没见过。

看了一眼瞬间有些泄气的兄弟俩,他想了想道,不过,以两位的身份,身为大英帝国的客人,代表中国出访的使节,如果前往拜会城主阁下,请他帮忙的话,应该也不困难的。

载涛和载洵顿时眼睛一亮,想到英国人对此次出访的重视,身为一座城市的管理者,好歹也算是位高权重,应当听过并且知悉此事才对那么,如果直接亮出身份上门求助,他应该也不会推诿才是当下,两人对视一眼,载洵体贴地笑笑,道:老七,你走一趟吧。

城主那里应该会有所有在这里逗留的商人的资料,你去求他帮助,应该不会遭到拒绝。

我就在这儿等着,若是有什么新的消息,也好立即通知你。

他知道载涛是坐不住的。

一旦有了婉贞的消息,让他在一个地方等着,简直就是种煎熬。

与其让他在这里坐卧不宁,不如给他些事情做,一方面能够帮着寻找婉贞,另一方面也可以多少舒缓一些他紧张的情绪,免得弄出祸事来。

载涛感激地看了看他,笑道:好,我去找城主,这儿就拜托你了,六哥。

说什么呢应该的。

载洵笑着说,然后看着他一阵风似的刮了出去。

司考德船长虽然不认识科钦的城主,但城主府在那里总是知道的,亲自领着载涛来到了城主府,向门口的卫兵说明了来意,那卫兵听说是中国使团,不敢怠慢,立刻通报了进去。

不一会儿的功夫,两人就被引到了花厅,被安排在那里暂时等候,一旦城主忙完了手上的事务,就会立刻召见。

载涛心急如焚,此时却也无计可施,只能乖乖地等着。

就算他是中国的王爷又如何?这里毕竟是洋人的地盘,没人规定一定要给他三分薄面,况且洋人在中国境内就很是嚣张跋扈了,更何况在这本就是他们的地盘上,气焰再嚣张一倍也是正常的。

弱国从来就是被欺负的,载涛在此刻再次深深体会到了这一点。

若是自己的国家能再强大一点,一个小小的城主又怎么敢小看自己?怕是早就扔下手头事务亲自迎接了,哪里还敢把自己晾在这儿等着?心中的焦急和屈辱交织在一起,他紧紧握起了拳头,斗志再次被深深地激发出来——有生之年,他一定要让这样的情形,再不出现不过司考德船长却没有这样的心思,他不是中国人,体会不到那种屈辱和不甘,进门之后,便耐心地等着,顺便观察一下这个专门提供给等候的人休憩的地方。

不得不说,虽然是在印度,这个花厅却完美地复制了地地道道的英国风格,透亮的玻璃,舒适而整洁的布置,还有专门的奴仆在一旁守候,为客人们提供点心酒水之类的服务。

而在座的人并不多,寥寥几个,但看上去都是很有体面的人,看得出来应该身份都不低。

他经常在世界各国穿梭,自然知道身为一地之主会有多么繁忙,每天要接见的人数以百计,绝对不止这几个人这么简单。

然而这里却分明只有很少的人,这就意味着这个花厅没有一定的身份地位是进不来的。

普通一点的人物,例如他自己,若不是陪着中国王爷前来,怕也只能跟许多人一起,挤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汗流浃背等待着城主大人的召见吧?在他打量着别人的同时,别人也正打量着他。

奥斯顿一早就来到了城主府。

虽然他们家跟城主颇有渊源,但城主刚刚才回来,手头上要做的事情一堆,而他的事情也并不是什么紧要公务,自然就只能乖乖在一旁等着。

做生意的人,耐性是最好的,他倒也不急不躁、处之泰然,直到看见那一中一洋两个人走进来。

那个外国人没什么稀奇,看上去似乎是个船长之流的人物。

奥斯顿知道这位城主大人的规矩,除非有特殊背景,否则船长之类的人是不可能被带到这里来的。

如此一来,能够引起城主足够重视的,就只能是那个中国男人了那年轻的中国男子看上去绝对不超过三十岁,虽然尽量保持着面上的平静,而几乎也已经做到了,然而他还是能够从他的眼中看到一闪而逝的焦虑,似乎正为什么事情着急烦心着。

令他侧目的是,那个男人似乎有着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即使在这种异国他乡也丝毫不减骨子里透出来的高傲和尊贵,这样的气势,奥斯顿也曾在欧洲的贵族身上见到过——是那种传承了几百年的真正的贵族,而不是依靠金钱爬上来的暴发户这个男人绝对不简单他心里做了如此的判断,随即便好奇起来——这个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或许……他思忖着,扬起了笑容走过去,行了个标准的贵族礼仪,说道:来自中国的尊贵的阁下,请允许我自我介绍一下。

我是来自法国的奥斯顿?雷德,很高兴在这儿见到您。

第二卷 宫闺惊心 第一百八十一章 缘分对于外国人的习性,接触得多了,载涛也算比较熟悉了。

跟含蓄的中国人不同,外国人一般都比较开朗,只要是他认为值得去做的,哪怕素不相识,他也能厚着脸皮贴上来。

在国内的时候,由于载涛位高权重,不少洋人想要跟他结识,在各种各样的宴会中,他见多了这种主动上前招呼的人。

只是略微诧异居然在这异国他乡也会碰上这样的人,他并没有放在心上,此时心中挂念的都是婉贞的消息,他漫不经心地随口答道:你好,奥斯顿先生……奥斯顿?他突然觉得不对了。

方才那个侍者是怎么说的来着?跟婉贞在一起的外国人,似乎名字就是……奥斯顿?他猛地回过头,打量着眼前的这个洋人,不到三十岁的年纪,身材高挑修长,一头金色的头发,穿着得体、气质高雅,带着温和的笑容,跟侍者的描述简直一模一样迎上载涛的目光,奥斯顿有些迷惑了。

不是说中国人都是含蓄而内敛的吗?为什么这个中国男人会用那么诡异而炽热的眼神看着自己?他们……似乎从没见过吧?该不会……这个中国男人有病吧?想到这里,他再怎么好的修养也忍不住心头一惊,常年挂在脸上几乎已成了习惯的笑容也似乎有些挂不住了,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

然而,就在这时,那中国男人突然抢上前来,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

你叫奥斯顿?是法国人?载涛问道,声音中有遮掩不住的喜悦和惊讶。

是……是的。

奥斯顿更加迷惑了——他这是要干嘛?婉贞是不是跟你在一起?顾不得许多,载涛直截了当地问出来,丝毫没想过兜圈子。

奥斯顿一愣,随即恍然大悟。

同时不由得愕然。

他正想到这里来询问那个中国使节团的事情,这么巧居然就遇上了使节团的人?况且从这个男人的反应看来,似乎……他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起来,虽然被人抓着胳膊,却也丝毫无碍他的镇定和有礼,笑着说道:请容我问一下,您跟她是……我是她的丈夫载涛大声说道,心脏忍不住噗通、噗通,使劲地跳起来,如同擂鼓。

哦上帝这实在太好了奥斯顿又惊又喜,握住了载涛的手,兴奋地说道,感谢上帝,终于找到您了婉贞夫人一定会很高兴的哦,对了,您请放心,她安然无恙。

听到肯定的回答,载涛一时之间竟然愣住了。

好消息来得太突然,他根本还没做好心理准备,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只觉得整个心似乎都飞上了云霄,那么快乐,那么狂喜,似乎暴风雨后的天空,充满了阳光灿烂。

太好了,王爷阁下,终于找到婉贞夫人了司考德船长也愣了一下,但他毕竟没有载涛那么深厚的情感,没有受到太大的冲击,因此很快就回过神来,然后便是由衷的高兴。

婉贞还活着,并且顺利找了回来,他的声誉也就保住了,能不高兴么?这位是……奥斯顿见载涛一时半会儿似乎没有清醒的迹象,很是理解他此刻的心情,于是便把眼光转向了旁边。

很高兴见到您,雷德先生。

我是亚当?司考德,‘曙光’号邮轮的船长,负责搭载中国使节团出访欧洲。

司考德船长向他伸出了手,礼貌地说道,恕我冒昧,请问您跟雷德家族是否有什么关系?奥斯顿放下了一颗心。

从司考德嘴里,确定了使节团的存在,而刚才他也确实称呼这位中国男士为王爷,看来,婉贞对他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也就意味着他的投资确定不会落空了,霎那间,心情敞亮开来。

听到司考德的问话,他笑了笑,说道:比尔?雷德爵士是我的父亲,难道您认识家父?司考德船长微微一惊,急忙笑道:不,我怎么会认识那么高贵的人呢?不过雷德爵士的名声响亮,我曾经去过法国,听说过他的事情而已。

真想不到,会在这儿遇到雷德家族的少爷,真是我的荣幸这话倒不是奉承。

雷德爵士虽然爵位并不高,但在法国却有着莫大的影响力,他的家族也是赫赫有名的名门之一,司考德对于居然会在这儿碰到雷德家族的继承人,确实是惊讶非常。

两人寒暄了几句,载涛这才从狂喜和激动中回过神来,一把拉住了奥斯顿的手,问道:婉贞呢?她现在在哪儿?心情激动之下,他忘记了收敛自己的手劲。

练过武的人手劲有多大,奥斯顿现在就体会到了。

然而他的脸色却一点都没变,仿佛什么都没感觉似的,只是笑着说道:您放心,她现在就在我的船上,一切安好。

好好载涛已经几近于语无伦次了,叫道,快,带我去见她这样对一个绅士说话是很无礼的,不过考虑到他此刻的心情,奥斯顿并没有把不满放在脸上,而是点了点头道:好的,我很理解您的心情,请随我来吧。

说完,就率先向外走去。

司考德船长急忙跟上,却见载涛回过头来,对他说道:船长阁下,麻烦您回去餐厅那里告诉我六哥一声,说我们找到婉贞了,我现在正要去见她,好吗?司考德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道:好的,王爷阁下,既然您这么要求的话。

不过,如果您的哥哥问起来,请问我该怎么跟他说呢?你们去了哪里?他看着载涛,载涛则把眼神移向了奥斯顿,奥斯顿会意,立刻说道:这个好办,只要你们到码头上,寻找‘玫瑰’号商船就可以了,或是直接询问雷德家的船也行。

司考德船长点了点头,也不多说,转身跟两人分道扬镳,向着他们来时的方向去了。

而奥斯顿则走到一辆马车旁,笑道:阁下,请上车吧。

我这就带您去见婉贞夫人。

载涛二话不说就上了车,两人头也不回地离开,至于那位城主大人……反正他们到这里来的目的都达到了,谁还在乎有没有见到城主本人?马车穿行在科钦的大街上,尽管奥斯顿已经命令车夫尽量快速前行,却也不是一眨眼就能到的。

面对印度迥异于中国的街景,载涛一点欣赏的心思都没有,全副心神都已经放到了即将与婉贞见面这件事上。

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虽然奥斯顿说她无恙,可她独自一人流落在外,有没有瘦了?会不会有哪里不舒服?他在一边心神恍惚,奥斯顿看在眼里,更加确定此人必定是婉贞的丈夫无疑。

不过……他想了想,笑着问道:这位先生,套句你们中国人的话,相逢即是有缘,不过我似乎还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您啊载涛定了定神,笑了笑,对这个救了婉贞的人心中多少有些感激,也对自己的失礼有些尴尬,说道:很抱歉,雷德先生,我太在乎我的妻子了,所以……我可以理解的,先生,婉贞夫人有您这样的丈夫,真是幸福,也难怪她一心想着要回北京去等您呢奥斯顿笑着说。

载涛心中一热,果然婉贞他们这是要回北京啊郑重地弯了弯腰,他肃容说道:雷德先生,我是大清王朝的钟郡王载涛,在此,我衷心向您表达我的谢意,感谢您救了我的夫人钟郡王?奥斯顿一惊。

因为想要扩展在中国的生意,他自然对中国的政府和官员做过一番了解,对于这个深受中国皇帝信任的钟郡王,自然是重点关照过的。

却没想到自己偶然救起一个人,竟然会是这位王爷的夫人,这份幸运,除了用神的恩赐来形容,还真没有别的说法了失敬失敬,原来您就是钟郡王爷,我失礼了他赶紧回了个礼,按捺下心中的狂喜,说道,久仰您的大名,没想到我竟然能亲眼见到您,实在是三生有幸。

不过,您和您的夫人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载涛一愣,问道:难道婉贞没告诉你吗?奥斯顿笑了笑,说:婉贞夫人只是说,她的丈夫是位亲王,而此次是伴随丈夫出使外国来了,但却意外落水,如此而已。

载涛的疑惑稍解。

以他对婉贞的了解,她确实有可能为了安全的原因而对这个洋人有所保留,于是点了点头道:她说的没错,我们确实是因为出访的原因而来到这里的。

意外落水?可能吗?又不是简陋的渔船或是舢板船,好好的怎么会意外落水?他的心中迷惑着,知道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但在见到婉贞之前,也只能这么姑且听之了。

也许是因为谈话分散了注意力,很快,他们就回到了码头,玫瑰号停泊的地方。

感觉到马车停了下来,载涛立刻迫不及待地跳下来,看着眼前这艘商船,明明心中急切地想着要赶紧上去,婉贞就在上面,双脚却一动不动,似乎有着自己的意识,怎么也迈不开步伐。

或许,他在害怕,怕万一船上没有婉贞,怎么办?奥斯顿紧接着他下了马车,被正在码头上指挥船员装卸货物的亚尔林一眼看到,不由奇怪地迎上前来。

少爷不是去见城主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那个中国男人又是谁?少爷……他刚弯了弯腰,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奥斯顿给打断了。

亚尔林,你去把婉贞夫人请下来,就说她的丈夫来了。

奥斯顿说道。

第二卷 宫闺惊心 第一百八十二章 团聚第一百八十二章 团聚丈夫?亚尔林吃了一惊,忍不住再看了载涛一眼,但却很快就镇定下来,识相地什么也没说,鞠了个躬以后,平静地说道,少爷,婉贞夫人刚刚跟贝拉一起出去散步去了。

您请稍等,我马上就派人去找。

话音刚落,却听到旁边一个清脆的声音带着几分高兴地说道:雷德先生,您回来了事情都办好了吗?我们可以出发了吗?奥斯顿和亚尔林还好,然而载涛一听到这个声音,却立刻浑身一震。

呼吸凝滞了,心跳停止了,身体就像被定住一样,一动也不能动。

瞬间之后,近乎空白的心中却猛地激起了惊涛骇浪,难以言喻的喜悦和兴奋像潮水一样溢满了整个心房,一瞬间,他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不敢转身,不敢去看,怕一看就会发现这一切不过是个幻觉,如果眼前没有那个心爱的身影,他知道,他会崩溃的。

然而不转身,心中却又无比煎熬,没有了她,他几乎就要无法生存,如今似乎她近在咫尺,让他怎么能忍得住?婉贞听奥斯顿说中午就能出发,于是上午的时光就变得无比煎熬了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连吃饭都没了味道,她的心中充满了焦虑,一分一秒都显得那么漫长。

无可奈何,她索性拉着贝拉到码头上去散步,希望能分散一下注意力,让自己不要那么度日如年。

然而她错了。

走在码头上,看着来来往往的客货商船,回家的欲望更是一浪高过一浪。

渴望回家,渴望能与家人团聚,这样的心情掩盖了一切,走了一圈,非但没能让自己放松,反而更加的焦灼了。

意识到自己的失败,她叹了口气,干脆往回走去,希望回到玫瑰号上的时候,奥斯顿已经回来了,他们可以提前出发。

原本不抱什么希望的,却没想到老天见怜,居然真的让她见到了奥斯顿的身影。

顿时欣喜冲淡了一切,让她几乎忽略了旁边那个高挑的背影。

只是几乎而已,毕竟没有错过,只一晃,那熟悉的背影立刻便吸引了她的注意。

她一愣,脑子里有着瞬间的空白。

可能吗?他……他怎么会在这里?……爷?试探?还是希冀?她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说不清心里究竟是什么情绪,只是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双拳紧握,心脏猛地收缩。

细如蚊呐的声音,听在载涛的耳中却有如猛雷乍响,电光火石般击中了他的心脏。

听清楚了啊听清楚了是她真的是她身体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没有软倒下来,他缓缓转身,想要看清楚眼前心爱的人儿,但他的眼前却已经模糊一片,晶莹的水光遮挡了他的视线,也将她的身影化作一片模糊。

爷婉贞一声惊喘,猛地用手捂住了嘴。

真的是他真的是载涛来不及想为什么他会在这里,狂喜已经将她的心灵淹没,再也没有了其他的感觉,双脚仿佛有着自己的意识,下一瞬间,冲进了载涛的怀里。

爷终于见到你了她抱着他,哭着、笑着、叫着。

怀里传来温暖的温度,仿佛证明着这一切都不是梦境。

载涛只觉得心中的黑暗刹那间消散无踪,明媚的阳光洒遍了整片心湖,满足、快乐,忍不住紧紧抱住了怀里的人儿,那么用力,似乎要将她整个人都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再也不分离从没有像此刻般感谢上苍,终于,终于让她回到了自己的怀抱啊……贞儿,我的贞儿……堂堂七尺男儿,却在这一瞬间泪如雨下。

夫妻俩抱头痛哭,完全忘记了外人的存在。

这一刻,他们只有彼此,其他的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也不知过了多久,码头上突然又传来一阵嘈杂。

许多码头的工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计,惊讶地看着一堆中国人和外国人混合的队伍从他们面前匆匆走过。

走在最前面的,一中一洋两个男人,正是载洵和司考德船长。

载洵等在餐厅里,表面上镇定自若,心中却焦虑无比。

一会儿担心着载涛能不能顺利见到科钦的城主,一会儿又担心不知道婉贞此刻跑到哪里去了,正在煎熬中,却突然看见司考德船长一个人回来了。

听完了他的叙述,载洵就跟载涛一样,瞬间便被巨大的喜悦击倒了。

当下什么也想不到、什么也顾不得,拉上司考德船长一起就急匆匆向着码头寻来,连问一声那奥斯顿是个什么样的人、调查一下家世背景都给忘了,心里满满当当的全都是婉贞。

还好,奥斯顿家族的生意大多都在印度,在科钦也算比较熟悉的了,尤其码头工人对他和他家族的船更是不陌生。

一路询问着走来,倒也没费多大功夫,便来到了玫瑰号的前面。

只一眼,载洵就看见了码头上那相拥的两个人,一个是载涛,另一个不问可知是谁。

顿时,他把一切都抛诸脑后,只知道冲上前,兴奋而激动地叫道:婉贞真的是你沉浸在团聚的幸福中的两人这才回过神来,婉贞急忙推开了载涛,看着他,羞涩一笑,很是为自己的失态而有些难为情。

擦了擦泪水,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着迅速跑近的载洵,心中一股暖流升起。

六爷感激地叫了一声,此地与他们前行的方向截然相反,他们会在这里出现,原因为何不问也知。

载涛的性子她了解,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毫不奇怪。

然而载洵也能同意这种做法,这份心意真切感动,却也令人心中有一丝沉重。

他们的这番真情厚意,她该如何才能报答?载洵冲上前来,拉住她的手,虽不像载涛那样情难自己,却也是虎目含泪、未语凝噎。

他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着婉贞,她似乎并没有多大变化,看来这段时间并没受太多苦痛,顿时放下了一颗心,哽咽着说道:还好,还好,没事就好。

婉贞的眼中又是一片酸涩,心内一阵揪疼,哽咽道:让你们担心了,六爷……平安就好,其他的,一家人还用说两家话么?载洵笑中有泪,更多的却是欢欣和快乐,说道。

是啊,你平安无事是最重要的,其他什么都不用说了。

载涛终于找回了自制,擦干了眼泪,走上前说道。

虽然不再哭泣,但那眼中的深情却更加显而易见,痴痴地凝注在婉贞身上。

婉贞重重地点了点头,看着他们,笑意盈然。

历经大难不死,又得以在这异国他乡重逢,上苍厚待若此,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三人一阵唏嘘感叹,载涛这才问道:贞儿,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你会突然失踪?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婉贞愣了一下,他们还不知道么?念头一转,当下避重就轻道:当日我不慎落海,幸得雷德先生相救,这才幸免于难。

我恳求雷德先生送我回北京,我们是到这儿来补给的。

载洵和载涛都是在宫廷斗争、朝廷倾轧中摸爬滚打过来的人物,自然一眼就明白婉贞的意思,眼光一闪,顺着她的话,看向了奥斯顿。

两人走上前去,郑重地作了个揖,说道:雷德先生,非常感谢您救了婉贞。

奥斯顿心中已然得意至极,对自己当初的决定感到无比庆幸。

就像想瞌睡天上掉下个枕头,前一刻还在头疼不知该如何才能跟中国政府的高层拉上关系,下一刻就有三名皇室的成员站在自己面前,自己还是其中一人的救命恩人。

看他们三人之间的关系,就知道这个忙帮得那是千值万值,日后如果想要在中国做生意赚钱,还愁没有后台吗?此刻,见两位皇室成员在向自己行礼,他赶紧回礼道:两位可千万别这么说。

海上相遇,碰上了就是朋友,谁都不会袖手旁观的。

况且我能救上婉贞夫人也完全是个意外,两位实在不必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救人或许大多数人都会去做,然而专程送人回去就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了。

不管他是否有什么别的目的,单凭他答应送婉贞回中国这一点,他们就不能不知恩图报。

况且在他们心里,尤其是对载涛而言,婉贞的存在绝对高过了一切,就凭奥斯顿是她的救命恩人这一点,以后若是有事需要他们帮忙的,他一定会尽力而为。

于是他感激地笑笑,看着奥斯顿说道:雷德先生,我们中国人有句俗话,大恩不言谢。

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日后但凡是有什么我能做到的,您尽管开口,我一定尽力去做。

终于能够跟中国政府的高层搭上了线,奥斯顿的目的算是达到了。

至于现在的口头承诺,无凭无据的,倒也不必太过在意。

这样的承诺就算以后他们反悔也没什么好说的,根本无法证明,也起不了什么作用,但只要能牵上这条线,日后只要维系得好了,自然会对他们家族的生意有益无害。

第二卷 宫闺惊心 第一百八十三章 奸细第一百八十三章 奸细既然已经找到了自己的丈夫,婉贞就没有理由和心情继续待在奥斯顿的船上了。

而奥斯顿目的达到,也用不着再留着婉贞,于是婉贞就顺理成章地跟着载涛他们回到了自己的邮轮上。

一回到船上,菊月就立刻扑了上来,抱着婉贞痛哭失声。

身为婉贞的贴身丫鬟,却把主子给弄丢了,要是追究责任的话,她就算被五马分尸也不奇怪。

更何况她与婉贞相处日久,早已有了亲人般的感情,对她的关心和忧虑丝毫不下于载涛和载洵,如今见她平安回来,怎能不激动兴奋?积聚了许久的担心和恐惧爆发出来,菊月放声大哭,引得婉贞也忍不住眼泪滂沱,最后还是载涛唯恐婉贞哭多了伤了身子,好说歹说才把两个女人给劝住了。

菊月,福晋刚刚回来,洋人那里习惯和口味都跟我们不一样,她怕是吃也没吃好、睡也没睡好,这些日子吃了不少苦头。

你就别哭了,赶紧给夫人拿点好吃的来,好好给她补一补,才是真的对她好啊载涛说道。

果然,听了这话,菊月赶紧收起了泪水,看着婉贞羞涩地笑笑,说道:福晋恕罪奴婢太过激动了,竟耽误了您的休息,奴婢该死婉贞笑着摇摇头,含泪道:说什么呢你也是关心我,我高兴都来不及了,又怎么会怪罪?这些日子,你也担惊受怕了许久吧?如今好了,我回来了,一切都可以恢复原状了,你也可以松口气,好好歇歇了。

看看,你都瘦了她摸了摸菊月瘦削了许多的脸颊,怜惜地说道。

菊月眼眶又是一红,哽咽道:多谢福晋宽宏大量,奴婢……奴婢这就去给您弄吃的,再给您烧点水,服侍您沐浴更衣。

贴心仔细的小丫头,婉贞欣慰地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菊月又向着载洵和载涛行了个礼,这才退了下去。

她知道主子们必定有话要说,所以这弄吃的和准备热水的时间肯定是不会短的。

看着菊月退了出去,还仔细关上了门,载涛这才拉着婉贞的手,坐到桌旁,关切地问道:贞儿,这些日子,你还过得好吗?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受委屈?那个奥斯顿有没有为难你?一连串的问题气都不喘地问出来,问得婉贞一阵哭笑不得,心中却温暖甜蜜,也不觉得烦,柔声说道:爷,你放心,我落水不久就给救了起来,除了有点风寒以外什么事都没有。

至于那个奥斯顿?雷德,他是个生意人,只要有利可图,是不会为难我的。

我答应了帮他在大清做生意提供便利,他对我好得不得了呢,又怎么会为难?载涛听了,一颗心才算真正放了下来。

载洵在一旁笑道:就知道以你的蕙质兰心,必定不会让自己陷身于不利之境。

不过……他的神色凝重起来,这次的事情,实在是凶险万分。

还好老天眷顾,让你平安获救,否则……顿了一下,没敢说下去,凶险的结局不是任何人能够承受的,连想一想都足以令人心胆俱寒。

载涛也揪紧了一颗心,神色严峻,沉声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贞儿,你绝不会平白无故掉下水去,其中有什么蹊跷?婉贞面色沉凝。

对于那个落水的夜晚,每一个细节都在她脑中反复回演了成千上万遍,一丝一毫不敢稍忘,这些日子闲极无聊,有空便仔细思索,更是将其中以往不曾想透的关节一一打通。

她深深吸了口气,定定地看着载涛和载洵,一字一句郑重地说道:你们说得对,我不是偶然落水,而是被人推下去的。

尽管已经有了这样的猜测和心理准备,听到这句话还是令两人的脸色一变。

啪的一声,载涛拍案而起,脸上一片铁青,怒火中烧,低吼道:什么人干的?好大的胆子载洵的眼中也燃烧着熊熊怒火,胸膛剧烈起伏着,显然气得不轻,冷冷说道:竟然敢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动手脚,活得不耐烦了时过境迁,反倒是早已在心中推想过无数遍的婉贞最为镇定和淡然,拍了拍两人的手,柔声安慰道:好了,别生气了,我这不是没事么?那个推我的人,我牢牢记在心里,你们还怕找不到报仇的人?载涛反手握住她的,恨恨地问道:是谁?婉贞皱了皱眉头,看了看急切于复仇的两兄弟,没有直接回答,说道:这艘船,是我们包下来的,追根究底,我们才是这船上真正的主人。

敢于在这里对我们动手,不管是谁,动机都绝不单纯,而且后台也绝不简单。

不论我们要做什么,都应当从长计议,切不可冒然从事。

我们?载洵敏感地捕捉到了她话中的信息,狐疑地问道,你的意思是,他的目的并不只是你,而是我们几个?婉贞抿嘴一笑,道:我是什么身份?又做过些什么?怕是没什么理由让人恨得单单只为了我而设下诺大个局吧?况且,我被推下船应该也不是他的初衷,只不过被我偶然撞见,慌忙之中,临时起意而已。

说完,她便将当晚的情形一五一十、仔仔细细描述了一遍。

载涛和载洵听得面沉如水。

如果真的是婉贞所说的那样,那她的分析就是完全正确的。

那人的本意应该是针对着他们三人,想要在这船舱里动什么手脚,却没想到婉贞会突然提前回来,撞破了他的勾当,而临时起意将她杀人灭口罢了。

如此一来,以他们的聪明,如何还不知道已经落入了一个无形的局中?只是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这样针对他们?此次他们出访欧洲和日本,表面上看只是睦邻友好,实在没什么值得人惦记的地方。

无论谁想要对他们下手,必然都是为着此行私底下的意义、真正的目的,而知道这一点的人,并不是很多。

看着两人各自陷入沉思,婉贞缓缓将自己考虑了许多天的猜测说出来:两位爷,此次咱们出行的真正目的,知道的人并不多。

而在这些人里面,绝大多数都是我大清的股肱之臣,对于这利国利民的大事,是只有支持、不会反对的,自然也不会暗地里给我们下绊子。

会对我们下手的,必然是那些不希望我们获得成功的人,如此一来,会是什么人主使的,不是一目了然了吗?载涛和载洵其实也想到了这点,但此事事关重大,不好随意说出口而已。

如今听了婉贞的分析,两人对视了一眼,默默点了点头。

载洵沉吟了一下,说道:此事非同小可,不可冒然做出结论。

目前的当务之急,就是赶紧找到那个推你下海的人,顺藤摸瓜,只有人证物证俱在,才能有动手的理由,否则怕是会打草惊蛇。

婉贞点点头道:这是自然。

但我们也不能明着去抓人,谁知道他在这船上还有没有别的同伙,万一走漏风声,一样可能打草惊蛇。

一句话说得两人悚然一惊,这点倒是他们疏忽了。

两人对视了一眼,点点头道:确实如此。

我们得想想,如何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那人拿下问讯才行。

婉贞却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道:或许,我们不需要那么麻烦了。

为何?载涛疑惑地问。

婉贞叹了口气,道:那人推我下海,已经是罪无可恕。

你们如此大张旗鼓地找我,又差点没昭告天下已经找到了我,如果你是那人,还会傻傻地留在这里等人来抓吗?怕是这会儿连人都找不到了吧?两人顿时面面相觑。

婉贞失踪,两人都乱了分寸,找到婉贞,两人又都喜出望外,失却了平常心,哪里还能想得到太多?如今回头一想,确实是失策了啊婉贞苦笑着,自然不会抱怨两人的莽撞,只是未免有些遗憾,说道:所以,之前,我一直回避这个问题,就是希望能够借此麻痹那人,稳定他的心思,以免他狗急跳墙……或许这么做不会有什么作用,我也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载涛和载洵两人脸上不禁都有些讪讪,自己的疏忽,怨不得人,赶紧问婉贞要了那人的名字,然后出门追查去了。

尽管三人都明白此人八成现在已经找不到了,却还是存了万分之一的希望,希望那人能够笨一点儿、再笨一点儿,让他们有个抓捕的机会。

两人推门出去,前脚刚走,后脚菊月就进来了,手里捧着婉贞最爱吃的点心,是踩着点儿来的。

出门在外,光绪他们唯恐路上辛苦,吃食不合她的口味,因此特意拨了御厨和他们家的厨子一同出行,食材也带了不少,务必让她要像在家里一样吃得可口、开心。

婉贞虽然不挑食,却也不会抗拒自己最爱吃的食物,尤其一连吃了好些日子的西餐之后,对中餐更是有着强烈的渴望,于是也不掩饰,大口大口就吃起来,算不上狼吞虎咽,却也绝不斯文就是了。

看得菊月又是一阵心酸和愧疚,更加后悔自己当日为何没有保护好婉贞第一百八十四章 热情吃完了点心,又在菊月的服侍下舒舒服服泡了个澡。

在海上航行的时候可没这种待遇,即使是王爷和福晋,也必须省下宝贵的淡水作为饮用水,洗澡那是奢侈的行当,只能偶尔为之。

但如今既然靠岸了,自然不能放过机会,好好打理一下自己。

之前在奥斯顿那里,婉贞毕竟是客人,还有求于他,也不好意思提太多的要求,只能忍着一些不是非常必要的渴望。

如今既然已经回到了自己人这里,也就没那么多顾忌了。

洗完了澡,脱下才穿了两天的汉女服饰,她不禁有些微微的遗憾。

不过身为福晋,自然必须要有福晋的装束和风范,不能丢了皇家的面子,惹人笑话。

穿着代表了她的身份,是万万马虎不得的,于是,她又穿上了那些繁复而厚重的华丽旗装。

装扮完毕,那个熟悉的婉贞终于又回来了,菊月心中这才有了些脚踏实地的感觉,不禁偷偷抹了抹眼角。

还没来得及说话,载涛和载洵却已经回来了,她急忙识趣地告退。

婉贞站起身来,微微墩身,笑道:爷,六爷。

载涛眼睛一亮,快步上前扶起她,心中的郁闷一扫而空,愉悦地说:不用多礼。

我的贞儿又回来了,真好!婉贞抿嘴笑着,说道:之前在奥斯顿那里,可找不到旗装穿着,只能将就穿了汉女的衣服,有失体面,还望两位爷恕罪。

载洵面上装出薄怒的样子,眼中却有着笑意,说道:这是什么话?难得你大难不死,人没事就是万幸,穿什么又有什么要紧?你这么说未免太见外了!正是。

载涛附和着,扶着她在椅子上坐下,仿佛她是个重病的病人似的,小心翼翼,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痛惜地说道,你看看,吃了那么多苦头,人都瘦了,还去管什么汉装旗装的?照我看,贞儿穿什么都好看,你说是么,六哥?说完不忘找载洵背书。

载洵笑着,点点头。

婉贞嫣然一笑,见两人心情都好了很多,不复刚刚进门时的阴沉,这才转换了话题,问道:没找到人,是么?说到这个话题,两人都没了笑容。

各自落座,载涛叹了口气道:你是对的。

我们找到他的船舱,发现他下了船之后就再也没上来过。

载洵也忍不住叹息道:是我们的错。

如果仍旧在船上,他也无处可逃。

可我们偏偏就将所有人都赶下船去寻找你的踪迹,结果给了他可乘之机。

婉贞对此早有心理准备,倒也并没多少失望,淡然笑了笑道:必定是他知道你们已经找到了我,所以就不敢上来了。

不过,这里毕竟不是在大清,就算他想要逃跑,人生地不熟的,也不可能一蹴而就。

我想,若是能够请此地的官方出马,说不定还是有机会可以抓到人的。

载涛和载洵眼睛一亮,对视了一眼,点点头。

载涛喜道:好主意!贞儿,亏你想得到!载洵也笑道:一语惊醒梦中人,你若不说,我们怕是再过十年都想不出这个法子来。

婉贞笑了笑,说道:两位爷不过是一时着急,再加上当局者迷,所以一时没想到罢了。

若是多点时间,两位爷自然也能想出这个法子来的。

其实这种国际合作追缉犯人的事情,在后世是很平常的,但凡看过电视的人都知道。

只是对于刚刚开始接触世界的大清朝廷来说,经历的、见识的东西都很少,很多经验有待积累,自上而下需要学习的东西多如牛毛。

载涛和载洵也是第一次独自承担如此重大的外交任务,行事会有所缺失也是理所当然的。

她能够比他们先一步看到更远的地方,不是她比他们聪明多少,而是靠着多了上百年的见识所致。

她相信,只要给他们足够的时间去成长,今后的成就,必定不是她乱出几个主意所能够比拟的。

三人正在合计该如何请科钦的地方政府官员帮他们寻找那个奸细,忽听全忠在外说道:爷、六爷、福晋,科钦的城主大人派人送帖子来了。

三人不约而同一愣,面面相觑。

婉贞和载洵忍不住把好奇的眼光投向了载涛,他今天前往拜见科钦的城主,都说了些什么?为什么人家会特意送帖子来?载涛一怔,随即摇头道:我今儿个都没见着人,就跟着奥斯顿走了,实在不知为何会有帖子送来。

载洵皱了皱眉头,道:看看就知道了。

随即站了起来。

照理说,男人们接见外客,女眷是不能随意抛头露面的,因此婉贞便留在了船舱里。

她近几日虽然被奥斯顿好吃好喝招待着,却始终心事重重,自然也并未得到彻底的休息。

此时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地盘,困顿之意便汹涌而来,忍不住有些昏昏欲睡了。

载涛和载洵出了舱门,嘱咐守在门口的菊月好好服侍福晋,便双双来到了前舱。

在那里,一个黑头发黄皮肤的人,穿着印度政府的制服,中规中矩地站着,看见他们来了,立刻恭敬地行了个礼。

两位王爷,我谨代表城主大人,对您二位的大驾光临表示衷心的欢迎。

那人说道。

载涛和载洵对视了一眼,载洵走过去,惊讶地打量了他一眼,问道:你是中国人?那人点点头道:是的,家父祖籍广州,不过已经来到印度三十多年了,在下也算是在这儿土生土长的了。

载涛忍不住啧啧称奇,能够以一个外国人的身份混到了官做,这人也算是有些手段的。

充满了好奇,他欣然笑道:你说你是送帖子来的?什么帖子?那人急忙从包里拿出一份请帖,毕恭毕敬递了过去,说道:城主大人知道使节团来到敝港,有失远迎,觉得很是过意不去,所以特意在今晚召开一个宴会,宴请各位,权当是赔罪了,希望各位能够赏面出席。

载洵兄弟俩再次对视了一眼,刚巧他们才在想要用什么办法才能见到城主,请他帮忙捉拿那个逃犯,没想到转眼就收到了城主的宴会邀请,这简直就是想瞌睡掉下来个枕头嘛!当下,载洵笑道:我们来得突然,没有事先照会,是我们不对,跟城主大人无关,所谓赔罪之类的话题,就不用再说了。

不过,既然城主大人诚意相邀,我们也没有拒绝的道理,烦你回去告诉城主大人,我们一定准时赴宴。

那人松了口气,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恭敬地说道:王爷放心,在下一定会将您的话带到的。

送走了信差,两人回到载涛和婉贞的船舱,把这事儿一说,婉贞也忍不住笑起来,说道:那敢情好。

虽然咱们来得突然,可这城主能够专程为我们举办宴会,可见还是非常重视我们的,如果能够当面跟他提及帮忙捉人的事情,相信他不会拒绝才是。

载涛和载洵也是这么认为,一时之间,心情大好。

看了看他们,婉贞斟酌了一下,说道:两位爷,我想,晚上的宴会我就不去了。

这些日子实在有些劳累,我想晚上好好休息一下。

载涛疼惜地看着她,忙不迭地点头道:好,好,你就别去了,在这儿好好休息才是真的!不过……他又有些犹豫。

婉贞看了看他,知道他在担心些什么,忙笑道:爷,不用太过紧张了。

上次是因为没有准备,所以才会被人钻了空子。

如今既然我们已经有所防备,自然不会再让贼人得逞,最多你们多派些人在门口守着就是了。

载洵想了想,点点头道:确实如此,只要我们小心一点,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事的。

载涛长长吐了口气,无奈地点点头,道:也只能如此了。

其实他最想做的是留在婉贞身边,哪儿也不去,但身为使节团的领头人,总有着无法逃避的责任,容不得太多儿女情长。

因着两位王爷晚上要去参加科钦城主举行的宴会,船上的人顿时忙碌开了。

而与此同时,奥斯顿也在自己的船上忙碌着。

你确定城主大人要设宴款待中国使节团?他停下了手上的事情,只因亚尔林方才所说的消息实在太令人惊讶了。

是的,少爷,这是城主府的人给我透露的风声。

亚尔林总是那一副标准的管家脸,沉着地说道。

奥斯顿站起身来,踱了两步,喃喃说道:看来,城主阁下非常重视这个使节团啊!亚尔林眼中精光一闪,道:是的,少爷,您看,会不会跟他们此次出访的目的有关?目的?奥斯顿灵光一闪,说道,他们自称此次出访的目的是为了走访参观,不过……仅仅是纯粹的走访和参观,用得着两个位高权重的亲王亲自出马么?他的嘴角忍不住弯弯勾起。

如此阵容豪华的使节团,会没有什么更深层次的目的吗?而如果仅仅是个观光考察的使节团,又有什么资格让科钦城主如此重视?亚尔林犹豫了一下,说道:少爷,这里有个未经证实的消息,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准确,不过,有消息说他们这次出访欧洲和日本,真正的目的其实是军火采购!军火采购?!奥斯顿的眼中突然迸发出无比的光彩,整个人都有些难以自制了。

军火买卖,这个世上最赚钱的商业活动之一,如果两位中国亲王的目的真的是这个,也就难怪科钦的城主会对他们如此热情。

对于给自己送钱上门的人,谁会不喜欢呢?他的心顿时有些蠢蠢欲动起来。

第二卷 宫闺惊心 第一百八十五章 求助第一百八十五章 求助赚钱的事情谁不想做?尤其奥斯顿还是个商人,本性图利。

之前不知道也就罢了,如今既然已经听说,让他不想掺一脚那是不可能的。

仔细想想,虽然他们雷德家族本身并没有军火生意,但几个交好的朋友倒是有这样的资源。

只不过与他们相交莫逆的人也大都是跟他家一样的中等规模的贸易商人,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根本没有资格参与到这样大型的军火交易中来。

一般能够参与这样大型国际贸易的都是各国顶尖的商人,跟那些人竞争的话他们怕是很难分到一杯羹,不过事在人为,不试试看又怎么知道呢?如果放在以前,哪怕他得到这个消息也是无从下手的,没有门路,连买家都接近不了,还谈什么做生意?但现在不同了,他已经跟使节团的要员拉上了关系,只要经营得好的话,未必就不能从中捞些好处。

如此一想,他更是坐不住了。

政府采购军火,一般都数额庞大,即使他只分到其中一小部分,怕也足够来回好几次普通贸易的利润不行,他一定要想办法在里面插一脚才行兴奋激动过度,他几乎一晚上都没怎么休息,反复思忖、修改着自己的计划,直到天蒙蒙亮,才算打好了腹稿,微微放松些心思,沉沉睡去。

与他相反,婉贞这一整晚却睡得极好,连梦都没做一个,踏踏实实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才爬起来。

坐起身子,见到熟悉的房间,心里只觉得一片安宁,忍不住微微弯起嘴角,披上衣服下了床。

听到里面的动静,已经在门口等了很久的菊月急忙推门进去,见婉贞已经起来了,赶紧放下手中的洗脸水,走过去为她穿衣着装。

昨晚爷他们什么时候回来的?爷怎么没回来睡?婉贞趁着菊月梳头的时候,问道。

虽说昨晚睡得人事不省,但身边有没有人躺过,看床单就能知道。

她有些奇怪,难不成宴会开了一整晚?菊月忙道:回福晋的话,爷不到三更就回来了,只是见您睡得熟,怕中途吵醒了您,所以便在隔壁的房间休息了。

婉贞听了一怔,随即心中又是一暖,问道:那现在呢?爷在哪里?菊月道:正在餐厅里跟六王爷说话呢,说是等着福晋去吃早餐。

他们还没吃?婉贞吃了一惊,赶紧催促道,好了,差不多就可以了,别让他们久等。

菊月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说话间便已经手脚伶俐地梳好了头发,又服侍着婉贞洗漱完毕,主仆俩就赶紧来到了餐厅。

果然载涛和载洵两兄弟都在,她急忙走进去,行礼道:让两位爷久等了,妾身真是失礼。

兄弟俩不在意地笑笑,载涛拉着她在旁边坐下,笑道:不碍事,反正我们也是刚起没多久。

而且一家人,若是不在一起吃饭就太没意思了。

婉贞心中明白,也不矫情,笑了笑坐下,问道:两位爷,你们昨晚上可还顺利?载洵笑道:当然。

科钦的城主当场答应我们协助捉拿那人,我想如今他们正在城中搜查吧。

婉贞稍微放下点心,点点头道:如此甚好。

不过此事还需对船上的人保密才是,免得万一其中还有意图不轨之人,打草惊蛇。

载涛点头道:我们省得,你刚刚历劫归来,可不要操那么多心,多吃点儿,赶紧把身子补回来才是。

婉贞看着自己面前的碗里,那高高堆起的菜肴,不由哭笑不得。

看他们那紧张的样子,仿佛自己被人虐待、不给饭吃似的,那奥斯顿?雷德若是知道了,怕不得郁闷死了无奈地看着眼前山高的食物,她怀疑如果自己全都吃下去的话,可能距离撑死也就不远了。

可不吃吧,看到两人关切的眼眸,拒绝的话似乎又说不出来,她不由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正在为难时,忽然全忠跑了进来,说道:两位爷,福晋,科钦的城主大人派人来了,请两位爷过去一趟。

载涛和载洵一愣,对视了一眼,看见彼此的面上都忍不住露出了讶意。

昨儿晚上他们才拜托城主帮忙寻找逃跑的官吏,难道印度的官差效率这么高,这么快就有了消息?婉贞心中一惊,随即又是一喜,赶紧说道:两位爷,说不定是他们找到人了,你们赶紧去吧。

两人点点头,载涛站起身来,犹自不放心地对婉贞说道:那我们去看看。

你好好儿待在船上,别乱跑,这些东西要乖乖吃完,知道么?婉贞嘴角微微一抽,忙点头道:我知道的,爷,放心吧。

两人这才走了出去。

婉贞松了口气,看着桌上一大堆食物,高声叫道:来人,把这些都给我撤了菊月走上前,小心翼翼地说道:福晋,方才王爷说了……婉贞瞪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你认为我能吃得完这么多东西?菊月滞了一下,低下头不敢出声了。

婉贞叹了口气,终究没让他们全部拿走,留下了其中几盘最爱吃的,慢条斯理吃了起来。

好不容易,桌上的东西基本上吃完,她的肚子也已经涨得滚圆了,不得不站起身来,到甲板上走动走动,消消食。

菊月如今可是紧张得很了,寸步不离跟着婉贞,眼睛还不停地东瞅西瞅,基本上处于看谁谁都像是奸细的状态,一面又小心翼翼观察着婉贞和船舷的距离,一旦稍微有些靠近了,立刻紧张兮兮地拉着她走远。

如此如临大敌的状态,看得婉贞好气又好笑。

在她第二十次拉着婉贞远离了船舷的时候,婉贞终于忍不住了,停住了脚步,正要说她几句,却突然听到下人来报,说有个自称奥斯顿的洋人求见。

婉贞不由愣了一下。

奥斯顿?他不是要忙着做生意吗?来这里干什么?难道是来追索自己答应帮他在中国做生意的事情?可这也太早了吧,他们甚至都还没回到中国呢心中嘀咕着,她却也毫不怠慢。

不论如何他总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不管他来干什么,只要她能做到的,都没理由推辞。

快步来到前舱,只见奥斯顿身穿一身白色的西服,映衬着那俊逸的面容,更加显得风度翩翩、高贵典雅。

听见脚步声,他回过头来,看到婉贞,不由有了一瞬间的凝滞。

穿上汉装的婉贞曾经令他惊艳,但那时候的她看上去娇弱柔媚,有几分楚楚可怜,并不是他喜欢的那种女人。

然而此刻,当她穿上了贵妇人的装束之后,整个人的气质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变得娇艳明媚、气质高雅,自有一种自信和尊贵的气势流露出来,让人只需一眼,就再也移不开眼眸。

他一直以为东方女人都是那么娇小玲珑、柔弱无依的,个个都是小鸟依人的形象,从来没想到竟然也会有如此高贵自信、大方美丽的人物,完全颠覆了他对东方女性的印象,即使以他的见多识广,也忍不住愣住了。

雷德先生,很高兴再次见到您。

婉贞笑着说,然而对方却毫无反应,只是盯着她愣愣地发呆。

她不由得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应该……没什么失礼的地方吧?雷德先生?她奇怪地走上前,在他面前挥了挥手,再次叫道。

这回奥斯顿终于回神了,顿时有些讪讪,急忙弯下了腰,说道:抱歉,婉贞夫人,您的美丽令我失神,实在是失礼了。

您太客气了,雷德先生。

婉贞笑着说,完全把这番话当成了恭维。

毕竟他们也不是第一天见面了,彼此相处了好一段日子,他直到现在才来惊叹自己的美丽是不是太晚了点儿?招呼奥斯顿坐下,菊月给他们上了茶,便善尽跟班的职责站在婉贞身边不动了。

婉贞也不在意,笑了笑对奥斯顿说道:雷德先生,很高兴能再见到您,不过我记得曾经听您说过,还有生意要做,我想,您在这么忙的时候过来,一定是有什么事吧?奥斯顿点了点头,也不客套,直截了当地说道:事实上,我确实是有点事情想要请您帮忙,才会特意来这里的。

婉贞平静地笑笑,说道:您是我的救命恩人,雷德先生,我们中国人有句老话,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所以您如果有什么事的话请但说无妨,能够做到的我一定不会推辞。

奥斯顿急忙笑道:关于这件事,我想我们已经讨论得够多的了,婉贞夫人。

我救您,只不过是做了任何人都会做的事情,您实在不用放在心上的。

如果不是事出突然,我也不会前来向您求助。

婉贞笑了笑,并不与他辩论,毕竟有些事情,记在心里就好了。

她问道:您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的呢?奥斯顿问道:我记得之前夫人您曾经说过,你们将要去往欧洲是么?婉贞点点头道:是的。

奥斯顿显得有点难为情,但还是说道:事情是这样的。

我昨天刚刚收到父亲从法国发来的信件,让我回去一趟。

可您也知道,我才刚刚抵达印度,所有的货物都还没出手,此时如果返回,损失可就大了但是父亲的吩咐又不能不听,所以我就想到了您。

婉贞明白过来,笑道:您是想搭乘我们的船去欧洲吗?第二卷 宫闺惊心 第一百八十六章 退却第一百八十六章 退却(加更)是的。

奥斯顿笑了笑说,我知道这个要求有点突然,不过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

亚尔林将留在这里代替我处理这里的生意,我则跟你们一起回欧洲,这样两方面都不会耽误。

婉贞点了点头道:这确实是个不错的主意。

不过,我不妨告诉您实话,雷德先生。

由于发生了那样的意外,我们还没决定是继续此次出访的行程还是就此返回北京,所以我现在不能给您任何答复。

但我可以肯定的是,如果我们决定继续行程,那么顺路让您跟我们一起走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奥斯顿略微显得有些失望,但还是很有风度地说道:既然这样,那我也只能等待了。

如果您和您的丈夫决定继续此次出访,还请一定告诉我,否则的话,我想我只能在接受损失和违背父亲的意愿之间选择一个了。

他自嘲地耸了耸肩。

婉贞有些歉疚地看了看他。

他救了她的命,还没报答呢,他向她求助她却无法给予肯定的答复,这样的感觉很不好。

张了张嘴,她刚想说些什么,却听见甲板上一阵嘈杂,载涛和载洵回来了。

她诧异地迎出舱门,他们回来得也太快了就算抓到了人,交接什么的也需要一定时间吧?可他们离去和回来的时间加起来,也就差不多走个来回而已,难道那位城主大人善良到无需任何手续就可以把人交过来的地步?刚走出门,就看见载涛和载洵大步走来,脸色阴沉,一言不发。

她的心中不由一个咯噔,看来事情有变啊奥斯顿跟着婉贞走出去,见此情景,不禁一愣,随意便意识到一定是出了什么变故。

雷德先生,您怎么在这里?载涛一眼便看到站在婉贞身旁的奥斯顿,尽管心事重重,还是忍不住吃了一惊,问道。

奥斯顿笑了笑,鞠了个躬说道:您好,尊敬的亲王阁下,很高兴再次见到您。

我这次来,是有点事情想请你们帮忙的,不过很显然,我来得并不是时候。

或许我该先告退了。

若是换了平时,载涛他们一定会热情留客,问清楚奥斯顿所为何来,然后想办法予以帮助。

但此时两人却都没有谈话的心思。

载洵勉强笑了笑,对他歉然说道:很抱歉,雷德先生,您的请托我们会尽力去做的,但现在确实不是谈话的好时候,还请见谅。

等我们处理好这件事之后,自会上门拜访,看看怎样才能帮您的忙。

奥斯顿诧异地看了他们一眼,笑道:不要紧的,亲王阁下,我的事情并不紧急,你们大可放心去处理需要处理的事情,我会晚些时候再来的。

婉贞听着他们的对话,眉头皱成了一座小山,顿时也没了跟奥斯顿寒暄的心思。

派人送了奥斯顿离开,她将载涛和载洵迎进船舱里,亲手从菊月手中接过茶杯递过去,看见两人眉头深锁,只是意思意思抿了口茶,然后就心事重重地将茶杯放到了一旁。

爷,六爷,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婉贞忍不住有点心惊胆跳。

能够让载涛和载洵都露出这种表情的,可绝对不是什么好事载洵看了她一眼,沉声说道:那个人死了。

死了?她悚然一惊,难以置信地看向载涛,问道,真的死了?你们看清楚了?真的死了。

载涛闷声说道。

还未查出究竟是谁指使的那个奸细,还未给婉贞报仇,那人却离奇地死了。

就像重重挥出一拳却打到了棉花上,那种郁闷的感觉绝不好受婉贞倒吸了一口凉气,脸色顿时变得跟他们一模一样。

那人既然已经成功逃走,就断然没有自我了断的道理。

而他现在死了,肯定不是自杀,却很有可能是他杀,原因自然是为了杀人灭口。

而若是真的杀人灭口,那就意味着他果然不是独自一人,在这艘船上的某处,还有他的同伙存在一想到这船上还有人想要置他们于死地,婉贞心头一寒,有点坐不住了。

她踱了两步,忽然转头问道:爷,他是怎么死的?载涛仍旧闷闷地答道:看似是刀伤,貌似他曾经跟什么人搏斗过。

会不会是个意外,或者当地人干的?婉贞提出另一个可能性。

载洵摇了摇头道:无法确定。

今早印度官方发现他的时候,人已经死透了,什么线索都没留下,他们也不能确定究竟是谁干的。

婉贞稍微放下点心。

说她是自欺欺人也好,她真的很希望那人只是惹到了当地的地头蛇,或者是因为意外而死,那样的话她也就不用整天提心吊胆怕有人会对付他们了努力露出一个笑容,她劝道:两位爷,既然无法确定是谁干的,这事儿或许就不用那么紧张了。

没有任何证据显示咱们的队伍里还有别的奸细,我们不妨往好处想想。

载涛却摇了摇头,斩钉截铁地说:现在距离我们上岸也不过短短的一天时间,难道一天的工夫他就那么偶然地遭遇了意外或是惹上了祸事?事情绝对不是那么简单的。

一席话说得婉贞哑口无言,舱中顿时陷入了一片沉寂。

究竟谁是奸细?难道要将整个使节团彻底查一遍?他们现在可不是在中国,就算要查也缺乏必要的人力和资料啊六哥,这次的出行实在太危险了,我看,我们还是快回去吧。

载涛担忧地看了婉贞一眼,说道,万一在海上再出点什么事,后果怕不是我们能够承受得了的载洵沉思着,似乎颇为意动的样子。

婉贞心头一凛,急忙插嘴道:不行,不能回去。

为何?载涛惊讶地看着她,问道。

婉贞定了定神,说道:爷,我知道你们担心我,但如果回到中国,无论那背后的人是谁,必定会有所动作。

能够在使节团中安插奸细,那背后之人的能耐可见一斑,想来要掩盖真相也不是件困难的事,我们反倒什么都查不出来。

一口气说了这些,她停下来喘了口气,见载涛和载洵都在仔细思考自己的话,接着说道,继续行程,就等于把奸细困在了船上,不论他是谁,只要没有背后势力的庇护,总会露出点马脚,更加容易被抓出来。

况且,在这里,一切都是我们说了算,没有人给他或者他们撑腰,撬开他们嘴巴的机会也就多了很多。

不得不承认,婉贞的话很有道理。

可在把奸细困在船上的同时,又何尝不是把他们自己困在了危险之中?万一再发生上次那样的事情,他们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够挺过来婉贞了解他们的性格和为人,知道他们不是那种懦弱的懦夫,遇到一点麻烦就害怕、退却。

他们犹豫的主要原因来自自己,她不由暗地里叹了口气,觉得有几分歉疚。

她相信,如果没有自己的话,他们一定会毫不犹豫继续行程的,如果她足够理智,就应该立即下船返回北京,而让他们继续出访,一来完成使命,二来抓住那个背后搞鬼的人但理智上是一回事,感情上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如果让她无视船上可能存在的危险而眼睁睁看着他们独自出行,叫她怎么放心得下?婉贞……载涛犹豫着说,然而刚说了两个字,就被她截去了话头。

爷,我是不会离开你们的。

她斩钉截铁地说,然后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们担心我,但我又何尝不担心你们?与其成天提心吊胆担心着你们,我情愿跟你们一起冒险。

放心,经过了这件事之后,我会加倍小心的,你们也会加倍小心不是么?既然大家都提高了警惕,同样事件再次发生的可能性便微乎其微,我们可以一起克服的载涛和载洵对视了一眼,两人心中还是有些不确定。

载洵说道:不如我们还是先回去。

其实找不到那些心怀叵测之人也没关系,反正我们都知道谁才会做这样的事情。

安全是最重要的,我们之中任何一个出了事情都会让事态变得很糟糕。

婉贞咬了咬下唇,叹道:六爷,难道你甘心吗?这次我们准备充分,所以他们没能找到阻拦的机会。

可如果就这么回去,打乱了全盘计划,也就等于遂了他们的心愿,白白被人看笑话不说,以后或许再也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他们一定会使出浑身解数、用尽一切手段阻止我们再次施行同样的计划,这么一来,新军怎么办?朝廷怎么办?皇上怎么办?难道就要我们眼睁睁看着他们耀武扬威,永远把我们踩在脚下?这番话深深刺痛了载洵的心,也令载涛双眼泛红。

咬紧牙关,捏紧拳头,两人都努力克制着心头的怒火,那一腔的憋闷无处发泄,只气得自己脸色铁青,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第二卷 宫闺惊心 第一百八十七章 决定第一百八十七章 决定婉贞深深叹了口气。

她也不想说这些话的,太过伤人。

然而她不愿他们事后才来后悔,错失了这次机会之后追悔莫及,所以,宁可伤人,也要让他们想清楚后果,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她不要成为他们后悔的原因看了看他们,她转身走出船舱。

该说的都说了,要怎么决定,是他们自己的事情。

如果经过深思熟虑之后,他们仍然决定回北京,那她会支持的;反之亦然。

站在甲板上,让海风吹拂着,凛冽的带着腥味的气息令人脑子一清,她所站的这边正好背对科钦港,眺望着远处的海天一色,心情顿时一扫方才的憋闷,变得无比的开阔。

菊月寸步不离跟在她身边,有些惴惴地说道:福晋,这里风大,不如……不如回舱里去吧。

她笑了笑,还没说话,却看见载涛也走了出来,走到她的身边。

奥斯顿?雷德来干什么?他平静地问。

婉贞仔细看了看他,神色轻松,看不到一点方才那副气愤的样子,似乎已经做出了某种决定。

微微笑了笑,她说道:没什么。

只不过他收到家里的来信,叫他赶紧回去,却又放不下这里的生意,不愿白白担了损失,所以想把他的船留在这儿,自个儿却搭我们的船回去。

载涛点了点头,道:他对你我有大恩,这点小事不过举手之劳,帮一帮也无妨。

婉贞笑道:我也是这样想的。

两人相视一笑。

什么时候出发?我好派人去通知他。

婉贞问道。

载涛叹了口气,说:那人已经死了,留在这儿也没什么意义了。

六哥已经派人找了司考德船长,只要他说可以,我们随时都能出发。

婉贞点了点头,道:也好。

那,我们进去吧,听听看船长怎么说,然后我派人通知奥斯顿?雷德我们的出发时间。

载涛笑了笑,两人携手走回了船舱。

而此时,被他们记挂着的奥斯顿也已经回到了自己的船上。

亚尔林迎了上来,问道:少爷,他们答应了吗?奥斯顿摇了摇头,道:他们似乎还没决定是返回还是继续行程。

不过婉贞夫人已经说了,如果他们继续出访的话,就会带上我。

亚尔林迟疑了一下,道:这件事情,少爷,或许我知道他们为什么犹豫。

为什么?奥斯顿颇有兴趣地问道。

我刚刚收到岸上的人传来的消息,昨晚宴会的时候,两位中国亲王要求城主大人帮他们找一个人。

城主大人答应了,今天一早就派了人出去,结果很快就找到了那人,死了。

奥斯顿微微一凛,随即笑道:看来是那个把婉贞夫人推下海的人了。

他们想要报仇也是正常的。

亚尔林却有些不放心,说道:少爷,我看我们还是算了吧。

很明显他们的自己人中有刺客,连亲王夫人都敢谋害了,何况是别人?跟他们待在一起太不安全了,主人让我好好照顾您,如果您出了什么事,我怎么跟老爷交代?奥斯顿却毫不在意地笑笑,说道:别担心,亚尔林,如果他们决定继续上路,也就说明没什么大事。

刺客的目标显然是他们,他们自己都不怕了,我还有什么好怕的?再说,风险与收益总是成正比的,不肯冒风险又怎么可能获得更多的利润?如果这次能够成功,我们不仅能大赚一笔,而且还能趁机打入中国市场,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了,我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弃这次机会他说得自信满满,而且充满了冲劲和希望,看他这样子,亚尔林即使有再多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少爷的脾气简直就跟主人一模一样,不但善于抓住任何一个绝妙的机会,而且还非常执着地不达目的绝不罢休。

这样的脾气令雷德家族蒸蒸日上,却也往往让他们置身危险之中,偏偏父子俩却对此谁都不在意。

叹了口气,他也只能任由奥斯顿去冒险,但自己必须留在这儿照看这些货物和生意,不能同行,这让他感到尤其深刻的不安。

想了想,如果那个中国使节团要继续行程,而奥斯顿一定要跟他们走的话,他必须立刻把事情告诉主人,只要他们平安抵达欧洲,那就好办多了。

少爷,你看他们会继续访问的行程吗?亚尔林问道。

奥斯顿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

不过以我对那位婉贞夫人的了解,如果是她的话,一定会继续行程的。

她看上去似乎很柔弱,内心却是个很有主见的女人,如果她足够关心政治的话,就不会让这次难得的出访夭折,他们的政府已经经不起什么失败了。

他对于中国的国情,也是做过功课的。

亚尔林点了点头,对他的分析深以为然,眼中升起由衷的欣慰。

没有什么比看到主人的事业后继有人,更令人感到欣慰的了这时,一个船员走进来,说道:少爷,外面有人找您,说是那位中国夫人派来的。

奥斯顿和亚尔林对视了一眼,都忍不住有些诧异。

难道那些中国人那么快就做出决定了?这样的干净利落,他们怕是要另眼相看了。

请他进来吧。

他说道。

船员应了一声,转身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一个身着中国官差服装的男人走了进来,对奥斯顿抱了抱拳。

雷德先生,我家福晋派小的来跟您说一声,我们明天早上就出发了,如果您还打算跟我们一起走的话,请务必尽快做好准备,然后明天早上之前前往汇合。

那人说道。

奥斯顿点了点头,笑道:请替我转达我对婉贞夫人的感激之情。

明天早上我一定准时前往。

那人得了回信,也不耽搁,当下转身就走了。

奥斯顿得意地一笑,亚尔林也忍不住赞叹地说:少爷,您果然猜到了不过,他们遇上了那样的事,却还是能毅然决定继续行程,倒也是果决的人。

奥斯顿点点头,赞同道:不过,跟这样的人做生意才好。

亚尔林,你看着吧,这次我一定能从中好好捞一笔的祝少爷旗开得胜。

亚尔林深深地弯下了腰,由衷地说道。

既然已经决定了继续出访,司考德船长也没说什么,赶紧忙碌起来。

因为走到一半又倒回来的关系,多了不必要的损耗,所以必须在此处进行足够的补给。

但他是个有经验的人,指挥若定,倒也没费太多功夫,就已经准备停当。

第二天一早,准时出发了。

奥斯顿也按照约定,在出发之前与婉贞他们汇合了,亚尔林留在了科钦,因此他身边只带了一个贝拉贴身服侍。

对于他们这两个婉贞的救命恩人,使节团上上下下都是很感激的,因此在船上也得到了仅次于两位王爷和福晋的尊敬。

使节团继续出发,不过这次船上的人们都多了几分小心,彼此之间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紧张气氛。

虽说他们知道推婉贞落海的人已经死了,但谁也说不清船上是不是还有这般居心叵测的人,是不是还会有人遇害。

要知道别人可不比婉贞,婉贞失踪了两位王爷会戮力寻找,换一个人可就未必了到时还不是死了也白死?而婉贞,更是得到了堪比国宝级别的保护。

尽管她再三表示没有必要,她自己会多加小心的,载涛和载洵却一点情面都不给,该怎么做还怎么做,每天白天的时候有菊月寸步不离,晚上则有载涛哪儿都不让她去,还随时随地都至少有两个侍卫在近前守候,重重守卫之余,却也大大限制了她的自由。

然而他们却是一片好心,而且她也理解上次的失踪吓坏了他们,如此一来,倒也不好太过抗拒了。

索性,苦中作乐,反正海上也没什么好玩的,她就拉上菊月、贝拉,还有随船的其他女人们,凑在一块儿打牌、打麻将,寸步不离船舱,日子却也不算太难熬。

奥斯顿乐于让贝拉去跟婉贞等人厮混,而他自己则跟载涛和载洵套着近乎。

他是打着搭顺风船的名义来的,理论上应该对他们出行的目的一无所知,他倒也忍得住,一路上竟然一句相关的话题都没说过,只是说些海上和欧洲的趣闻,听得载涛和载洵津津有味,不知不觉中,三人的关系迅速拉近。

而越听,载涛和载洵就越是觉得欧洲与大清的不同,比他们想象中还要差距巨大。

即使在国内的时候,他们已经通过各种渠道了解过欧洲的政治经济情况,但那时候能够跟他们接触的洋人,个个都是老狐狸,不安好心,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都是商量好的,许多敏感的情况都会被糊弄过去,无法得到真实准确的回答。

如今阴差阳错送上门来个奥斯顿,精通中文,又是个天南地北到处走的生意人,对各国的情况都有所了解,他们便起了咨询的心思,有空便向他询问欧洲的事情。

而奥斯顿是个商人,他才对政治上的那些事情不感兴趣,如今正是谋取中国亲王好感,以便能够从这次的军火贸易中赚取好处的时候,本就存了巴结的心思,因此对于他们的提问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双方一拍即合,关系愈发的好了。

第二卷 宫闺惊心 第一百八十八章 挟持或许是因为他们防范得力,奸细没找着机会,或者奸细已经放弃了,甚至有可能根本就是他们猜测错误,根本就没有什么奸细,反正经过长时间的航行,直到他们就快抵达目的地,也再没有发生什么事情,没有人失踪、没有人受伤,一切都那么的平静。

眼看就要平安抵达,所有人都松了口大气。

尽管载涛等人明白行百里、半九十的道理,却也无法阻止人们因为即将靠岸而带来的兴奋和激动。

于是,在经过了极其无聊的航行之后,大家终于决定在靠岸之前,举行一次庆祝的酒会,为彼此的平安无事而欢呼。

以载涛和载洵的心思,本不想举行什么酒会,上次婉贞就是参加完宴会之后就出了事,他们至今记忆犹新,心有余悸。

但洋人们却有些埋怨了。

他们本就是爱热闹的,平时大大小小的聚会、宴会、酒会不断,但在这一路上,因为考虑到可能会有的危险,他们不得不放弃了自己最爱的社交活动,老老实实在船上待着,都快要闷出病来了。

这会儿既然已经快要到了,哪有不放松欢庆一下的道理?再说,他们从来就在中国人面前自视高过一头的,能够听从劝告忍了那么久已经很给面子了,此时铁了心要开酒会,载涛他们也不好强行阻止。

毕竟这次去买军火还有求于人,这么快就把洋人们得罪了,回头他们背后偷偷使点绊子,带来的损失可能无法估量。

于是,他们也只能点头同意了这个建议,到了晚上,一行人就热闹开来。

奥斯顿自然也在受邀参加酒会之列。

他跟载涛等人闲聊着,却发现他们明显有些心不在焉,心思没放在聊天上,本是为了放松的酒会,他们看起来倒比平时还要紧张。

尤其是载涛,更是时不时将眼神投向了女眷们的方向,看到婉贞的身影之后才会松一口气,然后不到五分钟,又会重复同样的过程。

他不由得好笑。

看得出来,这位王爷是真的在意他的夫人。

不过也难怪,无论谁娶了这么出色的女子,一定都会视若珍宝地珍视着吧?之前他跟婉贞相处的时候,她正满腹的愁思,一心只挂念着自己丈夫的安危,即使笑着眼中也带着忧虑。

然而回到自己丈夫身边以后,她的心思安定下来,整个人都散发出生机和活力,给人以完全不同的感觉。

尤其在跟她聊天的时候,他从未遇到过这么有见地的女子,凡事都有自己的看法,但却并不咄咄逼人,反而在温和的气氛中,巧妙引领着别人的心思,等回过神来,却早已经被她说服,或是接受了她的观点。

若是换一个人,这样的结果可能很难让人接受,毕竟谁都会认为自己所做的是正确的,自己的想法才是对的。

但如果对方是她的话,她会让人觉得那么的自然,那么的舒服,让人在不知不觉中被征服,心甘情愿地去接受,这就是她的魅力所在。

而且,他发现她对欧洲各国的事情似乎了如指掌,这不由得进一步引起了他的好奇心。

如果他之前做的调查没错的话,这位夫人应该从未走出过国门一步,那她的那些见识都是从哪儿来的?书上么?那不可能很多事情书本跟现实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或许有人会相信她是看书之后无师自通的,但那绝对不包括他总之,这是一个充满了谜题的女人,而且充满了魅力。

很可惜她已经是别人的妻子,否则他想他一定会展开追求的。

想着想着,不单是载涛他们,就连奥斯顿也有些走神了,男人们之间的谈话变得有些索然无味,载涛忍不住向着婉贞走去。

婉贞正跟其他的女眷们聊得开心。

这些日子,她跟船上的女人们熟悉了不少,出发之初的陌生和隔阂已经消散了许多,彼此之间的话题也变得愈加丰富多彩。

眼睛的余光瞄到载涛的动作,她不由得笑了——这个男人啊刚要迎过去,却突然见到一个官员拦住了他,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或许是有些喝多了吧,显得整个人有些摇摇晃晃的。

她摇了摇头,暂时放弃了过去的打算,她一向不愿牵扯到男人们的事情中去,转头又跟女眷们聊了起来。

不过……她有些不放心地偷偷看向载涛的方向,那个人若是真的喝醉了怎么办?万一一会儿发起酒疯来……频频偷偷看过去,越看越觉得奇怪,一股别扭的感觉弥漫在心头。

她有些怀疑了,那人真的是喝多了吗?怎么总觉得他在发抖呢?还有,他的手为什么总是揣在怀里?心头的疑惑越来越大,她终于还是放心不下,跟面前的女人们告了声罪,便向着载涛走过去。

酒会中嘈杂无比,音乐声、人们的说话声、谈笑声都交杂在一起,非得靠近了才能听到对方在说什么,因此载涛和那人都没注意或是听到婉贞的接近。

眼看就要走到他们旁边,突然,婉贞发现那人终于把手拿了出来,而在手里握着的,赫然竟是一把抢顿时脑子里一片空白,她什么都想不到了,在大脑还没反应过来之前,手脚已经先一步展开了动作,猛地扑了上去,恰恰好赶得及将扣动扳机的手用力一推,砰的一声,子弹打到了天花板上。

一声巨响把所有人都惊呆了,似乎全都被点住了穴位一样,一动不动地愣在当场。

唯有婉贞,顺着方才扑前的惯性,一头撞到了那人的身上,两人都站立不稳,双双倒在了地上。

啊——不知是谁的尖叫声响了起来,顿时打破了这片沉寂,人们这才后知后觉感到了害怕,轰的一声作鸟兽散,纷纷躲到了桌子、椅子、盆栽等等,所有能躲人的东西后面。

载涛却没有动,还有载洵、奥斯顿等人,反而大步围了上来,脸色铁青,眼中还带着惊惶。

在他们面前,那人已经抓住了摔得七荤八素的婉贞,将她作为盾牌挡在了自己前面。

他手里的枪已经掉在一旁,却不知从哪里又摸出来一把匕首,架在了她的颈上。

杨锐,你想干什么?载涛神色焦急,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恨不得扑上前去解救婉贞,却又投鼠忌器一动也不敢动。

别过来敢过来我就一刀杀了她那叫杨锐的男人声嘶力竭地叫道,神色狂乱。

看着那胡乱挥舞的手,载涛和载洵一阵的胆颤心惊,生怕他一时失控,或是手偏了那么一点点,给婉贞带来莫大的灾难。

退后全都退后杨锐尖声大叫着,眼睛都几乎变成了赤红色。

别激动别激动载涛等人吓了一跳,赶紧后退了两步。

婉贞直到这时才算是真的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已经成了别人的人质,顿时心头一紧。

毫无疑问,这个名叫杨锐的人就是另外埋伏在船上的奸细了她清醒地发现,自己居然在这种时候还有心思去一点一滴分析,而不是像一般的女人一样惊慌失措。

这算什么?冷静还是不知死活?不适地动了动,左边肋骨顿时传来一阵刺骨的疼痛,脑袋有点昏昏的,一阵火辣辣的感觉,是磕到头了吗?她的动作惊吓到了杨锐,匕首紧紧贴着她的颈子,厉声道:别动啊又是一阵惊呼,却是周围的人们发出来的。

载涛和载洵脸色一白,载洵立刻说道:别冲动杨锐,咱们有话好好说只要你放了她,要什么条件随便提放了她?杨锐的眼色阴沉,冷笑道,你以为我是傻瓜吗?为什么?虚弱的声音,却是发自婉贞的口中。

她觉得胸背一阵火辣辣的疼,肯定是刚才用力过猛,摔到地上的时候摔伤了。

杨锐愣了一下,半晌才反应过来居然是她在说话,却还是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你说什么?我问你为什么,杨锐。

婉贞深深吸了口气,冷静地说。

所有人都愣住了。

身为人质,却还能冷静地跟挟持她的人说话,这样的女人不论中外,还是第一次见到。

杨锐显然也有些被惊到了,傻傻地问:什么为什么?婉贞被他挡在前面,看不见他的表情,而且冰冷的匕首就架在颈子上,阵阵寒气逼人,却还是沉着地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袭击爷?谁派你来的?杨锐一阵恍神,随即眼神一清,厉声道:问这个做什么?你死了这条心吧,我不会出卖别人的说完又向载涛吼道,想要她活着,立刻给我准备小船等我上了岸,自然会放了她不行载涛虽然担心,却还没失去理智,一口否定道,你先放了她,我保证一定会送你走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儿吗?快准备船杨锐的手紧了紧,差点就在婉贞的颈上划开一条口。

两人顿时僵持住了。

第二卷 宫闺惊心 第一百八十九章 逆转第一百八十九章 逆转就在这时,婉贞舔了舔嘴唇,觉得有些干渴,沙哑着声音说道:你不必出卖别人,你我都知道是谁派你来的,不是么?杨锐一愣,身体顿时一僵,然后冷冷说道: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有什么区别吗?我只想离开这里,快给我准备船他又大叫起来。

婉贞却笑了,带着几声咳嗽。

震动的身体不必杨锐有什么动作,自己就在锋利的匕首上划开了条口,不过还好没伤着主动脉,只有细细的血丝渗了出来。

贞儿载涛和载洵吓得异口同声叫了起来,再也坚持不住,忙不迭让人去准备小船。

只要能让婉贞不受伤害,让他们做什么都可以杨锐却显然没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只是疑惑地看着婉贞,问道:你笑什么?难不成是得了失心疯?婉贞边笑边咳,将他的注意力完全吸引了过来,好奇心油然而生,下意识地拿远了一点匕首,不再贴在她的颈边,以免误伤了她而得不到答案。

她说道:我笑的是,你怎么突然变卦了?你在这里当众意图行刺王爷,怕是早就存了必死的心思了吧?可为何却还是心惊胆战露出马脚,功败垂成之后又一心逃跑呢?看来,你对你主子的忠心也不过如此啊你……闭嘴杨锐老羞成怒,对她的话无可辩驳,不禁涨红了脸,手上的匕首再次贴紧了上去。

为什么你那么激动?婉贞却仿佛根本没听到他的话,径自镇定地说着,蝼蚁尚且偷生,又何况是人?有求生意志是件好事,又有什么丢脸的?再说了,你为了那样的主子而白白送命才是不值得,不是么?你应当知道我们此行真正的目的是什么,难道你不希望我大清强大起来?难道你认为继续让中国人受人歧视下去比较好?你为什么要助纣为虐?闭嘴闭嘴你闭嘴很显然这些话戳到了他的痛处,杨锐的眼神再次迷乱起来,脸上表情洋溢着痛苦,大叫着仿佛为自己辩护,嚷道,我没有我没有助纣为虐是你们都是你们不好现在的一切都是你们造成的是你们自己失去了民心、浪费了国力,你们已经无可救药了,能够振兴中国的就只有大人这番话,听得载涛和载洵脸色铁青、怒火中烧,却也有醍醐灌顶的功效——原来,他们在普通百姓的心中,竟是这样的形象吗?沉痛、哀怒,然而没等他们陷入无法自拔的痛楚,便听到婉贞笑着、咳着,问道:怎么,这就是他们给你们灌输的思想吗?让你们觉得皇室已经无法拯救中国,把他们自己塑造成救世主的形象,是不是就可以效仿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了?真是笑话啊这话如果换了**党来说,她倒还能够信几分,可北洋军阀们居然会说出这种话来,真是可笑到了极点然而,没有人笑得出来。

一时间,大厅中的气氛愈发的凝重,已经不仅仅是因为婉贞被挟持,而且还因为杨锐嘴里无意中泄露出来的阴谋。

这个话题很是敏感,不管什么人都不禁牢牢闭紧了嘴,不置一词。

呵呵的笑声响起,依然是婉贞。

这个时候,已经有许多人开始对这位看似柔弱的夫人感到由衷的敬佩了。

且不论她的镇定是不是装出来的,能够在这样的情形下还笑得出来,跟劫匪若无其事地说话,逼出了对方真正的心思,这份机智和镇定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比拟的,就算是换成男人也未必能做到这点杨锐显然已经被刺激过头了,听到这笑声就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跳将起来。

然而下意识地又不想害了婉贞,或许在潜意识中,他早已预料到了点什么。

你……你又在笑什么?他厉声道,却分明有些外厉内荏。

我在笑,你居然会信他们说的?婉贞笑得有些辛苦,刚才撞到的地方还在隐隐发疼,却还是继续说道,北洋新军是谁出钱建立起来的?本该忠于朝廷的军队却被几个居心叵测的小人掌握了,反过来挟持朝廷,是为不忠不义。

这也就罢了。

我承认袁世凯很会练兵,北洋新军也是目前大清最好的军队,毋庸置疑。

可你可曾见过他们做过什么利国利民的好事?武力强劲却不去对付外敌,势力庞大却不愿协助皇上推行新政,他们做的不过是明哲保身、保全自己,在一旁看朝廷的笑话,然后趁机在危机时刻以武力相要挟,逼迫朝廷对他们让步这样的人,若是把中国交给他们,会变成怎样?你以为自私自利的他们真的会关心国家的命运、百姓的新生,把中国四万万同胞拯救出水深火热的地狱么?一连串尖锐直白的质问犹如当头一道炸雷,轰隆隆将他给炸蒙了。

不愿意认同她的话,然而他却在不自觉地仔细回想,反复思忖,竟真的没找到任何一件北洋新军曾做过的好事。

他一直相信着袁世凯他们的说辞,然而直到此刻被婉贞点醒,他才发觉原来他们不过是说一套、做一套,他们曾经许诺过的东西,很少能真的兑现,这样的人真的能领中国走出困境?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的手剧烈颤抖起来,哆嗦着嘴唇,明明想要反唇相讥,却发现根本找不到话题来反驳。

他绝望地发现,她……说的都是实话那么,曾经信任着他们,并且愿意放弃性命来协助他们的他,究竟算什么?难道,他错了么?婉贞缓了口气,接着说道:或许,皇上和王爷他们还做得不够,也许他们自身确实有着这样那样的不足,可他们毕竟在做着、在努力着,总好过那些只会袖手旁观看笑话,甚至背地里捅刀子的败类,嘴里叫得冠冕堂皇,背地里却做着不可告人的勾当,于国于民又有何益?两厢对照,孰是孰非,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亏你还好意思振振有词说你不是助纣为虐?说到后来,当真是气愤到了极点,平日里不好说、不敢说的话都一股脑儿说了出来,发泄出心中的怒火,也顾不得此时正在被人挟持了杨锐却已经听得完全呆傻了。

他的脸色最终定格为一片灰白,双眼无神,差点连匕首都拿不住。

多年来的信仰被一一戳破,以前那些他不愿去看、不愿去想的东西被婉贞一一摊开来摆在面前,容不得他再自欺欺人、视若无睹。

确实,跟有实际行动的皇帝和朝廷相比,什么都没做的北洋大臣们实在是令人无法接受,他以前总是欺骗自己说那是由于皇族的压迫,他们无法作为,但事实上他比谁都清楚,真正被压制的是哪一方。

婉贞喘了几口大气,理智渐渐回到脑海中,顿时也为自己方才的胆大包天而倒抽一口冷气。

在别人手中还敢这么直言不讳大声斥责的,怕是古往今来也数不出多少来吧?她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勇猛了然而,还没等她自我忏悔完,却突然觉得原本紧紧抓住她的手松动了,匕首也渐渐离开了她的颈子。

她一愣,忍不住回头一看,却见杨锐已经放开了她,瘫坐在地上,表情似哭似笑。

你……她油然而生一股怜悯,然而还没等把话说出口,载涛已经猛地扑了上来,紧紧抱住了她,转眼间远离了杨锐的身边。

而载洵则迅速挥挥手,侍卫们呼的一声围上来,目露凶光,若不是载洵命令要抓活的,怕是早就一拥而上将他碎尸万段了等……婉贞吓了一跳,直觉地就要阻止,却又一次被人打断了话语。

杨锐喃喃地说道:是的……我知道,他们只是在口头上说说而已,他们真正在乎的,不是国家,而是自己的利益。

可我……他痛苦地揪住了自己的头发,忽又抬起头来恳求似的看着载洵,说道,王爷,小的这条命是被大人救回来的,所以愿意为了他付出一切。

但小人的家眷却与此绝无关系,还请王爷法外开恩,饶恕小**子儿女的罪过,让小人放心的去。

婉贞听得大吃一惊,但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却见杨锐的匕首一反,笔直刺进了自己的心脏顿时,整个大厅里鸦雀无声,只有倒在血泊中的杨锐,血流不止。

于私,袁世凯对他有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于公,他却真真是个爱国之人,也曾梦想着要重振中华。

当恩情与大义无法兼顾的时候,他最终做出了最艰难的选择。

匕首插进心脏,即使再高明的医生来也起不了什么作用了,他用自己的方式报了恩、赎了罪,婉贞愣愣地看着他,心中忍不住一阵苍凉。

把头埋进载涛的胸膛,她再也不想看到这悲剧的人生,载涛明白她的心意,赶紧一把抱起了她,大声叫道:太医,快快来给贞儿看看随队的太医不敢怠慢,赶紧拎着医药箱跟着载涛走了出去。

这里的一切有载洵来负责收拾,自然不成问题。

奥斯顿看着被载涛抱走的婉贞的身影,心中一股异样的感情在流淌着。

这个女人啊,究竟要让他惊讶、敬佩到什么程度?原本是被挟持的人质,最后却说得绑匪自动愧疚自杀,这样的本事这世上又有几个女人会有?第一百九十章 理由(加更)回到休息的船舱,太医仔细给婉贞做了诊治,确实没有什么大碍。

不过是摔倒的时候有点摔伤,额头和颈项有点蹭破了皮罢了,简单包扎一下,再喝几副中药就没事了,连司考德船长和奥斯顿特意送来的创伤药都没用上,实在简单得很。

载涛却还是不放心,守在婉贞的身边寸步不离,眼中带着深深的愧疚,看着婉贞有着说不出的感觉。

夫妻连心,婉贞一眼就能看出他在想什么,不禁好笑又心疼,刚要说些什么,却见又一个人推门进来,正是载洵。

婉贞,你没事吧?他还未走到床前,已经迫不及待地问道。

其实方才他在外面已经问过了太医,可总觉得要亲自听婉贞自己说了才能放心似的。

婉贞摇了摇头。

此时她已经包扎好了伤口,又休息了好一会儿,精神恢复了不少,看着关心中带着愧疚的载涛和载洵,忍不住噗嗤一笑。

两人顿时一愕,载涛问道:贞儿,你笑什么?婉贞笑道:我在想,以后打死也不参加什么宴会、酒会之类的活动了,每次参加都没好事儿呢两人又是一愣,半晌,载洵才苦笑着摇摇头,道:这还没完成一半的行程呢,你就已经连番受袭,若是让皇上和五哥知道了,还不扒了我们两个的皮啊婉贞笑了笑,道:六爷可千万别这么说。

出门的时候不早就预料到了吗?此行必定不会是风平浪静的。

这两次遇袭不过说明了一个问题,我实在不是参加什么宴会、酒会之类的料,日后若是还有这样的事儿,你们可千万别把我算在内了载涛和载洵被她逗得一笑,紧皱的眉头也忍不住松开了一点,不再郁郁寡欢。

但两人却都知道,这不过是婉贞为了安慰他们而特意这么说罢了,真正导致她受难的,又岂会是宴会或者酒会本身?想想这两次她都是代人受过,真真是无妄之灾,两人就不由得愧疚在心。

但无论如何,杨锐自己跳了出来,然后自杀了,这件事也算告一段落。

随即,随着邮轮的靠岸,载涛和载洵的使命终于正式开始,两人不得不暂时把婉贞的事情放在了一边,全副心思都投入到此行的真正目的上来。

而婉贞因为受伤的原因,按照太医的嘱咐,留在了邮轮上静养,并没有急于上岸。

当载涛和载洵忙于公务的时候,奥斯顿就自动自发担负起了看护的重任,陪着婉贞留在船上。

他是打着回家的旗号跟婉贞等人一起走的,此时明明已经到了欧洲了却因为担心婉贞而留了下来,婉贞对此自然是颇为歉疚的,几次三番劝说他离去,他却都没有答应。

他一方面是真的有些担心婉贞,她的丈夫有公务要办,身边没有个亲近的人可以保护,事实证明他们这个使节团里的人又实在不是很可靠,谁知道里面还有没有什么人心怀鬼胎?他自觉不能就此一走了之。

另一方面,他也需要留下来看看情况。

毕竟他的家族并不算什么顶尖的商人,也不曾做过军火方面的生意,跟别人比没有竞争优势。

如果中国使节团一路畅通,很顺利就跟那些大的军火商们达成了协议,那他就没有插一脚的可能性了。

只有当他们所行不畅,无法顺利获得军火供应的前提下,他才有可能参与进去,获得利益,而这,必须要等他们这几天的活动有了结果之后才能做出判断,他又怎会在这种时候轻易离去?终于,又过了几天,婉贞的身体已经大体复原,便打算下船与载涛等人汇合。

尊敬的夫人,您准备好了么?奥斯顿从旁边冒了出来,站在她的身边,笑着问道。

婉贞点了点头,笑看着他道:雷德先生,这几天真是太感谢您了,为了我而专程守在船上,耽误了您回家的时间,我感到非常的过意不去。

奥斯顿笑着摇摇头道:您太客气了,夫人,这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况且,我以为我们是朋友,朋友之间又何必太多感谢呢?还是在您的心里,我并不是朋友?他倒是自动自觉,自行把他们之间的关系提升到了朋友的地位。

婉贞看了他一眼,却也并不否认,笑着说道:哦,您知道事实并不是这样的,雷德先生。

我也认为我们确实是朋友,但朋友之间更需要感激之心的不是么?尤其是在我耽误了您回家的行程之后。

奥斯顿耸了耸肩,无所谓地说道:其实,我也不是那么着急的。

我很清楚父亲叫我回去是为了什么事,说实话,我还真有点不想那么快回家。

正好此刻有这么绝佳的机会可以利用,这么正当的逗留的理由可不是天天能碰到的,您可千万别赶我走啊婉贞见手下们还在忙碌地收拾着行装,一时半会儿还走不了,于是转头看着奥斯顿,感兴趣地问道:不知是什么事情,让您情愿在这里逗留也不愿快些回家呢?上次听您说起,似乎是有很重要的事情,怎么这会儿反倒不急了?重要?奥斯顿露出了夸张的表情,说道,确实很重要,不过那是对我的父亲而言的。

对于父亲的要求,我最好是立刻遵守执行,不然以后一定会有**烦的。

不过只要我去做了,中途需要花多长时间,那就很难说了,所以我必须马上出发,但路上却可以尽量拖延。

至于是什么事情嘛……他露出难为情的神色,叹了口气道,其实也很简单,父亲认为我的年纪已经不小了,是时候结婚了。

婉贞不由得噗嗤一声笑起来,说道:原来是这件事这是好事啊,为什么您看上去却不是很高兴的样子?奥斯顿无奈地一摊手,叹道:夫人,我现在还不到三十,您认为有必要一定要结婚吗?再说,即使我要结婚,对象也必定是我自己喜欢的人,而不是父亲为我找好的人选。

只要我一天没找到喜欢的人,我就会一直回避、拖延下去。

婉贞愣了一下。

在大清待久了,见多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还真的差点忘了发自西方的恋爱自由思想。

后世里她也曾经憧憬过有朝一日能够嫁给自己心爱的人,却没想到莫名其妙来到清朝,附到一个已经成婚的女人身上,根本就没了恋爱的机会。

幸运的是她所嫁的人也爱她,叔伯兄弟们都待她极好,以至于她忘记了如果跟一个自己不爱的人结婚会是怎样悲惨的下场。

见她默然了,奥斯顿微微一笑,说道:所以,尊敬的夫人,就当是我请求您,让我继续跟你们一起行动吧。

相信你们去到法国还需要一段时间,这样我也有了说得过去的理由,父亲是没有办法因此而责怪我的。

婉贞看了看他,微微一叹道:即使现在拖延了时间又如何呢?您应当知道,不可能永远拖延下去的。

但至少可以给我一个思考和回旋的空间啊奥斯顿说道,很是恳切地看着婉贞。

婉贞注视了他半晌,勾起了唇角,说道:雷德先生,您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说过,只要是我能做到的,都一定会尽力去做。

如果您的意愿是这样,那我自然会尽力配合,只要您愿意,可以一直跟我们同行的。

奥斯顿面色一喜,赶紧说道:太感谢您了,尊敬的夫人如果您不嫌弃的话,不妨直接叫我的名字,奥斯顿,‘雷德先生’可不是什么朋友之间适用的称呼啊婉贞也笑着说道:既然这样,奥斯顿,‘尊敬的夫人’这样的称呼是不是也显得太过疏远了呢?奥斯顿歉然笑道:你说得对,婉贞,是我疏忽了。

我们是朋友,朋友之间太多的礼节就显得生疏了。

这时,一个侍卫走上前来,打了个千儿道:启禀福晋,一切都准备停当了,随时可以出发。

婉贞点了点头,看了看奥斯顿道:我们这就出发了,奥斯顿,你要跟我们来吗?当然。

他笑着说。

婉贞微微一笑,也不拒绝,径自带着菊月上了岸。

一辆新式的汽车正停在码头上,那是载涛特意找来接婉贞的。

此时虽然汽车并不像后世那样,已经成为了普通家庭也能使用的便捷的交通工具,但也随着工业技术的发展而普及开来,在发达的欧洲已经不算是什么新奇的玩意儿了。

当然,在载涛等人的眼里,汽车还是很稀奇的,因为中国并没有足够的经济和科技实力来推广它。

然而在婉贞看来,这种古老的汽车除了新奇之外,却也并没有多大的特异之处。

后世大巴、小巴、轿车、摩托车……各种各样琳琅满目的机动车都坐过了,这种早期的汽车速度不快又缺乏后世那种精妙的减震措施,还是半开放型的车厢,一路上冷风扑面而来,若非行驶缓慢,等她到达目的地的时候肯定就是一身的狼狈了。

总之,现在的汽车无论从哪方面讲都跟后世没得比,她自然也就无所谓惊叹和赞赏了。

第一百九十一章 目的但无论如何,汽车总比马车快了不止一星半点儿。

不一会儿的功夫,她们就已经来到了载涛等人下榻的地方。

载涛虽然没有时间亲自去码头接她,却还是尽量赶了回来,她下车的时候刚好赶到,不由惊喜地叫了一声:婉贞迎上前来。

爷婉贞没想到这个时间能见到他,顿时也是一阵欣喜,只觉一阵清风拂面,下一刻已经被抱进了一个温暖熟悉的怀抱。

你终于来了载涛满足地叹息着说。

这些天他都没有时间去看望她,天知道他有多想她终于,好不容易,她平安健康地来到了他身边爷……婉贞的心中带着思念,也紧紧地回抱住他,什么都没说,却此时无声胜有声。

半晌,载涛终于想起此地还在门外,大庭广众之下,只得不舍地放开了她。

菊月在婉贞身后抿着嘴笑着,而奥斯顿从另外一辆车上下来,站在一旁,端着礼貌而温和的微笑。

载涛一看,不由略微有些诧异,却并没多想,只是笑着说道:雷德先生,非常感谢您特意送婉贞过来,这些天您帮忙照看她,我非常感激,上次的大恩还没报呢,这次又欠下了您的恩情,都不知该怎么报答才好了。

这话您的夫人已经说过了,亲王阁下。

奥斯顿开玩笑道,事实上,她已经想出了报答的方法,您不用担心。

载涛愕然,显然不大适应西式的幽默。

婉贞忍不住噗嗤一笑,拉着他的手道:奥斯顿跟你说笑呢,你别当真。

奥斯顿?什么时候婉贞跟这洋人变得这么熟悉了?载涛怪异的眼神在他们身上扫过,倒不是怀疑什么,只是疑惑——婉贞看似好说话,却绝不是个能够轻易套近乎的人。

她会这么做,原因是什么?不过他也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笑了笑道:别站在这里,我们进去说吧。

你刚刚从船上下来,有没有什么不舒服?他看着婉贞,关心地问道。

婉贞看了他一眼,抿嘴一笑道:确实有点晕,可能太久没走上陆地,还有些不适应吧。

载涛眼睛一亮,看着奥斯顿说道:雷德先生,航行了那么久,您恐怕也累了吧?不如先去休息一下,有什么话咱们以后再说。

奥斯顿是常年在海上穿梭的商人,又怎会有什么劳累的感觉?不过听载涛这么说了,便知对方至少目前还不想跟自己说话,于是只得点点头道:多谢您的体谅,亲王阁下,这样的安排最好不过了。

婉贞掩嘴偷笑着,跟着载涛走进房间。

还未来得及仔细打量这里,便被他紧紧抱住,紧接着,炽热的双唇便覆了上来,他的双手熟练地解开她的衣衫,点燃了埋藏在她身体深处的激情……真的、真的好想她他的动作狂野,却又带着无限的温柔,将自己的相思之情毫无保留地表现出来,那浓浓的深情,几乎令她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半晌,终于云散雨歇,他重重地喘息着,却仍然舍不得放开她,仍旧将她牢牢圈在胸前,轻轻抚摸着,视若珍宝。

她抬起头,用手轻轻摩挲着他的脸颊,柔声问道:爷,事情不顺么?他原本活得荒诞不羁,但自从成为了光绪的左膀右臂之后,便日益稳重起来,若非特殊情况,即使再怎么情浓,也断不会这般的失去自制。

他皱了皱眉头,虽然早有所觉会瞒不过聪慧的她,但却不愿让她担心,笑了笑道:没事,你别瞎操心。

只是许久不见你,太过想念而已。

她微微叹了口气,其实他不说也能猜到几分。

洋人一向都像是贪婪的狮子,胃口奇大不说,还气势凌人。

这次他们是有求而来,早已做好了被狠狠宰一笔的心理准备,弱国无外交,他们本就不如洋人,自然没什么筹码可以利用。

但现在看来,洋人们的胃口远比他们估计的还要大得多啊否则他的眼中怎会一片阴霾?那个奥斯顿?雷德是怎么回事?怎么还不走?他怕她追问,急忙岔开了话题,问道。

心下一叹,她一向不会强迫别人,于是顺着他转移了话题,笑了笑把奥斯顿对自己说的话又复述了一遍。

他静静地听完,不禁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就是这样?就是这样。

你以为还会是多么复杂的事情?她不由好笑道。

他摇了摇头道:这个理由太牵强了,他那么精明的人,怎么会因为这么可笑的理由而滞留在我们这里?婉贞笑着,淡然说道:既然他是这么说的,咱们就姑且这么听着吧。

不管他有什么目的,总有一天会暴露出来的不是么?我看他的样子,倒不像是要害我们,那就这么着吧,等他自己来揭晓答案。

载涛却有些不放心,说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万一他跟杨锐他们一样……婉贞笑了,看着他说道:你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若是那些逆臣跟洋人们有这么好的关系,又何必费这么大劲对付咱们?况且,我落水、被救,都是偶然,如果连这都是早就设计好的,那他们也未免太可怕了点儿,咱们根本不用跟他们斗了,直接投降比较快。

载涛反复一想,倒也是这个理儿,看来是自己有些草木皆兵了。

你说得对。

不管他跟着我们有什么目的,总有揭晓的一天,在此之前,我们只需要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好了。

他笑着说。

婉贞点头,趴回了他的怀里。

其实奥斯顿跟着他们的理由,她倒是多少猜到了几分。

但做生意拼的就是谁更淡定,最先开口的人注定是输得最惨的人,况且,这笔生意不是个小数目,她也需要看看奥斯顿究竟有没有能力做到。

毕竟是在船上漂泊了几个月,如今终于能够脚踏实地,许久没有过的安定感觉涌上心头。

再加上那么激烈的翻云覆雨,她忍不住终于沉沉睡去。

等到醒来的时候,已经该点灯了。

爬起身来,她的眼前昏黑一片,朦朦胧胧看不清楚,不禁有些心慌,急忙叫道:菊月奴婢在。

菊月在门外答应着,随即推门走了进来,打开了墙上的壁灯。

眼前终于有了光亮,她不禁大大松了口气。

随意打量了一下,发现这是一间完全欧式风格的卧室,不由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菊月答道:已经过了戌时了,福晋。

她一惊,急忙又问道:爷和六爷他们呢?菊月说道:爷、六爷和那个洋人都在饭厅里,等着您起来用晚膳呢。

她就知道也说不出是感动还是愧疚,或者还有一丝好笑?她赶紧爬了起来,简单梳洗之后,便在菊月的引领下来到了饭厅。

身在洋人的地盘,自然一切建筑式样和摆设都是西式的。

但她此刻却没有鉴赏的心思,歉然对几个男人说道:抱歉,我来晚了。

无妨。

载洵看了载涛一眼,神色如常地笑道,我跟老七刚刚上岸的时候,也狠狠睡了一觉呢,毕竟在船上颠簸久了,到了陆上总有些不适应。

婉贞不由得脸上一红,对载洵这番好心的掩饰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得讷讷地敷衍了过去,然后狠狠地瞪了一眼载涛。

载涛却浑不在意,反而关心地拉着她在身旁坐下,问道:睡得可好?载洵也在一旁关切地问道:是啊,婉贞,休息好了吗?身体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婉贞心头一暖,方才冒起来的一点不满也烟消云散了,看着他们笑道:还好,上岸之后,心里踏实了许多,睡起来也香沉得多。

又看了看奥斯顿,说道,累你们久等了,还是赶紧先用膳吧,不然就是怠慢了贵客了。

载涛和载洵看了奥斯顿一眼,恍然道:没错,是我们疏忽了。

载洵摆了摆手,下人们急忙摆上了早已准备好的晚膳。

因为自带了厨师,所以他们得以在千里之外的异国他乡也能吃到正宗的中国菜,对于不是很喜欢西餐的载涛和载洵来说,是个不小的福音。

至于婉贞,是吃什么都行的,倒不讲究。

三个中国人、一个洋人,自然遵循了中国人食不言的古训,几人默默吃完了饭,漱了口,手里端上刚泡好的中国茶,一瞬间婉贞竟然有种仍在国内的错觉。

载洵慢条斯理地说道:婉贞,你今儿个刚上岸,所以我们回绝了他们举办欢迎宴会的提议。

不过明儿个晚上就跑不掉了,他们打着为你接风的旗号举办宴会,不参加不行。

婉贞毫不意外,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看了旁边的人一眼,又道,奥斯顿,你也参加么?奥斯顿笑了一下,说道:这种宴会,怕是没有我参加的份吧?载洵早已从载涛口中得知了他的事情,兄弟俩早已达成了默契,闻言笑了笑说:您又何必客气呢?既然是婉贞的欢迎宴会,您作为她的恩人和朋友,又有什么不能参加的?奥斯顿听了他这话,倒也并不矫情。

他正愁没有机会探听虚实呢,对于这天上掉下来的机会,自是不会放过,于是笑道:既然亲王阁下这么说,那我就厚颜不客气了。

载涛和载洵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跟自己一样的想法——这个洋人,苦心跟着他们果然是另有目的的第二卷 宫闺惊心 第一百九十二章 坦白第一百九十二章 坦白时光飞逝,在载涛和载洵的努力中,欧洲大陆的参访行程已经走完了大半,德、意、奥三国都访问过了,只剩下一个法国。

说实话,到目前为止,他们的收效甚微。

跟原来的预计一样,甚至比预计还要糟糕几分,他们并没有获得想要的东西。

洋人们狮子大开口,看准了清政府急需武器装备来提振自身实力的做法,坐地起价,所开出来的价格虽然比通过中间人买确实便宜了几分,却仍旧远远超过了他们的心理预期,如果全盘接受这个价格,怕是根本就买不到足够的武器。

载涛和载洵因此而愁眉深锁。

他们受命出国,若是无功而返,无论对皇帝还是对国民都无法交代,更别提错失机会,也就等于令清政府的军事继续受制于北洋一系,看他们在这一路上所动的手脚就知道了,怕是早有不臣之心,如此一来,缺乏足够军事实力的朝廷如何是那些狼子野心之人的对手?他们的情绪自然也影响了婉贞。

身为载涛的妻子,她自是不忍心见到自己的丈夫愁眉不展。

况且此事攸关中国的国力和未来,她无论如何也不能袖手旁观。

或许,是时候跟奥斯顿谈谈了。

她想。

于是,就在出发前往法国的前一天晚上,吃过晚饭后,洋人们要给他们办饯行宴会,婉贞则推说身体不舒服留了下来,并找来了奥斯顿聊天。

不看不知道,她直到这时才发现原来在自诩平等自由的欧洲,上流社会对身份的重视其实并不比中国好多少。

大贵族、大商人们嘴里说着众生平等,心里却对身份、势力不如他们的人不屑一顾,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高傲和自大,往往让她有端起凳子往他们脑袋上砸的冲动因此,对于奥斯顿只去过一次这样的宴会,以后就再也不去了的行为,感到非常的理解和感同身受。

两人坐在客厅里,菊月奉上了茶,就静静地站在了一旁。

奥斯顿学着婉贞的模样抿了一口茶,微微笑着说道:中国茶简直太美妙了清甜中带着微微的苦涩,回味悠长,喝下去真是舒服。

现在的他,可是深深爱上了这种享受。

婉贞赞同地点点头。

中国茶叶的历史源远流长,本就是一大特色,再加上洋人们多吃面食和肉食,吃多了难免有些腻味,这种时候来一杯中国茶是最恰当不过的了,比起西洋茶来清爽不少。

喝了一会儿茶,她笑着说道:奥斯顿,很快你就要回国了,感觉如何?奥斯顿耸了耸肩,叹了口气道:如果我父亲不要逼着我结婚的话那就很完美了婉贞忍不住噗嗤一笑,说道:其实,你换个角度想想,令尊这样做不也是因为爱你么?因为爱你所以希望你能过得幸福,对老人家来说,没有什么是比成家立业更好的事情了你的事业已经颇有成就,如今就剩下一个幸福完美的家庭,他老人家一定是着急了。

奥斯顿微微一愣,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笑着说道:真希望我的父亲像你说的这么好。

不过不管怎样,都谢谢你的开解。

至于能听到你对我的事业的肯定,我感到很荣幸。

婉贞抿嘴一笑,戏谑道:那么,事业有成的雷德先生,不知我能不能问你点问题呢?奥斯顿失笑,道:能够为您服务是我的荣幸,尊敬的夫人。

两人相互打趣够了,婉贞的神色沉了下来,慢条斯理地说道:其实,奥斯顿,对于我们这一行人来欧洲的真正目的,你已经知道了吧?听了这话,奥斯顿便也收起了漫不经心的表情,笑了笑说:经过这么多时间的相处,如果我还不知道的话,不是笨得无可救药了吗?是吗?婉贞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不置可否,继续说道,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也就不兜圈子了。

奥斯顿,我想向你打听一下,法国国内这方面的情况如何?有哪些人是我们应该接触的?他们的规模有多大?品性如何?这个问题,奥斯顿其实早已在心中琢磨过无数次了。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他虽不懂孙子兵法,却在生意场中总结出了类似的经验。

若是想要争夺这笔大生意,自然要对他的竞争对手有所了解,会面临怎样的敌手总要心中有数才行。

闻言,他笑了笑说道:其实,欧洲的这些大军火商,彼此之间都是互通消息的,恐怕在你们还没来之前,他们就已经得到了消息并且互相通了气,在这里,无论你们走到哪里,得到的答案恐怕都不会相差太多。

要知道,如果他们之中有谁破坏了规矩,给你们提供太多的优惠的话,以后他在整个欧洲怕是都不会太好过了,会被别人联手排挤的。

这话说得有些夸大了,毕竟有他的私心在内,但却也并未完全脱离事实。

所谓的垄断,不就这么回事吗?婉贞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非常确定在面对中国政府这次的大批量采购计划时,很可能欧洲的军火商们已经达成了一致,来为他们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

奥斯顿,你也知道的,我们的政府目前正处在一个非常困难的境地,资金其实非常有限。

如果是这么高的价格的话,我想我们就没有办法买到足够的军备了。

她叹了口气,发愁地说。

奥斯顿心中雪亮,微微一笑道:恕我冒昧,这话本不该我说的,婉贞,你们为什么一定要跟他们买呢?婉贞微微偏了偏头,疑惑地问:你的意思是……你应该知道,买东西是需要技巧的。

奥斯顿笑着说道,世界上生产销售军火的人不少,有些人联盟在一起,就必然会有人被排除在外。

如果你们能找到那些被排除在外的人,相信就能从他们手中得到价廉物美的武器的。

婉贞思忖了一下,说道:这个我们也曾经考虑过。

不过你要知道,军火不比得其他的商品,价钱固然重要,质量更是需要保证,以前我们的政府已经吃过很多这方面的亏,所以如果换了其他商人,我们担心军火的质量问题,能不能得到保障。

奥斯顿点点头,道:这点我可以理解。

不过难道你们就没想过,正因为是这些大的军火商,所以更容易在质量方面动手脚吗?反倒是其他那些,你们可能看不上眼的供应商,他们为了能够得到这笔大单,能够跟你们建立长期的合作关系,会更加注重他们货物的品质,来确保你们对他们的信心?婉贞微微一愣,这点倒是她不曾想过的。

确实如他所说,因为垄断,所以是卖方市场,质量好坏、价格高低都是由卖方说了算,作为买方,自己等人实在没有太多的发言权。

但若是换一批对象,或许他们不如现在这些供应商有名,但为了拉这笔生意,说不得他们更愿意在一定程度上进行妥协退让。

引入竞争可以给自己这方带来更大的选择权,这是她早已想到的,但竞争也有可能带来更好的货物,这却是她的疏忽了,在竞争的条件下,便宜也有可能是好货的,她确实有可能可以用很便宜的价格得到很好的武器装备被奥斯顿一语点醒,笼罩在她心头的最后一层愁雾也消散了。

但这事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绝不容易,她无奈地笑了笑,说道:就算你说的是对的,但不可否认的是,规模小的供应商有可能他们的制造工艺会远不如大的供应商,这不是个人诚信的问题,而是客观条件的限制。

奥斯顿想了想,说道:其实军火这种东西,没人敢说他的货物就是天下第一的,总有个侧重点。

每个供应商手里或许都掌握了一到两个顶尖的产品,大的供应商如此,小的也是一样。

如果你们有足够的耐心,总会找到你们所需要的东西,并且用较低的价格,买到可以令人满意的产品。

婉贞笑了笑,说道:问题就在这里了,奥斯顿。

我们并没有足够的时间去寻找。

你既然是生意人,对你们国内的商界应该也有所了解吧?在军火商方面,有没有信得过、值得推荐的人选?奥斯顿深深地看了看她,笑了笑说:我很愿意帮助你,但军火交易跟一般的贸易有着很大的区别,而你知道,我并不做军火贸易。

但这不是你一路跟着我们的目的么?婉贞抿嘴笑着,深邃的眼神看进他的眼中。

他微微一愣,却并不感到十分的惊诧,旋即笑道:我就知道,绝对瞒不过你。

你是我所见过的人中,最聪明的女子。

谢谢你的夸奖。

婉贞很是大方地承认下来,笑道,我想,所谓的你的父亲的来信,怕也是虚构的吧?奥斯顿尴尬地笑了笑,说道:是真的,不过我原本是打算无视的。

我的妻子必须是我自己看上的人,这一点我很坚持。

第二卷 宫闺惊心 第一百九十三章 挫折第一百九十三章 挫折婉贞笑笑揭过,老实说她对他的欺瞒倒并不是很在意。

一来,他们本就是萍水相逢,没有任何道理规定奥斯顿一定要对他们推心置腹。

二来,他们不过是各取所需,虽然奥斯顿跟着他们是别有用心,但这样的别有用心她倒不是很排斥,如果能带来双赢的结局,倒也不错。

做生意不就是这样的么?只要有足够的利益,其他的都是其次。

而且,认真说起来的话,她一直都对他的行为存有怀疑,他的欺瞒也是她容忍的结果,自然没什么好在意。

她看着他,问道,那么,现在呢?你打算对我开诚布公了吗?奥斯顿看了看她,笑道:我刚才说的可不是假话。

我的家族本身并不做军火生意,但我认识的人里面却有。

只不过,他们并不是规模很大的军火供应商,所以这次自然也就被排除在名单之外了。

但是,作为朋友,我可以向你保证,他们手里的货或许不是很全,质量上却并不比你们所见到过的差。

对于这种空口白话的保证,婉贞自是不信的。

但从这番话中,她证实了奥斯顿确实有这方面的资源,这就够了。

如果真的要向他和他的所谓朋友们购买,实地去考察验证是绝对不可省略的,这都是后话。

目前的首要目标,就是跟他们搭上线。

皱了皱眉头,她道:你也知道我们这次的采购,不但数量巨大,而且品种繁多。

我们不可能在你的朋友那里买一点,再在别人那里买一点,这样授人以柄,对我们很不利,就算在你的朋友那里得到的一点优惠,说不定也会花在跟别人的交易上,对我们而言并没有真正的好处。

既然已经说开了,奥斯顿索性就放开了顾忌,说道:一个供应商不够,可以多找几个啊何况我刚才也说了,欧洲的大军火商怕是早就联合了起来,你们找谁都不会有太大的区别。

但是别忘了,世界可不是只有一个欧洲啊美国婉贞猛地叫了起来。

她怎么就没想到这点呢?或许是美国崛起的时间还不长,而欧洲列强在中国人的心目中留下了太过深刻的印象,所以载涛他们虽然将美国也视为强国,在心中的重视程度却远远排在英法等国的后面,连带的,婉贞也几乎就忽略了这个世界上最会做生意、最狡猾的国家。

若是放在后世,一说到国际贸易,恐怕百分之八十的人都会想到美国,怎么到了清朝了,就把这茬儿给忘了呢她不由得有几分懊恼。

欧洲多的是老牌强国,很多事情都有他们自己的一套规则,不论是否自愿,这里的商人们都必须受到一些限制。

而在新兴的美国,这些却全都不是问题,只要能够赚钱,他们的思维可以灵活到令人难以想象的地步,在欧洲做不到的事情,说不定在美国就会迎刃而解奥斯顿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美国正在崛起,在世界上的地位显著提高,不少人已经看到了美国发展的强劲势头。

他的家族虽然根在法国,但却做着全球的贸易,以前更是将重心放在了美洲,因此对于美国,他有着比别人更加深刻的理解,也确信美国在世界上拥有话语权不过是迟早的问题。

但对于婉贞来说,理论上,她只是个之前从未走出过国门的中国女人,却居然会因为他的一句话,第一时间就猜到了他想说的是美国,这可不是谁都能办到的,必须对美国有着强大的信心才行。

可问题是,她的信心从何而来?包括她的丈夫在内都只对欧洲感兴趣,可她却似乎已经看到了美国的强大商机,这份见识实在令人惊讶,甚至比一般的欧洲人都要来得先进。

心中震惊,但他却深深地掩盖住了。

自从遇见她以后,她已经给他带来了太多的震撼,如今再多一点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情,他发现,自己几乎就要习惯了暗地里苦笑了一下,他点头说道:是的,就是美国。

如今美国正在处于蓬勃发展的时期,工业技术水平的提高简直令人难以置信,他们在各个方面都正在赶超英法。

尤其难得的是,美国人的思想非常活跃,一点都不僵化,跟他们做生意会有很大的回旋空间,我想这正是你们想要的。

婉贞看着他,笑问道:我想,该不会你正好还跟美国的军火商有联系吧?他笑着摊了摊手,说道:为什么不呢?难道我没告诉过你吗?我们家的生意最初就是从美国开始做起的啊婉贞挑了挑眉,这倒是第一次听说了他不是法国人么?正要追问,忽听一个侍卫在门外说道:启禀福晋,六爷和七爷已经到了大门口了。

婉贞只得停下了话头,站起了身说道:非常感谢你今天晚上的建议,奥斯顿,我想我们会仔细考虑的。

奥斯顿并没有得到任何肯定的答复,但他也知道,这种事情并不能急于求成,尤其对于婉贞而言,东方女人一直都是男人的附属,这件事真正的决定权并不在她手上,今晚不过是个开头而已,想要从中分一杯羹,还必须说服她的丈夫和丈夫的哥哥才行。

因此,他笑了笑,也站起了身,说道:跟你的聊天很愉快,婉贞,我确定你们一定会做出对自己最好的选择才对。

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请尽管开口,我一定尽力做到。

婉贞点了点头,道了声谢,便急急忙忙出去迎接载涛和载洵了。

走出客厅没多远,便看见他们大步走来,两人的脸上都带着说不出的疲惫,她看在眼里,只觉得一阵心疼。

爷,六爷,你们回来了。

强压下心中的酸涩,她迎上前去,带着满脸的笑容,说道,宴会上可还顺利?我已经吩咐人准备下了醒酒汤,需要端上来吗?载洵笑了笑,说道:不必了。

今儿个晚上也没喝多少,不碍事的。

顿了一下,又道,时候不早了,明儿个一早就要出发,早些歇着吧。

婉贞听了,也不勉强,知道他们已经心力交瘁,于是笑道:既是如此,那六爷您好好休息,我就不打扰了。

载洵强笑了一下,点点头道:老七,婉贞,你们也好好休息,我先去睡了。

载涛夫妻俩一起点头,目送着他离开回房,这才相携回到自己的房间。

关上门,载涛就疲累地坐在了椅子上,神态萎靡。

婉贞心里一痛,亲自从菊月手中接过了热水和毛巾,服侍着他擦了脸,关心地问道:爷,很累了吗?载涛深深叹了口气,紧紧抱住了她,把脸埋在她的怀里,闷闷地说:身子不累,心累。

婉贞知道,在国内的时候,他虽之前一直在慈禧的阴影下生活,但毕竟身份摆在那里,日子还是很好过的,就算不是天之骄子,却也没人敢给他气受。

后来光绪当权,他这个当弟弟的更是被委以重任,即使曾被圈禁,也并未尝到什么太大的苦楚。

可以说,这次出使外国,还是他第一次遭受到那么大的挫折,会觉得心理上难以接受也是正常的。

对此,她并没有什么开解的方法,说到底是因为自己的国家国力孱弱,被人看不起,这已经超出了个人能力所能解决的范畴。

默默叹了口气,她扬起了笑脸,说道:爷,已经给你准备好了洗澡水,去泡个澡吧,让身体放松一下,一会儿也好睡得香甜些。

看到她的笑脸,载涛觉得心情好了点儿,也露出了一个笑容,虽说没什么泡澡的心情,却也不忍拂了她的一片好意,点点头道:你总是这么细心体贴,好吧,这就去吧。

于是婉贞和菊月服侍着他进入了浴室。

由于没有带贴身丫鬟,所以自从出国以来,载涛的洗浴就是由婉贞亲自服侍的,此时为他除下了衣衫,迈进了浴缸里。

轻轻为他揉捏着肩颈,他靠在浴缸边上,闭目养神。

婉贞看着他此刻仍然无法纾解的纠结的眉头,叹了口气说道:爷,可是洋人们又给你们气受了?载涛现在连生气的兴致都没有了。

残酷的现实给了他太多打击,以致都有些灰心丧气起来,他现在已经产生了怀疑,他们这一行人是否真的能够完成这次的使命,成功带着军火回去?深深叹了口气,他道:受气倒是其次,只是无法完成皇上的嘱托,我……婉贞看了看他,明白他的心思,于是低声说道:爷,现在还不到绝望的时候啊此路不通,难道我们就不可以另辟蹊径吗?另辟蹊径?怎么做?我们在这里可谓是孤立无援啊载涛再次深深叹了口气,从未感觉到如今这样的无力。

孤立无援倒是未必。

婉贞笑了笑,说道,爷别忘了,我们这儿也有个土生土长的欧洲人呢你是说奥斯顿?载涛猛地张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她,问道,难道他有办法?婉贞笑着说道:今儿个晚上,我跟他聊了一下,倒是有些值得斟酌的地方。

第二卷 宫闺惊心 第一百九十四章 折中第一百九十四章 折中载涛一下子来了精神,也不泡澡了,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急切地问道:你们商量出什么来了?快告诉我婉贞啼笑皆非地看着他,怪异地瞟了他一眼,说道:爷,还是擦干了水慢慢说吧。

载涛低头一看,脸上顿时一红,抓过毛巾就胡乱擦干了身子,然后裹着浴巾一把将婉贞拉出了浴室,抱在怀里,催促道:好贞儿,快跟我说说婉贞忍俊不禁,不忍心逗他,于是细细将方才与奥斯顿的谈话复述了一遍。

载涛很认真地听着,然后半晌没有说话,皱着眉头仔细思忖了一会儿,神色凝重地说道:虽说这是一条可行之路,但问题的症结在于他是否可靠?他的那些所谓的朋友是否可靠?婉贞摇了摇头,道:这可说不清。

不过……她撇了撇嘴,颇为不屑地说道,其实我们现在接触的那些人,又有谁知道他们是不是真的很好?毕竟都是洋人介绍、安排的,他们会介绍些什么样的人我们同样无从分辨,只能人云亦云、瞎蒙乱撞罢了。

而且那些洋人们是什么德性你又不是不知道,会真心为我们着想才是怪事载涛叹了口气,点点头道:从这方面看来,他们双方倒是差不了多少。

婉贞道:正是呢。

而且我觉着,正因为奥斯顿他们还算不上大商人,为了自身的发展壮大,会更加重视跟我们的合作,至少这诚意应当是比现在那些人多得多了,看他不惜抛下现成的生意也要跟着我们走就知道了。

他们想要拿到这笔生意,跟我们建立良好的合作关系,就必须更加注重诚信,毕竟他们没有太多的凭借,不像现在这些人,一个个比大爷还大爷,鼻子都快顶天了,看着就来气她恨恨地说着。

载涛原本还有些犹豫,听了这番话后倒有些意动了,想了想说道:此事非同小可,要改变贸易对象的话必须慎重从事,不如把六哥叫来商量一下。

婉贞迟疑地说道:可是……这么晚了……载涛笑道:若是这个法子可行,能够解决目前的困局,六哥才不会在意什么晚不晚的。

况且,我向你保证,即使我们不去叫他,他也是无法睡个好觉的。

说到后来,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婉贞也是一叹,点了点头道:也好。

我们赶紧把这事商量商量,或许真能想出个可行的法子来也未可知。

她走出门去,吩咐下人去把载洵请来,又回到房里帮载涛穿戴妥当,一切准备好时,恰巧载洵也来到了门前。

迎进屋去,关起门来,载涛说了一遍婉贞与奥斯顿的对话,又说了方才两人讨论的结果,载洵也是惊喜莫名,直觉感到此事大有可为,不禁兴致勃勃地跟他们商讨起来,一点睡意都没有了。

三人就这么一直讨论到第二天早上,除了婉贞之外,载涛和载洵都是精神奕奕,哪里看得出是一夜没睡的人?看来,俗话说人逢喜事精神爽,不是没有道理的。

经过一夜的讨论,三人都觉得奥斯顿的路子有必要走一走。

倒不是说一定要跟他们做生意,但多看一看、了解一下情况总是没坏处的,也花不了多少时间和精力,万一他们真的有奥斯顿说的那么好,最后改换生意的对象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但一切都有待考察,现在做决定还为时尚早。

使节团出发前往法国,出发之时,载洵特意将奥斯顿叫到了自己的车上,跟他详谈了一个上午,等到中午吃饭的时候,奥斯顿先一步下了马车,脸上笑意盈然,随后的载洵虽然脸色平静,眼眸中却也流露出几分满意,载涛和婉贞见了,不由相视一笑。

接下来的行程,跟前面千篇一律地无聊,并不怎么让人舒畅。

那些洋人们早已安排好的军火商端着高高的架子,一口咬定了昂贵的价格,看得载涛和载洵依旧愁眉深锁。

然而跟以前不同的是,婉贞则跟奥斯顿一起,开始了秘密寻找新的合伙人的行动。

奥斯顿的家族虽算不上显赫,却也在法国根深蒂固,他父亲和他多年来做生意所结交下的伙伴五花八门,做什么的都有,在他的引荐下,婉贞很是跟好些人会面了一下,不由得感叹这两父子,果然都是做生意的料,脑子灵活、交际广泛。

因为是自己另寻生意伙伴,而且那些人确实比不上他们正在接触的那些大的军火商,在没有谈成生意之前,大家都有所顾虑。

万一生意成了还好说,付出一点代价也值得,但如果生意不成,反倒招来那些大商人们的不满,岂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么?因此,双方之间一切的接触都是在私底下进行的,载涛和载洵也完全没有参与,一切都交给了婉贞去处理。

如此,经过了五天的接洽,到了他们准备离开法国前往英国的时候,婉贞终于跟奥斯顿介绍的几个中小军火商达成了一定的协议,进入到实地看货的阶段。

这种时候,婉贞就无法代表载涛和载洵了,于是他们不得不乔装改扮离开了住处,前往郊外观看武器的实际演练。

奥斯顿和几个商人早就等在那里,等他们到了,也不啰嗦,立刻就开始了试射。

一看之下,载涛和载洵大为满意,这些武器的威力并不比他们在其他地方见到的差,价格却便宜了好几成,若是能保证交货的时候都是这样的品质,这生意倒也做得。

对于他们的疑问,奥斯顿作为欧洲商人们的代表,做出了保证。

两位亲王阁下,我想关于这点你们绝对可以放心。

我们所追求的是长久的合作关系,军火买卖并不是一次性的,你们以后肯定还会需要训练、修葺、更替,等等,这些我们都是可以商量的嘛如果这次我们失信了,以后也就失去了再次合作的机会,那我们这次冒着得罪那些大军火商的险来跟你们做生意不就太吃亏了?如果以后无法再跟你们合作,又被其他军火商排挤,我们的生意可就做不下去了,这样的蠢事我们是绝对不会干的。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大清在军火的买卖上已经吃亏太多次了,以致载涛和载洵总是有些瞻前顾后、犹豫不决。

这样的心情可以理解,即使倾向于跟奥斯顿等人合作的婉贞也不敢拍胸脯保证他们就一定信得过气氛于是有些凝滞,双方都各有各的顾忌,谁也不想做出太多的让步。

奥斯顿有些着急了,对他来说,能否成功做成这笔生意至关重要,直接关系到他的家族能否在国际贸易中跃升一个等级。

虽然即使没有这单生意,婉贞他们也承诺会帮他在中国拓展市场,但那些跟军火买**起来,就是小巫见大巫了非常恳切地看着婉贞,他知道在这一行人当中,其实最放得开、最有远见的当属婉贞。

她虽是个女人,却有着一般男人都比不上的见识和智慧,而且对国际贸易、生意场上的规则的了解要远远大于她的丈夫和叔伯,想要打破这个僵局,除了指望她,再没有别的办法。

婉贞接收到了他无言的请求,不禁有些为难。

其实如今这个局面并不难解开,办法是有的,问题是他们是否能接受她的提议?不过现在看来也似乎并没有其他的法子了,好歹总要试一试。

于是她清了清嗓子,引来了众人的注意之后,笑了笑说道:各位,我这里倒是有一个法子,或许可以参考一下。

奥斯顿顿时一喜,连忙说道:睿智的夫人,您总是能给我们带来惊喜,请说吧,您有什么方法?我想既然我们都有诚意做这笔生意,不管多大的困难都是可以想办法克服的。

载涛和载洵也充满了希望地看着她,说道:是啊,婉贞,你说说吧,什么法子?对于婉贞的提议,他们自然有着极大的信心,至少绝对不会损害他们自己的利益就是了婉贞见双方都很感兴趣,也不卖关子,笑着说道:既然这样,那我就说了。

我想,目前我们之间最大的困难就在于彼此是第一次合作,而各位也知道,你们并不在我们原先的采购名单上,我们对于各位并不是很了解,也难以建立完全的信任关系。

既然这样,那不如我们想个折中的方法,对于这次的采购款项,我们先支付一半,剩下的一半在我们验收了货物之后再给,你们看这样如何呢?载涛和载洵的眼睛一亮。

先付一半,收货后再付一半,这样就不怕他们在货物上做什么手脚了。

即使他们做了手脚,只要己方察觉,完全可以拒绝支付另外一半,如此便可以将损失降低到最低限度,端的是个好办法然而洋人们却有些犹豫了。

他们只能事先拿到一半的货款,却需要全数交付武器,万一清政府耍赖不肯支付另外一半,岂不就亏大了?第二卷 宫闺惊心 第一百九十五章 迷茫婉贞看得出他们的顾虑,不禁笑着说道:各位,我国政府以政府信用为担保,你们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虽然我们中国算不上强国,但守信重诺乃是每一个中国人都明白的最基本的道理,更何况一个国家的信用怎么也有点价值的吧?如果各位答应这个方法,我们是会跟你们签合同的,合同上清楚写明了付款的时间和条件,如果我们毁约,你们大可以凭借合同向我们追讨,到时候,岂不是全世界都知道我们耍赖了?我们可丢不起那个脸国家信誉,不论在古今中外都是非常重要的、每个国家都非常看重的东西。

听了这番话,洋人们有些动摇了。

几人嘀嘀咕咕了一阵,仍旧以奥斯顿为代表,他笑着说道:您的这个提议非常巧妙,我想我们并不是不可接受的,不过我们需要一点时间来商量,请允许我们明天再给您答复好么?婉贞点了点头,说道:这是自然。

不过我们很快就要离开法国了,希望你们的答复能够尽快出来,以免彼此耽误了商机。

好的,夫人,您请放心,我们一定尽快商量出结论来。

奥斯顿说着,其实心底已经有了八成的把握,这笔生意——成了约定了再次见面的时间,婉贞和载涛兄弟回到住处。

载涛和载洵非常畅快地坐下来,脸上挂着许久没有见过的轻松的笑容——如今既找到了便宜的武器来源,又解决了自己心头的疑虑,怎能不开心呢?载洵笑着说道:多亏了婉贞,如今最棘手的问题也解决了,相信很快便会有好消息传来,咱们也算是不虚此行了载涛也笑道:是啊,亏得贞儿居然能想出这个法子来。

以前我倒是听说有人会在做生意的时候采取这种方法,先付一半,然后货到之后再付清余款,却没想到居然也能用在这种跨国的贸易中。

咱们以朝廷的信用作为凭据,相信那些洋人们不会不接受才是。

婉贞却只是微微地笑着,并不因为他们的赞赏而沾沾自喜。

其实这种做法在后世的国际贸易中,早已是司空见惯的了只不过,后世有着良好而完善的金融体系,国际间的贸易多是通过金融机构来完成,并不需要国家信用在里面掺和。

如今这个时代,金融业正在起步阶段,不能指望他们起多大作用,她才不得不拿出清政府这顶大帽子壮声势。

这种方法并不是她的首创,自然没什么好骄傲的。

又等了一天,第二天,载涛和载洵去向法国政府官员辞行去了,婉贞则留在公馆里等待奥斯顿带来他们的答复。

奥斯顿并没有让她等多久,十点过的时候,便兴冲冲走了进来。

虽然有八成的把握他们不会拒绝这个方法,但直到此刻看到了奥斯顿的表情,婉贞才真正放下了心。

看他那么高兴的样子就知道,他们的答复一定不是什么坏消息。

果然,奥斯顿走进来,连椅子都没坐稳,就略显激动地说道:婉贞,我们商量过了,可以答应你们的条件。

婉贞笑看着他,虽然无法理解他为何会这么积极,但却也知道这次的生意他非常看重,以至于如今胜利在望,就连平常的稳重和冷静都无法维持了。

她笑了笑说道:我毫不意外会有这样的结果。

这种安排你们其实并不吃亏,聪明人都知道该如何选择的。

奥斯顿摇了摇头,神色带上了一丝苦笑道:不,你不明白的,其实他们也是经过了激烈的辩论才决定了接受。

毕竟你们的政府太弱了,以至于你们的国家信用其实作用也有限。

不过我倒是相信,如果有你这样的人存在,那你们的政府还是可以值得期待的。

婉贞微微一愣,心中顿时觉得五味杂陈。

能够说洋人们欺人太甚吗?仔细想想,其实不能。

中国积弱太多,已经是千疮百孔,就连她自己,也不敢说对朝廷有多大的期望。

洋人们会有这样的顾虑,实在不足为奇。

但毕竟是自己的国家啊竟然连国家信用都被人打了折扣,作为中国人,情何以堪?暗地里捏紧了拳头,她努力不要让自己的表情太过愤慨,淡淡地说道:不管怎样,你们答应了就好。

如此一来,你们可以得到大笔的订单和收入,我们能够放心向你们采购军备,这是双赢的结局,实在没什么好挑剔的了。

尽管她尽量掩饰,奥斯顿还是很敏感地发现了她神色上的变化,不由生出了一丝懊恼。

真是一高兴起来,什么都给忘了,又何必对她说出实情呢?国力不振又不是她的过错,没有人喜欢被人议论自己的祖国,他怎能犯这么低级的错误?他是绝不愿在任何时候、因为任何原因惹她伤心的啊一时间,一个心情不好不愿多说,一个自觉尴尬而有些不知所措,两人谁也没了声息,静悄悄地陷入一片沉寂。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婉贞淡淡地说道:关于这次的合同,我们会负责起草,然后交给你们过目。

如果双方都没有意见的话,就可以签约了。

不过……奥斯顿急忙讨好地笑笑,说道:这点不是问题,本来就应该这么做的。

你还有什么条件吗?尽管放心地说,我一定会尽量想办法帮你办到的。

婉贞笑了笑,道:倒不是什么条件。

只是你也知道,我们这次采购,需要的品种和数量都很多,这次你给我们引荐的这些人加起来,似乎还不是很足够啊奥斯顿松了口气。

他还以为是什么事呢如果要追加条件,确实是需要费一番脑筋和唇舌去说服那些合作伙伴的,但若是这件事,则完全不必要担心。

他笑道:这点你放心,我既然插手了,自然会做到底。

忘了我曾经跟你说过吗?除了欧洲以外,还有美国。

我在那里还有很多朋友,而且他们的脑筋可比现在这几个人灵活多了,这些人都能同意的做法,他们更加不成问题,只要条件合适,一定能成交的,这点我可以担保。

婉贞点了点头,稍微放下点心。

她知道奥斯顿并不是个只会空口白话的人,他既然说得出,就必然有几分把握,跟这种谋定而后动的人合作,其实挺省心。

笑了笑,她说道:既然这样,那就最好不过了。

合同还需要过两天才能拿出来,到时候希望你和你的朋友能够抽空过来,我们一起商量商量。

奥斯顿忙道:没有问题,婉贞,英国离这里并不是很远,我们随时都可以过去。

两人又商量了些细节,奥斯顿就识趣地告辞了。

他今天一不小心说错了话,本是很尴尬的,不过看似婉贞并没有放在心上,也没有追究的意思,不由令他更加愧疚在心之余,也颇为感叹她的气度。

有这样胸襟的女人并不多,至少在他所见过的女人当中还没有几个。

等到载涛他们回来,婉贞第一时间便说明了她与奥斯顿会面的结果。

听到这笔生意终于谈成,载涛和载洵都很是兴奋。

他们自然也听到了奥斯顿的保证,会在美国继续帮他们寻找合作的伙伴,完成此次的军火采购计划。

对于刚刚达成了一笔交易的他们而言,此时正是信心十足的时候,对未来的行程不由也怀抱起了十二万分的期待。

婉贞却有些郁郁寡欢。

奥斯顿所说的那番话始终萦绕在她的心田,虽然竭力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心中却始终耿耿于怀。

如今的历史已经因为她的参与而变得面目全非,慈禧死了,光绪上台了,清政府依旧存在着,一切的一切都跟原来她所知道的不一样了那么,是否意味着中国其实也不必像原来的历史那样,经历那么多的磨难,延宕百年的悲哀,才能再次实现民族的复兴呢?既然她已经改变了那么多的历史,是不是可以再改变一些?满脑子都是这样混乱的思维,她的异样自然瞒不过朝夕相处的丈夫。

等到两人独处的时候,载涛脸上的笑容便消失无踪,担忧地看着她,问道:贞儿,你这是怎么了?有什么心事吗?婉贞一愣,忙掩饰地摇摇头。

后世的一切都无法对人述说,她只能独自承受心头的重压。

看了看显然并不相信她的敷衍,准备打破沙锅问到底的载涛,她只得找了个理由,努力笑着说道:真的没什么事,爷。

我只是在想,这次多亏了奥斯顿从中穿针引线,否则我们怕是真的要无功而返了。

载涛释然,笑了笑说道:我还当什么事呢你放心,他的功劳我自然记在心里,日后有机会慢慢报答就是了。

婉贞摇了摇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是个商人,这么做对他自己也有好处,我们让他大赚一笔就是对他最好的报答了。

倒是上次他救我一命,这个恩情才是需要偿还的。

载涛赞同地点了点头,道:此话在理。

不过如今我们在这儿也不能有什么作为,你不是说他希望能得到我们的协助在大清做生意吗?就算要报答,也是回去以后的事了,现在倒不必为此过多操心。

婉贞笑了笑,说道:爷说的是。

就此揭过不提。

第二卷 宫闺惊心 第一百九十六章 名气第一百九十六章 名气原本就快要绝望,以为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突然间出现了曙光,变得似乎触手可得,载涛和载洵自然心情大好,连带的这趟令人厌恶的行程也变得开始有趣起来。

之前他们一直忧心忡忡,以至于根本无法静下心来好好欣赏一下欧洲迥异于大清的风景和民俗,但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他们也开始有心情边走边参观,为那许许多多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风土人情而啧啧称奇。

婉贞却有些失望了。

如今的欧洲,人们的素质普遍还比较低,并没有后世那么发达的文明景象,无论是市容市貌,还是人际间的交往,都跟后世有着很大的差距。

别的不说,单就那污脏的街道就大大减弱了她参观的兴致,更不用说那些高傲的洋人对他们的蔑视,更是令她极为反感与洋人们的交往。

于是,在载涛和载洵游走于洋人中间,四处参观访问、取经学习的时候,她就把自己关在了公馆里,闷头起草即将签署的、标新立异的军火采购合同文本。

她并不是法律专业出身的,但却曾经在大型的跨国公司里任职,各种各样贸易的合同看过了不少。

没吃过猪肉至少看过猪走路,她照葫芦画瓢,倒也不存在太大的困难。

唯一的麻烦就是事情相隔太久,好几年的时间过去了,后世的一些记忆变得有些模糊不清,尤其是许久不曾接触过的业务上的事情,更是记不大清楚了。

对于这些缺失的地方,她也只能凭借自己的理解,用自己的方法尽可能来完善,反正现在这个社会还没有过类似的合同,也没有健全的合同法来规定它的合法性。

就这样,两天之后,一份比较完善的合同面世了。

她也不敢擅专,毕竟这是代表朝廷跟洋人们签订的合同,不但不能有损中国的利益,而且必须符合朝廷的法律,否则会在具体的执行上遇到许多的困难。

她原是一名深闺的妇人,多年来不曾理会过政事,自然也对朝廷的各项规定不甚熟悉,因此需要先拿给载涛和载洵看看,确定在朝廷可以执行,才能够拿给洋人们做进一步的确认。

当载涛和载洵拿到这份以后世标准制定的几乎是面面俱到、无懈可击的合同范本时,心中的震惊和钦佩完全无法用言语来描述。

如此完整的一个合同,令交易双方的权益都得到了最大限度的保障,以至于他们即使用最挑剔的眼光逐字逐句阅读,也找不出一个可能的瑕疵来,这样的能耐简直闻所未闻,两兄弟只能面面相觑、相顾无言。

婉贞本来对自己的心血还是有几分把握的,虽然有些自己拼凑的内容,但也不至于一无是处才是。

可见了他们的反应,却又不那么确定了——难道在他们眼里,这份合同根本就通不过?爷,六爷,你们看怎么样?还需要修改什么?她不由得惴惴地问道。

如果这份她呕心沥血的工作成果被否定,她怕是真的要吐血了载洵怪异地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道:修改?不用了,这已经很完善了,没什么需要修改的地方。

载涛也苦笑着摇摇头,道:若是能早些有这样的合同,那我们以前跟洋人们做生意的时候,也不至于吃那么多的亏了婉贞松了口气,不禁有些埋怨他们的一惊一乍,没事摆那么严肃的一张脸,害她还以为自己的合同有多大的缺陷呢不过这话自然是不能跟他们说的,她笑了笑说道:再完善的合同其实也是有漏子可抓的,做生意归根究底有赖于双方的诚信,若是存心欺诈,还怕找不到借口吗?这次的买卖咱们也算是摸着石头过河,如果能成功,就能成为以后类似事件的范本,日后咱们再有类似的交易就可以省事了。

载涛和载洵点点头,合同在他们这里也就算通过了。

接下来还要看洋人们的反应。

跟载涛兄弟相同,当奥斯顿依约来到英国,跟婉贞汇合的时候,看着手里那份从未见过的,堪称典范的合同,也不禁惊讶得目瞪口呆。

他做生意十几年了,见过各种各样形形色色的合同样式,却从没有一个像这个这样面面俱到、滴水不漏。

他自然不会对此有任何不满,恰恰相反,他知道一个全面周到、能够切实保护各方权益的合同对一次成功的交易有多重要,这份合同虽然繁复,却也最大可能地将他们的风险降到了最低限度,没有一个商人会反对这样的事情,除非他是个白痴。

合同的事情很快就得到了双方的同意,当载洵和载涛代表清政府,跟洋人们一起在合同上签下自己的名字,盖上印鉴的那一刹那,所有人都大大松了口气。

合同签了,也就意味着生意正式成立了,他们这次的使命总算是完成了其中一部分,压在婉贞等人心头的大石也落了地——至少,回去之后不必担心无法向光绪交代了接下来的日子,就连婉贞都放开了心怀,趁着还未继续出发的时间在英国闲逛起来。

英国人一向自诩是最正统的绅士,不管心底如何的鄙视,至少在表面上将所谓绅士的风度表现得淋漓尽致,对中国的使节团拿出了最周到的接待服务。

载涛和载洵忙于官方的应酬,婉贞则在英国贵族女眷的陪伴下玩遍了整个伦敦及其郊区。

当然,身为使节团身份最高的女人,她需要出席一些公开场合,以及进行参观福利院等等一系列亲善活动,但对她来说,这一切都不困难,权当是另类的游玩行程了。

经过六天的访问,他们在英国的活动也接近了尾声。

即将结束访问之际,英国人为他们精心准备了一场猎狐活动,邀请整个使节团的成员参加。

自从法国的诺曼底公爵征服英格兰,诺曼人的打猎传统也随之来到英国。

而十七世纪末十八世纪初,有组织的猎狐活动逐渐发展起来,并成为英国上流社会喜爱的休闲娱乐活动。

英国猎狐作为王室贵族最热衷的运动,并不是几个人带着枪、骑着马到树林里去转一圈就算完了的,名贵的骏马、血统纯正的猎犬、自己领地内的猎场、还有复杂的礼仪和游戏规则,要举办一场好的猎狐活动可不容易。

在后世的时候婉贞就曾经听说过英国猎狐的鼎鼎大名,只可惜条件所限,从未曾亲眼见过。

没想到在这百年前的世界里倒有了机会,自是不会放过,兴致勃勃地跟着载涛他们就来到了狩猎场。

抵达狩猎场没多久,她正在跟一些认识的贵族女眷们聊天呢,却听到旁边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道:婉贞,你居然也会来猎狐?她愣了一下,循声望去,原来却是奥斯顿,不由吃了一惊。

奥斯顿?你怎么也来了?她好奇地问道。

虽然奥斯顿也是贵族,但却是法国的贵族,怎么会出现在英国猎狐的狩猎场中?他笑了笑说道:我是受到邀请来的。

倒是你,怎么会喜欢这种残忍激烈的运动?婉贞忍不住吐了吐舌头道:我只是来看热闹的。

其实在中国也经常会有类似的狩猎活动,不过并不限于狐狸罢了。

我想看看,英国的猎狐跟中国的狩猎有什么不同。

奥斯顿理解地点点头。

相处久了,他也知道婉贞一般来说都是稳重成熟的,但也不乏有的时候会有些小性子和好奇心。

尤其她对外国景致、人文地理的兴趣高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若不是身份和时间所限,他毫不怀疑她会亲身上演一遍《环游世界八十天》。

也正是这样的她令他不知不觉地着了迷。

一会儿是沉稳淡定的贵族夫人,一会儿是老谋深算的政治家,一会儿是狡黠聪慧的商人,一会儿又是天真烂漫的女孩儿,一个人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多的面目?而,哪个才是真正的她?一旁的贵族女眷们好奇地看着他们俩,其中一人年约二十来岁,跟婉贞相仿的年纪,自忖跟她最是谈得来,诡异地笑着凑上前来,问道:婉贞夫人,这位是谁啊?婉贞听得懂,但是等翻译说完了之后,才笑着答道:他是我的朋友,来自法国的奥斯顿?雷德先生。

奥斯顿?雷德?那女人惊讶地掩住了嘴,他就是那个雷德家的奥斯顿?婉贞吃惊地看了奥斯顿一眼。

从那女人的话语中,不难听出他在她们中间还挺有些名气的,这倒有些奇怪了她怎么从未听说过?很高兴认识您,尊贵的夫人。

奥斯顿微微笑着,一举一动无不显示出优雅的气质,看得一众女眷们两眼放光,吃吃地笑起来。

另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见婉贞一脸的莫名其妙,悄悄凑了上来,说道:婉贞夫人,雷德家的奥斯顿在我们贵族的女性中间可是鼎鼎有名的哦你看他那俊俏的外表、优雅的风度,还有据说对女性无微不至的体贴,不少人都对他神魂颠倒、魂牵梦萦呢第二卷 宫闺惊心 第一百九十七章 情人第一百九十七章 情人婉贞愕然,看向奥斯顿的眼光顿时带上了难以言喻的怪异神色。

感情,他还是个有名的花花公子呢平时倒不见他有什么轻浮的举动,不过想想也难怪,自己并没有跟他有太多接触,最多就是在生意上各取所需罢了,自然对他的性格脾气没有太多了解。

如今仔细想想,凭借他的条件,要成为欧洲少女们的梦中情人不是再简单不过的一件事了吗?原来婉贞夫人跟奥斯顿少爷竟然是好友呢贵族的夫人们用象牙扇掩着嘴,吃吃地笑起来,神色颇为诡异。

婉贞自然是发现了,却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她们会有这种表情。

只见先前那个跟她说话的年轻的夫人,带着柔媚的笑容走上前去,对着奥斯顿大抛媚眼,说道:久闻您的大名,奥斯顿?雷德少爷,不知我有没有这个荣幸,可以邀请您到我家去坐坐呢?奥斯顿脸上笑着,心中却有些紧张,这是他之前从未有过的心情。

以前若是收到类似的邀请,他必定会沾沾自喜,对于自己对女性的吸引力,虽算不上自恋,他却还是颇为满意的。

但今天,当着婉贞的面儿上演了这一幕,他却只觉得心头紧张得冒汗,突然发现十分不愿意让身边这个女子把他当成一个花花公子……虽然他本来就是很荣幸能够得到您的邀请,不过……我过两天就会与婉贞夫人他们一起前往美国,怕是没有时间接受您的好意了,非常抱歉。

他神态恳切,歉然说道。

受到了拒绝,一众贵族女眷们倒也并不生气,只是看待婉贞的表情更加的暧昧了,那三十多岁的妇人笑道:不得不说,婉贞夫人,您真的是好手段啊就连出了名的风流情人奥斯顿少爷都被您拿捏得死死的,真是……一群人笑得暧昧、笑得肆无忌惮。

婉贞猛地明白过来,顿时尴尬不已。

怎就忘了洋人们对两性的关系一向就是相当看得开的呢?尤其是在上流社会,衣冠楚楚、彬彬有礼的华丽掩饰下,隐藏的是更加混乱而yin?靡的男女关系,丈夫可以有情人,妻子也可以有情夫,有些夫妻甚至对彼此的外遇都一清二楚,却都毫不在意。

在这样的氛围下,也就难怪她们敢于在光天化日之下勾引男人,也难怪会对她和奥斯顿投以那么诡异的目光了原来她们以为她和奥斯顿……困窘地清了清嗓子,她不得不说道:各位夫人,我想……你们误会了。

我跟奥斯顿不过只是普通的朋友关系……放心吧,婉贞夫人。

一个女人不等她说完,便打断了抢着说道,我们知道你们中国人的习惯,这事不会让别人知道的。

不过也难怪,您这么美丽聪明的人,奥斯顿少爷会被您迷住一点都不值得奇怪婉贞有点生气了。

她们生活yin?乱是她们的事,却不该以己度人,认定她也是那样的人,而且还这么毫无顾忌地谈论着。

万一这话传到了其他人的耳中,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尤其现在正是奥斯顿与自己等人合作的重要时期,出现这样的谣言,会对双方的合作产生怎样的影响?她不知道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载涛如果听到了风声,就算不信,心中也难免会产生芥蒂,那他和奥斯顿之间刚刚建立起来的一点信任就会荡然无存了奥斯顿察言观色,自然发现了婉贞心里的变化,于是识趣地说道:各位夫人、小姐,猎狐就快开始了,我就不陪各位了,先走一步。

然后赶紧转身走人。

一干女人们倒也不好强留别人聊天,于是,在他走了之后,这个敏感的话题终于也渐渐平息了下来,慢慢不再被人提及。

鼎鼎大名的英国猎狐终于开始了这是她今天来到这里的主要目的,婉贞于是将眼光投向了不远处的人群。

时值黄昏,天气渐凉,远远便可以听到犬吠和奔跑声,猎狐犬在看犬人的吆喝和号角的指挥下冲向树林。

穿着华丽猎狐装的贵族和随从们骑马或步行在猎狐犬的后面,浩大的声势令围观的人不禁也有些热血沸腾起来。

猎狐的最大乐趣不在于收获多少,而在于追捕过程。

被追捕的猎物大多是红狐,红狐一般白天潜伏,在黄昏和早晨出来活动。

而它们一旦发现猎狐犬,就会变得异常警觉,开始四散奔逃。

机敏的红狐擅于隐藏踪迹,但其味道很难隐藏;而猎狐犬是专门训练依靠嗅觉来追踪的,能紧跟红狐的味道。

猎狐犬并不是靠速度取胜,因此走得不是很快,有时候甚至会丢失猎物,如果摆脱了猎狐犬的追踪,那幸运的红狐就可以继续享受自由自在的生活。

但这样的幸运并不多,即使跟丢,猎狐犬大多也都能重新找到红狐的踪迹,继续追击。

红狐狡猾,行踪不定,猎狐犬也是训练有素,紧随其后,为主人锁定目标。

猎狐犬追逐红狐的情形跟猫捉老鼠有几分相似,它们并不急于捕捉红狐,而是享受着戏弄红狐的乐趣。

有时红狐钻到地下通道和洞穴中,大的猎狐犬即使知道位置,除了叫几声,也无计可施,这时就是小猎犬大显身手的时候了。

小猎犬个头较小,可以钻进地下通道直捣洞穴,杀死红狐,或者把红狐赶到地面上遭受众犬攻击。

除此之外,猎狐不仅仅是猎狐犬的游戏,马匹和马背上的狩猎者也需要配合默契,密切关注它们的行踪,选择最近的路线跟随,因此对于贵族们来说,这也是一项不小的挑战。

为了能够在猎狐中出彩,贵族们对猎狐马也讲究到了极点。

猎狐马的品种并没有特别的要求,但却必须经过训练,马必须头脑冷静,勇敢而有耐力,因为丛林的地形比较复杂,经常有灌木丛、流水等自然障碍,马必须成功跨越这些障碍才可能追捕到猎物。

正因如此,猎狐时马匹跳跃、奔跑的过程渐渐也就成为后世技巧型赛马的原型。

猎狐过程中,骑手要学会如何控制猎狐马,如果骑手稍有犹豫,马会拒绝跳跃,猎物就有可能在人和马的犹豫之间逃之夭夭。

总之,猎狐是一项集娱乐、脑力、耐力、财力、骑术等等于一体的运动,参加的人要获得好成绩一点都不容易。

但显然英国的贵族们很善于这项活动,不多时的功夫,就见源源不断的猎物被送出了树林,都是红狐的头脚和尾巴,而其余的部分则被当成了食物扔给了立下大功的猎犬们。

这也正是为何奥斯顿说这是项残酷的运动的理由所在。

或许是男人们骨子里都隐藏着热血和争强好胜的因子,遇到这样难得的机会,载涛和载洵他们自然也是不甘示弱的,跟着那些英国的贵族们一起进入了林中猎狐。

不过因为这样的狩猎方式跟中国大为不同,所以一时之间他们也不可能会有什么收获。

但是即便如此,骑马奔驰在茂密的树林中,面对种种挑战和难关,至少在骑术上,自幼便接触骑射的载涛兄弟并不比任何人逊色,恰恰相反,他们的骑术得到了在场之人一致的赞誉。

因为不熟悉猎狐的程序和规矩,奥斯顿作为他们相对来说比较信任的洋人,自然是跟他们走在了一起。

经过奥斯顿的详细解说和亲身示范,很快他们就已经掌握了猎狐的要领,兴致更加高涨,也渐渐地开始有了收获。

猎狐活动慢慢进入高潮,他们也已经深入林子很远了。

天色渐渐暗下来,人们开始需要点起火把来协助观察,奥斯顿勒住了马,看了看天色,提议道:两位亲王阁下,时间已经不早了,我想我们还是往回走吧。

很快这里就会什么都看不见了,相信也很难再有什么成绩,我们的收获已经不少,相信此时婉贞夫人也一定在外面等得很焦急了。

载涛和载洵还有些意犹未尽,不过奥斯顿的最后一句话打动了他们。

确实,如果再不出去,婉贞一定会着急的。

于是一行人调转了马头,向着树林外奔去。

侍卫们将两人围在中间,虽然不认为在这种地方还会有什么人来行刺,但却也照样提高了警惕。

走了不到一半的路程,奥斯顿照常跟载涛兄弟一边走一边聊着,突然,昏暗的树林里闪过了一道火花,砰的一声枪响,顿时所有人都吓了一跳,马儿嘶鸣起来,好在平时训练有素,倒也没有太过受惊。

载涛等人第一时间跳下马来,侍卫们大叫着保护王爷,一边在他们身边团团围拢起来,牢牢将他们挡在最里面。

老七,没事吧?载洵焦急而紧张地问道。

该死的天色,令他看不清楚近在咫尺的载涛的情形。

载涛也是同样的心情,忙道:我很好,六哥,你怎么样?载洵松了口气,说道:我没事。

四周一片昏黑,什么都看不清楚。

他们紧张地四下张望着,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却并未发现一丝一毫的异动。

别说什么火花了,就连一点动静都听不到。

也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很长时间,也或许只有短短的几个呼吸,载涛突然觉得身边少了点什么,左右张望了一下,仔细一想,顿时大声问道:奥斯顿呢?奥斯顿?雷德,在哪里?第一百九十八章 不幸听到他的呼喊,载洵这才发现居然不见了奥斯顿,顿时心中也是一紧。

急忙分散了人手去找,侍卫们有些不乐意了。

毕竟对他们来说,载涛和载洵才是真正的主子,至于洋人,管他是死是活,跟他们有什么相干?在这种情况不明的时刻,他们的首要任务是保护两位王爷,若是载涛兄弟出了什么事,说不得他们也就只有流亡国外这么一条路了,这辈子八成都别想再见到家中的妻儿老小不过主子的命令他们倒也不敢不从,于是分出两个人到四周看看。

然而两人走出去没过几分钟,突然大声叫唤起来:在这儿人在这儿受伤了载涛和载洵一惊,立刻顾不得许多循声冲了过去。

奥斯顿是他们与那些军火商之间的重要联系人,若是他出了什么意外,他们与那些洋人之间虽不至于就断了联系,但彼此交易过程中无疑会麻烦很多,更甚者,如果无法与美国那边的军火商拉上关系,无法完成所有的采购任务,岂不冤枉?他们一动,侍卫们自然也赶紧动了起来。

一行人很快便来到方才那两人所站的位置,载洵不顾危险让人点燃了一个火把,蹲下身仔细一瞧,顿时吓了一跳。

只见奥斯顿倒在地上,胸前一片血泊,紧闭着双眼,动也不动。

奥斯顿你怎么样了?载涛大叫着,他却一动不动。

载洵伸手在他鼻端探了探,又摸了一下他的脉搏,沉声道:还有气,活着。

快快带他出去载涛也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当下也顾不了太多了,将奥斯顿抬上马背,一行人迅速向着外面奔去。

婉贞在外头等着,眼见别的贵族都已经陆陆续续回来了,唯独载涛等人还不见踪影,不禁有些着急。

男人们回来了,一旁的英国贵妇人们自然也已经各自散去,回到了自己的丈夫或是亲人身边,婉贞就只有菊月陪着。

菊月明白她的担忧,小声劝解道:主子不必太过担心,想来爷他们或许是玩得太过高兴,忘记了时辰,所以才会晚了点儿。

这会儿天已经黑了,他们也该很快就回来了才是。

婉贞有些心情不定,总有种不祥的预感,却只得强自镇定说道:是啊……也许你说的是对的。

都这个时候了,也该回来了才对。

正说着话呢,突然看见一队人从树林里跑了出来,笔直向着自己这边跑来。

她不由心下一喜,赶紧站起身来,迎了过去。

然而,来到近前,才发现他们一行人个个神色肃然,充满了紧张还有……恐惧?她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他们又怎会恐惧?恐惧什么?载涛和载洵跳下了马背,她赶紧迎上前去,还没来得及开口,载涛便已经抢先一步,急促地沉声说道:快找大夫奥斯顿受伤了婉贞心头一震,转头看过去,这才看到侍卫们正在将奥斯顿抬下马背,急忙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一看,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此时灯光充足,包括载涛等人也这才看清奥斯顿的情形。

只见他鲜血不停地从胸前冒出来,脸色苍白中泛着青色,很显然有些失血过多,情况很是危急。

不过还好,现在载涛他们已经不是不知枪炮为何物的无知国人,侍卫们也多少学过些枪伤后的临时急救措施,此时保护处理得当,奥斯顿虽然紧闭着双眼,呼吸急促,脸色白里发青,却也暂时看不出性命垂危的模样。

出去的时候还是好好的一个风度翩翩的贵族,回来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婉贞脸色有点发白,有着一瞬间的愣怔。

不过还好她也算见过了不少场面,此时虽然有些惊惶,倒也并不至于失措,赶紧让人将他抬进了屋里,随后派人去问英国人找医生。

对于这种枪伤的处理,洋人的经验无疑要比他们来得多得多,因此相对于随行的太医,找洋人的医生来要靠谱一些。

不一会儿,医生就来到了他们面前。

而听说了奥斯顿的受伤,很是重视的英国贵族和官员们也立即赶了过来,毕竟奥斯顿是法国人,如果在英国出了事那就是国际事件,处理起来会很棘手。

出了这种事情,在没弄清楚来龙去脉之前,所有参与猎狐的人,无论贵族还是随从都被下令禁止离场。

目前的首要任务是救回奥斯顿的一条小命,其他的暂时还没时间、没心思考虑,大家都在焦急地等待着。

幸运的是,由于奥斯顿的枪伤并没有击中要害,又经过了有效的临时处理,此时不过是流血过多而已,并不危及生命,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听到医生宣布他并没有生命危险,所有人都不自禁松了口大气,露出了放心的神色。

直到此刻,婉贞放松了下心情,才发现自己双脚发软、额头冒汗。

她定了定神,这时才开口问道:爷,六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会好端端的就受伤了?载涛和载洵对视了一眼,两人脸上都忍不住流露出疲惫和心有余悸。

载洵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我们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本来一直走得好好的,却突然听到一声枪响。

当时我们立刻围成了圆阵,却结果什么都没发生,然后就察觉奥斯顿不见了。

寻找之下,他就已经变成现在这样了。

婉贞激灵灵一个冷颤,顿时想到当时中枪的如果不是奥斯顿,则很有可能是载洵甚至是载涛,忍不住煞白了一张脸,手脚都有些冰凉。

下意识紧紧抓住了载涛的衣袖,她的心脏一阵紧缩,脑子都有些停顿了。

载涛自己也还在震惊中,却猛然感到自己的手臂一沉。

转头看去,顿时发现了婉贞的惊恐模样,心中一动,只觉得一股暖流流过心田,似乎将自己的恐慌也一起带走了,眨眼间便沉稳了下来。

牢牢抓住了她的手,让自己的温暖传递到她的手上,他微微一笑,轻轻将她带进怀里,柔声说道:别担心,我这不是好好地站在这儿吗?婉贞心头稍定,感觉到手心传来的温度和沉着的心跳,慢慢镇定下来,理智也慢慢回到了自己的脑中。

载洵坐在一旁,看着他们两人的亲密,心头不由升起了一股羡慕之情。

然而想象中的嫉妒和刺痛却少了很多,他的心思有些复杂,五味杂陈地看了他们一眼,便淡淡挪开了眼神。

拉着婉贞一起坐下,正好英国方面的贵族和官员走过来慰问,说了几句不着边际的安慰之言后,一名官员微微躬了躬身,说道:两位亲王阁下,我是伦敦警察局长克里夫?安地,不知道能不能打扰你们几分钟,说一说刚才发生的事情呢?经过翻译,载洵点了点头道:当然可以。

局长阁下,您请尽管问,我们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后面这句成语翻译起来有点难度,不过大意克里夫还是听懂了,于是便详细询问起他们在树林中的遭遇来。

婉贞在一旁听着,听到紧张之处,不禁又是一阵心惊胆战,紧紧抓住了载涛的手,难以遏抑心中的恐慌。

其实当时天色昏黑,载涛他们也没看到些什么,所以很快便说完了。

克里夫皱着眉头走了出去,对他这个负责伦敦治安的官员而言,发生了这样的恶性伤人案件,线索又少得可怜,可想而知后面会紧接着一连串难眠之夜,身上的担子不轻。

现在却没有人顾得上同情他。

能来参加猎狐的,都是在英国有头有脸的人物,别说是现在没出人命了,就算出了人命也别想能把他们留多久。

于是不久之后,禁令解除了,各人都可以各自归家。

而奥斯顿经过医生的诊断,可以移动了,便也在英国警察的护卫下,被带回了婉贞等人下榻的公馆。

奥斯顿或许在别人眼中只是个法国的贵族、商人、花花公子,对载涛他们而言却是不可或缺的生意伙伴,自然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来照顾。

而这次从法国出来,奥斯顿并没有带任何人同行,就连侍女贝拉都被留在了国内。

此时此刻,也只有婉贞带着菊月,细心地照顾着他,对婉贞而言,他不仅是他们的合作伙伴,也是她的救命恩人,自是尽心尽力。

其实她们也就是做些指挥的工作,真正跟他有接触的活计都由英国政府派出的侍者来完成,因此倒也并不复杂,待吩咐了侍者为他清洁身体,让他好好睡下之后,婉贞和菊月就离开了他的房间,回到载涛和载洵面前。

此时他们也已经在下人的服侍下洗完了澡,换上了干净的衣服,脸上疲惫的神色褪了几分,两人的精神都恢复了不少。

见婉贞走来,载涛急忙问道:奥斯顿那边都处理好了?婉贞点头道:他已经睡下了,爷就放心吧。

好在这次子弹打偏了,医生说他休息一段时间就能恢复,用不着太担心。

对了,回头让太医给他开个方子,中医虽然处理外伤上比不过西医,但在回本固元方面,却还是极好的。

载洵和载涛都点了点头,对于这个提议自然没有任何异议。

第二卷 宫闺惊心 第一百九十九章 心动载涛恨恨地捏紧了拳头,怒道:简直是奇耻大辱打猎的过程中都没发生什么,眼看就快结束了却偏偏有人受了伤,这事儿绝对不寻常,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才行载洵皱了皱眉头,说道: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儿。

如今我们连这究竟是意外还是有人刻意制造的都不知道,如何去查?更别说如今是在别人的地盘上,不是在大清,咱们的身份可起不了什么作用载涛一愣,他又何尝不懂得这些?只是这口气无论如何咽不下罢了。

不甘地咬着牙,他郁闷地说:难道就这样算了?载洵苦笑了一下,道:你又能如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看着两人憋屈的表情,婉贞也觉得心中一阵难受。

忽然,她心中一动,轻声问道:两位爷,方才听你们说起,一声枪响之后,就再也没有了动静?载洵愣了愣,看了她一眼,点头道:确实如此。

当时我们还怕仍有袭击,结成了圆阵,谁知后面却什么都没发生,着实是诡异。

载涛也道:这就是最奇怪的地方了。

若说是故意袭击,应当不会在一枪之后就没了动静;可若说是意外的话,当时大家都已经停止打猎了,又哪有那么巧的意外一下子射中了人?婉贞想了想,心中有了几分笃定,皱着眉头说道:爷说得对,按照你们的说法,在当时的情形下应当不大可能会有那么巧的事情造成流弹伤人,我看这大多应当是故意的袭击吧。

至于只有一声枪响……两位爷是否想过,对方之所以会没有继续开枪,是不是因为已经打中了目标,所以不用再继续了呢?载涛和载洵神色一凛,立刻开始重视起这个他们一开始忽略了的可能。

你的意思是……他们的目标本来就是奥斯顿?载涛迟疑地问道,还有些难以置信。

婉贞点了点头,道:如果他们的目标是你们,那为什么不继续开枪?就算你们结成了圆阵,可毕竟人数有限,多开几枪的话,在那样的环境下,无人增援,打中你们的机会还是很高的。

可他们却没有这么做,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们根本不是冲着你们去的载洵点点头,仔细一琢磨,便已经接受了这个说法。

然而问题在于……他们跟奥斯顿究竟有什么仇恨?竟然想要置他于死地?他仍旧很是迷惑。

看奥斯顿平日的为人处世,怎么也不像是个会跟人结下生死仇怨的人啊婉贞轻轻叹了口气,说道:这可就说不准了。

或许是他自己的仇家,毕竟做生意的,想要完全不得罪人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也许是他以前抢了别人的生意结下的仇怨。

又或许是……她有些犹豫,不由得看了载涛和载洵一眼。

他们三人相处默契,载涛和载洵一下便明白了她的未语之意,不禁沉凝了脸色,沉声问道:你怀疑跟我们有关?她点了点头,微微叹息着说:洋人们都知道我们这次是为了军火采购而来,也已早就做好了准备要从我们这儿大捞一笔。

然而他们没想到的是我们居然通过奥斯顿另外自行找到了卖家,令他们的一连串得意算盘落空。

如果他们发现了奥斯顿在这件事当中的作用,会对他恨之入骨也就毫不奇怪了。

载洵神色沉肃,想到了更远的地方。

他缓缓说道:而且这么一来,我们就失去了另外渠道寻找军火供应商的可能,不得不回过头来接受他们现在这些苛刻的买卖条件,同时也对我们构成了震慑,威胁我们不要再妄想自作主张,抛开他们行事。

端的是一石二鸟的好计谋啊婉贞倒抽了一口冷气。

不愧是在勾心斗角中长大的人,心机之深沉毕竟不是自己这种半路出家之人能够比拟的。

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居然就想到那么多,她只不过稍微提点了一下,他就能想到如此深入和透彻的地方,实在是不能不佩服另一方面,她却也同时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如果洋人们真的是打的这样的算盘,那他们的处境可就真的有些不妙了。

载涛紧抿着嘴唇。

他自然不会对载洵的判断有什么异议,但唯一想不通的是,难道英国人就不怕打死了奥斯顿,引起国际事件、挑起国际争端吗?毕竟奥斯顿并不是普通人,不是那种随便打死也不用负责的阿猫阿狗啊对于这个问题,婉贞也无法解释。

按照她所知道的情况,现在的枪炮的准头远远比不上后世,再加上当时的光线、距离、障碍物等等的因素,她无法判断对方究竟是故意打偏了还是原本打算瞄准要害的却失败了。

沉吟了一下,她道:或许他们只是想要警告我们一下,顺便打伤奥斯顿让他不能跟我们同行,也算是达到了目的。

又或许,他们根本不在乎什么国际争端,更甚者,他们原就是跟法国那边串通好的。

三人都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载涛在房间里来回踱了两步,猛地停下身子,斩钉截铁道:不论如何,现在情势已经很不妙了。

我们不能在此逗留,要马上离开才行载洵和婉贞对此都没有意见,点了点头,载洵道:这是自然,不能明知危险还留在这儿。

不过,奥斯顿怎么办?他受了这么重的伤,能马上移动吗?婉贞咬着嘴唇,想了想道:还是问问他自己的意见吧。

另外也可以听听大夫的看法,然后再做决定。

三人于是计议停当,跟洋人交涉的事情,自然交给载涛和载洵去做,婉贞则负责奥斯顿那里,于情于理,不论他是否会继续与他们同行,他们都应该最大限度为他的安危负责。

奥斯顿的枪伤正如医生所说,并不致命,因此睡了一个晚上之后,第二天上午便悠悠醒来了。

慢慢睁开眼睛,只觉得一缕刺眼的光茫渗透进来,他立刻又不适地合上了眼帘,过了一阵,等那刺眼的感觉慢慢散去,这才又渐渐睁开。

映入眼中的第一个景象,就是婉贞那惊喜交加的脸色,她看着他,如释重负地笑着,轻声问道:奥斯顿,你醒了吗?他眨了眨眼睛,好不容易才从那令人目眩神迷的灿烂笑容中回过神来,微微点了点头,表示听到了她的话,并且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婉贞终于放下了心头的一块大石。

虽然医生说他并无大碍,可她总要自己亲眼看到了才能放心,为此,她几乎是一夜没睡,守在了他的身边。

主子,水。

菊月从旁边递过来一杯水,她急忙接过,试了试水温,刚刚好。

你睡了很久,一定口渴了吧?要不要喝点水?她柔声问道。

奥斯顿张了张嘴,只觉得喉咙一阵干渴,发烧似的一个声音都说不出来,只得点点头表示自己的意愿。

婉贞笑了笑,示意一旁的侍者将他的头稍微抬起,然后亲自将水杯递到他的唇边。

一阵幽香从她的皓腕飘散出来,就如同她这个人一般,清新淡雅,他脑子里还有些迷糊,忍不住深深地吸了一口,顿时觉得神智一清。

张嘴,就着那纤纤玉手喝下了水,只觉得一身的凉爽和舒畅从嘴边直透心底,他忍不住开心地笑了,身上虽然痛着,却有种无比幸福的感觉。

幸福?无缘无故被人打伤居然还会觉得幸福?他不由一愣,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现在感觉怎么样?婉贞放下了水杯,笑着问道。

清了清嗓子,觉得不是那么干涩了,他勉强张了张嘴,说道:还……还好,我……我睡了多久了?看见他能说话,神智也清醒,婉贞不由得又高兴了几分,笑道:也不久,就一个晚上而已。

医生说你很幸运,子弹并没有伤到要害,只要好好休息就能痊愈。

他不由得也松了口气。

在昨天中枪的那一霎那,他还以为自己死定了心头忽然一动,他看向她略有些乌黑的眼圈,试探地问道:你……一直在这里守着我?不知不觉中,他屏住了呼吸。

婉贞不疑有他,笑了笑说:我们是朋友,不是么?再说,这里也没有其他人可以让我放心的,只好自己守着你了。

他高高提起的一颗心猛地落了地,心头涌起自己也说不清的无尽喜悦,只觉得眼眶一热,沙哑着声音说道:谢……谢谢婉贞不在意地笑笑,说道:谢什么?这不是朋友之间应该做的么?再说,你在我最危急的时刻救了我,如今也是时候该我报答你了。

这番话微微令他有点扫兴……不,或许是比扫兴更加复杂一点的感觉吧?他并没有在意,只觉见到她就有无比的欢欣。

你醒了就好,这里是医生开的药,西药是给你消炎用的,中药则是为了止痛和恢复,一块儿吃了吧。

婉贞接着说道。

他点点头,没有丝毫抗拒。

早已过了怕苦不肯吃药的年纪,更何况这次是中了枪伤,小命要紧,再多再难吃的药也得吃下去况且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次受伤必有内幕,不快点恢复起来连他自己都无法放心。

吃过了药,他的心里还有着许多的疑惑想要问清楚,然而药效渐渐发作了,一阵睡意袭来,他的神智渐渐模糊。

你好好睡,过会儿我再来看你。

婉贞轻声地说着,看着他甜甜沉入梦乡,便轻手轻脚站起身来,悄然离去。

第二卷 宫闺惊心 第二百章 脱身第二百章 脱身奥斯顿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

这次围绕在他身边的,除了婉贞,还有载涛和载洵两兄弟。

看见他这次醒来,精神头似乎又比上午的时候好了很多,婉贞很是高兴,笑着说道:照这个势头下去,相信你用不了多久就会恢复过来的了。

奥斯顿笑了笑,说道:谢谢你们。

又看了看几人笑容中隐藏的沉重,问道,看来,有些非常不好的事情发生了,是么?载涛三人对视了一眼,载洵作为代表,点点头说道:确实如此。

我们发现现在我们的处境很不妙啊说着,便将他中枪之后所发生的事情,包括他们三人的分析结果,都一一说了出来。

相对于这三个中国人,奥斯顿对那些贵族和官员们的嘴脸了解得更深更透,很多载涛他们不敢确定的事情,他却一眼就能明白。

静静地听完了载洵的诉说,他的脸色除了还有些病态的苍白以外,并没有多大变化,即使听到有人或许想要谋杀他也不曾变了颜色,让人不得不佩服他的镇定功夫。

顿了顿,他淡淡地说道:你们分析得很对,不管是不是存心要杀我,这个地方是再也不安全了,应该马上走。

不过,他们愿意这么轻易就放你们走吗?载涛和载洵不由得面面相觑,想起白天的时候英国人的百般挽留,还拿出了真凶尚未查明,他们暂时不能离去的理由,让人反驳不得。

看他们的表情就知道答案了,奥斯顿笑了笑,说道:也不必担心。

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他们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再让你们有什么损伤,所以只要小心一些,生命危险是不会有的。

不过我们必须想办法离开,否则恐怕你们就只能选择按照他们的意愿就地完成军火的采购了。

这个道理载涛和载洵又如何不知?只是现在他们人单势孤,一时之间也想不到什么好办法出来。

婉贞看了看奥斯顿,说道:既然你都看得那么通透了,想必一定有解决的办法吧?现在我们可是在一条船上,你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别让人提心吊胆地挂念着。

奥斯顿哑然一笑,道:你们是……中国人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当局者迷,是吧?炫耀了一下自己的中文,他才又接着说道,你们出访的行程早已经定好了的,又已经照会过相关国家,如今停在一个地方不走了,其他国家会怎么想?尤其是你们这次的采购行动,谁都想来分一杯羹。

这些国家并不是铁板一块,他们有人想把你们扣下来,就必然另外有人希望你们赶紧离开到下一站去,只要这点利用得好了,事情就会好办很多。

载涛和载洵都是聪明人,一点就透,立刻就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

但却有些犹豫,怀疑地问道:这个……美国有这样的能耐吗?奥斯顿笑了笑说:当然。

有了他这个洋人的保证,载涛和载洵就像吃了定心丸,之前不过是心有顾忌,怕美国斗不过欧洲强国,自取其辱罢了,因此并没有求助于他们。

但现在深刻了解洋人的人都说没问题了,他们自然也就不怕大胆去尝试一下。

暂时解决了心头的阴云,载涛和载洵的神色轻松了一些,又聊了一会儿天,因为奥斯顿还需要吃药和进食,便起身告辞了。

而婉贞则留了下来,他的药物和膳食都是由她负责的,自不能一走了之。

看他精神好了很多,婉贞便让人扶他坐了起来,斜靠在床头上,然后拿过菊月手中的粥碗,笑着说道:你才刚刚好点,先吃点东西再吃药,不然怕是你的身体撑不住。

奥斯顿看着她,温柔一笑,柔声道:好,辛苦你了。

何必这么说呢?婉贞笑着,舀起一勺粥,递到他的嘴边,他张口吃下。

慢慢地,一碗粥很快就见底了,看来他确实是有些饿了。

婉贞抿嘴笑着,又让人盛来一碗,一边喂一边说道:这粥里我放了些滋补的东西,病人吃了最好不过。

你现在身体虚弱,不适合吃太油腻的东西,就先这么将就着吧,等你身体好些了,再给你炖点儿鸡汤什么的好好补补。

听着她絮絮叨叨的话,奥斯顿却觉得心头说不出的平静,连带那原有些索然无味的粥也变得可口起来,脸上挂着开心的笑意,又是那种幸福的感觉涌上心头。

婉贞没有注意,喂他吃完了饭,便拿出准备好的药物,亲眼看着他一一吃了下去,这才松了口气。

他看了看她明显有些精神不振的样子,知道定是因为这次的事情操了太多心,不由心中一疼,说道:我现在好多了,你不用担心,晚上好好休息一下吧。

至于我在这儿,应当还是安全的,不会有人特意潜入到这里来暗杀我,你就放心吧见他这样子,婉贞也算是放心了,至少人有了知觉,神志清醒了,对未知事件的应变能力也增强了不少,确实是不用再整夜守着了。

更何况她毕竟是有夫之妇,老这么待在别的男人身边终归是不合适的,哪怕那是个病人也一样。

于是,她点了点头道:也好,那你好好休息,我会派人守在你的门口,如果有什么事就让他们来找我。

奥斯顿暖暖一笑,心中仿佛有温暖的春风吹过,眼眶微微有些湿润了。

自从母亲去世以后,他已经很久没有尝到过这种被人关心、爱护着的感觉,一时之间,情难自已。

婉贞让人扶他重新睡下,然后便翩然出了病房,来到饭厅。

载涛和载洵都在等她吃饭呢,见她来了,载涛拉着她的手入席,笑着问道:奥斯顿那边都弄好了吧?她笑了笑说:都弄好了,爷放心吧。

他恢复的情况不错,照此看来,痊愈的速度应该比我们想象中快,是可以跟我们一块儿走的。

载涛点了点头道:这样最好。

如果他现在真的成了洋人们的眼中钉、肉中刺,把他一个人留在这儿就太危险了,最好是跟我们一起走,否则我们于心难安。

婉贞和载洵都赞同地点了点头。

第二天早上起来,载涛和载洵按照既定的计划,前往拜会美国驻英国公使去了,婉贞则仍然留在公馆里照顾奥斯顿。

因为发生了枪击事件,所以他们谁也不敢再随便外出,万一再有人被射中了呢?毕竟对方的目的是奥斯顿而不是他们,这不过是一种猜测罢了,在还没有找到真凶之前,一切都充满了变数。

而他们也有足够的理由怀疑,这所谓的真凶是否真的能有查出来的一天既然婉贞不外出了,那么洋人们就找上门来。

令人啼笑皆非的是,许多贵族夫人小姐们打着探望婉贞的名义前来,实际的目的却是在这里养伤的奥斯顿。

婉贞在一旁看着,这才明白了他这位白马王子在女人心中的地位和影响,似乎跟后世所见过的那些偶像明星们不相上下了,不由有些好奇,他究竟因为什么而能得到如此的追捧?与此同时,载涛和载洵的行动也得到了极大的成功。

美国人不是傻蛋,他们冷眼旁观着在英国发生的一切,心里跟明镜似的,如今既然知道中国人急于想要摆脱欧洲人的束缚,他们自是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于是由美国公使出马,具体如何跟英国人交涉的不得而知,但最终的结果是,载涛他们终于可以出发了好消息传来,包括奥斯顿在内都不由得松了口气。

这种被狼群包围、提心吊胆的日子实在不好过,有一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更是令两位在中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爷抑郁至极。

得知可以离去的消息,两人几乎就想不顾一切,扔下所有的东西一走了之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不过整个使节团也在这样的氛围下,尽最大的努力在最快的时间内收拾好了一切,然后连夜赶到了停泊在海边的邮轮上。

耐着性子应付完了英国人繁复的送别仪式,他们立刻扬帆出海,一点迟疑都没有,直到驶出了公海,再也看不见海岸线的影子,所有人这才松了口气,有种逃出生天的感觉大海本就是令人心情愉悦开朗的地方,尤其是在经历过欧洲那一连串的遭遇之后,原本已经被海上航行折磨得快有心里阴影的人们,霎那间又无比热爱起这个地方来。

婉贞站在船头,迎着微湿腥味的海风,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整个身心都感到无比的舒畅原先对欧洲的一点好感已经在这次的出访过程中被消耗殆尽。

标榜自由民主的欧洲,给人的感觉却是无比压抑,森严的等级区别,高傲自大的性格,还有蛮不讲理的霸道,都掩藏在文质彬彬、光鲜亮丽的外壳下,令原本对这些地方十分渴望的她大失所望,有生之年,是再也不想来的了只不知,在千里之外的美国,那个更加开放、充满了冒险精神的国度,是否也会令她失望?第二卷 宫闺惊心 第二百零一章 惊喜第二百零一章 惊喜美国,自从打响了独立战争第一枪,就一直标榜自己是个自由和民主的国家。

且不论这是否是事实,也不管实际存在多少不公平的现象,必须承认的是,在这里,没有根深蒂固的贵族阶级,也没有各种老旧思想的束缚,善于开拓的各大洲的移民们,用他们的智慧和血汗迅速崛起了一个大国。

在美国一上岸,婉贞等人就感受到了截然不同于欧洲的氛围,那种勃勃的生机,热情开朗的态度,令人心情舒畅,不知不觉间也欣喜振奋起来。

我喜欢这个国家。

奥斯顿如是说着,自由、开放,充满了创新精神,只要你想得到,在这个地方都有可能做得到,是个梦想家的乐园、冒险家的天堂婉贞抿嘴笑着,没有说话,心里却极为赞同。

美国从一个完全的殖民地起家,在短短两百年的时间内就成为世界第一大国,跟中国正好形成了鲜明对照中国虽然底蕴深厚,一度曾经成为世界经济文化的中心,但现在却已经没落,沦落到谁都可以欺负的境地。

而美国一穷二白,曾经是欧洲落魄贵族和逃犯的流亡地,却已经发展成为世界不可小觑的一份子,两个极端的对照,更加显得如今中国的凄凉。

追根究底,还是跟人们的观念和文化有关。

中国受到几千年来思想的束缚,讲究的是仁恕、隐忍,士农工商,根深蒂固的等级思想束缚了农业工业的发展,技术上的落后导致了挨打,可笑现在却还有人抱着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教条死死不放,拖累了整个国家的发展。

而美国则不同,它是一个没有历史的国家,自然也就没有什么陈旧的思想观念束缚,正如奥斯顿所说,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在这里几乎什么都能变为现实,而那种唯利益至上的思想让这个国家的人们充满了贪婪和欲望。

欲望是人类前进的动力,因为有了想要的东西,所以才会拼命去争取,美国人就在这种欲望的驱动下,飞速发展深深叹了口气,她为自己的国家悲哀着,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能做些什么。

或许,这次成功完成军火采购计划,是她唯一能为国家做的吧?奥斯顿凝视着她,轻声问道:在想什么?她猛地惊醒,急忙挂上了笑容,说道:没……没什么。

奥斯顿看了她一眼,明显不信她的说辞,不过倒也没有追根究底的意思,只是看了看窗外,说道:就快到了。

婉贞一愣,心思立刻就被转移开来,有些迫不及待地掀起了窗帘,看着马车外辽阔的草场,心头有一丝激动。

美国一直都是地广人稀的,因此往往随便一家农场都拥有着大片的草场。

而这次她跟奥斯顿出来,正是为了见识一下著名的美国农场,可惜这里不是西部,否则的话她还真想亲眼看看传说中的西部牛仔是什么模样。

马车很快便驶进了农场内部,在一幢漂亮的农舍前面停下。

一个褐发蓝眼、身材高大的洋人,和一个黑发黑眸、娇小可爱的东方女人并肩站在门前,笑看着他们。

奥斯顿一下马车,立刻就跟那洋人来了个熊抱,同时大笑着,高兴地说道:老朋友,好久不见了是啊,老朋友,想不到你竟然还活着啊洋人打趣地说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熊掌大小的巴掌打下去,明显看到奥斯顿的身子颤抖了一下,婉贞在一旁看着,忍不住激灵灵打了个冷颤。

这一巴掌得多大力道啊旁边的东方女子操着一口流利的中文,笑着说道:您就是婉贞福晋吧?很高兴见到您,我是林玉珊,托德的妻子。

婉贞惊讶地看过去,问道:你是中国人?林玉珊笑道:是的,家父来自广州,到美国来做生意已经十年了。

婉贞恍然地看着她,感觉这个女子跟在国内见到的都不一样。

虽然同是黑头发、黄皮肤的黄种人,却有着中国人现在还不具备的自信感,即使明知自己的身份,却也并没有因此而卑躬屈膝,仍旧是一副落落大方的模样,昂首挺胸地跟自己做着平等的交流。

她并不以为忤,只是有些感叹。

国人什么时候才能像这个女子这样敢于自信地挺起胸膛?不过,这也是跟生活环境有关的。

如果这林玉珊生活在国内的话,肯定是没有办法做到这点的,可见一个国家的总体环境、国家的实力,足以主宰一国民众的生活态度和精神面貌,进而影响他们的思想观念。

她一边漫无目的地想着,一边跟林玉珊寒暄着。

终于,奥斯顿招呼完了那个洋人,这才想来给他们互相介绍,带着洋人来到婉贞身旁。

我给你们介绍一下。

他看着婉贞道,这位是我的好朋友,这个农场的主人托德?亚当斯,而这位想必你已经见过了,他的夫人林玉珊,中国人。

婉贞很有礼貌地伸出手去,托德有些讶异地看着她,但还是伸出了手来与她交握了一下。

很高兴见到您,亚当斯先生。

婉贞笑着说,希望我的冒昧来访没有打搅到你们。

托德急忙笑道:您太客气了,婉贞夫人,我也很高兴见到您。

当奥斯顿说他要带一位尊贵的客人来时,我们都高兴坏了。

您知道,安娜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家乡人了。

婉贞明白,他所说的安娜必定就是林玉珊的英文名字,因此笑道:是啊,我也很意外居然会在这儿见到中国同胞呢,毕竟奥斯顿什么都没跟我说。

说完,瞪了他一眼。

奥斯顿毫不在意地笑笑说:我不过是想给你个惊喜而已,难道不好吗?婉贞不理她,径自拉着林玉珊说话。

托德哈哈大笑着说:有时候,我真的觉得这小子比美国人还像美国人,太自由散漫了您就原谅了他吧顿了顿,又道,哦,对了,我们进去说话吧,婉贞夫人。

婉贞本也没怎么生气,闻言只是笑道:您不用叫我‘夫人’了,亚当斯先生,我跟奥斯顿是朋友,您也是他的朋友,那也就等于我们也是朋友不是么?绕口令一般的话,托德居然听懂了,可见他对中文的了解也是颇深的,想必这都是林玉珊的功劳吧?他豪爽地笑着,也不矫情,爽快地说道:既然这样,那您也不必叫我‘先生’了,就叫我托德吧,他们都这么叫的。

婉贞点了点头,一行人走进了屋里,纷纷坐下来。

美国人没那么多规矩谁该坐在什么位子上,只是随意地找了地方坐下,托德就开始滔滔不绝介绍起他的农场来。

婉贞这才知道原来他也是个贵族出身,家乡在法国,难怪会跟奥斯顿那么熟悉。

只是后来他的家族没落了,不得不出来淘金,也很去了些地方,原本是奥斯顿的副手,左膀右臂。

只可惜当来到美国的时候,他便深深被这个地方的生机和活力所吸引了,索性留了下来,用多年的积蓄购买了一大块土地,自己开起了农场来。

后来,又邂逅了美丽的东方女子林玉珊,两人一见倾心,就结了婚。

这林玉珊,在婉贞看来,以中国人的标准实在是算不上美丽的,颧骨有些高,嘴也有点大,但却符合外国人的审美标准。

然而对婉贞而言,林玉珊最特别的不是容貌,而是那种清新从容的气质,落落大方的气度,也许是跟她从小跟着父亲东奔西跑做生意有关吧?总之那种迥异于国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媳妇个性的气质,令人眼前一亮,跟她在一起很是舒心畅快,这才是真正吸引人的地方在夫妻两人的介绍和陪同下,婉贞走出了屋子,来到了农场之上。

现在美国农场大多以养牛、养马为主,托德的农场自然也不例外。

只见在蓝天白云底下,绿油油的青草地延伸到远方,草地上黑白相间的奶牛,以及悠闲自在的马儿,闲适地吃着草,那一片难得的宁静风光,看得她心旷神怡,顿时忘却了许多烦忧。

深深吸了口气,一股泥土混合着青草的芬芳沁入心脾,她忍不住露出畅快的笑容,转头对托德和林玉珊说道:看得出来,你们的农场经营得很好。

夫妻俩对视一笑,林玉珊说道:是啊,从一个小小的农场,发展到现在的规模,都是我们一手一脚做出来的,虽然辛苦,但也值得了婉贞有些羡慕地看着他们。

她的地位虽然尊贵,但也正因如此有了许多的束缚,一举一动必须符合皇族的身份,一言一行不能坏了皇家的规矩,框框条条,她几乎都要忘了自由自在的生活会是什么滋味儿看了看辽阔的草场,她突然兴致大发,看着托德和林玉珊说道:不知我有没有这个荣幸,能够在这里周围都好好看一看呢?这……托德和林玉珊对视了一眼,托德有些为难地说道,倒不是说不行,只是……这片农场的范围太大了,走一圈的话怕是要花费不少时间。

婉贞俏皮地一笑,指了指一旁逍遥的马匹,说道:不是还有它们吗?第二卷 宫闺惊心 第二百零二章 生财第二百零二章 生财骑马么?托德犹豫了一下,看向奥斯顿。

他可没说这位夫人还要在自己这里骑马啊不是他小瞧女人,事实上他的妻子的马术就非常好。

不过以他一贯的经验看来,这些贵族的女人们大多都只骑过那些经过驯养之后,温顺的小马驹儿,可他的农场上却没有那样的马啊万一一个不小心出了差错,他该怎么跟自己的好朋友交待?奥斯顿也有些为难。

一方面,他毫不奇怪婉贞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她不仅有着恬淡温柔的气质,更有着包容开阔的心胸,骨子里处处透出对新鲜事物的好奇心,更时不时会有一些大胆而奔放的想法,在这种身心都得以解放的地方,她会一时兴起想要策马奔驰一点都没出乎他的意外。

然而另一方面,他却也有着跟托德一样的顾虑。

毕竟这里的马比较野性,万一从马上摔下来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她那位痴情的亲王丈夫更是有可能把自己给撕成碎片婉贞的眼神从他们俩脸上转了一圈,立刻便明白了他们的顾忌,不由笑着说:你们放心,我不过是想骑马参观一下你们的农场罢了,又没打算纵马奔驰,不会有事的。

她还算有自知之明,自个儿的骑术确实不大好,自然不会拿自己的小命去冒险。

听她这么说了,托德夫妇和奥斯顿自然不好再说什么,于是林玉珊亲自到马棚里去挑了一匹最温顺的母马,带到婉贞面前,而她自己和托德、奥斯顿也各自上了马,决定陪着婉贞出行。

婉贞现在这个身体是个八旗女子,满族虽说是从关外来的,被称为马背上的民族,善于骑射,但那毕竟是两百年前的事情了。

现在的八旗子弟别说女子了,就连男子都是一个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扛的德性,因此婉贞骑在马上,竟然还不如林玉珊来得自如,不禁微微羞红了脸。

不过在这种令人身心愉快的地方,忧郁和烦恼注定是与人无缘的,她的心胸很快就放开来,感受着扑面的清风,倘徉在温暖的阳光下,额头微微见汗,却觉得说不出的畅快。

什么国家命运、民族苦难,什么儿女情长、爱恨嗔怨,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此刻,她就是她,自由自在的她,随心所欲的她真希望能够放声大吼一番,将心中的激动与兴奋宣泄出来,只是想想这么做未免太没风度,只得放弃。

最遗憾的是不能策马飞驰,无法恣意享受这自由的空气,但只要一想到自己那蹩脚的骑术,也只能打了退堂鼓,心里面羡慕一下就好,毕竟还是自己的小命要紧缓缓策马走在草场上,这里没有大草原那种一望无际的浩瀚感觉,却有着大草原没有的闲散自在,尤其想到这是在一个欣欣向荣的国度中,到处都洋溢着勃勃的生机,更是觉得心中似乎也充满了生气和活力,整个人的精神都为之一振。

转了一圈下来,婉贞心满意足地回到了屋里。

林玉珊已经提前了半个小时回来,此时正好端上了地道的美国食物,对她笑着说:福晋,这里不比得中国,也不比得欧洲,吃的东西有限,还请多多包涵。

不过我想,您已经吃过那么多的山珍海味了,今天换换口味也不错,尝试一下我们日常的食物,也算是一种体验不是?婉贞颇有兴致地点点头,笑道:正是呢。

成天大鱼大肉的也吃腻了,今儿个正好品尝一下地道的美国食物,挺好。

林玉珊笑道:您也知道,美国是个移民的国家,所以哪儿的食物都有一些,却缺乏自己的特色美食。

婉贞点点头,正是这个道理,所以美国从来就不在世界美食的范围之内,而且由于美国人强而快的生活节奏,快餐食品在这里非常盛行,也算是鼻祖了吧心里微微一动,现在貌似麦当劳、肯德基还没出现吧?今儿个心情好,她脑子一转便有了显摆的念头,于是笑道:以前在中国的时候,曾经见过一个洋人为了节省时间,想出了一个便捷而又便宜的进食方法。

到这边来后,我倒还没见过类似的东西,要不我做来你们试试?托德等人一愣,面面相觑,还是林玉珊率先反应了过来,欣然笑道:那敢情好啊说不得,我们就要尝尝福晋您的手艺了,真是三生有幸啊婉贞抿嘴笑着,说道:你快别埋汰我了,这东西简单易做,根本用不着什么手艺,你一看就明白了。

说着跟她一起走进了厨房。

好了,福晋,您需要些什么材料?不妨告诉我。

林玉珊说道。

婉贞四处张望了一下,问道:你们应该有牛肉吧?林玉珊不禁笑了起来,说道:瞧您说的,这儿是农场,什么都没有也不会缺了牛肉啊婉贞笑了笑,说道:也是那好,我们先来煎牛排。

林玉珊忙道:这个我会,是最简单的东西,我来做吧。

婉贞点点头。

她只会理论,从前也只做过中餐,让她来煎牛排确实有些为难了。

趁着林玉珊煎牛排的时候,她拿起了几个面包,从中间切开来,又洗了几匹生菜,晾好。

从厨房里拿了些芝麻、芝士、番茄酱之类的东西,便在一旁等着。

不一会儿,林玉珊的牛排煎好了,她便将牛肉夹到面包中,铺上生菜、芝士,撒上芝麻等等,不过眨眼的工夫就将汉堡包给做好了。

林玉珊睁大了眼睛,看着这个从未见过的东西,不由疑惑地问道:这个……怎么有点类似三明治啊?婉贞笑道:正是呢。

不过吃起来却比三明治好吃许多,你尝尝?她拿起一个,递给林玉珊。

林玉珊接过来,半信半疑地咬了一口,顿时睁大了眼睛,惊讶地说:真的啊婉贞得意地笑笑,拿着盘子走出去,她做了好几个汉堡,自然是要跟众人一起分享的。

托德和奥斯顿的反应跟林玉珊几乎一模一样。

先是不信,然后半信半疑,再之后大快朵颐,看得婉贞好笑之余,也极大满足了她的成就感。

其实这个简陋的汉堡包跟后世已经工艺成熟的汉堡包还是有很大区别的,不论是面包的材料还是牛肉的火候,还有配菜、配料的选择,都不在一个水平线上。

但依赖图个新鲜,他们还没吃过这种东西,二来托德这里的芝士也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使得这个在后世看来并不怎么样的汉堡包大受欢迎。

因为托德是法国人,所以他们家吃的都是法国来的芝士。

法国人做的芝士出了名的好,因为这,也将汉堡包由于材料而造成的口味上的缺陷弥补了不少。

吃完了婉贞做的汉堡,托德和奥斯顿意犹未尽地擦了擦嘴,托德笑道:实在想不到像您这样的贵族夫人居然也能做出这么好吃的东西来,太令人惊讶了婉贞笑道:其实这东西做起来很简单,唯一复杂的就是煎牛排,不过这也不难不是么?只要预先把牛排准备好,需要的时候拿去一煎,再往面包里面一放,就可以了。

这样的食物方便快捷,尤其适合那些中午并没有多少时间休息的人,如果你们忙的时候,没时间做饭,这东西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奥斯顿心中一动,说道:这确实是个不错的东西,制作真的那么简单么?婉贞笑着指了指林玉珊,说道:不信的话你问她。

奥斯顿顿时有些讪讪,笑了笑说道:倒不是不信……婉贞,现在美国人个个都鼓足了干劲,拼命挣钱,也不是每个人都能请得起专门的厨娘的。

我相信,如果这样的东西出现在市面上,一定会很受人欢迎婉贞一愣,看着他,不禁心中佩服果然是心思灵巧的生意人啊只这么一转眼的工夫就已经想到了商机。

确实,想想后世麦当劳、肯德基的经营,那是多么庞大的商机和市场啊她笑着点点头,道:你说的对。

不过这东西可没什么技术含量,随便一个家庭主妇都做得来,只要一出现在市面上,相信很快就会有人效仿。

你确定你要做?奥斯顿却并没有因此而打退堂鼓,想了想说道:就算没什么技术含量,但只要我们能做出独一无二的味道来,不也是一大卖点吗?另外如果能够做到连锁经营,遍地开花的话,只要形成了自己的品牌,应该还是会有很大的机会的婉贞讶然看着他,发现自己终究是小看了这个人连锁经营、品牌效应,这些东西在后世已经是很普及的观念,但在这一百年前的世界中应该并没有太多人拥有。

能够想到这一点,就等于比别人多走了好几步,在商场上,只有远远领先其他人的人,才会拥有更多的机会、取得更大的成就。

看来,这个奥斯顿日后必定会是个不得了的人物第二卷 宫闺惊心 第二百零三章 合伙婉贞在这边愣神,奥斯顿却已经拉着托德一起,开始兴致勃勃地讨论起这个计划来。

第一个汉堡包是在他们家里做出来的,如果要做这门生意自然也不能少了他们。

况且不论是婉贞还是奥斯顿,都不可能在美国久留,真的要做的话,也只能交给托德他们来处理了。

托德并没有奥斯顿那么灵活的心思,但长年的相处却让他明白了奥斯顿的厉害之处,既然他说可以挣钱的东西,自然不会怀疑。

于是,两人在一旁交头接耳,倒把婉贞和林玉珊扔在了一旁。

不过她们两人倒也不甚在意,径自聊着自己的话题。

林玉珊多年没回过中国,对国内的一切都颇为好奇,婉贞也可以通过林玉珊,多了解一些美国社会的情况,算得上是相得益彰了。

过了一会儿,奥斯顿和托德停下了交流,一起走了过来。

婉贞看了他们一眼,笑问道:商量好了?好了。

奥斯顿笑着说,我和托德共同出资,我出百分之七十,他出百分之三十,并且负责具体的经营。

得到的利润,我拿百分之四十五,他拿百分之三十五,你拿百分之二十。

你看怎么样?怎么还有我?婉贞吃了一惊,问道。

这个主意是你出的,算是技术入股吧,分给你一些是应该的。

奥斯顿笑着说,看了托德一眼,我们都同意这个做法。

托德急忙点了点头,表示附和。

婉贞有些错愕。

汉堡包的做法是相当简单的,为了这么点东西就要白拿人家百分之二十的利润,即使她的脸皮厚度堪比长城也忍不住要红上一红,更何况她生来就不是那种贪婪的人坚定地摇摇头,她说道:这不过是个非常简单的创意,根本不值那么多钱,况且我又不能经常待在美国,还是算了吧,你们挣钱也不容易,自己收着就好。

托德却认真地摇了摇头,说道:再小的创意也是创意,每个人的智慧都是无价之宝,我们使用了您的智慧成果,就应当给出相应的报酬,这一点是一定要做到的。

至于您无法来美国,其实也没什么关系,反正奥斯顿经常全世界的跑,让他给您带过去就行了。

我们是很诚心地想要跟您合作做生意,也请您相信我们。

听他这么恳切的说法,婉贞不由有些犹豫了。

再看了看奥斯顿,他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深邃的眼神中看不出什么端倪来,她仔细一想,顿时有点了悟,看向奥斯顿的眼神不由有了几分怪异。

点了点头,她道:好吧,既然您这么说的话,那我就算技术入股好了。

不过我还是不能拿那么多,最多百分之十,如果不行的话,那我就不干了。

听她说得坚决,托德和奥斯顿对视了一眼,奥斯顿无奈地点点头,说道:那就这么办吧顿了一下,不禁又说道,不得不说,婉贞,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那么奇怪的人,送上门的钱都要往外推婉贞抿嘴一笑,道:每个人都有每个人做人的原则,不是么?自己做过什么,我心里清楚。

该我拿的我不会客气,不该拿的我也不会谈心。

说完,不待奥斯顿接话,马上转移了话题说道,好吧,既然这个生意我也有份了,那我还有几个主意,你们听听看合不合适?果然奥斯顿和托德的注意力马上就被转移开了,聚精会神地听婉贞说起了她的计划。

其实也没有什么太过复杂的内容,不过是将后世麦当劳、肯德基的经营模式和内容一一照搬了出来,包括多种多样的快餐食品,不仅仅局限于汉堡包,另外再搭配上薯条、饮料之类的,使得人们就跟在其他的餐馆一样,在快餐店一次性吃到一顿丰盛的午餐,而所需的时间则仅仅是一般餐馆的二分之一甚至三分之一。

末了,她笑道:我对现在美国都有些什么样的食物和食材实在不大清楚,因此具体可以增加一些什么餐点还得由你们来考虑。

不过记住,无论你们想添加什么食物,都一定要是那种很快可以做出来的东西,快餐店的核心理念就是一个‘快’字,在节省人们的用餐时间的同时,也尽量给他们提供足够的营养,这就够了。

奥斯顿和托德几乎是目瞪口呆听完了她的介绍,半晌说不出话来,被完全地震撼到了过了许久,才听奥斯顿长长吁了口气,叹服地说:以前他们都说我是个商业奇才,但我今天终于见识到了真正的商业奇才是什么模样了知道吗,婉贞,我现在无比庆幸你是个贵族夫人,因为如果你也来做生意的话,我相信有很多人都会破产失业了托德也无比惋惜地拍了拍奥斯顿的肩膀,叹道:可怜的奥斯顿,从今天起你的天才的帽子就要摘下来了,我郑重宣布,以后你再也不是我崇拜的对象了奥斯顿顿时哭笑不得。

婉贞看着他们,忍不住被逗乐了,掩嘴笑个不停,说道:哪有你们说的那么夸张我只负责出主意,至于这些主意好不好使、怎么操作,可都是你们的事情,与我无关。

奥斯顿自信满满地说道:你放心好了,这么绝妙的点子一定成功的哦,我现在几乎就可以看到未来光明的前景了。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我相信,我们将会建立一个商业上的王国婉贞点点头,对此倒是没什么意见。

已经有成功的案例在前,只要他们操作得当,相信后世那些经过时间检验和千锤百炼的快餐经营模式,也一定能在这二十世纪初的世界里大放异彩林玉珊不愧是个商人的妻子,虽然没插嘴他们的讨论,但现在也已经听得有些热血沸腾、跃跃欲试。

她看了看他们,忍不住说道:真的是很不错的计划,现在连我几乎都要确信,我们一定会挣大钱了不过我们这个生意取个什么名字才好?三人都愣住了,这才发现他们讨论得太过激动,竟然把最基本的东西给忘了,不禁面面相觑。

紧接着,四个人包括林玉珊在内,都投入到了热烈的起名运动中,你一言、我一语,说了不少的名字,却又都一一被否决。

说到最后,四个人都没词儿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彼此的眼中都闪动着无奈,却找不到一个大家都满意的方案。

婉贞突然灵机一动,想到后世的某著名品牌,说道:不如就用名字吧奥斯顿的或是托德的都可以,用创始人的名字来命名的企业不也很多吗?其余三人眼睛一亮,奥斯顿说道:好主意不如就叫雷德亚当斯好了,你我的姓氏综合,好记又有意义。

托德愣了一下,说道:好倒是好,但是婉贞呢?她的名字没有啊婉贞不禁大囧。

在外国人的名字中间插入一个中国人的名字,那该有多别扭?想想就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于是赶紧说道:算了,算了,我的名字就不加入了,那太怪异了反正只要我有钱拿就行,其它的不过是个形式,用不着那么认真。

奥斯顿和托德一愕,随即哑然失笑,也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名字的事情就此说定。

婉贞很是满意地叹了口气,看来这一回的世界,不会有麦当劳叔叔什么事儿了随即,因着她所提的意见,令奥斯顿和托德惊叹不已,他们便非常坚决地要将婉贞的分红比例提高到百分之二十,并且希望婉贞能够持续给这间公司的经营提出更多的意见建议。

婉贞推辞不过,加上事实上也算担任了他们的顾问的角色,因此便接受了下来。

这一天,几个人就在这最平常不过的农舍里,确定了一个未来的快餐王国的蓝图,大家都很是兴奋,直到天色渐暗婉贞才想起来告辞。

仍然是由奥斯顿护送着婉贞回去,不过他似乎仍然沉浸在激动的憧憬之中,一路上喋喋不休地都是说着快餐店的事情,看得婉贞一阵好笑,忍不住提醒道:好了,奥斯顿,别忘了我们来这儿的根本目的,可不是开什么快餐店啊这只不过是个意外收获,别让它把你的精力给分散了。

奥斯顿不在意地笑笑,说道:你放心吧,我记着呢。

美国人可没有欧洲人那么死板,这次的生意我已经基本上跟他们商量好了,只要你们看过货,没问题的话就可以签约了。

婉贞很是轻松地点点头,对于这个结果毫不意外。

事实上,这些天看载涛和载洵的脸色就能看出来,美国之行实在要比欧洲之行顺利太多了由于出发得晚了,他们紧赶慢赶,但现在美国的道路情况还远没有后世那么好,等他们抵达下榻之处的时候,也已经掌灯了。

全忠正等在门口,焦急地张望着,看见婉贞回来,立刻大大松了口气,迎上前来说道:福晋,您可算是回来了您要再不回来,爷可就要发动所有人去寻找您了第二卷 宫闺惊心 第二百零四章 退路第二百零四章 退路婉贞看了看他,笑着说道:好了,全忠,我知道了。

你赶紧去报告爷,就说我回来了,我随后就到。

全忠应了一声,说道:奴才已经派人去办了,福晋您也快点儿进去吧。

婉贞点了点头,跟奥斯顿道了个别,便快步走进门去。

奥斯顿深深地看了她的背影一眼,便吩咐车夫继续前行了。

婉贞走进大厅,只见载洵和载涛都在里面等着,频频看向门外。

见她来了,载涛一个箭步迎上前来,喜悦中带着微微的嗔怒,说道:怎么去了那么久?我都快急死了。

看着他关怀的眼神,婉贞有些窝心,也有些歉疚,歉然说道:抱歉,爷,因为聊得太开心,以至于都忘了时辰了。

载洵也放下了一颗心,不禁有些奇怪地问道:难得,你居然会忘了时辰。

究竟有什么高兴的事情让你如此兴致高涨?婉贞笑了笑,避重就轻地说道:若是有机会,两位爷倒也确实应当去那农场上看看。

那可不同于咱们蒙古的大草原,很是有一番自在闲适的感觉,能让人忘记一切烦恼似的。

哦,对了,那家农场主的夫人居然是个中国人呢我跟她聊得很是投契,从她那里了解了不少美国的事情。

载涛对农场什么的不感兴趣,倒是听说了林玉珊的事情觉得十分有趣。

他这次出来也见过不少在国外打拼的中国人,可嫁给洋人的中国女子还是第一次听说,不由兴致大发地说道:还有这等事?那倒要找时间去看看了,在国外居住,又嫁给了洋人的女人我还没见过呢婉贞白了他一眼,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国外都是洋人,中国女人嫁给洋人,或是洋人女子嫁给中国男人,这都不是什么新鲜事了,有必要这么大惊小怪吗?你对她们那么感兴趣做什么?含酸带醋,载涛一听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忙不迭地赔着不是。

载洵在一边看了,忍俊不禁,倒也把方才问的问题给忽略了过去。

吃过了晚饭,载涛和婉贞回到自己的房里休息,婉贞这才将今日她与奥斯顿等人合计做生意的事情一一细说了出来。

末了说道:这事儿我没问过爷,便自作主张答应了。

我跟他们说好,以技术入股,占两成的比例,以后他们的收入也会分给我们两成。

载涛不禁愕然,他怎么也没想到自个儿家里居然会做生意做到了离中国千里之外的大洋彼岸来一时之间还有些迷糊,他狐疑地问道:这个什么……快餐店?有必要么?咱们不久就要回去,也没法照看这里的生意,况且两成的份额……会有多少收入?婉贞笑着说道:距离的问题其实不大。

奥斯顿经常都在全世界的跑,让他帮咱们把钱拿回来就行了,至于生意,自有他们照应着,用不着咱们操心。

反正咱们没往里投一一个铜子儿,万一真的失败了,做不下去的话,咱们也没什么损失啊况且,你别小看了这快餐的生意,要是做得好的话,说不得以后会发展成一个全世界规模的大企业,那时咱们的两成份额可就大大的值钱了可是……载涛还有些犹豫,说道,咱们其实也不缺钱,又何必在这上面掺和?万一被人发现,参我们一本,怕是皇兄那里也不好交代啊婉贞笑了笑,说道:没关系,这是以我的名义参股的,大清律例可没说不能让家属参与商业活动啊再说,其实这事不仅仅是赚钱的问题,也是一个纽带,目的是将我们和奥斯顿绑在一条船上。

载涛神色凝重了起来,问道:怎么说?婉贞抿了抿嘴,说道:奥斯顿算是把赌注压在我们身上了,这次为了军火采购的事情,他跑前跑后,也出了不少力。

不过这次的采购毕竟是一次性的,他只是起个中间人的作用,除了能够得到点佣金之外,完成之后也没多少好处可拿。

他着眼的是以后,想跟我们建立起长期的合作关系,可是在中国做生意基本还是我们说了算,对他来说这样可不够保险。

所以如果能够在这里跟我们成为合伙人,我们跟他利益相关,这样对他来说也是个保障。

而对我们而言,这么做其实也并不吃亏,反倒是赚了大便宜的,等于吃干股。

这件事情两全其美,我想不到需要拒绝的理由。

另外还有一个理由,她没有说出口的是,她并不能保证以后中国会变成什么样。

万一如今所做的一切都是徒然,中国终究走上了记忆中的那条老路,注定痛苦挣扎数十年的话,那在海外能有一份资产,对他们以及他们的子孙,总算是一点保障。

可以说,今天她所做的事情,就是给他们寻了一条退路。

载涛仔细寻思了一阵,终于点点头,算是认同了婉贞的选择。

在这种事情上,他的观念始终不及婉贞开放,非人之罪,时代的局限性罢了,婉贞倒也并不在意。

反倒是他愿意听取并接受她的意见,她感到相当的欣慰,很是开心。

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载涛问道:你方才并没有跟六哥说起这件事,可是有什么顾虑?婉贞一滞,还以为他忘记了呢,原来仍然记得不过这是个绕不过去的问题,她只得点了点头道:要知道,在洋人的眼里,朋友归朋友、生意归生意,亲兄弟还要明算账呢,丝毫不容混淆。

这次的合作,是以我的名义参加的,你我是夫妻,自然也有权利分享。

但六哥就不同了,在洋人眼里,他并不是跟我们一伙的,自然这次的生意并没有他的份,我怕冒然说了,会让他不高兴,认为我们只顾着自己,却不考虑他。

更重要的是,她为他们留后路的事情,并不希望太多人知道。

倒不是说她自私自利,不顾念亲情,实在是这种类似于保命手段的事情,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以免节外生枝。

只要这条路保持畅通了,以后若是有什么变故,载洵或是载沣、甚至于光绪需要的时候,她当然不会吝于让他们共享这条后路,但若是大肆宣扬出去,把这条路给断了,那可就谁都用不上了载涛背着手,在房里踱了几步,沉吟道:这样也好。

毕竟这也算不上什么光彩的事情,不让六哥知道也是对的,免得他生气。

不过这么一来,你可要跟奥斯顿他们那边打好招呼,咱们入股的事情千万别让别人知道,以免惹出麻烦来。

虽然他思考的方向跟她有着很大出入,但对于这个结论她可是举双手赞成的,自然不会提出什么反驳的意见。

夫妻俩于是商量妥当,入股可以,反正他们坐等分红就是了,但这事却不能让其他人知道,最好烂在他们几个的肚子里。

接下来的日子,婉贞专注在跟奥斯顿等人的合作上,而载涛和载洵也专注在他们这次出访的最终目的上。

正如奥斯顿所说,美国人是相当开放而灵活的。

自从发现这些中国人并不简单,不是那么好糊弄的,能够自行通过其他的渠道寻找另外的军火商之后,那些原定将参与贸易的商人们也很适时地改变了策略,在不损害他们的利益的前提下,尽量满足中国使团的要求,虽然赚得比想象中少一些,但也是颇为可观的收入,总好过被排除在外之后,一点都不赚吧?那些愚蠢的欧洲人的覆辙,他们可不想重蹈。

基于这样的思想,再加上奥斯顿及其生意伙伴的游说,载涛他们遇到的阻力要比在欧洲的时候小了很多。

不过,鉴于他们把价格压低了近三分之一,狡猾的美国商人们便要求他们增加购买的数量,以填补由于价格降低而对他们造成的损失。

对于这个要求,载涛他们倒是没有太大意见,反正大清朝的武器装备总是不够的,多多益善,能够用同样的金额买到更多数量的武器,他们并不吃亏。

因此,到了实际签约的时候,除了数量上多了许多之外,一切条款和价格都比照他们在欧洲所签订的合同,就连付款方式都一模一样,对此,载涛等人很是满意,对于提出这套方案的婉贞和游说有功的奥斯顿,都是感激在心。

如果这次没有他们两人,怕是只能有两种结果了:要不就很吃亏地用大笔金钱买下为数不多的武器,一如以前清政府的各种采购;要不就无功而返,什么都没有买到。

而再想想,婉贞其实一开始并不在出访的人员名单上,如果没有她,就不会发生船上的落水事件,没有落水事件就碰不上奥斯顿,这一环一环扣起来,让人不得不叹服世事的奇妙不管怎么说,这次他们出访欧美及日本的计划已经提前圆满成功,而且取得了超过预期的好结果。

至于最后一站日本,就没有军火什么事儿了,完全是去取经去的。

至今仍有人对日本的明治维新以及其后的君主宪制推崇备至,光绪也很是感兴趣,所以才在这次的出访国家中特意加入了日本。

与此同时,婉贞与奥斯顿和托德的合伙生意也已经进入了倒计时阶段,一切准备都已经做好,就等着赚钱了。

第二卷 宫闺惊心 第二百零五章 告白第二百零五章 告白夕阳西下,金黄色的余晖将整个草场镀上了一层金膜。

马儿在温暖的阳光中慢慢踱着步回到马棚,婉贞刚刚从草场上转了一圈回来,意犹未尽地跳上了农舍外的藩篱,坐在上面晃荡着腿,眺望着夕阳西沉。

离开了礼教森严的大清,她似乎找到了前世的自己,活得率性,连举止行为都少了许多顾忌,多了一丝奔放。

这个时候的太阳是最柔和的,仿佛一个大蛋黄似的挂在天边,既不刺眼也不暗淡,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人都说最美不过夕阳红,果然是真的她着迷地看着地平线的尽头,一言不发。

奥斯顿站在她的身边,也着迷地看着,不过对象可不是夕阳,而是身边的佳人。

真美啊,这样的景色不是么?婉贞笑着说。

良久,却没听到奥斯顿的回答,她有些诧异地转过头来,这才发现他眼光的专注,并没有放在身边的景色上。

奇怪地看着他,她问道:怎么了?这么看着我?有什么不对吗?他笑了笑,摇摇头道:不,没什么不对的,只是对我来说,这片景色很美,却仍旧比不上你的万分之一。

婉贞一愣,忍不住脸上一红,三分羞涩、七分尴尬地说道:省省你的甜言蜜语吧我可不是十几岁的小姑娘,会被你的花言巧语骗倒。

哦,我几乎都忘了,你还是个花花公子兼情圣呢,难怪有那么多的姑娘被你迷住。

她抿嘴笑着,本是玩笑话,却见他猛地上前两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我是认真的他三分气恼、七分认真地说道,也许我以前有过很多的风流情事,可对你,我是认真的,我感觉自己从来没有这么认真过婉贞愣住了,或者说彻底傻掉了,呆呆地坐在那里,张口结舌,连手都忘了抽出来。

虽然一开始的时候,我并没有对你产生太多的想法,可越是与你相处,我就越感受到你的与众不同。

你优雅大方,从不娇柔做作,身份尊贵却从不仗势欺人,你有着一般女人难及的见识和胸襟,临危不乱、镇定自若,还有着无可比拟的商业天分……每多见识你一点,我就多沦陷一分,在不知不觉中,等我发觉的时候,已经深深地爱上了你了他凝视着她,缓缓诉说着,将这些日子来的心路历程、对她的一片真心,一点一点展现在她的面前。

婉贞慌了,整颗心都乱了。

怎……怎么会这样?天哪,她一直以为自己的长相并不符合西方人的审美习惯,而且已婚的身份也已足够说明问题了,不是么?怎么还会产生这样的问题?奥斯顿……哦,他究竟是什么时候对自己产生了不该有的心思?为什么她一直都没发现过?还以为经过光绪的事情,自己已经足够小心了,不该做的事情绝对不做,不让人有机会产生一丁点儿的误会和暧昧,却为什么还是在不经意间便招惹了情孽?他刚才说的那番话,她只要一想,顿时就面红过耳。

从没有听过任何人如此直白地说出对她的爱意,即使爱惨了她的载涛、她的丈夫,也不曾将爱字挂在嘴边,因此,她对这样的话语完全没有抵抗能力,只能无助地放任自己脸红心跳。

奥斯顿,你……我……她只觉得喉咙干涩得可怕,几乎说不出话来。

婉贞,接受我,接受我的感情,好么?他热切地看着她。

深深吸了口气,她终于从震惊中恢复了过来,强自压下如雷的心跳,努力让自己的脸色严肃一点儿、再严肃一点儿。

她缓缓说道:奥斯顿,我很感激你对我的喜爱,若是在几年前你我相遇,你对我说这些,或许我会被你感动。

但现在,我已经有丈夫了,我爱我的丈夫,他也爱我,我完全没有想过再去接受另外一份感情,希望你能明白并且谅解。

话说得义正言辞,然而在一瞬间她的脑海中却突然闪过光绪的身影,不禁微微一愣,有了片刻的失神。

但奥斯顿并没有发现她这片刻的异样。

对于婉贞的回绝,他有些伤心,但却并不绝望,仍旧用灼灼的眼神凝视着她,娓娓说道:我知道你已经结婚了,可我也知道,你并不是个甘心被束缚在家中的女子。

在心底里,你渴望着自由,渴望着随心所欲的生活,希望能够自由自在地悠游在天地间你的丈夫给不了你这些,不是吗?婉贞哑然。

有些动容地看着奥斯顿,她从未想过他竟然能够看穿这一切,看穿她隐藏在心底深处的渴望。

是的,她并不是个只知三从四德的闺阁女子,大家闺秀的躯壳下隐藏的是来自后世的自由的灵魂,如果有可能的话,她想活出原来那种无拘无束、能够让自己掌握命运的生活。

然而,她毕竟是穿越了、嫁人了,她所遇到的人们,或许不懂得自由民主这些大道理,却是用他们的真心真意关爱着她、照顾着她,于情于理,她都不可能抛下他们一走了之,更加不可能置他们的真心于不顾。

若是心无法解脱,就算有了行动上的自由又如何呢?她虽是被迫来到了这个时代,却是心甘情愿留在这里,为了她爱的、也爱她的人们,甘愿被困在小小的方寸天地,不离不弃。

这些,怕是奥斯顿所不能理解的吧?西方人一向追求的是张狂奔放,只要自己想做的,没什么不可以做。

所以他才会明知自己已婚的身份也不顾一切地对自己示爱。

淡淡地笑着,终于将这个震撼性的宣言消化完毕,她的心跳恢复了正常,神智也逐渐清明,轻轻收回了被他一直握着的手,她平静地说:你看人很准,奥斯顿。

我很感动你对我的仔细观察,但对我来说,我的丈夫就是我全心全意去爱的人,为了他,我可以忍受单调重复的生活,我不会离开他到任何没有他的地方去。

奥斯顿深深皱起了眉头。

他确实无法理解为什么那么聪明的婉贞会做出这么愚蠢的选择。

就他而言,不自由、毋宁死,要他数十年如一日地困在同一个地方,那简直就是比杀了他还要痛苦的事情他知道中国女人所受到的束缚,对中国这种两性之间极不平等的关系,他是深为不齿的。

原以为婉贞会想要摆脱这种生活,毕竟无论从性格还是理智上讲,她都不该被困在其中,应该明白什么是对她最好的,不是么?他相信她对自己并不是没有好感的,因此只要自己表白,就应该能够得到响应,他们两人可以携手天涯,过上幸福的生活,为此,他甚至已经做好了放弃家族在中国扩展市场的准备。

只要离开了中国,他相信再也没有任何人能够对他和婉贞构成什么威胁,即使这样会违背了家族利益,但他只要把雷德亚当斯经营好,完全可以抵消由此所造成的损失。

一切都盘算好了,却没想到会在婉贞这里碰壁。

他已经习惯了被女人百依百顺,但却在唯一真心对待的女人身上一败涂地,顿时心中的滋味儿实在难以细述。

你……就不再考虑考虑吗?他有些艰涩地说。

婉贞摇了摇头,斩钉截铁地说道:我有我的原则。

或许我现在的生活逼使我不得不放弃一些心底的渴望,但那是我心甘情愿的,我不会因任何人、任何事改变自己的意愿,只要是我愿意的,就是我想要的。

看着她坚定果决的表情,那种干净利落的爽快,不为任何事干扰,一旦认定就不会改变的刚毅,他再次确定自己的认知没错,看似温柔如水的她,实际是个外柔内刚的性子。

听到她的拒绝,该生气的,他却怎么也气不起来,反倒在不知不觉中,更加加深了对她的喜爱虽不曾明说,但他一向对自己还是自视甚高的,有种深藏在骨子里的傲气。

这样的自己,也唯有她这样的女子可以般配了,不是么?他微微一笑,退了一步说道:好吧,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不过,就算你不愿离开你的丈夫,我们仍旧可以做朋友,不是么?或者,可以更进一步,我不介意先做你的情人。

他相信,只要相处久了,她一定会发现他才是那个最适合她的人,最终投入他的怀抱。

在此之前,就先做情人吧婉贞听了,不由哭笑不得。

她认真地看着他,一字一句清楚地说道:奥斯顿,你已经很了解中国的文化了,不过我想你还没有理解到它的精髓。

我们中国人跟你们不一样,只要是夫妻,就是一生一世,除非两个人真的过不下去,才会有另外的想法。

我不会在爱着我的丈夫的同时跟别的男人有什么超出界限的关系,更加不可能去找什么外遇你的感情我心领了,但这不过是场错爱罢了,你应该收起这番心思,世上还有那么多的好女孩儿,为什么一定就要把心思放在我这个已婚的妇人身上呢?这世上确实有很多女人,但她们都不是你。

奥斯顿执着地说道,看见婉贞无奈的眼眸,立刻举起了双手,叹道,好吧,我让步,只是朋友,好吗?你不会连朋友都不跟我做了吧?婉贞审视着他故作无辜的脸,心绪有些紊乱,不自禁地问道:只是朋友?再没有其他?再没有其他我保证奥斯顿无奈地说着,叹着气。

看来只能先这样了。

至于以后如何才能获取婉贞的芳心,他必须做长远的打算才行。

但他的字典里绝没有放弃这两个字良久,婉贞终于收回了眼神,淡淡地笑道:好吧,说实话,我也不愿意失去你这个‘朋友’,奥斯顿。

她特意在朋友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第二卷 宫闺惊心 第二百零六章 败露今天发生的事情实在超出她的意料太多,以至于婉贞回到公馆之后,直到上床睡觉之前,都还有些精神恍惚。

载涛自然没有忽略她的异样,忍了一晚上,终于还是没忍住,问道:贞儿,你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么?顿了一下,想了想,又道,若是做生意的事情有什么不妥,那就算了。

反正咱们也不缺那点儿钱,至于跟奥斯顿的关系,总有其他办法的。

婉贞定了定神,看着他担忧的眼眸,不禁心中一暖,摇了摇头,笑道:不,没什么事儿,可能是今天在外面骑马,太累了,有些不想说话。

载涛仔细打量着她,看不出有掩饰的迹象,终于相信了这番说辞,怜惜地笑着,说道:你呀虽说喜欢农场的氛围,可也不能由着性子去玩儿啊累着了自己,心疼的是我。

婉贞甜甜地笑着,依偎进他怀里,心里甜蜜,说道:抱歉,我知道了,以后不会这样了。

这就是她的丈夫、她的载涛啊虽然从不把爱字挂在嘴边,可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无不透出深深的爱意,渗透到她的心底,无法忽视、不愿忽略。

他的爱情,并不在嘴上,而是在行动上,这样的男人,让她怎能忘记?怎能舍弃?抬起头,主动寻觅着他的唇,柔柔贴上,一双纤手灵巧地解开他的衣襟,带着略微的冰凉,抚上那炽热的胸膛。

他低喘了一声,猛地抱紧了她,反客为主地紧紧攫住她的唇瓣,灵巧的舌头钻进她的嘴里,搅动着一腔春水,手上更是一刻不停地解开了彼此的衣衫,迫不及待地将她压倒在床上,一个挺身,进入了那温暖火热的所在。

被翻红浪,春情荡漾,一室的旖旎*光,数不尽的温柔缠绵……一整夜的抵死缠绵,第二天早上起来,载涛精神奕奕、神采焕发,婉贞却浑身酸痛,困倦至极。

裹着被子,看着载涛穿戴妥当,她还懒懒地赖在床上不肯起来。

载涛笑着走到床边,捏了捏她的小脸,说道:快起来吧。

不是说好了今儿个要去看看你说的那个农场吗?生意做完了,武器也买到了,完成了任务的他们一身轻松,自然想要到处去走走看看,便想起了婉贞推崇备至的美国农场。

原本婉贞也很期待能够跟他们共同出行的,但现在……她皱着眉头,拍掉了载涛在她脸上揉揉捏捏的大手,娇嗔地说道:不去了累都累死了我要睡觉,你们去吧。

载涛不由失笑,又有点小得意,点点头道:好吧,既然你不想去就算了,我们自己去。

你好好休息,昨晚上是有些太过劳累了。

如此的调笑,气得婉贞拿起了枕头就扔过去。

载涛大笑着躲开,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她唇上偷了一吻,这才扬长而去。

婉贞捂着被他偷袭得逞的嘴唇,哭笑不得地看着他孩子气的举动,心里止不住的荡漾,一瞬间,眼神柔得能拧出水来。

捡起了地上的枕头,重新睡下,她闭上眼。

不去……也好。

在这种情形下,还是尽量减少跟奥斯顿见面的次数吧虽然他嘴上同意了只做朋友,不过以她对他的了解,他可不是那种会轻易放弃的人。

未免再生波折,还是尽量不要见面的好。

迷迷糊糊地想着,她确实是累极了,便沉沉睡去。

而另一边,奥斯顿依约来到公馆,准备带他们去参观托德家的农场。

但当到了地方,看见已经准备停当的载涛和载洵,却不见婉贞的踪影,不由一愣,问起来。

载涛笑了笑说道:她说她有些累了,就不去了,今儿个只有我们兄弟。

奥斯顿脸上错愕和失望的神情一闪而过,虽然很快,却还是被载涛和载洵看在眼里。

这两人都已经不是昔日吴下阿蒙,无论心机还是经验都已经成熟丰富得多,自然不会错失了这里面所蕴含的信息。

载涛的心一沉,一股不悦油然而生。

而载洵也是五味杂陈,虽明知自己没什么立场生气,却还是忍不住在看待奥斯顿的眼光中带上了一丝怪异。

奥斯顿也是成了精的人物,很快便发觉了他们两兄弟情绪上的变化。

不过在他的观念里,爱了就是爱了,就算婉贞是他们的妻子、弟媳,可他爱她又关他们什么事?这完全是他的自由,谁也不能强行阻止或是指手画脚。

因此,他也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很是坦然地与他们相对,举止言谈,一如以往。

以载涛现在的心机,自然不会把不满放在脸上。

仍然是一贯的温文尔雅,暗地里却对这样的奥斯顿心存戒备。

说实话他跟奥斯顿相处的时间并不算多,他有太多的官方事务要做,即使联系军火商卖家这样的事情也只能暗地里交给婉贞和奥斯顿,然而他却忘了婉贞是个多么特殊而出色的女人,更加没想到连洋人也被她的光芒所吸引,或许就是在他忽略的时候,这个洋人对婉贞产生了不该有的心思载洵对此则是意外而又不意外的。

以他的聪明,早就察觉似乎载涛夫妇在隐瞒着些什么,别的不说,单看婉贞三天两头往外跑就知道了。

只是他对自己兄弟一向有信心,经历了这么多的波折,载涛是绝对不会害他的。

而既然他们夫妻有些事情不愿说出来,他也没有追问的道理,谁还能没有些秘密呢?因此一直以来,他都睁只眼、闭只眼地随他们去了。

然而乱了规矩果然就会出事在洋人的地盘上,婉贞的行止变得有些随性,他虽不赞成,但倒不是什么食古不化的古人,只要婉贞开心,他便也就随她去了,谁知现在却闹出这种事来。

虽然他相信婉贞不是那种水性杨花的女人,可招惹了洋人这是不争的事实,以后她打算怎么办?各有各的心事,他们在托德的农场上自然也就没什么心情参观了。

不过是走了个形式到处看了看,若不是已经说好今天要让他们尝尝即将面市的汉堡包和快餐,载涛几乎就想打道回府了。

托德夫妇自然也能察觉出这些中国客人的情绪不佳,在准备午饭的时候,托德忍不住拉住了奥斯顿,小声问道:怎么回事?怎么他们看起来不是很高兴的样子?我们哪里做错了吗?奥斯顿摇了摇头,神态悠闲地说道:不,不关你们的事,是我向婉贞表白的事情被他们发现了而已。

托德和林玉珊不约而同倒抽了口冷气。

虽然他们知道在贵族社会,夫妻彼此各有情人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但即便如此,一个丈夫发现有人对自己的妻子大献殷勤,怕也是会不高兴的吧?更何况是那种封闭的中国而奥斯顿居然还敢这么泰然自若地出现在人家丈夫的面前,该说他大胆呢?还是不知死活呢?迎着托德夫妻怪异的眼神,奥斯顿即使脸皮再厚也忍不住有点尴尬了,急忙为自己辩护道:不管婉贞是什么身份,我服从自己的真心,一心一意地爱她,难道有错吗?爱是无罪的托德眼神诡异地看着他,难以置信地说道:别告诉我你这次是认真的跟你做朋友那么多年,你的脾气我还不了解吗?你招惹过的女人都能编成一支军队了听我一句话,这个女人跟别人不同,你可千万别去招惹,不然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奥斯顿沉着脸,认真地说道:不管你怎么想,总之这次我是认真的。

我是真的爱她,如果她真的愿意跟我走,我不介意放弃家族的一切托德顿时愕然,整个人都愣住了。

林玉珊却一脸的沉肃,看着他说道:奥斯顿,不要开玩笑,也不要轻举妄动。

你知道在中国一个女人的名节有多重要吗?你这样大张旗鼓地宣布爱她,知道会为她带来什么样的影响吗?奥斯顿却狡猾一笑,道:这不是正好吗?如果她的丈夫因此而放弃了她,我就可以趁虚而入,成为她的唯一了听了这句话,托德夫妇面面相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所谓快餐,关键就是快,所以不一会儿,载涛和载洵就吃到了或许是这个世上第一份正宗的西式快餐。

不过说实话,这东西并不大适合中国人的口味,就连在高度开放的后世都是这样了,更何况是在这个封闭的时代。

只有载涛心里明白这正是他们即将与洋人合作的生意,心里不由得对这个计划的可行性和前景产生了严重的怀疑——这种东西会有人买来吃么?不过正如婉贞所说,反正他们也不会损失什么,试试也无妨。

况且只要她高兴,爱怎么弄就怎么弄吧,他也懒得去管。

吃完了午饭,一行人就跟托德他们告别了。

托德夫妇现在不为自己可能做错了什么而发愁了,却开始担心起自己的好朋友来。

奥斯顿自己却毫不在意,跟他们分别之后,仍然大摇大摆将载涛他们送回了公馆,然后才转身自己离去。

第二卷 宫闺惊心 第二百零七章 回家公馆里,赖床的婉贞已经起来了。

难得今天不用出门,她正打算看看书,休息一下,却听说载涛和载洵回来了,不由诧异地迎出来。

两位爷,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她奇怪地问道。

他们出门至今也不过才两个时辰左右啊除开路上来回的时间,在农场里根本就没待多久嘛载涛和载洵神色如常,一点也没露出异样的神情,载洵笑了笑说:或许我们没你那种情怀吧,到农场看了看,也不过如此,自然就早点回来了。

婉贞一愣,随即理解地点点头。

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经历和感悟,她觉得好的东西未必别人就觉得好,她也从不认为自己可以代表其他所有人。

笑了笑,她道:既然如此,两位爷就好好休息一下吧。

这些日子来东奔西跑的,也着实累了,休整两日,也好打道回府。

回家这个词跃入在场每个人的心间,不由都是精神一振。

载涛和载洵相视一笑,点点头,各自回到了自个儿的房里,稍作歇息。

婉贞跟着载涛回到房中,坐在椅子上,递上一杯热茶。

看见载涛喝了口茶,放下了杯子,婉贞笑着走上前去,说道:妾身服侍爷换件衣服吧……啊一声惊呼,却原来是载涛抓住了她想要为他解开衣扣的双手,用力一拉,她整个身子就倒在了他的怀中。

爷?婉贞定了定神,惊疑不定地抬起头,看着他。

他却并不说话,只是紧紧地抱着她,一言不发。

知道了奥斯顿对婉贞的感情,他的心里便一直有着不痛快,与信任无关,而是每个男人知道有别人觊觎自己的妻子时不可避免的心理反应。

至于婉贞,除非听到她亲口对他说,或是当着他的面投入另外一个人的怀抱,否则他都绝不会怀疑她对他的坚贞。

如此反常的举止自然瞒不过怀里的人儿。

婉贞心中诧异至极,一动不动让他抱着,一面在脑子里急速转动着思考可能的原因。

经过他这番举动,婉贞就是再笨也知道他们提前回来的缘由绝不会是载洵说的那么简单了但是为什么呢?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他那么的高兴,回来却变成了这副模样,难道是在农场里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儿?不应该啊托德和林玉珊都是很和善的人,尤其林玉珊应该很了解中国人的规矩,有她在的话断不会做出些什么犯忌讳的事情惹他们不高兴。

但如果不是这个原因又会是什么呢?蓦地,她睁大了眼,想起了昨天奥斯顿对她的告白,而今天又是由他带着他们前去参观,难道……不禁升起一丝后悔,她真不该偷懒,应该跟着去的怜惜地看了载涛一眼,她默默一叹,轻声说道:我想家了,咱们快点回去吧。

载涛点了点头,闭上眼。

是啊,该回家了回到那个属于他和她的家……第二天一早,载涛兄弟俩就前往美国政府官员那里辞行去了,婉贞则在公馆里指挥下人们收拾东西,一旦条件允许,就立刻出发返程。

奥斯顿来到公馆的时候,就看见人们忙进忙出,个个手里都大包小包的,不由得奇怪,问道:你们这是干什么?准备搬家吗?婉贞笑着说道:不是准备搬家,而是准备回家了。

你们要走了?他更是愕然。

婉贞点点头道:我们出门已经很久了,而且现在该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不回去留在这儿干嘛?难道你们不打算多玩两天?奥斯顿急忙问道。

不了,很显然,我们并不适应这边的生活习惯,何况大家都有些想家了。

婉贞想了想,又道,哦,对了,我们还要顺道去一趟日本……唉,这次出门,行程实在是太长了,我们都有些精疲力尽了。

奥斯顿不禁有一丝的懊恼,喃喃地说:早知如此,就不要帮你们那么快搞定合约了。

你说什么?婉贞没听清楚,问道。

没什么。

奥斯顿笑了笑,说,那我恐怕不能跟你们一起走了。

快餐店即将开业,暂时还走不开,需要我在这儿坐镇。

婉贞笑着说道:有你在,我就放心了。

反正我在中国哪儿也不会去,欢迎你随时来找我。

奥斯顿点了点头,已经在暗地里盘算该怎么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赶往中国了。

于是又过了两天,载涛一行人终于登上了邮轮,向着大洋的彼岸,他们心心念念的家乡,返航再次经过枯燥无聊的海上航行,出门的时候是春寒料峭,回来的时候却已经是秋高气爽。

在日本绕了一圈,重新回到渤海湾,当从司考德船长口中听到即将抵达天津港的消息时,整个使节团顿时欢声雷动。

人人都跑上了甲板,眺望着若隐若现的海岸线,激动、兴奋、幸福、快乐的心情迅速蔓延开来,感染了每一个人。

婉贞和载涛并肩站在一起,心中波澜起伏、百感交集。

直到这时,她才真正体味到那种游子归家的急切渴望,原来她早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将这里当成了她真正的家了啊载涛拉住了她的手,温暖的感觉直透胸臆。

夫妻俩相视一笑,这一次出行所经历的种种波折和磨难、欢欣与收获,尽在不言中。

终于到了啊……载洵感叹着。

兄弟俩对视了一眼,心意相通,尽管历尽艰险,可他们终于还是完成了使命胜利归来,其中的辛酸与感慨,长留于心。

定了定神,载洵肃容说道:前些日子朝廷传来消息,将在码头为我等举行盛大的接风仪式,尔等不可怠慢,务必要将一切打点好,皇上也有可能亲来,万万不可有任何疏漏众人顿时眼前一亮,突然间似乎爆发出了无穷的力量。

皇帝亲送亲迎,这是多么大的荣耀虽然这份荣耀大半是冲着两位王爷的面子来的,但身为使节团一员的他们不也与有荣焉么?甲板上眨眼间就空空如也了,各人都赶紧回舱去收拾整理,其他的事情都可以暂缓,最重要的是把自个儿打理整齐,否则在御前失仪的话,被人弹劾还是小事,因此受罚可就划不来了婉贞和载涛、载洵相视一笑,也各自回到了舱中整理仪容。

如此正式的场合,他们自然是要穿上各自的朝服才能上岸的,绝对不能丢了朝廷的脸、皇室的脸。

缓缓地,邮轮终于靠岸了。

而这时的码头上,旌旗林立、鼓号喧天,大清龙旗高高飘扬,外表光鲜亮丽的御林军目不斜视,穿着各色官服的大臣们黑压压站了一片,云盖之下,一身明黄龙袍的光绪也正翘首以待。

载涛他们出使的成果已经先一步报回了朝廷,远远超出预期的大丰收自然令光绪龙颜大悦。

由于东西方贸易规则和思想的巨大差异,以及清政府长期积弱的影响,朝廷跟洋人们做生意的时候基本上都属于吃亏的一方,连皇帝和大臣们几乎都要习以为常了然而这次出使,他们不但没有吃亏,反而占了大便宜,对于这些功臣们,光绪自然是另眼相看,听说他们即将回来,当然要亲自迎接才能显出对他们的重视的。

此刻,看到邮轮慢慢停稳,甲板上衣着整齐的载洵等人已经清晰可见,他不由得激动了起来,快步走上前,来到迎贺队伍的最前面。

船上的人们也看到了皇帝的仪驾,他果然亲来了顿时人群中一阵群情激昂,那感激涕零、虽死无憾的神情,让人不得不相信即使现在让他们马上转回海上,再去欧洲兜一圈儿也绝对不是问题。

载洵、载涛和婉贞对视了一眼,会心一笑。

当真正站到陆地上的那一刻,他们才真正有了回家的真实感——回来了啊真的回来了光绪在前方看着他们,笑着。

他们赶紧收拾了一下澎湃的心绪,走上前跪拜道:臣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光绪急忙上前两步,亲手扶起了他们,笑道:六弟、七弟、婉贞,你们辛苦了。

心中又是一阵激荡,载洵急忙说道:能够为皇上、为大清效力,是臣等的福分,又哪里有什么辛苦之说?这次出使外国,托皇上的鸿福,臣等幸不辱命光绪不由笑道:你们出使的成果,朕都知道了。

这都是你们辛苦奔波的结果,与朕又有什么相干?朕不过是坐享其成罢了。

自家兄弟,没得说这些虚妄之辞落了生分。

载洵和载涛讪讪地笑笑,婉贞则是在一旁掩嘴偷笑。

光绪向她看过去,又是好久不见,他想她想得心都疼了啊可惜满腹的心事无法倾吐,他只能深深地看着她,嘴上淡淡地说道:婉贞,这次你也辛苦了。

你所做的事情朕都听说了,这次能够如此成功,你绝对功不可没,朕都记在心里。

婉贞柔柔一笑,道:皇上,臣妾身为大清的一员、皇室的媳妇,这些都是应该做的,不是立功,只是尽了本分。

光绪欣慰地笑笑,点点头道:本分是有的,功劳也不容忽视,朕心里有数。

复又看着载洵和载涛,笑道,平安回来了就好,赶紧回去休息吧。

今儿个朕就不打扰你们了,明儿个晚上,再设宴给你们接风。

载洵等人急忙再次下跪道:臣谢主隆恩第二卷 宫闺惊心 第二百零八章 针锋第二百零八章 针锋终于回到了家中,无论是载洵、载涛还是婉贞,都有一种身心俱疲的感觉,再加上家里那种特有的安定感觉,三人都是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来,仍旧觉得浑身乏力,什么都不想干。

好在光绪体谅他们,放了他们大假,暂时不用上朝办公,交接的工作也可以容后再做。

于是,三人都待在自己家里,很是毫无负担、自由自在地过了一天。

到了晚上,光绪在乾清宫赐宴,所有使节团的官员,无论官职大小都得到了旨意出席,婉贞他们自然也要盛装参加。

重新走进阔别多日的宫廷,一种熟悉和压抑交织的感觉迎面而来,她看着灯火辉煌的乾清宫,又看了一眼宫外黑压压一片静寂的夜空,心中五味杂陈,眼眸里流淌着复杂的光芒。

这一次他们的出使成功了,买回了大量的军备,然而这样就真的能够帮助中国重新站起来吗?到国外走了一圈,亲身感受到了中国与列强的差距,她的心头并没有轻松几分,反而愈发地沉重了。

随着载涛走进乾清宫,她径自来到了女眷席上。

幼兰、必禄氏等人早就来了,正说着话呢,看见她来,都急忙迎上前来,热情寒暄。

幼兰拉着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怜惜地说道:看看,出去这大半年的,人都瘦了一圈了。

婉贞啊,你真是辛苦了必禄氏也道:是啊,看你这消瘦的模样,就知道必定在外面过得不好。

可见洋人的东西也未必就都是好的,还是在自个儿的家里养人。

婉贞抿嘴笑道:多谢五嫂、六嫂的关心,不过这次出去,真正劳累的是六爷和七爷,我倒是个享福的。

她避重就轻地说着,见她们似乎不知道自己落水被救的事情,索性也就只字不提。

幼兰一边拉着她坐到自己旁边,一边摇着头道:咱们女人家本就不适合在外奔波,更何况你这矜贵的千金小姐。

他们男人若劳累一分,在你便是十分,也就是你了,跟七爷伉俪情深,非得跟着去,换了是我们啊,怕是躲都来不及呢一席话,说得一众女眷们纷纷附和,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都连声夸赞。

婉贞知道这不过也是一种奉迎拍马之辞,自然不会当真,急忙连连谦逊起来。

另一边,载洵和载涛也受到了满席文武大臣们的追捧,人人都知这回他们立下大功,升官进爵不过是时间的问题,于是都存了巴结的心思,争着抢着上前奉迎,一时间,将他们两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就连载沣都被挤在了人群之外,看着几乎被淹没的两个弟弟,不禁露出了深深的同情之色,然后果断决定,要叙旧还是等改天再说吧,今晚的人们太可怕了,他还是暂避锋芒的好载洵和载涛被人团团围住,奉承之辞不绝于耳,直听得头昏脑涨之时,忽然觉得人群的声音小了很多,空气也清新了不少,下意识精神一凝,定睛看去。

只见人群忽然让出了一条道来,大声的溜须拍马变成了窃窃私语,在众人的诡异目光中,袁世凯等人缓缓走来。

见过两位王爷以袁世凯为首的北洋一系的大臣们,齐齐拱手向载洵和载涛说道。

兄弟两人对视了一眼,也拱了拱手,载洵笑道:袁大人,好久不见了。

是啊。

袁世凯笑容可掬,说道,看两位王爷满面风尘之色,想来一路多有辛劳,却能取得如此辉煌的成绩,实在是劳苦功高,堪为我等之楷模啊载涛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说道:非也,非也。

此次能够侥幸成功,乃是大家合力的结果,更是跟各位大人们在我等背后的默默支持密不可分。

我等可不敢独自占功,这是大家的功劳。

袁世凯笑得平和,煞有介事似的说道:王爷真是谦逊。

不管怎么说,这次能够成功跟洋人达成协议,壮大我大清军威,扬我中华声势,实在是大功一件,在下真的是心悦诚服了只希望我大清能够得偿所愿,一洗往日的颓势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次军购成功,影响最大的就是北洋新军,他这话说出来,没人会当真,当成反话来听还差不多。

众人的脸色于是更加怪异了,不知这场北洋与皇室的斗争,最终的胜利者会是谁?婉贞虽然跟一众女眷聊着天,却也惦记着载涛这边,抽空瞟了一眼,见此情景,回想起在旅行途中发生的事情,不由心中一沉。

这时,只听太监大声叫道:皇上驾到——皇后驾到——瑾妃娘娘驾到——乾清宫里顿时没了一点声音,所有人都以极快的速度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婉贞等人也站起来,按照各自的身份地位排好。

婉贞心里有着些微的诧异,怎么一向不大在公众面前露面的皇后和瑾妃也来了?光绪大步走进来,后面跟着皇后和瑾妃,在文武大臣和女眷们的跪拜声中走上宝座,皇后和瑾妃分坐在他两旁,他举手轻抬,说道:都平身吧。

谢皇上。

众人说着,这才纷纷站起身来,坐到自己的座位上。

光绪扫视了底下一眼,在看到袁世凯等人时眼中寒光一闪,却转瞬即逝,若无其事地笑道:今天乃是为了多罗郡王、钟郡王等人出使欧美及日本,成功归来而特意举办的接风宴,众位爱卿不必拘礼,放开胸怀同乐才是说着率先举起酒杯,朗声道,来,朕先敬这次的功臣们一杯所有人,包括载涛和载洵在内,自是受宠若惊,急忙举起杯来连道不敢,却是喜滋滋地把皇帝敬的这杯酒给喝了。

而其余的人看到光绪如此看重他们,顿时心中也是又妒又羡,恨不能自己也是使节团中的一员,在同僚的面前大大露一回脸。

袁世凯等人却是眼神变幻莫测。

光绪这番作为,分明是在跟他们较劲儿。

世人皆知载洵他们此行就是针对着北洋,光绪却如此大张旗鼓宣扬他们的功劳,皇帝的意图和倾向已经十分明显了,必然会有一些左右摇摆之人倒向皇室一方。

舆论对北洋是大大的不利。

不过他们早已经私下商量过,在这宴会上倒也沉得住气,附和着皇帝把酒喝了,对载洵等人也是恭维有加,丝毫看不出一点敌视的意味来,倒也让人不得不佩服。

吃喝中,皇后和瑾妃离了席,向着婉贞走来。

婉贞一见,急忙站起了身,墩身行礼道:参见皇后娘娘、瑾妃娘娘。

皇后笑着,赶紧扶起了婉贞,说道:得了得了,婉贞,咱们之间还用得着这许多虚礼吗?我们也就是过来看看,你这次随同六爷和七爷出访,一路辛苦了。

婉贞忙道:不敢当,臣妾并不辛苦,真正辛苦的还是六爷和七爷。

皇后也不与她争辩,拿过一杯酒道:今儿个是你们的接风宴,本宫敬你一杯,也算是对你这一次为国立功的感激吧。

婉贞急忙谦逊,毕恭毕敬地把酒喝了。

瑾妃也走上前,拉着她的手道:以前咱们在一块儿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个聪明伶俐、有主意的人,没想到在国家大事上你也是一把好手呢这次你立的功劳我们都听说了,真是为我们女子争了颜面,值得庆贺。

来,我也敬你一杯。

婉贞不由一愣。

当年她在宫中的这一段历史,可说是半个忌讳,已经很少有人提起。

瑾妃却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毫无顾忌地说出来,为什么?已经离开了大半年,她还来不及知道宫廷和朝中究竟发生了些什么,如今也没有任何判断的依据,只得装聋作哑,假装没有听到,端起酒杯一口干了。

敬完了酒,皇后和瑾妃便回去了。

她们潇洒走人,婉贞却遭了殃,皆因有了她们两人打头,其余的女人们有样学样,也纷纷上来敬酒。

婉贞的酒量几年来长进了不少,却也撑不住这样的轮番上阵,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觉得天旋地转,支持不住了还是幼兰知道怜惜,见状急忙道:婉贞怕是不能喝了,先扶她去偏殿歇会儿吧。

看她这酒劲儿,怕是一时半会儿醒不了,歇一下,待会儿也好回去。

于是她便在迷迷糊糊中被人扶了出去,安置在偏殿中,沉沉睡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总算稍微清醒了一点儿,眼睛睁开了一条缝,朦朦胧胧中看到有个身影站在榻前,似乎在凝视着她。

是谁?她的脑子还不大利索,直觉地叫了声:爷?身前的空气忽然一滞,转眼间又恢复了正常,只听一个低沉的声音说道:是朕。

她又迷糊了一会儿,才猛地回过神来,顿时一惊,急忙睁开了眼睛。

高挑修长的身影,一身明黄色的龙袍,脸上有着掩不住的疲惫,眼中却蕴含着无比的深情……不是光绪是谁?倏地一个激灵,她总算彻底清醒了过来,一下子翻身坐起,就要下地跪拜,同时嘴里说道:臣妾不知皇上驾到,多有失仪……光绪苦笑着按住了她,说道:免了免了,不必多礼。

朕原本不过想看看你就走,没想到却惊醒了你。

她一愣,心中猛地一揪,不再动弹了。

第二卷 宫闺惊心 第二百零九章 幸福两人谁也没有说话,或许相对已忘语。

半晌,光绪才幽幽一笑,道:虽然拗不过你让你跟他们一起出去,我却从来没放下心过。

你一个弱女子,在那样艰难的地方、全然陌生的国家,会经历怎样的艰辛与磨难?皇上……婉贞艰涩地说着,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倒是光绪,这时反而洒脱地一笑,说道:现在好了,看见你安然无恙归来,我也就放心了。

看看你,人虽好好的,却也消瘦了不少,可见出门在外的日子实在是不好过的,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不听劝死活也要跟着出去了婉贞也放开了心思,吐了吐舌头道:虽然辛苦,却也有着许多的乐趣,若是还有下次,我必定也不会放过。

你……光绪瞠目看着她,半晌说不出话来。

婉贞不由得噗嗤一声笑了。

光绪这才明白过来,顿时哭笑不得地看了看她,摇着头,彻底无语了。

笑了一阵,她渐渐收起了笑容,轻声说道:放心吧,我不会再这样了。

我不会再让你们为我担心的。

光绪凝视着她,眼中充满了浓浓的爱怜,笑了笑说:如此就好。

顿了一顿,又道,时候差不多了,我也该走了。

一会儿会有人来接你,回去的路上小心。

她点点头,道:皇上也要多多保重龙体才是。

光绪淡淡一笑,站起身来,转身而去。

婉贞目送着他的背影远去,只觉得那挺拔的背影中似乎背负了千斤重担,看得她心中一阵酸涩,不忍和怜惜涌上心头,忍不住重重一叹。

收回了眼神,她闭上眼睛休息了一会儿,忽然感觉身边的气氛有些异样,猛地睁开眼一看,一个人影站在门前,一动不动,凝视着她。

她吓了一跳,定了定神之后才发现那竟然是载涛,不由惊讶地叫道:爷?你怎么来了?载涛不说话,只是走到她身边,细细打量了一番,关切地问道:感觉好些了吗?她点点头,绽出一个笑容,道:他们定是喂我喝了醒酒汤。

宫里的醒酒汤效果不错,我这会儿已经好多了。

载涛点点头,坐到她身边,伸出手眷恋地摩挲着她的脸颊。

她想了想,失笑道:方才皇上才说会有人来接我回家,却没想到竟然是爷亲自来了。

载涛亦笑了起来,说道:你我是夫妻,没你在身边我回什么家?她心中一甜,站起身来,道:那,我们快回去吧。

载涛也站起来,反复察看她似乎真的没什么大碍了,这才拉着她的手向外走去。

走出紫禁城,婉贞忍不住回头看了看那幽深的宫墙,深深叹了口气。

怎么了?载涛问道。

没什么。

她摇了摇头,苦笑了一下,只是觉得,皇上似乎很疲惫的样子。

载涛点点头,道:这些年,他肩上的担子太重了,没人能够分担。

婉贞沉默了一会儿,握紧了他的手,柔声说道:爷,我们一定要好好过啊载涛看了她一眼,笑了笑,重重地点了点头,道:会的,我们一定会幸福的两人相视而笑,婉贞在笑容中,却有一抹难以名状的滋味。

回到家中,洗漱过后两人就睡下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载涛要进宫去详细汇报此行的情况,还要到衙门去交接公务,这一天眼见就是不得闲的了。

于是分派礼物的重任就落到了婉贞头上,由她出面带着从国外带回来的礼物四处串门。

先来到醇亲王府。

载沣作为光绪的左膀右臂,又是载涛他们的兄弟,这么重要的事情是绝对不能缺席的,因此一早便进宫去了。

幼兰因为昨晚上喝多了一点,起得比较迟,婉贞到的时候,她才刚刚起身。

我才说着今儿个要去你府上看看你,可巧你就来了。

幼兰笑着说,拉着她在身边坐下,问道,昨儿个你喝了不少,怎的今儿个也不好好睡一下,这么早便出来了?早么?婉贞瞧了瞧高挂的太阳,知趣地自动省略了这一句,笑道:昨儿个喝了宫里的醒酒汤,回去的时候就已经差不多醒了,没事的。

幼兰笑道:那就好,我可没你那么好运,这会儿头还在疼呢。

不过也真是奇怪,谁也没想到宫里的两位娘娘竟然会出现向你敬酒,若不是因为她们,你也不必被人灌醉那么惨了。

婉贞心头一动,正好这事儿也是她心中的疑惑,于是趁机问道:五嫂,我离开了大半年,有些事儿倒不是很清楚。

原来两位娘娘不是很少出现在公众场合的么?昨晚怎么会出来的?幼兰看了她一眼,笑了笑说:这事儿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最近皇后娘娘和瑾妃娘娘确实活跃了许多,很多地方都能看到她们的身影。

不过既然这些都是皇上同意的事情,我们也就无谓去做那些没用的猜测了。

宫里有宫里的规矩,皇上有皇上的想法,咱们不用管,也不能管。

她这话里有话,暗藏着劝诫和警示,婉贞听明白了,抿嘴一笑,便也揭过不提。

换了个话题,她看着幼兰说道:五嫂,这次我在国外,倒是瞧见了些稀奇的物什,给你带了一些回来,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只不过一点儿心意而已,你可千万不能推辞。

幼兰心中欣喜,却道:你这就生分了不是?千里迢迢从国外回来,自个儿都累得够呛了,做什么还带些累赘给自己加重负担?你呀,就是太看重礼数,每次都累着了自己婉贞微微笑着,也不回嘴,只是让人把带来的礼物呈上来。

一一打开看了,都是些欧洲的特产,并不贵重,也没有太大的商业价值,因此商人们和一般的使节们都不会带的,这次让她拿了回来,倒也应了稀奇二字,看得幼兰大呼新鲜。

婉贞见她喜欢,也算放下了心,笑道:五嫂,过两日我跟七爷将在家中宴请各位爷和福晋们,五嫂可务必要来啊幼兰笑道:当我们请你们才对,哪有倒过来的。

这事儿不用说了,等我筹备好了就给你送帖子,皇上给你们接风过了,我们可还没有呢五爷他们兄弟几个,还有我们这些个妯娌,许久不见,定是要好好聚聚的。

婉贞见她说得坚决,丝毫没有转圜的余地,只好无奈地将自己家的宴会推后。

正好等他们请完了自己夫妻再回请,人情不就是这样的么?你来我往,彼此赏脸,关系就是这样拉近的。

又说了一会儿话,婉贞便告辞离去,向着下一站的目标多罗郡王府而去。

载洵自然是跟载涛一起行动的,于是家中也只剩下了必禄氏。

看见婉贞,她很是高兴地将她引进里屋,相对而坐,笑着说道:我原以为你今儿个准会在家中歇息,也不方便前去打扰,原想着明儿个过去的,没想到你倒是过来了,真是失礼原该是我去看望你才对。

婉贞有些讶异地看着她,说道:六嫂这是说的什么话?以你我的身份,自然应当是我来拜望你才是,哪里有劳烦你去见我的道理?可真是折煞我了必禄氏却正色道:我去看望你,那是应该的。

这次出门在外,旅途艰辛,一路风霜,六爷多得你的照顾,平安归来,我心里实在是感激,不亲自登门道谢怎么成?婉贞不由有点汗颜。

这次出行,倒说不出是谁照顾谁,当日她意外落水,还给载洵他们凭添了不少麻烦,这些她们都不知道,反倒认为她劳苦功高,这份恭维她实在受之有愧啊强笑了一下,她说道:六嫂可别这么说。

这一路上固然辛苦,可六爷对我和七爷的照顾也可谓无微不至,尤其是我,多得他费心良多,实在是过意不去。

六嫂这么夸我,可真真羞臊死我了。

必禄氏却不相信,只当是她的谦逊之辞,笑了笑说道:不管怎样,六爷能够平安回来,我这心里的一块大石也就放下了。

这些天我一个人在家里待着,才知道咱们女人,没有了男人是不行的。

六爷就是我的天、我的地,是家里的支柱。

我在家中,也不知他的情形如何,万一他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她叹了口气,没有说下去。

这大半年里,她一个妇道人家,在家中担惊受怕,也不知载洵在外究竟如何,着实是为伊消得人憔悴。

载洵在外经历风霜雪雨,她在家又何尝好过?如今总算是苦尽甘来,她庆幸之余,对婉贞也是真心的感激。

婉贞有些黯然。

对于这个时代中国妇女之悲哀,有着切身深刻的体会。

如果不是有个爱她至深的载涛,她怕是也会像必禄氏一样,只能在家中提心吊胆忧心着丈夫的安危吧?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其实已经非常幸福了。

第二卷 宫闺惊心 第二百一十章 对弈第二百一十章 对弈劝慰了必禄氏几句,婉贞笑着说道:六嫂你也不必太过担心。

以六爷的身份地位,这样的事情怕是不会有下次了。

他是朝廷的栋梁、中流砥柱,轻易是不会随便往外走的,你大可放心。

其实又何止是载洵?就连载涛,怕也再难有机会像这样游走列国了吧?也就是说,今后她的生活怕也只能停留在国内,北京城里,钟郡王府中,那无形的笼子里。

想到这儿,她不禁有些黯然。

不过,正如她对奥斯顿所说,为了载涛,她心甘情愿停留,心甘情愿被束缚,身的自由与心之所属究竟谁更重要,是个见仁见智的问题,就她而言,选择了遵循心的方向。

必禄氏却没有她这么多的念头。

对她来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已经是非常正常且习惯的做法了,并没什么大不了的,而载洵能够留在她身边就是最大的幸福了,并不奢求其他。

想到这里,便忍不住露出了释怀的笑容。

婉贞见把她劝了过来,松了口气,急忙把自己的礼物拿上来。

必禄氏一见,不由惊讶地说道:你这是作何?六爷已经拿回来很多东西了,你又何苦去破费?婉贞笑道:六爷的东西是六爷的,这却是我送你的礼物,也不是什么矜贵的玩意儿,图个新鲜罢了。

六嫂你看看喜不喜欢?妯娌俩打开礼物,一样一样看过去,也把个从没出过国门的必禄氏乐得合不拢嘴。

直说了一个多时辰,才依依不舍地送婉贞离开。

婉贞本还给其他的皇室宗亲和几家亲厚的大臣家室也买了礼物,却并不打算一一送上门去。

原想着趁自己招待她们宴会的时候一起送出的,现在计划有变,也只得挑选了一些比较重要的亲自一一送过去,剩下的只能派了下人送到府上,也算全了人情。

这一番折腾下来,等她回到家中的时候,已经掌灯了。

载涛倒是先回来了,看见她一脸的疲惫,急忙心疼地将她拉进房里,忙不迭吩咐厨房端上晚膳,又亲自给她揉捏着肩膀,舒缓疲劳。

婉贞心中感激,却并没有让他做下去,拉着他的手笑道:爷,不必了,我可没那么娇贵。

只是今儿个去的地方多了点儿,才会有点累。

载涛皱着眉头,在她身边坐下,问道:不是说去五嫂和六嫂那儿吗?还去了哪里?她叹了口气,将幼兰说的话复述了一遍,然后说道:既然咱们原来的计划行不通了,几个叔伯家中的礼物我总得亲自送过去才算妥当,因此也就多走了几家。

载涛叹了口气道:五嫂也是一片好心。

婉贞点点头道:我明白,所以也没拒绝。

顿了一下,转了话题,她又问道,爷今儿个在宫里可还顺利?载涛点点头道:非常顺利。

这次我们采购成功,皇上很是开心,已经命我开始着手禁卫军的装备更换和训练事宜。

我们请来的洋教头也快要到了,一切都很快就能走上正轨。

看着他眉飞色舞的脸,婉贞也觉得很是高兴,不过转眼想到一件事,不由又皱紧了眉头,压低了声音问道:爷,我听五嫂说,近来皇后娘娘和瑾妃娘娘很是活跃了几分呢想来这也是皇上允许的。

照这样看来,你说咱们是不是也应该给她们送点东西过去?载涛一愣,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由于皇后和瑾妃在慈禧太后时期的表现,早就令他们兄弟,包括光绪在内,都心生嫌隙。

更由于后来的投毒事件,光绪对瑾妃应该是非常不待见的,因此自从他重新执政之后,虽然名义上两人并没有任何变化,仍然是后宫唯二的两名妃子,可事实上光绪几乎是将她们软禁了起来,不让人进、也不让人出,差点就被满朝的文武大臣们给遗忘了。

也正因如此,所以他们在准备给众人的礼物的时候,也就顺理成章没想起这两位来,以至于根本就没她们准备礼物。

没想到不过大半年而已,回来的时候竟然大大出乎意料,两人居然又有了抬头的迹象,说这不是光绪的意思会有人信吗?这样一来,该不该补送这两位的礼物,就成了载涛夫妻头疼的问题。

思忖了一阵,他说道:还是送吧。

你回头整理一下,挑两样拿得出手的给她们送去,既然已经见了面,而她们又确实名义上还是我们的嫂子,总该表示一下的。

这回是我们的失策了,不管怎么说都该有所准备才是,这是最基本的规矩啊他颇有些懊恼。

婉贞也有点尴尬。

谁叫那两位前些年就跟隐形人一样,几乎就是空气般的存在呢?他们谁都没想起来也不是他们的错啊安慰了一下自个儿的丈夫,她便开始寻思该送些什么东西才好。

草草吃了饭,夫妻俩都累得够呛,也就睡下了。

笠日,婉贞便吩咐下人们将从欧洲带回来的东西全部打开,在里面细细翻检了一遍,拿出两个样人做的小玩意儿,包好了准备作为礼物送给皇后和瑾妃。

递了牌子进去,不过半日的功夫,就收到了回音。

婉贞于是带着礼物来到紫禁城,进了神武门,刚走到御花园,便看见一身龙袍的光绪坐在亭子里,独自面对着一盘棋。

钟德全看见了婉贞的身影,附耳在光绪耳边说了两句,光绪便抬起头,看过来。

婉贞一愣,却不敢当作没看见,急忙走上前来行礼道:臣妾参见皇上,皇上吉祥。

起吧。

光绪笑着说。

婉贞站起身来,见光绪只是打量着自己,并没有说话的打算,不由有些尴尬。

瞟了一眼桌上的残局,她笑了笑说道:皇上今儿个兴致倒好,独自一人在这儿下棋么?光绪笑道:对弈对弈,一个人如何能下?正巧你来了,陪朕下一局如何?皇帝都这么说了,她哪里敢拒绝,于是只好坐下来,将手里的礼物放在一边,拿起了棋子陪光绪下起棋来。

两人谁也没说话。

伴随着明媚的阳光,秋天的花园中菊花盛开,清爽宜人的天气,令人的心情舒畅。

默默投入进去,他们似乎又回到了五年前,虽然朝不保夕,但却相互扶持、默契丛生的时候,那么的和谐,那么的宁谧。

过了一会儿,婉贞扔下手里的棋子,笑着说道:皇上,臣妾输了。

皇上的棋力是愈发高强了。

光绪笑着摇了摇头,道:人生如棋、世事如棋,天天身在棋局中,总会有所提高的。

朕倒是羡慕你,可以跳出棋局,悠闲度日。

婉贞微微一笑,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在什么样的位子上就会有什么样的压力和烦恼,只不过是臣妾的这个位子容许臣妾偷懒罢了。

光绪歪着头想了想,失笑道:你总是能说得朕哑口无言。

好吧,算你赢了,去吧。

婉贞抿嘴一笑,站起身来,墩身道:那,皇上,臣妾告辞了。

光绪摆了摆手,却在她转身的一刹叫道:慢婉贞转过身来,问道:皇上还有何吩咐?光绪道:朕只是想说一句,不用放太多心思在她们那里,没必要。

婉贞一愣,随即点点头,道:臣妾只是去探望两位嫂嫂的,并无他意,请皇上放心。

嫂嫂两个字传进耳中,光绪的心里忽然一阵烦躁,转过头道:如此就好。

你去吧。

婉贞再行了个礼,这才带着礼物缓缓离去。

不多时来到钟粹宫,方才走到门口,就见一个太监站在门外,看见她之后欣喜地迎上来,说道:奴才参见七福晋。

婉贞点点头,道:起来吧。

可是皇后娘娘让你在这儿等我?太监谄笑着说道:正是。

七福晋,皇后娘娘和瑾妃娘娘已经等您很久了,请随奴才来吧。

婉贞心中一动,问道:瑾妃娘娘也在这儿?太监走在前面,闻言回头答道:回福晋的话,是的,瑾妃娘娘时常来皇后宫中小坐,今儿个也是一大早就来了。

婉贞愣了一下,不由打量了这个太监几眼,见他低眉顺目的,长相也平凡无奇,实在是个在普通不过的人,不禁微微一笑,不再说话。

不一会儿的功夫,他们已经来到正殿前面。

婉贞停了脚步,让那太监前去通报,转瞬的工夫太监出来,将她引了进去。

皇后和瑾妃果然都在座。

婉贞向二人行了礼,然后说道:婉贞该死,竟然累两位娘娘久候,还请两位娘娘责罚。

皇后和瑾妃对视了一眼,后者上前将她搀起来,笑着说道:七福晋说的这是什么话?你在御花园陪皇上下棋,这是正事,我们不过是闲聊而已,早一点儿晚一点儿都没有关系,哪里有什么久候、责罚的说法婉贞笑了笑,也不奇怪,装作感激涕零地说道:多谢两位娘娘体谅。

第二卷 宫闺惊心 第二百一十一章 时光第二百一十一章 时光瑾妃拉着婉贞在身边坐下,皇后笑着说道:你才从国外回来没几天,怎的也不在家中好好休息?精神好些了没有?婉贞笑道:谢娘娘关心。

不过一回到大清,这一颗心也就放下了,心里舒坦,便什么病痛、烦恼都没有了,精神也恢复得极快,请娘娘放心。

瑾妃笑道:那可不是?俗话说得好,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西洋纵是有千般好处,也不如自个儿的家好,更何况洋人的东西未必就都是好的。

婉贞点点头道:确如娘娘所说。

皇后道:你看你,出去一趟,人都瘦了一圈儿,回来之后可得好好养养,得补回来才行,不然别说七爷,就算我们看了,都怪心疼的呢婉贞抿嘴笑道:多谢皇后娘娘的关心。

这次能够有机会出国去看看,臣妾好歹也算是了了个心愿,倒也不怎么觉得辛苦。

臣妾带了些国外的特产回来,也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只不过图个新鲜罢了,还望皇后娘娘、瑾妃娘娘不要嫌弃。

说罢,便命人将带来的礼物呈上前来。

皇后和瑾妃都笑道:你怎的如此客气?咱们姐妹之间还用得着这些虚礼么?你平安回来就是最大的礼物了,又何必破费?婉贞心头一跳,什么叫做咱们姐妹?她们之间最多也就算得上妯娌而已啊不过这番惊诧倒没表现在脸上,只是笑道:回两位娘娘的话,不过是顺手买的东西,都是些洋人们常用的物件,也不值几个钱,算不上破费。

皇后和瑾妃兴致勃勃地拿起婉贞带来的礼物,确实都是些生活中常用的小物件,并不像平日里进贡的东西那般精致值钱,却胜在是原汁原味儿外国的东西,看了倒也新鲜。

就着这些东西,婉贞趁机给她们描述了一番国外的见闻,听得皇后和瑾妃极为开心,钟粹宫里笑声一片。

光绪正巧走到钟粹宫外,却听到里边儿一阵欢声笑语,不由自主停下了脚步,转头看去。

宫门口立着照壁,自是什么都看不见的,他却在嘴边微微泛起了一抹笑容——这冷冷清清的皇宫里,已经许久没有这样欢乐的笑声了钟德全瞟了他一眼,揣度着他的心思,小心翼翼地说道:皇上,也不知福晋她们在说些什么?这么开心的样子,要不,您也进去看看?光绪却摇了摇头,道:不必了,走吧。

喳。

钟德全应了一声,不敢多言,急忙又伴随着皇帝缓缓向前行去。

只是行走之间,忍不住再偷偷看了前方的光绪一眼,有些不明白皇帝的心思了。

婉贞等人自是对宫外的一切一无所知。

说了半晌的话,皇后便命人传膳,留婉贞在宫里用饭。

婉贞不好拒绝,只得应承了下来。

不一会儿午膳摆了上来,她扫了一眼,却是非常简单精致的几样小菜。

跟慈禧时期不同,光绪力行节俭,皇宫里的膳食再不许铺张浪费,因此皇帝和皇后都吃得非常节俭,这在当初她还在宫里的时候就已经是如此。

没想到过了这么些年,大清的形势已经比几年前好了很多,却依然还是这般情形,这等恒心和毅力,倒是很让人佩服的皇后叹了口气道:婉贞,不瞒你说,如今这后宫里就我跟瑾妃妹妹两个人,无论做什么都孤单得很。

若是你们这些妯娌们有空,不妨多进宫来看看我们,大家一块儿说说话也是极好的。

婉贞低头应下,心中却难免升起一丝怜悯。

对于她们而言,皇宫的生活更加犹如牢笼,那是真正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再加上皇帝对她们不闻不问,更是让这些只能依附于皇帝而生存的后妃们度日如年、孤苦寂寞。

想到这里,她也只能叹道:皇后娘娘的意思,臣妾明白,若是娘娘不弃,日后自当经常进来向娘娘请安。

皇后喜笑颜开道:如此甚好,说什么嫌弃不嫌弃的?当下抛开了愁绪,有说有笑起来,一顿饭吃下来,倒也舒心畅意。

用过了午膳,皇后和瑾妃要休息了,婉贞便也趁机告辞出来。

径自回到家中,却见载涛竟已先她一步回来了,于是赶紧上前见礼。

王爷吉祥。

她蹲了蹲身,然后看着他好奇地问道,爷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有什么事吗?载涛笑了笑,将她拥进怀中,岔开了话题问道:今儿个进宫去,一切还顺利么?她愣了一下,但还是善解人意地顺着话题说开来,点点头道:还好。

皇后和瑾妃看上去并没有什么恶意,也没什么异样,不过倒是憔悴了许多。

我估摸着,或许是皇上对她们心生怜惜,所以才会允许她们重新回到公众面前。

毕竟是夫妻,有什么事情是绝对不可原谅的呢?载涛点了点头道:这话倒是没错。

以前年纪轻,思虑不够周详,如今回头想想,当年其实她们也并无大错。

在老佛爷的强势手腕下,就算是我们也只能退避三舍、唯命是从,更何况她们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就连最后那次投毒事件,怕也不是她们能够做出来的,八成也是老佛爷的诡计吧婉贞沉默了。

事过境迁,时间是最好的沉淀。

经过了这么多年的平复与反思,当年的桩桩件件都淡去了,脉络却渐渐清晰起来,沉静之后各人都做出了冷静的思索,得出了客观的结论,这也是件好事。

毕竟过去的都已经过去,未来的日子却还要继续。

如果一味沉浸在过去的时光中无法自拔,那这一辈子也就了无生趣了。

笑了笑,她从感慨中跳出来,看载涛的心情似乎不错,便又将话题引了回来,问道:爷,究竟是什么事让你这么早就回来了?难道是公事上不顺利?载涛苦笑了一下,发觉有个太聪明的妻子也不是什么好事。

看着婉贞关切的脸,只得苦笑着说:没事,还不就是北洋军的那些事儿。

袁世凯等人表面上不说什么,背地里却没少使绊子,我心里憋闷,就提前回来了。

婉贞其实早已猜到了七八分,听了这番话,也忍不住深深一叹。

拉着载涛坐下,她轻轻地为他按摩着肩颈,柔声劝道:爷,北洋军势大,咱们是早就知道的。

要削弱他们的势力,只能如抽丝剥茧一般,缓步推行,否则将他们逼急了,来个公然造反,怕反而事情不妙。

这事儿急不来,爷就放宽了心思,慢慢儿来吧。

载涛闭上眼,享受着她的温柔伺候,紧绷的心弦渐渐放松下来,紧紧皱起的眉头也渐渐舒展开来,叹了口气道: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可有时候还是忍耐不住。

一想到像袁世凯那样的奸诈小人,居然也能爬到今天这么高的位置,我这心里就是一肚子的窝火婉贞笑了笑,说道:以前造成的过错,咱们无法更改,但却可以从现在开始努力纠正过来,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想了想,忽又皱眉道,爷,袁世凯他们毕竟仍然势力大过我们,虽然碍着大义的名分现在还规规矩矩的,但却不能不防他们以后狗急跳墙,公然叛乱。

若是我们没有准备,恐怕到时候会乱了手脚啊载涛心中猛地一动,睁开眼看着她道:难道你听说了什么风声?婉贞一愣,赶紧摇头道:哪儿能呢?只不过这是个很有可能的事情,所以说出来供爷们参考罢了。

目前形势复杂,各种各样的情形我们都该有所防范才是。

载涛这才释然,点了点头道:你说的是,确实该有所防范了。

婉贞见他已经开始认真思考这件事,不由得松了口气。

她其实也不过是灵机一闪,回想起前世曾经看过,袁世凯最终假意跟**党走在了一起,并窃取了**的成果,还弄出了个袁世凯复辟出来,这才会有此一说。

只是说之前没考虑清楚,差点就被载涛问得哑口无言,这却是个教训了朝堂上的争斗,皇族和北洋一系的角力,婉贞是帮不上忙的,她能做的不过是处理好家中事务,不要再让载涛为这些小事操心而已。

花了好几天的功夫收拾好从国外带回来的东西,将因为主人长期不在而显得有些散乱的钟郡王府好好整顿了一番,她这才有些空闲下来。

老夫人虽说已经专心向佛,不再过问外界的事情,但毕竟还是载涛的母亲、她的婆婆,每日晨昏定省是省不了的。

而因着他们的平安胜利返回,见风使舵、上门嘘寒问暖的人也越来越多,她还要忙于亲戚大臣内眷之间的应酬,日子倒是过得颇为忙碌的。

再加上她惦记着当日对皇后和瑾妃的承诺,时不时还要拉着幼兰与必禄氏等人进宫陪她们说话聊天,一段日子下来,竟是几乎天天都不得闲。

这样其实也好。

总好过每日在家中无所事事、浪费生命。

婉贞心中颇为满意这样的生活,自然过起来也就称心如意,加之家中饭菜可口,日子虽然忙碌,人倒是慢慢丰满了起来,渐渐恢复到了出访之前的体态精神。

第二百一十二章 风声过了几日,幼兰的帖子送了过来,说是在醇亲王府设宴款待此次出访国外的所有官员及其家眷们。

由于早就跟婉贞打过招呼,他们夫妻自是没有推辞的道理,于是便欣然前往。

醇亲王载沣深受光绪皇帝器重,乃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他的宴请没人敢拒绝,因此到了宴会当晚,整个醇亲王府张灯结彩、金碧辉煌,门口车水马龙、熙熙攘攘,门内人声鼎沸、热闹喧腾,很是一副喜庆的气象。

朝中三品以上的大臣都收到了载沣夫妇的请帖,能来的都来了,因此当婉贞和载涛一进门,就看到一派繁华的景象,不由愕然。

婉贞甚至有些恶搞地想着,若是此时谁在醇亲王府上空投下两颗炸弹的话,怕是明儿个清政府就要停摆了微微有些出神,却不过一晃眼的功夫,载沣夫妇已经迎上前来。

身为此次出访的两位主事人之一,载涛自然得到了最为隆重的接待,更何况亲兄弟间本就关系密切,彼此之间更是显得一团和气。

载沣将载涛拉到了一边,婉贞自是跟着幼兰来到了女眷中间,立刻就被其他人给团团围住了,一时之间,阿谀奉承之辞不绝于耳。

婉贞心中烦闷,对这些人的巴结颇有不耐之意,却又不好表现出来,正在为难中,恰好李蕙仙跟着必禄氏走了过来,笑着对她行礼道:妾身见过七福晋。

婉贞还是颇为喜欢她的,当下急忙扶起她道:梁夫人无需多礼,快快请起。

李蕙仙看了看她,笑着说道:七福晋回来这么久,本该早些前去探望,但妾身自身也颇有经验,刚刚回国的时候是最忙的,许多事情需要处理,还有身体心情也需要调节,也就不便前去打扰。

因此迟迟没有上门拜见,还望七福晋海涵。

婉贞赞赏地看着她,笑道:正如梁夫人所说,这些日子我确实有些忙得不可开交,便也疏忽了与你们各位的交往,正要多谢梁夫人及各位福晋、夫人的宽宏才对,又哪儿敢生什么气?您太客气了。

她这话虽是对李蕙仙说的,却将在场绝大多数人都包了进去,因此以李蕙仙为首,众人都急忙谦让,连道不敢。

李蕙仙乃是另一个光绪帝的亲信梁启超的妻子,身份怕是比一般的皇室宗亲都要来得高一点,有她和载洵的福晋必禄氏在,其他人倒也不敢多有放肆,下意识中让开了不少空间,让她们三人说话,无形中也算解了婉贞的困局。

李蕙仙也是个出过国的女人,跟婉贞的共同话题颇多,尤其是说起日本的变化,更是互相印证,各有收获。

事实上,日本自明治维新之后,国力蒸蒸日上,发展变化可谓一日千里,李蕙仙已经离开日本三年,如今跟婉贞说起来,发现多有不同,两人互相对照之下,倒是说得津津有味。

她们这厢说得热闹,旁边那些从未出过国的女人们也听得入迷,对这些国外的光景,她们也是好奇得很,只是平日里没什么机会接触罢了,如今既然有两位亲身去过国外的人现身说法,自然是当热闹听了,还不时发出惊叹赞佩的声音来。

忽地,一个温婉柔和的声音插进来,说道:看各位听得如此入神,不知都在说些什么?众人一愣,循声望去,却顿时没了声息。

原来这次幼兰迎进来的,不是一般人,正是袁世凯的二夫人沈氏为首的,一种北洋官员的家眷们。

北洋一系虽然跟载沣等皇族势力势成水火,但毕竟个个位高权重,轻忽不得。

如今还没到双方撕破脸的时候,既然请了其他的大臣们,就没理由不请北洋一系的官员,所以载沣他们还是照例撒了帖子过去,不过来不来却是人家的事情,与他们无关了。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平常遇到这种场合都会自动避忌的北洋官员们,这次却全都齐整整地接受了邀请,大摇大摆出现在宴会上,不禁令载沣等人都吓了一跳。

但人既然已经来了,断没有往外赶的道理,所以他们也只能硬着头皮将袁世凯等人迎进门,而沈氏等人自然是跟着幼兰过来了。

婉贞眼光一扫,顿时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当下笑着答道:原来是袁夫人和各位夫人来了,我们可没说什么,不过谈了些在日本的见闻罢了。

沈氏身为袁世凯最宠爱的妻子,自然隐隐成为这些北洋官员内眷们的领头人,因此带头笑道:真是羡慕七福晋和梁夫人,都能够以女子之身而游走列国,我们可全都没那福气呢不知我们有没有那个荣幸,也能一起听听?婉贞笑道:有何不可?袁夫人愿意加入,我们求之不得呢李蕙仙也笑道:正是,人越多越热闹,不是么?周围的女人们纷纷附和,沈氏等人笑了笑,便也加入到婉贞等人的谈话中来。

婉贞与幼兰交换了个眼色,彼此会意,幼兰便走开继续去做女主人的事情去了。

婉贞则和必禄氏、李蕙仙一起,将沈氏等人留了下来。

又说了一会子话,婉贞和李蕙仙的话题暂告一段落,停了下来,也让其他人有了插嘴的机会。

只听沈氏笑着说道:古人云,读万卷书,不如行千里路,这倒是铁铮铮的道理。

若不是听七福晋和梁夫人说起,我们又哪儿能知道就在一海之隔的日本,也有这许多跟大清截然不同的事情呢?更别说千里之外的洋人们了,必定还有许多的新奇事物是值得去探究的这话算是说出了在场官太太们共同的心声,不论属于哪个派系,都不约而同点起了头来。

虽然分属两个敌对的阵营,但却不妨碍婉贞对沈氏的欣赏。

看沈氏的言行举止,无不显露出大家风度,也难怪袁世凯会那么宠爱她,没有正室的名分,却实际上做着正室的事情。

她笑了笑道:正是呢。

所谓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次走了出去,我才发现咱们大清确实不如人处颇多,而且洋人们也还有许多奇奇怪怪的风俗礼仪,都是顶有趣的东西,不去亲眼看看委实可惜。

所以啊,我们爷正打算禀奏皇上,将这样的考察定为一种制度,每年争取都能让几位大臣们走出国门,亲自去外国瞧一瞧、看一看。

若是此事能成,想必大家就都有机会跟着各自的大人们出去走一走了听到婉贞不经意间透露的风声,女眷们顿时欢腾起来。

这次婉贞随着载涛出访各国,实在是给她们这些原本只知三从四德的女人们做了个再好不过的表率。

既然钟郡王出行能够带着福晋,别人若有同样机会,又岂会不可?就算男人们不同意,这些女人们自然有办法让他们乖乖听话的。

沈氏等人也是眼睛一亮,但随即又变幻莫测起来。

一个宗亲家中的女孩子,不过十五六岁光景,正是天真烂漫的时候,扯着婉贞的衣袖说道:七福晋,这都是后话了,不如趁今儿个这个机会,再多给我们说些好玩儿的事情吧众人一听,倒也是这个理儿她们早已被勾起了瘾头来,婉贞方才所说的不过是个美好的愿景,还不一定能实现呢,还是先听为快比较实在。

婉贞无奈地笑了笑,发现自己实在小看了女人的好奇心。

尤其这些平日没什么消遣,眼界也有限的女人们,更是比常人更加渴盼知道外面的世界,就连原本已经听过了不少的必禄氏和李蕙仙,也忍不住露出了期待的眼神,看得她头皮发麻。

早知道就不该说起这些事的,难不成今晚她要一直说到宴会结束为止吗?那也太可怕了正在犯愁呢,忽听一个丫鬟来说道:禀各位福晋、夫人,主子说了,晚宴就要开始了,请各位移步入席呢。

婉贞顿时松了口气,看着眼前的人们笑道:各位,今儿个可是王爷和福晋宴会的日子,可不好多说,不如咱们改日再聚,到时候再慢慢说吧。

众人虽然好奇,却也都是教养到家的贵族夫人,自是分得清轻重缓急。

听她这么说了,倒也不好勉强,只得遗憾地叹了口气,顺着婉贞的话说着,然后慢慢散开来。

沈氏笑了笑,说道:这可真是巧了呢我家大人才说当亲自宴请六王爷、七王爷和两位福晋,我看呐,这倒是个好机会。

不如咱们就等那个时候再说吧此言一出,众人顿时又没了声息,一双双眼睛或惊诧或凝重地看着婉贞和沈氏,谁也没有出声。

婉贞也是一愣,脑子里突然冒出一句话来——这可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啊袁世凯等人的心思,差不多是人尽皆知了,明明将载涛等人恨之入骨,还宴请个什么劲儿?不过沈氏既然说出这番话来,必定是受了袁世凯的吩咐的,她不禁看了看载涛的方向,发现他和载洵也正在跟袁世凯等人说着什么,顿时心下明了,转回头来看了看沈氏,笑道:袁大人和袁夫人相邀,我等又怎敢推辞呢?袁夫人说得对,这倒是个好机会,那咱们就约定回头上袁大人家中去继续吧一日没有跟北洋一系闹翻,他们就一日必须跟对方虚以逶迤。

想来载涛等人是不会拒绝袁世凯的邀请的,那么自己这里答应下来也就不妨事了。

.w.第二百一十三章 刁难不管各人各自有什么心态,至少在表面上,大家还是一团和气的。

这样的情绪持续到了晚宴之后,中国人可没有什么舞会的概念,吃吃喝喝、聊聊聚聚,也就罢了。

因着是自个儿兄弟家中的宴会,载涛在席上喝了不少,离开的时候已经有些微醺了。

婉贞扶着有点歪歪倒倒的他上了马车,幼兰送他们出门,忍不住关心地问道:七爷还好吗?婉贞,你一个人能行吗?要不要我派人帮帮忙?婉贞忙笑道:没事的,五嫂,我一个人能行。

你这边五爷也喝了不少,还需要你多多费心呢,就不用管我们了。

载沣、载洵和载涛三兄弟,今儿晚上谁也没逃脱,都被人灌醉了,三个妯娌只能相对苦笑,然后自己伺候着自己的丈夫回家休息。

三人挥手作别,婉贞便吩咐车夫往家驶去。

载涛虽然有些醉意,但还没到烂醉如泥的地步,因此走了一段,晚风吹了吹,便有些清醒了。

婉贞时时刻刻注意着他的变化,见状忙问道:爷,你感觉怎么样?可有哪儿不舒服吗?载涛摇了摇头,揉了揉发涨的额角,苦笑着说:没事,你别担心。

婉贞听他咬字清晰,不由得松了口气,忍不住有些抱怨地说道:你看看你,没事喝这么多做什么?也不怕我担心载涛一愣,急忙涎着脸儿凑了过去,死乞白赖地抱住了她,说什么也不松手,陪着笑说:好了好了,我的亲亲婉贞,别生气了我这不是有原因的么婉贞听着他那不三不四的称呼,顿时整张脸儿都羞红了,使劲挣扎了几下却挣不脱他的怀抱,不由恨恨地唾道:你到国外去溜了一圈儿,什么不好学,却将洋人那油嘴滑舌给学了过来,这么有**份的话你也说得出来,不怕人笑话么载涛却百无禁忌地笑着,说道:谁能笑话?谁敢笑话?看我不把他的舌头给挖出来再说了,这些话我也就对你说,换了别人,求我我都不说呢婉贞哭笑不得看着他,怎么感觉这人是越大越没个正形了?好了,别想就这么蒙混过去说吧,你喝醉酒的原因是什么?若是没个正经理由,我可饶不了你她又好气又好笑,说道。

载涛笑嘻嘻做了个鬼脸,靠着马车寻了个舒服的坐姿,仍旧将她牢牢抱在怀里,叹了口气说道:你以为我和五哥、六哥干嘛都喝醉了?还不是因为要避过袁世凯那些人不装做喝醉来回避,万一说了什么不该说的,那岂不是坏了大事?婉贞听得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问道:你……你们难道没听说过‘酒后吐真言’这句话吗?难为他还好意思那么光明正大地说出来载涛却不在意地笑笑,说道:没事,我们不互相照应着么?况且,虽然表面上喝醉了,我们的心里可明白着呢婉贞半信半疑地看了他一眼,见他此刻侃侃而谈,确实没什么喝醉的迹象,倒也不好说什么了,算是默认了他的解释。

想了想,她说道:今儿晚上袁世凯的二夫人说起他要宴请我们的事儿,你知道了吧?载涛的神情严肃起来,点了点头道:是,他跟我们当面说了。

婉贞看着他,问道:他们绝不会平白无故就来宴请我们,其中必定有诈。

你打算怎么办?载涛无奈地叹了口气,道:能怎么办?除非已经准备好跟他们撕破脸了,否则表面上的和睦总是要维持的。

我和六哥已经答应下来了。

婉贞点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在二夫人那儿也没有拒绝。

不过……她皱起了眉头,道,此事一定要小心,怕就怕宴无好宴,一不注意便中了他们的陷阱载涛沉声道:这个你放心,我们自有主张。

夫妻俩一路讨论着这个话题,回到家中。

第二日,载涛等人进宫,面见光绪的时候将袁世凯的邀请说了出来。

兄弟几个思索了半晌,也没想清楚袁世凯他们究竟想做什么。

末了,光绪只能说道:罢了,你们去看看就是,不管他们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总会有揭晓的一天,在这儿瞎猜也是于事无补不过千万记住要做好万全的准备,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一切以你们的安全为上载涛等人急忙施礼道:臣弟明白,请皇上放心。

光绪点点头,又看着载洵和载涛,问道:老六、老七,你们这次去买的军火,什么时候能运到?载洵算了算日子,答道:回皇上的话,应该这几日就会到了。

光绪总有点儿心绪不宁的感觉,说道:朕总觉着似乎有种不祥的预感,也不知究竟怎么回事。

这军火虽然签了合同,却总要拿在手上才能安心,你们抓紧点儿,不妨去催催,朕已经吩咐户部准备好银两了,但也要他们把货送来才能拿到钱啊,难道那些洋人们就一点都不着急?载洵和载涛对视了一眼,忍不住苦笑。

光绪这算是关心则乱。

其实从他们签订合同开始,对方需要调集货物、装船运输,每一个步骤都是需要时间的,算起来到现在为止也还没超出正常的货物运送时间,根本无需着急。

再说了,对方都是在海上跑生意的商人,催?到哪儿找人催去?不过这话自然没人敢说出来,载涛只得唯唯诺诺,躬身道:臣弟明白,马上就去办。

光绪如今全都沉浸在了担忧的情绪当中,倒是没注意到他们的表情。

而就在他们提起这事的时候,一个不速之客也来到了钟郡王府上。

启禀福晋,外面有个洋人求见。

看门的小厮快步跑了进来,在婉贞的小院儿里跪下说道。

婉贞正在屋里翻看账本呢,闻言不由得一愣,忍不住问道:洋人?什么洋人?屋外的小厮听见了,急忙答道:他说他名叫奥斯顿?雷德,是福晋的朋友。

奥斯顿?婉贞吃了一惊,他怎么来得这般快?站了起来,她说道:带他到偏厅等着。

喳小厮应了,急忙跑了出去。

婉贞对着镜子,理了理鬓发,又让菊月补了些妆粉,这才站起身来,向外走去。

菊月算是了解奥斯顿的人了,一边走着一边对婉贞说道:福晋,奥斯顿少爷怎么会来这里?您这样去见他,恐怕……不妥吧?婉贞笑了笑说道:他说过要到中国来做生意,怕是就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才来的吧。

再说,我和爷都答应要帮他的忙,自然不能避而不见。

不过孤男寡女的,确实需要避忌,所以待会儿你跟我一块儿进去,这样就无妨了。

菊月不过是个下人,拿主意的事情轮不到她,听婉贞这么说了,便照着这么去做就行,于是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两人来到偏厅,果然见一个洋人正坐在椅子上,有模有样地品茗着中国茶,眼睛还不时地看向两侧挂着的名人字画,看上去很有些考究的味道。

婉贞笑着走进去,说道:好久不见啊,奥斯顿,很高兴再次见到你奥斯顿闻言立刻转过身来,在看到她的一霎那眼中焕发出迷人的光芒,张开双臂走上前来,一边大笑道:是啊,亲爱的婉贞,我们终于又见面了婉贞哭笑不得地看着他,后退了一步,躲过了他的熊抱,嗔道:别闹了,奥斯顿,这里可是中国,不是你能随便开玩笑的地方。

更何况,拥抱的礼节是用在极为亲密的朋友之间的,他们两个似乎还达不到那种程度吧?奥斯顿笑嘻嘻地收回了双手,却以最标准的姿势伸出了一只手,然后说道:好吧,按照你的要求,我们用最标准的礼节,很高兴再次见到您,尊敬的夫人婉贞无奈地摇摇头,伸出手去,让他拉住轻轻在手背上一吻。

你怎么这么快就来了?她问道。

奥斯顿行完了礼,站起身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不答反问:怎么?你不希望见到我?当然不是。

婉贞摇头否定道,只是我觉得奇怪,你用不着这么早来才是。

奥斯顿耸了耸肩,说道:一般情况下,我是不用那么早来的。

不过如果这批货物在中途发生些什么意外的话,我们可就不好交代了,所以想了想,我决定还是一起来的好。

中途会发什么意外?婉贞有点讶异地问道。

你自己看吧。

奥斯顿说着,递给她一个小本儿。

婉贞接过来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看着他道:在路上被拦截了?奥斯顿点点头,无奈地说道:你该知道,跟你们做生意的那些人都是二线的商人们,其他的大商人对于他们能够独占这次庞大的贸易额度早就很眼红了,所以齐心抵制,意图将货物中途拦截下来。

你们是签定了合同的,如果货物不能按时到达的话必将引起赔偿责任,到时候你们双方就都有**烦了.w.第二百一十四章 请帖婉贞气得脸色发青,恨恨地说道:这也太可恶了明明是他们自己贪心不足,所以才丧失了这次交易的机会,凭什么要阻挠我们正常的贸易?旋又紧张地看着奥斯顿,问道,那现在呢?那批货物怎么样了?奥斯顿咧了咧嘴,见她如此看重自己,顿时感觉心情舒畅,笑着说道:放心,不是有我跟着么?我们家族多少还是有点面子的,所以虽然被刁难了一下,却也没什么大问题。

现在货物已经平安过关了,正在向着这里运过来,我是先来打个招呼的,怕你们担心。

婉贞这才松了口气,不由看着他感激地说道:真是谢谢你了。

这声道谢可是真心实意的。

要知道他们虽然已经签定了合同,但一日没到货就一日存在着风险,不管自己这边做了怎样的准备,如果货物根本就运不出欧洲那也是白搭,所以这次奥斯顿能够解决这个问题,无疑是帮了他们的大忙奥斯顿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你这么说可就见外了,婉贞。

且不说我们是朋友,就凭这桩买卖是我从中促成的,就绝对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婉贞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心中却忍不住感慨——别的且不论,奥斯顿这个人在做生意上,还是很令人放心的招待着他坐下来,吩咐下人给换上新茶,婉贞这才笑着问道:这次就只是送那批货过来吗?你自己不打算做点儿生意?奥斯顿笑道:还是你了解我,这次来,肯定是要大赚一笔的。

你们可答应过我要帮我的,不能临时反悔啊婉贞忍不住白了他一眼,道:在你眼里我们就是那种说话不算话的人么?放心吧,答应你的事情就一定能做到奥斯顿嘻嘻笑着说:你们中国人有句话,叫做‘丑话说在前头’,我觉得很好啊先把该说的都说完,以后合作起来也简单愉快。

婉贞为之一滞。

这家伙的中文是越来越好了,都能将她说得哑口无言了顿了顿,她决定换个话题,问道:你这次来中国,住在哪里?奥斯顿笑道:还没决定呢,我在这边不熟,所以就来找你了,请你给安排个住处,我们合作一场,总不会亏待了我吧?婉贞想了想,本来是可以留他在家里住的,不过这洋人心思诡异,对自己又有些不明不白的想法,倒是不好留在府中,以免滋生事端。

于是笑着说道:这事儿容易。

北京城里有的是高档的客栈,回头给你找一个就是了。

奥斯顿听了,不由得一愕,他预想的可不是这样啊苦笑着摇摇头,他道:怎么,你们中国人对于远道而来的朋友,都不愿意在家中为他留出一间房吗?婉贞抿嘴笑道:也不是这样的。

只是平日我这家里只有女眷,留你住宿难免有些不妥。

中国人规矩多,入乡随俗,你就委屈些吧。

听她这么说了,奥斯顿也找不出什么借口来。

他毕竟对中国不是很了解,婉贞想要钻空子还是非常容易的。

两人就在偏厅里聊了半天,直到门房跑来,打了个千儿道:启禀福晋,袁大人府上派人送了张帖子来。

婉贞心中暗道来了,遂淡淡地说道:让他进来吧。

门房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不一会儿带了个青衣小厮进来。

那小厮刚一进门,便看见房里还坐了个洋人,不由得一愣。

婉贞却不给他思索的机会,出声问道:你是袁大人派来的?有什么事么?那小厮不敢怠慢,急忙收敛心神,恭声说道:回福晋的话,是的。

我家二奶奶命小的前来给福晋递送一张帖子,我家老爷明儿个在家中宴请多罗郡王、钟郡王爷两位及福晋,并一众随团出使的大人们,说诸位王爷和大人劳苦功高,值得钦敬,因此特在家中略备水酒,还望王爷和福晋赏脸光临。

婉贞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见他不过是个一般小厮的模样,谈吐倒是不俗,可见沈氏也确实是个有点儿手腕的主儿。

翻开帖子看了看,里面的内容大体跟小厮说的一样,加之此事她和载涛早有定论,于是笑了笑说道:袁大人和袁夫人一片好意,我等又怎会推辞呢?你回去禀告你家二奶奶,我和王爷一定准时到就是了。

那小厮见达到了目的,便也不敢久留,唯唯诺诺应下之后,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

奥斯顿一直在旁看着,一言不发,直到此刻才笑了起来,说道:看来你们这次回来,可真是风光无限啊这种类型的宴会一定很多吧?婉贞随手将请帖一扔,淡淡地说道:多是多了,却未必好。

你以为袁世凯的宴会是那么好参加的么?奥斯顿一愣,顿时联想到之前打听过的中国政府的情形,不由了然地点点头,道:我想起来了,这个叫袁世凯的不就是你们最大的敌人么?婉贞点了点头,道:正是。

所以,这次说不定是个鸿门宴啊鸿门宴?奥斯顿的眼中一片迷茫,他的中文水平还没有高到能够理解这个典故的程度。

婉贞也懒得解释,只是说道:就是他不安好心的意思。

奥斯顿点点头,倒也没有追问。

都说商场如战场,他虽然是个商人,对于这样的情形却也并不陌生,在商场上见多了当面笑嘻嘻、背后捅一刀的情形,遂也不足为奇,只是想了想,道:那个宴会,能带我去吗?婉贞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不由问道:你去做什么?去见识一番啊他理直气壮地说,我们西洋人的宴会我见得多了,可还没见过你们中国人的是什么样子呢婉贞真是哭笑不得,看着他道:你若是好奇,回头我办一个让你见识见识就行了,何必一定要去凑这个热闹?他却不以为然地说道:你办的我自然是要参加的,可别人办的也应该去体验一下不是么?婉贞摇了摇头,搬出了载涛当挡箭牌,道:这事我可做不了主。

你等我们王爷回来问问他吧。

奥斯顿笑了笑,没有异议。

事实上,他已经在琢磨该用什么方法来说服载涛让他一起参加了。

俗话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因着奥斯顿的远道而来,婉贞特意吩咐厨房准备了一桌好菜,只待载涛回来他们便可以好好庆祝一番。

你既来了,就让你尝尝地道的中国美食,保证你恨不得连舌头都一起吞下去。

她笑着说,旋又想起件事来,问道,说到吃的,我们那快餐店现在经营得怎样了?说起这个,商人出身的奥斯顿顿时眉飞色舞起来。

他兴奋地说道:你绝对想不到,快餐店开起来还不到一个月,生意就已经非常好了,每天吃饭的人都大排长龙,钱就像流水一样流进来。

我不得不说,你的这个点子实在太好了,好得出乎我们所有人的意料婉贞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道:大排长龙还算什么快餐?奥斯顿点了点头,赞同道:我们也是这么想的,所以等我离开的时候,托德已经开了两家分店了,说不定现在连第三家都已经开起来了呢看着他一脸神往的表情,婉贞忍不住好笑。

她是见过后世那些规模庞大的快餐连锁店的人,所以当然不会像奥斯顿那样震惊。

况且只是耳闻,没有目睹,没什么实际的感觉,也就没什么好兴奋的。

但她也没打击了奥斯顿的好心情,而是顺着他的话说道:这可真是个好开头。

我相信如果这样的形势持续下去,我们很快就能实现全国连锁了。

奥斯顿点点头,道:其实就像你当初说的一样,很快我们就有了竞争者。

不过他们的食品味道不如我们,而且我们的牌子也已经打响了,所以他们对我们并不构成太大的威胁。

婉贞笑道:这就是我们中国人所说的,先下手为强了。

奥斯顿心情大好,夸张地说道:啊中国人多么伟大的智慧啊不论什么事都有恰到好处的话语来表达逗得婉贞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说了半天话,奥斯顿向她详细介绍了快餐店经营的情形,她也把分别之后发生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时间就飞快地溜走了。

等到下人们来报,载涛回来了,他们才惊觉时间已经不早,急忙迎出门去。

爷,你回来了。

婉贞笑着迎上前去,那温柔的笑容令载涛一身的疲惫都一扫而空。

你怎么出来了?他心中高兴,嘴上却轻斥道,在家中等我就好了,何必到这儿来站着?婉贞自是了解他的口不对心,闻言也不辩解,只是笑着说道:不妨事的,爷,反正我下午一直在前院儿待着,也就几步路的距离。

倒是爷,你猜猜看,是谁来了?.w.第二百一十五章 接风载涛愣了一下,下意识转头一看,顿时喜出望外,道:雷德先生,你终于来了奥斯顿很是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

之前在海外的时候都没见他这么热情过,怎么反而回到中国之后态度会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不过他也是个宠辱不行于色的人物,当下神色不变,笑着说道:是啊,尊敬的亲王阁下,虽然历经波折,不过我还是来了。

载涛听了这话,不由面色一凝,连忙问道:历经波折?怎么回事?旋又反应过来这还是在门外呢,于是说道,我们进去说吧,雷德先生。

奥斯顿自然没有异议,两人于是并肩走了进去。

婉贞抿嘴笑着,就知道载涛会有这般反应,于是故意退后了一步,让他们两个有说话的空间。

很快,奥斯顿一边走一边说,将他这一路来遇到的障碍一一说了一遍,末了说道:还好我的家族在欧洲大陆还有一些路子,不然这批军火怕是运不到这儿来了。

载涛神色严峻,紧紧皱着眉头,说道:这可是个麻烦事雷德先生,你倒是提醒了我。

其实不仅是在欧洲,如今北洋军势大,就算军火运抵天津,能不能顺利拿到我们手里还是个问题。

这事儿不能耽搁,我得赶紧跟五哥、六哥他们商量一下。

说完也不顾自己刚刚回来,就要往外走。

婉贞急忙拉住了他道:爷,稍安勿躁啊你这么急匆匆走出去,还不知要被多少双眼睛看在眼里。

如此就算你们想出了应对之法,而他们却也因应着改变了策略,岂不是弄巧成拙?载涛脚步一顿,顿时醒过神来,看了婉贞和奥斯顿一眼,点点头道:确实如此,是我欠思虑了。

那就把五哥和六哥请过来吧,以给雷德先生接风的名义,总不会被人猜疑了去。

其实这个借口也不怎么地不过考虑到此刻载涛焦急的心情,婉贞也没有出言反对,点了点头道:好,妾身这就去办。

说着走了出去。

载涛勉强笑了笑,对奥斯顿道:雷德先生,真是不好意思,让您见笑了现在我们的处境有点尴尬,所以不得不用些非常手段,还希望您能谅解。

奥斯顿是个聪明人,从两人的对话中不难看出如今他们确实处境不妙,哪里还会有什么意见?对他而言,无论于公于私,都是希望载涛和婉贞一方能够胜利的,因此只是笑道:亲王殿下太客气了。

非常时期使用非常手段,我非常理解,请不用担心。

载涛不禁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且不论他们之间的私人纠葛,纯就个人能力和某些品性上说,他还是非常欣赏这个洋人的。

婉贞出了门,立刻吩咐人前往醇亲王府和多罗郡王府请人,对外只说是他们的洋人朋友来了,请两位爷过来相聚,其他并没有走漏一丝风声,别处的细作也无法从这上面窃取到一点儿消息。

做完了这一切,她又回到厅中,听着载涛和奥斯顿仔细研究一路上碰到的问题。

过了一阵,就见载沣和载洵并肩走了进来。

载洵跟奥斯顿是老相识了,两人很是熟捻地打过了招呼。

载沣却是第一次见到这个洋人,因此在载涛的引见下,抱拳笑道:雷德先生,幸会幸会虽然素未蒙面,但您的大名我却是从六弟和七弟的嘴里听过许多次了。

这次他们出行,得到您的大力协助,真的是感激不尽啊奥斯顿笑道:哪里的话,亲王殿下,您真是太客气了我跟您的兄弟们是朋友,朋友之间就应该互相帮助的,不是么?听到他很是自动自发地将自己归纳到朋友这一类,载涛和载洵对视了一眼,都颇有些无奈的感觉。

事实上,他们之间虽然熟悉,但也不至于到朋友的地步,最多算是合作的合伙人罢了,说朋友未免有点言过其实。

不过此刻为了双方的面子,他们自然不会反驳他的话,于是只能默认了下来,心里不由对这洋人的脸皮厚度有了全新的认识。

婉贞偷笑着,并未说话,以准备宴席为由退出了客厅。

男主外、女主内,即使她实际上已经在当今清政府的决策中扮演了重要角色,但在外人面前还是要装装样子的,免得落人口实。

再说他们几人商量整事儿,她也不想掺和进去。

载涛等兄弟三个和奥斯顿关起门来,细细讨论了一下他一路上碰到的麻烦,载涛再把自己的担心说了一遍,严酷的事实不禁令载洵和载沣都头大如斗。

载洵有些不确定地说道:现在北洋一系还不敢公然叛乱,应当不会对这次的武器运输做什么手脚吧?载涛却道:就算不公然叛乱,难道他们不会暗中使绊子吗?我甚至怀疑,这次雷德先生一路上碰到的麻烦,是不是他们跟洋人勾结起来的结果?这个假设令本就忧心忡忡的两人更加心情沉重。

载沣想了想,对奥斯顿说道:雷德先生,不知道现在洋人们都是怎么打算的?我想,应该不是所有人都对我们这次的贸易心怀不满吧?奥斯顿点了点头,道:那是自然。

就像你们的政府可以分成两大派,我们欧洲人中也是一样的道理。

有人反对就有人支持,否则我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让那些货物走出欧洲来。

载沣定了定神,道:如此就好雷德先生,能否请您再次施加影响,让洋人们设法帮助我们把这批军火平安运到目的地?奥斯顿想了想,道:如果是在海上,应该没问题。

但到了陆地上之后,事情可就难办了。

毕竟我们没有理由让军队上岸啊载沣等人吓了一跳,他们也不敢让洋人的军队大摇大摆走上中国领土啊难不成还想重演一遍八国联军的历史么?他赶紧摇了摇头道:不,不,您误会了。

我说的就是海上那一段。

您也知道我们的海军现在并不占优势,更何况如今精锐的海军都掌握在北洋军的手里,我们实在是能力有限。

不过只要军火能够顺利靠岸,之后的事情就不用您操心了。

载洵和载涛互相递了个眼色,都有些明了了载沣的意思,心中也是暗许。

奥斯顿笑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应该没有问题。

我会想办法,争取让运输船只在最快的时间内靠岸。

载沣点了点头,看了两个弟弟一眼,说道:如此真是多谢您了,雷德先生。

您为我们大清所做的一切,我等必将铭感五内、没齿难忘奥斯顿有点迷糊,不大明白这两个成语是什么意思,不过按照上下文猜测,应该是感谢的词语没错了,因而笑道:您又在客气了,亲王殿下。

我是你们最真诚的朋友,这些都是朋友应该做的,您无需客气。

载沣明了地笑笑,说道:雷德先生确实是我们最值得信任的朋友,明天我自当禀明皇上,说不定他还会亲自接见您呢奥斯顿眼睛一亮,也不客气,笑道:我早就听说了贵国皇帝陛下的风采,却一直没机会亲眼见识一下,如果这次能蒙皇帝陛下召见,也算是圆了我良久的心愿了。

话说到这里,也算是皆大欢喜,众人不由得都笑了起来。

虽然为奥斯顿接风不过是个借口,但为了不惹人疑窦,他们还是非常热情地招待了奥斯顿,大家喝了个尽兴,至少表面如此。

饭后,婉贞说起了要给奥斯顿找个地方住的事情,载沣却笑道:找什么地方呢?雷德先生是贵客,我们理当好好接待的,如若不弃,就住在我府上好了。

按照奥斯顿的意思,自然是住在婉贞家里比较好。

但考虑到虽然同为亲王,载沣的级别却比载涛要高,住在他那里也好更方便地接近中国政府的权力核心;而且婉贞也明确表示了不愿让他住在自己家中的意思,他一向不愿强迫女人,自然很快得出了结论,笑着说道:能够住在亲王殿下家里,是我的荣幸,真的非常感谢载沣笑道:既然如此,那就这么定了。

雷德先生就跟我一起走吧。

奥斯顿点了点头。

三兄弟交换了个眼色。

奥斯顿这个洋人现在已经在他们的计划中担任了一个相当重要的角色,想要依靠洋人的力量平安将军火运到码头,已经全着落在他身上了,他们自是不敢怠慢。

让他住到载沣家里,也未免就没有监视、控制的意思。

况且,一旦被袁世凯等人知道了他的重要作用,很难说他们会做出些什么事情来。

相对而言,身为醇亲王的载沣家中守卫要比多罗郡王府和钟郡王府都严密了许多,奥斯顿住在那里,安全性也要高不少,这是一石二鸟的事情,自然没有人会反对。

尤其载涛还明白奥斯顿对婉贞并不是一般朋友的心思,更加不会愿意让这个敌人住在自己家里了载沣自愿让奥斯顿住到他家里去,载涛正是求之不得呢他的这番小小心思,载沣自是不知道的。

于是,奥斯顿跟着载沣,一起回到了醇亲王府。

.w.第二百一十六章 试探次日,起身之后,奥斯顿就顶着会友的名义出门去了。

他对于他们家的势力并没有说谎,对于长期从事国际间贸易的他来说,在国外的关系网反而比在法国本国要来得强,想要帮载涛他们平安运送军火到目的地,并不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而载沣等人则立刻进宫觐见皇帝,将奥斯顿带来的消息和他们的打算全都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光绪听得大皱眉头,不禁问道:既是如此,你们准备怎么办?即使军火靠了岸,又怎么拿得回去?载沣说道:启禀皇上,臣弟等想,不管怎么派兵运送,总是会担风险,路上不确定因素太多,倒不如直接把军队拉过去,就地分发了,也免去了运输的麻烦。

如此一来,袁世凯他们即使想抢也无法下手,否则就是公然的叛乱,他们目前还没有做好这样的准备。

光绪恨恨地一锤桌子,怒道:那群逆臣竟然将朕和朝廷逼到如此地步,有朝一日,朕必定叫他们好看这些却都是些气话。

如今的形势比人强,他们也只能小心翼翼、步步为营,打醒了十二万分的精神慢慢走下去。

众人都在紧锣密鼓地筹备着,忙碌的时候最容易忘记时间的流逝,不知不觉间便又来到了黄昏,该去赴袁世凯的宴了在这种情形下,载涛等人其实都没有赴宴的心思,更加不想见到袁世凯那一伙人的嘴脸。

然而在目前的形势下,他们却无论如何都不能避开这一关,必须要出席,以麻痹对方的警觉,减少对他们将要做的事情的阻碍。

因此尽管不情不愿,他们还是不得不盛装打扮,相继来到了袁世凯的府上。

只见诺大的府邸外面,热闹程度丝毫不亚于前晚醇亲王府的夜宴。

北洋一系势大,总有趋炎附势的人前去巴结,再加上众多墙头草抱着谁也不得罪、谁都巴结的心思,风吹两边倒,便营造出了这番熙熙攘攘的喧闹景象。

袁世凯很是有些自得意满。

看着这满室的宾客,上至皇室宗亲,下至底层吏员,几乎没人敢拂了他的面子,凡收到请帖的人基本上都来了,甚至还有些人不请自来,即使没收到请帖也削尖了脑袋想要往里钻。

这些虽是旁枝末节,却足以看出一个人的势力如何了若是个没权没势的人,谁会这么捧场来钻营?也不知是何想法,袁世凯这回办的,却是个西式的宴会,采用自助餐的形式,让人们三三两两、边吃边聊。

见人到得差不多了,他站上台,清了清嗓子,大声说道:诸位诸位请听我一言虽然声音不算太大,人群却还是很快便安静了下来。

他得意洋洋地瞟了台下一眼,笑着说道:诸位,这次多罗郡王和钟郡王风尘仆仆,克服了千难万苦,终于完成了朝廷的托付,得以凯旋归国,这份坚韧和毅力,实在值得我辈钦佩、学习。

我提议,为了两位王爷和陪同出使的各位,咱们满饮此杯此话一出,顿时众声附和。

载涛和载洵对视了一眼,暗中撇了撇嘴,便跟其他人一般,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奥斯顿和婉贞躲在走廊的阴影处,悠闲地看着袁世凯的表演,奥斯顿忍不住说道:这个人不简单啊你看他说话的神态语气,如果不是事先知道,我一定会以为他真的跟你们有多好的关系呢婉贞笑了笑,淡然说道:口蜜腹剑的人多了去了,他不过是其中之一而已。

其实他的心思大家都知道,只是谁也不愿说出来罢了。

奥斯顿笑着,刚要说话,却听到有人在旁边说道:七福晋,怎的躲在这里呢?啊,还有这位先生,两位怎么站在这里?不如进去吃点东西吧。

两人转头一看,却是袁世凯的二夫人沈氏,不知何时找了过来,看着他们笑道。

婉贞抿了抿嘴,刚要说话,却听奥斯顿已经抢在了前面,笑着说道:亲爱的夫人,多谢您的关心。

不过刚才我已经喝了很多了,正是出来吹吹风的,一会儿就会回去了。

沈氏看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洋人,有些不解。

今天他跟着载涛他们一起来到的时候就已经很惹人注目了,如今又看他一直与婉贞腻在一起,心头那股怪异的感觉便更加强烈了,所以才会走过来试探。

没想到这洋人竟然如此圆滑,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倒是让她有无从下手的感觉。

但她毕竟是个聪明人,既然试探不成就非常果断地放弃了这个打算,转而跟奥斯顿平和地聊起天来。

她不像那位上不得台面的正室,小家子气,唯唯诺诺,而是个见过世面的,跟洋人也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因此刻意结交起来,倒是跟奥斯顿相谈甚欢。

婉贞有些佩服地看了看这位二奶奶,平心而论,在众多高官的家眷当中,她也算是出挑的了只可惜她们彼此属于对立的阵营,却是永远也无法成为朋友的。

有些心不在焉地听着沈氏与奥斯顿闲聊,她的眼光却不由自主地溜到了载涛身上,只见他正在跟袁世凯说着些什么,忽而似乎察觉了她的眼神,他转过头来,对她遥遥举杯相祝。

袁世凯自是没有放过这一幕,眼珠一转,呵呵笑着说道:钟郡王爷和七福晋果然是伉俪情深啊怪不得这次出使七福晋也跟着去了。

只不知在她身边的那位洋绅士是谁?以前似乎没有见过呢。

载涛笑了笑,说道:袁大人过誉了,您和您的夫人不也是夫唱妇随、伉俪情深吗?我和婉贞与您二位相比,那就逊色多了至于那位洋人,只不过是这次我们在欧洲结识的一个朋友,尤其跟婉贞谈得来,这次专程到大清来做生意,就找上我们了。

做生意为什么要找载涛他们?袁世凯自是心知肚明,于是笑着说道:真想不到,看他如此年纪轻轻,却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了,又是一位年轻有为的人啊王爷能够与这样的人交好,正是便利了我大清可以借势发展,蒸蒸日上,实在是妙啊下官虽然不才,但若有什么能帮上忙的,王爷请尽管吩咐,下官等必竭尽全力去做。

载涛平和地笑着,将讥嘲深深隐藏在笑容下面,说道:袁大人有心了不过这次这洋人的事情却是私事,我夫妻自会处理,就不劳袁大人费心了。

若是以后有需要用到袁大人的地方,还希望袁大人千万不要推辞,助我等一臂之力才是袁世凯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笑了笑说道:王爷真是太客气了如事关我大清的前途命运,下官自当尽力而为,王爷大可放心载涛笑着,看着他说道:袁大人一向精忠报国、尽心尽力,不但是我,就连皇上也是看在眼底的,您的忠诚,大家都明白。

两人口不对心地互相恭维着,彼此其实都对对方的心思心知肚明,却又彼此都不说出来,相视而笑,各自打着各自的算盘。

而在另一边,因为高雅的风度、幽默的谈吐,奥斯顿的周围慢慢聚集起了不少人,男女都有。

本来男女有别,贵族的家眷们是不大乐意跟年轻男子接触的,但她们见婉贞和沈氏跟他有说有笑的样子,不知不觉间抵触的心理也就淡了许多,渐渐放开了来。

她们一向都是在一堆女人的圈子中生活的,甚少有这样直接跟陌生男人面对面的机会,尤其这个男人还是个洋人,更是感觉新奇不已,叽叽喳喳说个没完。

沈氏渐渐地退出了人群,跟婉贞并肩站着,看着她们的热闹,含笑而立。

雷德先生真是魅力无边啊就连我们大清的妇人都能放下矜持与之交谈,实在是了不起不知七福晋是从哪儿认识了这么位妙人的?她笑着问道。

婉贞挑了挑眉,假装没听出她的话里有话,只是就着表面的含义,笑道:奥斯顿确实很特别,我是在海上认识他的,当时他正带着他家的货物要到印度去销售呢。

这话藏头露尾,说得不清不楚,是存心给人造成误会。

果然,沈氏虽然聪明,却也是个从未出过洋的妇人,自然不清楚海上航行究竟是怎么样的,还以为就像坐在马车上擦身而过似的,他们只是偶然碰见罢了。

不过,这样的误会却正中婉贞的下怀。

接下来,虽然沈氏竭力打探,却被早有防备的婉贞一个个敷衍了过去,实在敷衍不掉的就用同样的方法,用模棱两可的答案来误导沈氏的思维,将她的想法引到一个奇怪的角度,自然不可能看清事情的真相了到了宴会结束的时候,沈氏并没有得到太多有用的信息,心下难免失望,但却还是装作一片欣然地送走了婉贞等人,然后才回到了自己的房里。

.w.第二百一十七章 暗行袁世凯早已等候在那儿,见她回来,忙问道:怎么样?问出些什么来了?沈氏有些紧张地摇了摇头,道:老爷,七福晋的警觉性太高,妾身想尽了办法也没能套出些什么话来,实在愧对老爷的信任。

袁世凯闻言皱了皱眉头,但却并没有太大的失望,反倒劝慰道:没关系,她本就是个厉害的,当年慈禧老佛爷是个多么精明的人?不也一样被她给骗倒了吗?她对你我本就有防备之心,你去问什么,她自是不会明说的。

沈氏听了,反倒更加愧疚了。

努力想要弥补自己的过失,她想了想,突然想起一点,急忙说道:不过,老爷,妾身倒是发现了一个疑点,也不知当讲不当讲。

袁世凯道:你只管说就是。

沈氏应了一声,道:老爷,虽然妾身还是不大明白他们跟那洋人是怎么搭上线的,不过从今晚他们的表现看来,七福晋跟那洋人之间似乎关系并不简单啊袁世凯一愣,急忙问道:如何的不简单法?沈氏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妾身见他们彼此之间都是直呼其名,若不是亲密的朋友,又怎能如此?另外那洋人看待七福晋的眼神,以妾身看来,应当是有些男女之情的袁世凯更加惊诧了,忍不住失声叫道:男女之情?沈氏说出这句话来,自个儿也有些不敢置信,不过仔细回忆了一下,最终还是有着七分的把握,说道:没错。

以妾身看来,那洋人对七福晋,真真是有些不同的。

虽然只是些微有所表露,但只要细心观察,就不难看出来。

袁世凯心绪震动,忍不住站起身来,在房里来回踱着步。

沈氏看着他,不禁问道:老爷,您如此重视此事,难道……袁世凯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道:我确实很看重此事,却不是你想的那洋。

这个七福晋可不是个一般的妇人,从以前开始就是个极有心计的,皇上能够再次亲政,跟她可脱不了干系。

如此精明的人,又怎会把这种伤风败俗的把柄露出来让人去抓?如今她会跟个洋人走得那么近,其中必有蹊跷,若真的只是男女私情倒还好了,怕就怕事情没那么简单啊沈氏原没想那么多,此刻被他这么一提醒,倒是回过味来,点了点头道:老爷说的是。

这次他们到国外去买军火,老爷你们不是派了人混进去吗?却竟然一个都没回来,谁知道路上是出了什么事?而这次他们能够成功采购回来,也不知七福晋是否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她不过随口这么一说,却不知自己的话已经相当接近真相。

袁世凯沉吟着,缓缓说道:这次假借宴请的名义,将他们探了个底儿,许多事情,我们也要早作准备才行如果被他们成了气候,怕是今后朝廷中就没有我们的立足之地了说完,长长叹了口气。

沈氏虽没说话,心中却是颇有些五味杂陈的。

身为袁世凯的枕边人,她自是将他们北洋一系往日的风光和嚣张看在眼里,心中早就有了隐忧。

无论从哪个角度说起来,北洋军都不曾占有大义的名分,不管怎么发展,在人们的心中始终脱不了乱臣贼子的骂名,这令她的心里始终不曾安乐。

如今皇族的势力发展太快,已经对北洋军构成了威胁,但这又何尝不是个机会?如若能够趁机让袁世凯远离权力中心,无欲无求地过一辈子,又何尝不是一种简单而舒心的选择?她的心中很是有几分矛盾,一方面不希望袁世凯他们输掉,不希望失去往日的权势和富贵;另一方面却又分明不希望他们赢,以免袁世凯的野心越来越大,最终一发不可收拾,带来种种未知的后果。

婉贞等人自然不知道袁世凯的缜密打算和沈氏的迷惘心情。

第二天,她坐着马车,来到了醇亲王府。

幼兰招待了她,一同在场的还有李蕙仙和特蕾莎夫人。

婉贞此行的目的是找奥斯顿,但在中国社会中却绝对不允许她跟一个男人单独相见的,所以便拉上了许多人一起过来,以示清白。

婉贞扫了一圈,没有发现奥斯顿的影子,不由问道:五嫂,雷德先生还没起来吗?幼兰掩嘴笑道:起是起了,可他昨晚上喝多了,现在还在头疼呢,估摸着是出不来的。

婉贞不由笑道:他这次可算吃到苦头了早跟他说不要贪杯了,他却听不进去,如此高度数的烈酒,他以为是他们家的葡萄酒啊?不知节制地喝了那么多,活该他醉死话音未落,却听到一个慵懒中带着倦怠的声音说道:婉贞啊,你也太过分了吧?不同情我也就算了,居然还在背后咒我?婉贞回头一看,差点没笑出声来。

只见奥斯顿捂着头,一步三摇晃地走过来,脸上还是一片青白,双眼无神,面色憔悴。

那副面貌,就像困了三天三夜没睡觉的人似的。

她不由得笑道:就你这模样,还用得着我咒吗?吃到苦头了吧?亏你还那么得意地大喝特喝奥斯顿苦笑着,摇了摇头,却带起另一波的疼痛,不禁赶紧抱紧了脑袋,痛苦地呻吟出来。

好半晌,感觉终于好些了,这才说道:中国的酒度数实在太高了,我上当了以后谁再叫我喝中国酒我就跟他决斗一席话说得在场的人都忍俊不禁,特蕾莎笑着说道:可怜的雷德先生,刚来到中国的时候谁都是这样的。

不过等你以后习惯了就好了,其实中国酒有中国酒的特色,偶尔喝一下还是不错的。

李蕙仙和幼兰都在昨晚就认识了,然而奥斯顿却还没见过特蕾莎,不禁对这个出现在一群中国妇人中间的外国女人感到万分的好奇,忍不住问道:这位是……幼兰忙介绍道:这位是来自英国的亨利?科特男爵的妻子,特蕾莎夫人,来中国也有好些个年头了。

科特男爵?奥斯顿挑了挑眉,恍然地点点头,微微躬了躬身道,很高兴认识您,尊敬的夫人。

特蕾莎也微微笑道:我也很高兴认识您,雷德先生。

叫我奥斯顿就可以了,尊敬的夫人。

他笑着说,随即转而对婉贞说道,亲爱的婉贞,记得昨天你曾经答应过,要带我出去转转的。

婉贞给幼兰她们使了个眼色,笑道:是啊,所以我这不是来了吗?如果你没有喝醉酒的话,我想我们现在已经在路上了。

奥斯顿顿时哑口无言,苦笑着说道:好吧好吧,是我的错。

那么我们现在就走吧,别耽误时间了婉贞抿嘴一笑,看着幼兰等人说道:五嫂,梁夫人、特蕾莎夫人,不如一起去吧人多也好热闹一些。

众人本来就是为这而来的,自然没有二话,一群人说说笑笑就走出门来,三个中国的贵妇人规矩多些,坐了一辆马车,奥斯顿和特蕾莎两个洋人没那么多规矩,坐了另一辆马车,前后脚离开了醇亲王府,向着熙熙攘攘的大街走去。

逛街是假,借机联络奥斯顿的关系网是真。

不动声色间,他们在北京城的大街小巷穿梭,神不知鬼不觉找到了需要找的人,暗地里将军火进入中国海域后的航线和运输方式一一敲定。

随即,以训练的名义,载涛上书光绪帝得到批准,禁卫军开始分批次离开京郊的驻地前往天津卫。

对此,北洋军自然心怀戒备,一伙人当晚就聚集在了袁世凯的宅邸进行商议。

大人,禁卫军此次行动发生得突然,之前一点消息都没有,却突然冒出来要换防训练,其中会不会有什么猫腻?黎元洪问道。

袁世凯不停转动着手上的扳指,冷冷一笑道:当然是有猫腻的。

天津卫什么都没有,他们没事儿跑到那儿去干什么?段祺瑞却道:但他们打着训练的旗号,倒也说得过去。

天津卫一向是京城的门户,皇帝自是不会将它交给别人。

禁卫军现在是他们唯一能够拿出手的军队,想来此举,他们也是打着巩固京城防线、牵制我们的算盘。

黎元洪冷笑一声道:就那支禁卫军,也想牵制我们?我北洋一个镇就能将它给灭了袁世凯脸色一沉,斥道:宋卿,不可妄自尊大现如今禁卫军在载涛的统领下已经大有长进,若是再被他们得到那批新购的军备,对我们可是大大的不利说到这个,众人都不由得心中一紧。

段祺瑞忙道:大人,下官以为,我们不能再这么等下去了如果那批军火运到他们手中,我们的优势就将一去不返,再假以时日,怕是就只能坐以待毙了。

必须得想点法子才行袁世凯恨恨地说道:你说的我又如何不知?只是此事并不容易,除非决定公然反叛朝廷,否则我们还真不好有什么动作。

而如果真的叛乱,又没有适当的借口,道义上站不住脚,势必不能服众,怕是会弄巧成拙。

.w.第二百一十八章 上风(一更)北洋一系的官员们一筹莫展,一时之间找不到应付此次事件的法子。

然而载涛等人的行动却颇为顺利,几日的功夫,便有近一半的禁卫军离开驻地,来到了天津卫。

终于,在奥斯顿的协助下,光绪等人翘首以盼的采购的军火第一批终于运到了,神不知鬼不觉卸到了码头上,而此时除了运送的人和光绪几兄弟以外,朝廷上下没人知道这件事情,保密程度可见一斑。

然而货物一旦上岸,消息就再也不可能保密多久,很快整个朝廷都会知道军火已经运抵的事实。

好在此时禁卫军已经到位,武器前脚落地,后脚就送进了禁卫军的兵营,就地分发,武装起来。

到了此刻,除非北洋军公然叛乱,袭击禁卫军的驻地,否则事情就已经抵定,谁也再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之时,一个人影悄悄来到了袁府内宅,二夫人沈氏的房外。

老爷老爷那人在门口焦急地叫着,却又不敢大声了,只能小声呼唤。

沈氏先惊醒了过来,凝神一听,似乎是管家的声音,顿时睡意消失了大半,急忙摇醒了身边的袁世凯,道:老爷,好像是管家在外面叫您呢袁世凯猛地一惊,迷糊的神智立时清醒过来,披衣下床,低声喝问道:怎么了?管家在外说道:回禀老爷,段祺瑞段大人求见。

这么晚了,他来做什么?袁世凯顿时有种不妙的预感。

沈氏此刻也起了身,点着了灯火,正一脸诧意地看着他。

他想了想,沉声说道,我去看看,定是有什么紧急的事情发生了。

你先睡下吧,今晚我不过来了,不用等我。

沈氏只需看他的面色便知此事必定不妙,当下不敢违抗,急忙说道:妾身知道了,老爷,夜里凉,多穿点衣服再出去吧。

袁世凯欣慰地笑笑,披上沈氏递来的披风,打开门走了出去。

段祺瑞正在袁府的书房里坐立难安,不停地走来走去,连茶都顾不上喝,频繁地望着门外,焦虑之情溢于言表。

不一时,只见袁世凯快步走来,他神色一喜,赶紧迎上前去,躬身道:参见大人。

袁世凯摆了摆手,率先走进书房,回头吩咐管家道:你亲自在外面守着,任何人都不得接近,听清楚了?管家自然是很有眼色的,急忙答道:小的明白,老爷请放心说完,退出了书房,亲手将门关严,然后走开了一二十米的距离,确定听不到里面的说话了,便站定在那里,大有遇神挡神、遇佛挡佛的架势。

袁世凯走到书桌后坐下,看了看一脸焦急、欲言又止的段祺瑞,不禁紧紧皱起了眉头,低斥道:你瞧瞧你,心慌意乱的,连个章法都没有了,像什么样?我平时跟你们说的,越是紧急就越是要镇定,都当耳旁风了?段祺瑞哭丧着脸,看着袁世凯道:大人,别的事情我都可以镇定,可这事儿……袁世凯心中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问道:究竟怎么了?让你这副模样段祺瑞看了他一眼,压低了声音,急促地说道:大人,方才我们的探子发回密信,载涛他们买的军火已经运到了,并且分发到了禁卫军的手中,我们已经完全输了这一招了什么?袁世凯心中猛地一震,又惊又怒,拍案而起,你再说一遍?段祺瑞近乎叹息似的说道:大人,禁卫军已经拿到新式武器了,我们晚了一步把这件事说出来,他倒反而像是松了口气,心中安定了不少,再不复方才的惊慌失措。

但现在换袁世凯无法淡定了。

他脸色铁青,气息急促,猛地一拳捶在桌上,然后一手将桌上的笔墨纸砚全都扫在了地上,怒道:岂有此理看着暴怒中的袁世凯,段祺瑞不敢吱声,只在一旁静静地待着,等到袁世凯自己转圈转够了,气喘吁吁地重新在椅子上坐下来,这才小心翼翼地问道:大人,事到如今,您看……该如何是好?袁世凯瞪了一眼过去,只觉得又是气怒又是失望。

这些人,怎么一个个都是酒囊饭袋?平日里一点小事都办不好,大祸临头了就只会乱了手脚,如此心性和手段,怎能成大事?他恨恨地看着段祺瑞,喘息稍定,怒道: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船还没到南海吗?怎会又突然跑到了天津?段祺瑞被他如刀的眼光一瞪,顿时有点瑟缩,讷讷地说道:是……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明明负责监视的人没看见船靠岸,还在原地停着呢,也不知道为何突然就到了天津了……我们连他们什么时候上岸的都不知道,直到武器都分发下去了我们的探子才明白,这才发回了消息来。

刚刚稍微有点平息的怒火顿时燃烧得更加厉害了袁世凯努力克制住想要一脚踹过去的冲动,强压着怒气,几乎是从牙齿缝里挤出了声音,道:还不赶紧去给我查明真相?不管怎么样,他们总是通过什么手段把东西神不知鬼不觉运过来的,总不会是从天上掉下来必须找出他们的手段来,否则以后还会是一样,我们可就真正地输了段祺瑞急忙应声道:是,大人,下官立刻下令他们去查可是……现在我们……蠢货袁世凯终于忍不住心中的急怒,骂出声来,事到如今了还能怎么样?难道去找禁卫军开战吗?滚段祺瑞吓了一跳,甚少见到袁世凯如此气急败坏的模样,顿时魂飞魄散,屁滚尿流地跑出了书房,赶紧去执行袁世凯的命令去了。

袁世凯只气得心口绞疼,坐在书桌后面,胸口剧烈起伏着。

他原以为还能争取些时间,想办法阻止载涛等人的行动,却没想到被他们悄然无声就抢占了先机,这让一直以来都趾高气昂、占尽上风的他怎么吞得下这口气?载涛他们却不会理会袁世凯等人的震惊与失落,巴不得那些北洋的官员们一蹶不振、就此消失呢,又怎会对那些人付出一星半点儿的同情?计划出奇的成功,他们每个人都沉浸在兴奋与欢乐之中,看着焕然一新的禁卫军,载涛和载沣、载洵三兄弟乐得合不拢嘴,恨不能大醉一场,或是高歌一曲发泄心中的快乐。

只不过现在情况不允许,虽然他们判断北洋军不会公然作乱,可毕竟人心隔肚皮,狗急了还跳墙呢,谁知道袁世凯他们逼急了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当下只得按捺下心中的激动,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做好防备,警惕着万一发生什么事情,也能及时作出反应。

另外,先进的武器有了,使用武器的人却还不够水平,这是他们面临的又一大困难。

既然是打着训练的名义出来的,他们自然不能一无所成就打道回府,因此从第二天开始,禁卫军就开始了艰苦的训练。

载涛和载沣、载洵三兄弟则在笠日便返回了京城,向光绪皇帝报告天津的一切,尤其是武器顺利到手的消息更是值得大书特书。

虽然当晚他们就派人回京传递了这个消息,但详细的经过还是需要他们自己向皇帝面禀的,更何况还有采购款项的后续事宜,必须尽快解决,欠的钱必须赶紧付清,否则一旦失信于人,以后想要继续购买军火什么的就不容易了回到京城之后,载涛等人连家都没回,衣服都没换,就直接迫不及待地进了宫。

光绪已经等在乾清宫了,兴奋了一晚的他彻夜无眠,就等着三兄弟来报告详细情形呢,谁敢让皇帝久等?全忠则率先回到了家中,立刻便被同样坐卧不宁的婉贞叫到了后宅,在婉贞的院儿里,细细回话。

全忠也是个机灵人,不等婉贞说话,便急忙说道:禀福晋,爷说了,他先去宫里晋见皇上,稍后便回,福晋无须担心。

婉贞稍微放下点心,问道:全忠,你一直跟着爷,事情可都顺利?爷和五爷、六爷还好吧?没出什么问题吧?全忠忙道:回福晋的话,一切都好,都顺利。

昨儿个晚上其实一切都办妥了,只是不宜夜间赶路,所以爷们才等到今早才出发。

几位爷都很兴奋,心情好、身体也无恙,不过有些疲惫罢了,福晋请放心。

听了这话,婉贞这才算是真正地放心了。

忍不住嘴角露出一抹笑容,想到为了这些军火,他们费了多少心血、花了多大的劲儿,好不容易才走到这一步,实在是可喜可贺想了想,她站起身来,说道:爷去见皇上,怕是一时半会儿回不来的,备车,我要去醇亲王府全忠应了一声,赶紧出去给婉贞准备车辆。

婉贞这个时候才算有了些真实感。

采买武器这件事情,可不是一个人或者他们几个单独能够完成的,是众人一起努力的结果,尤其奥斯顿在其中发挥了不可忽视的作用。

如今已经成功了一半,她自然想到要将这个好消息跟他分享,一同体味这齐心协力奋斗后成功的喜悦。

第二百一十九章 人言稍时,马车准备停当,婉贞便带着菊月出了门,直奔醇亲王府而去。

两家离得并不遥远,不一会儿她们就来到目的地,门房一见是婉贞,问也不问便开了门让她们进去,直入后院,另外一个小厮立刻见机地赶紧跑去向幼兰通报去了。

等婉贞下了马车,幼兰已经迎了出来,手里还牵着小溥仪,笑着说道:今儿个怎么这么早便来了,婉贞?婉贞笑了笑,先是给幼兰行了个礼,说了声:五嫂吉祥这才又笑着说道,五嫂想必也知道,五爷和六爷、七爷一大早已经回到了京城里,现在正往皇宫里去了吧?幼兰笑着说道:知道,五爷方才派人来说了,一会儿见过了皇上之后才回来。

你就是为这个来的?婉贞点点头道:这次五爷他们前往天津,一切顺利,我这心里也甚是开心,所以便来找五嫂聊聊,顺便也感谢一下奥斯顿。

若是没有他,这回我们说不定会竹篮打水一场空呢,一想到这里,我这心里就忍不住一阵后怕幼兰稍微敛去了些笑容,颇为感慨地说道:可不是么这次真真是惊险万分,还好有这么个洋人在,否则……你说得对,是该好好谢谢他,咱们一块儿去吧。

婉贞笑了笑,跟幼兰并肩向着客房的方向走去。

一边走,她注意到幼兰似乎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由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两人关系亲密,便也没有太多客套,她直截了当地问道:五嫂,你是不是有些什么话想说?幼兰看了看她,微微一叹,说道:婉贞,有些事情……可能是我有点儿杞人忧天了,可身为你的嫂子,却又觉得不说不行。

你且听着,我不过提个醒儿,若是没有这回事,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婉贞不由得更加奇怪了,笑着说道:五嫂,你我的关系,虽不是姐妹,却比姐妹还要亲密,有什么话直说就是。

我这人是个惫懒的性子,年纪又轻,许多事情都不曾考虑周详,难免有所疏漏。

若是你发现了,可千万要跟我说别客气,我感激都来不及了,又怎会怪罪于你?幼兰笑了笑,拉着她的手停住了脚步,轻声说道:既然如此,我就不妨直说了。

你是个聪明豁达的人,这我们都知道,也明白你与七爷之间感情深厚,三年圈禁,不是人人都能心甘情愿日夜相伴的。

这些我们都看在眼里。

不过这洋人终究非我族类,心思观念皆不相同,有些时候有些想法实在是匪夷所思。

就说那奥斯顿,如此下大力气帮我们,虽说明里是想要从爷他们手里得到好处,但我瞧他的眼神,却似乎对你也有着别样的心思?我知道你与他之间坦坦荡荡,并无不可告人之处,爷他们想必也明白,可防人之心不可无啊况且毕竟这还是在中国,三从四德乃是我们做女人的本分,我们自己问心无愧是一回事,却多少还是要注意一下别人的想法。

若是被人误会你跟那洋人有什么瓜葛……婉贞听着这番话,不由得苦笑了。

她自然知道幼兰这是一片好心,发自善意,也明白自己最近确实有些大意了。

到国外去走了一圈,似乎将她体内一些紧闭封存的东西打开了来,那相对自由的风气和态度,令她在不知不觉间忘记了现在身处的年代,在中国还不足以开放到可以容许一个已婚的妇人跟另外的男人相处和睦的程度。

她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小心了,然而现在回头看看,却还是在不经意间、举手投足中略微有些超过了尺度,在外人眼里,怕是已经足以被称之为放荡了吧?幼兰说得对,就算他们自己问心无愧,可她却不能忘记了人言可畏。

她的身份不同寻常,一言一行都在许多人的眼里,稍有出格怕是就会引来一串口诛笔伐。

她不怕麻烦,然而这种无谓的麻烦还是少沾为妙。

想到这里,她不由对幼兰生出几分感激之心,笑了笑道:五嫂说得对,是我疏忽了。

之前也是没办法,爷他们不好出面,跟奥斯顿的联系只能通过我来进行,所以行动之间未免有些散漫,我也有错,没注意这方面的事情。

不过如今好了,要做的事情基本已经做完,我会尽量减少跟他见面的次数的,以免惹人闲话。

幼兰欣慰地笑笑,看着她说道:你能这么想就好。

希望你明白,我并不是指责你什么,也从不曾有过怀疑你的心思,只是因为咱们关系非同寻常,我觉着该提醒你一下,所以才这么说。

婉贞笑道:五嫂放心,你的意思我明白,更是感激在心。

你也是为了我好才会说这些,若是不把我放在心上,又何必为**心呢?幼兰这才彻底释然地笑了笑,心中对婉贞更是多了几分好感。

她、必禄氏和婉贞三人之间,她与婉贞最是谈得来,最主要的原因自然是彼此的性格相合。

就拿方才那番话为例,若是对象换做必禄氏,她必定会耿耿于怀,甚至伤了彼此间的感情,因此是绝对说不得的。

但面对婉贞,却可以直言不讳,这就是各人的胸襟和气度所造成的不同了。

两人又继续往前走着,不一会儿便来到了奥斯顿所住的客房。

由于时间还早,奥斯顿还没有出门,正好三人凑到了一块儿。

婉贞将载涛他们的行动简单说了一遍,奥斯顿听了也是十分的开心,不管出于什么目的,他毕竟为此付出了大量心血,如今见终于能够达到目标,心中的喜悦也是难以细述。

幼兰看了看他,笑着说道:雷德先生,这次王爷他们能够办成这件事儿,您可谓是劳苦功高啊虽然爷他们此刻没有回来,但我知道他们必定也是对您感激在心的,今儿个晚上我们做东,宴请您来表达我们的感激之意,不知您有没有空闲呢?奥斯顿礼貌地笑了笑,说道:多谢您的招待,尊敬的亲王夫人。

作为朋友、作为合作伙伴,我不过是做了我份内的事情罢了,并没有什么值得感谢的地方,您太客气了。

对于我自己而言,是非常乐意跟你们一起庆祝这次的胜利的,不过我与几个朋友已经约好在先,今天晚上将在一起聚会,多谢他们能够赏脸帮我这个忙,所以恐怕是没有时间赶回来参加您的晚宴了。

或者你们先行庆祝,我们改日再聚如何?幼兰和婉贞对视了一言,幼兰笑道:这可真是巧了。

本来我们也打算正经宴请一下此次大力帮忙的您的那些朋友们,感谢他们对我们的帮助。

所谓择日不如撞日,既然大家都有这个心意,倒不如今晚我们便一起请了如何?婉贞,你看呢?婉贞笑道:正是呢本来我还想分开来请的,不过这样一起请了也不错,人多才热闹嘛奥斯顿听她们这么说了,倒也不好拒绝,于是笑道:既然这样,那套句中国人的话,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我这就去跟他们说说,能够参加亲王殿下举办的宴会,他们一定也会很高兴的。

三人计议定了,奥斯顿便急急忙忙出门去了。

婉贞和幼兰相对一笑,婉贞说道:既然这么决定了,那我也先回去准备一下好了。

晚上我再跟爷一起过来。

幼兰笑笑说道:那是最好。

你觉着今晚是否还需要请点儿其他的人?婉贞想了想道:还是免了吧。

毕竟这次奥斯顿他们的帮忙都是私密的,知道的人不多。

这条路子我想还是不要暴露的好,不然以后万一还有类似的情况可就不好办了。

请的人越多消息就越可能走漏,我们还是小心一点吧。

幼兰听了,点点头道:这样也好。

婉贞于是告辞出来,又回到了家中。

没坐一会儿,载涛便回来了。

爷……她笑着迎上前去,还未说话,却冷不丁被他一把抱了起来,在院子里转了好几圈。

爷……放我下来她不禁胀红了脸,也不知是羞的还是晕的。

还没来得及惊讶就被转晕了头,她紧紧抓住载涛的肩膀,趴在他身上半天无法站稳。

好容易眩晕好了些,顿时又羞又怒,忍不住娇嗔起来。

载涛是真的高兴过度了,即使放下了婉贞也仍旧紧紧抱着她,一边畅快地笑道:成功了我们成功了。

看到许久未曾见过的开朗笑容,她满心的嗔怒顿时消散得一干二净,怎么也生不起气来了。

那强烈的喜悦感很快便感染了她的心,暖暖地看着载涛,她笑着说道:恭喜王爷、贺喜王爷。

载涛凝视着眼前心爱的人儿,忍不住心中的激荡,重重地在她唇上一吻,叹道:贞儿,真的是多谢你了若不是你,这次的任务怕是会凶多吉少。

婉贞没想到他会突然偷袭,顿时整张脸都红透了,眼光瞄了一圈周围,只见四周的下人们都强忍着笑意,眼光掩饰性的东张西望,却反倒此地无银三百两,弄得她羞窘不已,直想挖个地洞把自己埋起来算了。

第二百二十章 惊魂嗔怪地看了载涛一眼,婉贞娇羞中带着些许怒气,轻轻推开了他说道:爷,您这是说的什么话?此事能够成功乃是你们努力的结果,还有奥斯顿的热心帮忙,与我可没什么关系。

载涛弯着嘴角,显然没被婉贞的嗔怒影响到好心情,笑着说道:此言差矣。

若不是你,我们哪儿能遇到奥斯顿?若没有遇到奥斯顿,事情哪儿可能有那么顺利?所以归根结底,你才是这次成功的大功臣婉贞一愣,想想倒也是这么回事,不由笑道:照这么说,我为何会遇到奥斯顿呢?还不是因为被人推下了海。

谁把我推下海呢?是他们推理下来,这次能够成功,归根结底倒是他们的功劳了载涛也是一愣,发现这种逆推法居然推出了意料之外的结论,顿时也是忍俊不禁,夫妻俩都笑成了掩口葫芦。

爷一大早赶回来,一定很累了,先进屋歇会儿吧。

婉贞笑着说,被这一番插科打诨早就搪塞了过去,也忘了生气了。

载涛的精神从昨天开始就一直处于亢奋状态,持续了一天多的时间,现在一回到家中,可以真正放松下来的时候,顿时一阵倦意袭来,便感到有些支撑不住了。

他点点头,走进了里屋,让婉贞服侍着除下了朝服,只穿着中衣便躺到了床上。

爷,可需要妾身吩咐下人们准备热汤沐浴一下,也好睡得香甜些?婉贞看着他疲惫的神情,忍不住心疼地说道。

他摇了摇头,道:算了,先睡一会儿再说吧。

婉贞点点头,不再啰嗦什么,看着他转眼间便沉入梦乡,轻轻为他盖上被子,便轻手轻脚走出来,吩咐下人们准备热水。

现在不洗,睡醒了以后却是无论如何都要洗洗的,晚上才好去参加醇亲王他们摆下的宴席。

却说此时在袁世凯家中,昨天夜里被臭骂一通的段祺瑞又来了,带来一个说不上是好还是坏的消息。

他看着袁世凯,说道:大人,我们已经查明了,此次他们之所以能够悄无声息将武器运上岸,全都是靠了洋人的帮忙,以洋人的贸易船为掩护,神不知鬼不觉上了码头。

袁世凯皱了皱眉头,道:这没道理啊洋人们是答应过我们的,会设法阻挠这次的运输,怎么又会改变主意帮起他们来?此时北洋一系的官员们或是已经听说了军火的事情,或是被袁世凯派人通知,基本上都来到了袁府。

徐世昌毕竟为人老练得多,想了想说道:慰亭,此事其实也不足为奇。

洋人们一向习惯于两面三刀,当面答应你、转头便变卦也不是第一回发生了,我们实在不应该把太多希望放在洋人们身上才对。

段祺瑞却摇了摇头,道:徐大人,倒不是这样的。

洋人们这次没骗我们,只是载涛他们却通过那个叫奥斯顿的洋人另外找了别的人相助。

洋人们也不是铁板一块,答应帮助咱们的不过是其中一部分而已,他们能够找到另外一部分人的支持,这才能够瞒天过海、偷梁换柱袁世凯听了,脸色顿时阴沉得可怕,沉声问道:此事当真?真的是那个叫奥斯顿的洋人帮的忙?段祺瑞忙道:确是如此,我们的探子亲耳听到的袁世凯恨得咬牙切齿,从牙缝里挤出了声音,说道:我明白了全都明白了徐世昌等人却是一头雾水,不禁问道:慰亭,你明白什么了?袁世凯却并不明说,只是站起来在屋里来回踱着步。

其他人知道他必定是在考虑着他们的对策,因此也不敢出声,静静地等在一旁。

不久,袁世凯蓦地停下了脚步,眼色阴霾,不时闪过一丝凶戾,狠狠地说道:如今,他们投机取巧取得了暂时的上风,我们棋差一着,这已经是既成事实,多说无用。

不过这种事情绝对不能再发生第二次,否则我们将再无立足之地黎元洪对此自然没有意见,却忍不住担忧地说道:可是大人,我们应该怎么做呢?既然事情牵涉到洋人,我们是否还是跟那些支持我们的洋人说一声,让他们出面比较好?袁世凯却冷笑一声道:支持?谁有是真的支持我们?不过是利益的交换罢了。

他们靠不住,我们最好还是靠自己你打算怎么做?徐世昌问道。

他与袁世凯相交多年,自然知道袁世凯这番表情之下,隐藏的是已经决定了的决心,再不会因任何事而改变。

袁世凯冷冷一笑,道:他们这次之所以能够成功,不过是其中几个关键人物的作用罢了。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只要我们把那几个关键人物解决掉,他们自然就无法继续做下去了众人听了这番话,似乎从中听出了一丝暴戾和血腥,不约而同地心中一寒。

段祺瑞无端端打了个冷颤,低声说道:大人,难道您想对那叫奥斯顿的洋人下手?这……不好吧?万一引起什么国际纠纷……袁世凯面无表情,整个人似乎都散发出一股阴森之气,幽幽说道:没错,就是那个洋人一个商人而已,就算有点势力又如何?只要肯花钱,还怕有什么摆不平的吗?这也算是杀一儆百,看看谁还敢擅自去帮那些人北洋一系的官员们就像被人踩住尾巴的猫,气急败坏,秘密计议着翻盘的计划,而此时的载涛等人,却因为一时的成功而暂时放松了警惕。

载涛舒舒服服睡了一觉,等醒来的时候却已经是黄昏了。

婉贞笑着走进来,手里拿着他的换洗衣服,说道:爷,时候不早了,该起来了。

妾身已经命人打好了洗澡水,爷去好好洗一下,换身衣服我们就该出发了。

出发?去哪里?载涛迷惑地问道。

婉贞于是把早上去看望奥斯顿,顺便定下了今晚的宴会的事情说了一遍。

载涛听了,点点头道:这事儿你们做得对,理应如此。

那好,我去洗洗,你先准备着,咱们一会儿就出发。

婉贞点点头,让全忠服侍着载涛前去沐浴,自己则吩咐下人开始准备出门的事宜。

不一会儿,载涛洗好出来,换上了婉贞特意准备的衣裳,夫妻两人便携手出门,来到了醇亲王府。

由于要保守秘密,今晚的晚宴比起当日载涛他们的庆功宴逊色了不少,来的客人不多不说,也没什么特别的布置,醇亲王府从外面看上去跟平时并无二致,只有进去了里面才能发现一点宴会的气氛。

奥斯顿的朋友们和载洵夫妇都已经到了,大家正坐在客厅中,客气地聊着天。

所谓的奥斯顿的朋友并不神秘,都是些做生意的生意人,当然这些人是否真的纯粹是生意人就很难说了。

但不管怎样,能够得到醇亲王的邀请,得到几位亲王殿下共同的感谢,很少有人会放弃这个机会。

况且洋人的思维跟中国人不同,学不会谦逊的那一套,自己确实做过、帮过忙,这番感谢算是受得理所当然,又有什么好客气的呢?载涛和婉贞加入进来,气氛顿时又热闹了几分。

不一会儿,管家便来通禀说宴席已经准备好了。

众人来到饭厅,按照宾主坐定。

载沣瞧了在场的人一眼,笑着端起了酒杯说道:诸位,今晚在此,我谨代表朝廷,感谢雷德先生以及几位朋友的大力援助,使得我们此次购买的货物能够顺利上岸,实在是对我等大有益助。

来,我先干为敬说着,一口饮尽了杯中酒。

众人纷纷笑着,嘴里客套了两句,便也是一干而尽。

载沣笑着看了看他们,又道:今儿个晚上只是我们私下里聚聚,等这次所有的货物都运送完毕,皇上自当嘉奖各位,到时这酬谢之宴怕是就不会在这里了,八成会在紫禁城里举行吧。

听了这句话,奥斯顿等人顿时更加兴奋起来。

他们之所以愿意帮助清政府,不过是为了谋取更大的利益罢了。

如果能得到皇帝的接见,从而借此捞取更大的好处,这次的冒险也就千值万值了于是,这顿饭吃得众人畅快不已,可谓是宾主尽欢。

载涛等人也是心中愉快,不由借着这个机会多喝了两杯。

一直喝到夜深,众人这才起身告辞。

载沣夫妇送他们送到门口,夜色掩映下,昏黄的灯光给黑暗带来一丝光亮,却又有些模糊,在新月的朦胧月光下,人的视线受到了很大影响。

正说着话,突然从黑暗中冲出了几个人来,眼神凶恶,手中拿着个黑乎乎的东西。

事出突然,几乎没有人反应过来。

再加上大家都喝了点酒,反应速度比平时慢了何止一拍,因此当第一声枪响的时候,竟然都没有人动一动。

一个人倒了下去,茫然中,大家的神经都有些短路,也搞不清楚是谁倒了下去。

然而婉贞突然一下清醒过来,猛地尖叫了一声,下意识便抓住载涛的手往地下扑去。

枪击卧倒她虽未经历过类似的情景,但前世里看过无数的枪战片,这样的动作已经刻画在了脑海深处,一旦发生情况便直觉地做了出来。

直到这时,众人才一起回过神来,顿时,尖叫着、躲避着、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转着,乱成了一团。

载涛也立即醒了过来,激灵灵打了个冷颤,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升上脑门,下意识紧紧抱住了婉贞,顺势就往旁边滚了过去。

第二百二十一章 死别(一更)婉贞悠悠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自己会躺在这里?她稍微一动脑筋,立刻便有针刺似的疼痛猛烈袭来,痛得她紧紧皱起了眉头,脸色更是白得不见一丝血色。

门吱呀一声响了,顿时分散了她的注意力,她略微转过头,看见菊月手里托着个盘子,轻手轻脚走进来。

将盘子轻轻放在桌上,菊月不经意地一瞥,却正好对上婉贞的眼神,顿时一愣,随即便喜出望外,惊喜地低叫道:福晋,您醒了婉贞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的嗓子干涩得说不出话来,不禁渴望地望向桌上的水杯。

菊月久不闻她出声,忍不住顺着她的眼光看过去,顿时恍然大悟,急忙走到桌前斟了一杯水,然后轻轻扶起婉贞,小心翼翼地喂她喝下了清水。

仿佛就要烧起来的喉咙中流过清流,顿时感到说不出的舒服。

她闭了闭眼,似乎连头疼都纾解了几分,就着菊月的搀扶慢慢躺回了床上,再转头看时,立时又看出些不寻常之处来。

只见菊月清秀的脸上,眼睛又红又肿,鼻子也红红的,显然是大哭过一场的模样。

她心中诧异,不由好奇地问道:菊月,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哭了?又转头看了看四周,继续问道,为何我会在这里?我什么时候上床休息的?怎么什么都想不起来了?菊月猛地转过头来,看着她的眼中迅速又凝聚起泪水,带着惊惶和悲戚,颤声道:福……福晋,您……您这是怎么了?什么都不记得了?您……您可别吓奴婢啊婉贞迷惑地看着她,她不是个爱哭的人啊怎么这会儿……隐隐中,她似乎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然而却又分明不愿去回想,直觉感到那件事情必定会令她万分痛苦,以至于她有那么一刹那懦弱地只想闭上眼睛,什么都不去想、什么都不去做。

菊月颤抖着双唇,几番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泪水悄无声息地垂落脸颊,像是断线的珠子,无穷无尽,十指几乎都要掐进了肉中,才能勉强忍住不要在婉贞面前哭出声来。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似乎有急促的脚步声迅速接近着,还有细碎的说话声响起。

那脚步声是那么熟悉,还没等婉贞想起来在什么地方听过,门就被猛地推开来,一个略带些沙哑的男声说道:婉贞……七福晋可是醒了?说话间,一个明黄的身影快步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黑压压一大群人。

然而刚到门边,那些人却停下了脚步,只余那明黄色的身影继续向前。

菊月睁大了眼睛,忘记了擦拭腮边的泪水,便忙不迭下跪说道:奴婢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光绪没心情理会她,径自望向床上,正好迎上婉贞带着迷惘的眼神,顿时心中一阵狂喜,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床边,蹲下身子。

他的行动迅速而敏捷,说出的话却无比柔和温暖,轻柔地问道:贞儿,你觉着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婉贞愣愣地看着他,蠕动了一下嘴唇,小声地问道:皇……皇上,你怎么在这里?光绪愣了一下,看着那平静得有些诡异的神情,扯了扯嘴角,却忍不住心中的酸涩和悲痛,勉强笑着,说道:朕……朕只是来看看你……发生了这种事情,朕很担心你的身子,你现在感觉可好些了?婉贞更加迷惑了。

挣扎着爬起来,她一边问道:发生了什么事?皇上为什么要特意来看我?你方才说的是什么意思?光绪一惊,赶紧走过去扶住她,却在下一刻感受到她的虚弱和无助,心中一痛,忙用力支撑住她的身子。

婉贞游目四顾着,自从醒来之后就没看见载涛,如今连光绪都来了,他却不见踪影,这是怎么回事?他在哪里?爷……七爷呢?七爷怎么没来看我?皇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她的心越来越慌,转过头去看着光绪问道,却在他的眼中发现一丝惊诧和恐惧。

光绪凝视着她茫然的表情,一颗心渐渐沉到了谷底,轻轻地试探着问道:贞儿,你……不记得发生了什么吗?婉贞摇着头,反问:发生了什么?皇上?见光绪目瞪口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又急忙转头看向菊月,追问,菊月,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菊月终究是忍耐不住,呜的一声哭出声来,泣不成声道:福……福晋,您真的……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吗?婉贞愕然看着她,脑中开始出现一幅幅零散的图片,仿佛拼图一般,一块一块,渐渐浮现。

光绪心惊胆颤地关注着她的反应,见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眼神渐渐变直,更是一阵心惊肉跳,忍不住重重按住她的肩膀,焦急地说道:算了,婉贞,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千万别勉强然而已经晚了。

脑中的拼图一块块拼接起来,形成一幅完整的图画,将那惨痛的一幕再次带回到她的记忆中,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也随之回来,将她的心撕扯成一块块的碎片,再也无法复原如初。

不——她凄然绝望地大叫了一声,整个人都崩溃了眼前的一切似乎都被鲜血所覆盖,她什么都看不见了,只看得见那倒在血泊中,动也不动的身影,原本那么伟岸充满活力的身躯,却只剩下毫无生机的躯壳,仿佛是人造的玩偶,静静地倒在地上。

那一声仿如失去了灵魂的凄厉叫声,将光绪的心都震碎了,眼前不由得一片模糊,泪水不知不觉中已经流出了眼眶,他却一无所觉,只是轻轻地将她抱进自己怀中,愈发轻柔地叫着婉贞的名字,一声声、一串串,慢慢地、慢慢地,唤回她的理智。

缓缓地,仿佛又有了知觉,耳边传来温柔的呼唤,是谁?眼前的腥红没有任何变化,她不知道此刻是谁在紧抱着自己,只是遵循本能地瑟缩在他怀里,仿佛抓着万丈悬崖上一棵稚嫩的小草,那最后的救命稻草,颤抖着声音问道:骗人的……骗人的对不对?他没事,他一点事都没有,对不对?光绪哽咽着,几乎说不出话来,抽泣着说道:不……贞儿,你知道的,你知道的,他不在了。

他已经不在了心脏似乎在瞬间停止了跳动,她的眼前一黑,喉咙里传来一阵腥甜,忍不住一张口,殷红的鲜血顿时喷了出来。

光绪和菊月都被吓呆了,足足愣了好几息的工夫才回过神来,立刻惊惶失措地大叫起来:来人哪……太医太医快进来一直守候在门外的太医一听,顿时不敢疏忽,立刻拎着药箱跑了进来,一眼便看到婉贞胸前鲜红的血色,顿时倒抽了一口凉气。

皇上……他刚要下跪,却见已经慌了神的光绪焦虑不耐地挥了挥手。

光绪此刻哪里还有心思管什么礼仪之类的事情,头也不抬地催促道:快快过来看看七福晋,她刚刚吐血了太医急忙凑上前来,光绪想要让开一点好让他看个清楚,却没想到婉贞紧紧抓着他的衣襟,神智都有些模糊不清了,嘴里却仍旧喃喃地念着:为什么……为什么……光绪只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给紧紧揪住了,喘不过气来,下意识更加用力抱紧了怀中那脆弱如纸一般的女子,一遍又一遍地安慰着,在她的耳边喃喃说道:别怕,别怕,朕在这里……我就在这里,我陪着你,哪儿也不去,我在这里……两人似乎都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中,一层看不见的隔膜将他们与这世间分离开来,似乎世上就剩下了他们,再无其它。

太医躬着身子,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不由暗自叫苦。

过了许久,见两个相拥垂泪的人儿似乎没有分开的意思。

这样叫他怎么看病啊?万一拖久了拖出什么问题来,以皇帝现在的表现,会怎么处理他?激灵灵打了个冷颤,为自己老命着想,他只得小心翼翼地说道:皇上……臣斗胆,请皇上让……臣看看七福晋的情形,也好及时为七福晋医治……光绪这才有些回过神来,双眼慢慢有了焦距,看清楚眼前的人正是他特意带来的太医院高手,慢了一拍的反应过来,点点头道:你……来给七福晋看看,她方才受刺激过大,吐了血……说着说着,那刺目的鲜红血迹仿佛灼烧了他的眼瞳,他的心猛地一颤,竟再也看不下去,急忙别过了头。

菊月努力抑制着似乎怎么擦也擦不完的眼泪,从旁拿来个锦布包垫在婉贞的手腕下,光绪轻轻地将她放平在床上躺着,此时的她似乎已经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除了止不住的泪水还在奔流,已经一动也不能动了。

第二百二十二章 生机她的心几乎已经死寂,却仍旧在不知不觉中反复在脑海回放着那痛彻心扉的一幕。

一切究竟是如何发生的呢?为什么会有那样的结局呢?记得当时,一声枪响,所有人都乱了手脚。

她却是最先回过神来的一个,并且拉着载涛一起扑到了地上。

心慌意乱之中,他们连滚带爬地躲到了门框后,本来已经脱离了抢手的视线了呀可是没想到,当载涛看到那倒在地上的人之后,顿时发出了一声惊呼,不顾自身安危地从藏身处冲了出去。

哦,都是她的错都是她不好如果她能够警醒一些,如果她能够及时拉住他,那么后面的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她的痛不欲生和后悔莫及,都不会再有了都怪她啊……眼前似乎一遍又一遍地看见,那挺拔的身躯就在她面前倒了下去,而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动也不能动。

在那一刻,她的世界便已经天崩地裂就像坏掉的胶片,一次又一次的回放都在这里定格,再也没有后续。

她只能无助地被迫一次又一次回忆这心碎的一幕,然后任凭痛苦和绝望将她淹没,心碎成齑粉,再也拼凑不回原来的模样,整个世界都变成了黑白,只剩眼前那片鲜红,笼罩了每一寸天地。

她静静地躺着,默默地流着泪,除了胸口尚有微弱的起伏证明她还活着,整个身躯都没有了生气,仿佛已经逝去了一般。

这样的她自是令人忧心不已,光绪站在床边看着,只觉得心如刀绞。

太医细细诊察过她的脉象,眉间紧皱,默默地退开来,站在一旁,一言不发。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光绪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定定地看着他,问道:七福晋的情况如何?太医斟酌了一下用词,缓慢而恭敬地答道:回皇上的话,七福晋之所以吐血,只是因为忧思过甚、刺激太大,一时之间仍旧无法接受残酷的事实,这才突然发病。

其他……倒未见异状。

光绪是何等人物?自然听得出他话中的避重就轻,非但没有因此而松口气,反而更加凝重地看着他,问道:就是如此吗?你可有医治之法?太医只觉得口中发苦,却没有胆子撒谎,不得不照实说道:回皇上的话,若只是身体上的虚弱,臣开几副药,喝下去也就没事了。

怕只怕……怕什么?光绪沉声问道。

怕只怕……心病无药可医啊太医硬着头皮说道。

哐的一声,桌上的茶具被震怒的光绪一手扫落,摔在地上成为粉碎。

他的怒火就像这飞溅的碎渣一样,波及到在场的每一个人,顿时呼啦啦一阵,屋里屋外跪下了一堆的人。

心病?什么心病?光绪的声音十分压抑,谁都能听出里面强压着的怒火,虽没有爆发出来,却带给人无比的威压,令人心惊胆颤,能够说出话来就已经实属不错了,那颤抖的声音却实在不能再强求什么。

太医深深地埋下了头去,颤不成声地说道:皇……皇上,七……七福晋现在是……是受刺激过大,下……下意识选择逃……逃避事实,所以……所以才会封闭了自……自己。

若是……若是长期下去,臣怕……臣怕……怕什么?光绪越听越是心惊,再也耐不下性子,重重拍打着桌面,怒道。

臣怕福晋会就此逐渐消瘦,以至最终不可收拾太医在强大的压力下,反倒刺激得流利起来,一口气说完了后面的话。

光绪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震惊地转头看着婉贞,眼中毫不掩饰流露出怜惜和痛楚,动作却无比轻柔,缓缓在她床边坐了下来,轻声呼唤着:婉贞……贞儿她却一动不动。

光绪张了张嘴,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觉得喉头哽咽,心中的悲痛无以复加。

这时,载沣和载洵匆匆走了进来,看到如此的情形,不由都是一愣,随即便心头一沉。

皇上,婉贞她……两人顾不得君臣之礼,莽撞地开口便问道。

光绪也没心思去理会什么君臣之别,只转头看了他们一眼,摇了摇头,便将眼神移回了婉贞的脸上。

看着了无生气躺在床上的婉贞,载沣和载洵顿时也只觉得心如刀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载涛的死已经令他们心力交瘁,如果婉贞再出了什么事的话,让他们有何脸面去见九泉之下的弟弟?太医,她现在的情形究竟怎么样了?载沣看见一旁跪着的太医,忍不住问道。

太医战战兢兢,将方才对光绪说的话又复述了一遍,直听得两兄弟眉头紧皱,看着一动不动的婉贞一筹莫展。

身体上的病痛好医,可心中的伤痛该如何抚平?婉贞与载涛的感情本就极为深厚,他们看在眼里,羡慕在心。

可是如今一旦出事,这却也成为最致命的弱点,没有了载涛的婉贞,竟然会失去了求生意志,这对他们来说,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皇上,这……载洵注视着光绪,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若论感情,自然是婉贞与载涛最为深厚。

其次便应该是光绪了。

他们共同经历了那段最紧张可怕的幽禁岁月,情意不是他和载沣能够比拟的,若说此刻还有谁能帮她走出痛苦的深渊,除了光绪之外再不作第三人想然而他却失望了,只因光绪转过头看了他一眼,那眼中却充满了痛苦和挫败。

他的一颗心冷了下去,只听光绪艰涩地说道:没有用,她根本就听不到我的话……载沣和载洵面面相觑,载洵苦涩地说道:难道,就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了吗?就只能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她虚弱下去直到……吗?光绪的眼神剧烈变幻着,心头两股力量在激烈地拉锯。

如果可以的话,他一辈子都不想说出这句话,可是现在……半晌,他终于狠狠地一咬牙,俯身在婉贞的耳边,轻声说道:贞儿,醒醒吧。

你再这样下去,肚子里的孩子可怎么办?孩子?载沣和载洵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两人惊愕地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震惊,一个人的话或许可能出现幻听,但总不可能两个人都出现同样的幻觉吧?那么,他们听到的都是真的了?婉贞有孩子了?同样受到震撼的并不止他们两个。

婉贞一直都在浑浑噩噩之中,耳边似乎一直叽叽喳喳在响着话声,她却一句都没听清楚——或者,她根本就不在乎、不想听清楚?然而,孩子两个字却像一道响雷在她耳边炸响,她明显已经陷入停滞的大脑延迟了好几分钟,但毕竟还是接收到了这个信息,顿时愣住了。

她终于有了些反应,缓缓转过了头,睁大了眼睛注视着光绪,机械似的问道:你……你说什么?见她终于有了回应,光绪的心中惊喜交织着黯然,激动与悲伤并存,低沉地说道:太医方才替你诊脉的时候发现的,你已经怀有身孕一个多月了。

愣了几秒,婉贞迟疑着,难以置信地缓缓抚上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喃喃地自言自语着:我怀孕了我……怀孕了?是啊,你已经有孕了光绪的声音一如之前的温柔,心头却一片苦涩,眼前不自觉地浮现出当年还在颐和园里,为了骗过慈禧,她不得不假装怀孕的情景。

只是,这次,她却用不着欺骗任何人了心中难过,他却不能表现出来,反而趁热打铁,声声善诱着说道:所以,你不要再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了,总要为腹中的胎儿想想。

七弟已经走了,难道你想让他唯一的孩子也随他而去吗?一字一句,像一把千斤重锤,狠狠地砸在她的心上,让那已经麻木感觉不到任何东西的心脏,慢慢恢复了知觉。

慢慢地,细密的啜泣声低沉地响起来,她泪如雨下,最终变成了嚎啕大哭,依靠在光绪的胸膛,尽情发泄出心中的痛苦与绝望。

那声声的哭泣犹如刽子手的刀,生生凌迟着在场之人的心。

然而在痛楚之余,他们却又松了口大气——只要能哭出来就好了哭出来就不至于闷在心里,不至于抑郁在胸,不至于封闭自己。

光绪的心中五味杂陈,但终究还是喜悦占据了上风。

他释然地一叹,想开了。

只要她能够好好地活着,其他的又算什么呢?不管她是为了谁、因为什么原因而继续活下去,都是上苍的仁慈、天意的安排,他只要能看着她安然无恙,那就够了温柔地抱着她,让她将自己当作唯一的依靠,他的心底一片沉静——或许,这就是他和她的命运,他们的缘分吧载沣和载洵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他们,心中洋溢着难言的情感,有那么一瞬,他们竟然觉得自己在这里是多余的看着相拥的两人,是那么自然,却又有一种无法言喻的悲哀流转其中,他们似乎明白了点什么。

渐渐地,婉贞的哭声小了下去。

三人都不约而同地发现了这一点,不由又是心中一紧。

赶紧看过去,却见她已经闭上眼睛,沉入了睡眠之中。

.w.第二百二十三章 防备太医,这是怎么回事?光绪紧皱着眉头,目光如刀地从太医面上划过,声音却压得极低,生怕惊扰了她。

太医一直跪在地上不敢抬头,房里压抑的气氛令他止不住满头大汗,双腿也因为久跪而几乎失去了知觉。

此时听到光绪的问话,他匆匆抬头扫了一眼,看清了婉贞的情形,急忙叩头说道:皇上不必担心,七福晋已经将心中的郁塞哭了出来,因为心力交瘁,所以才会陷入了沉睡。

这是好事,乃是她下意识中释放压力的表现,等她睡醒之后就会好很多了。

听了这话,光绪等人总算是松了口气。

无比小心地将婉贞放下来,躺到床上睡好,轻轻给她盖上被子,光绪站了起来,对菊月说道:福晋就交给你了,一定要尽心服侍。

若是有什么事情,立刻报与朕知道,听清楚了么?菊月也是松了口大气,闻言不敢怠慢,急忙点头说道:奴婢明白,奴婢遵旨。

光绪点点头,又对载沣和载洵说道:我们出去说吧,不要在这儿干扰了婉贞休息。

两人也点点头,担忧而又不舍地看了熟睡中的婉贞一眼,这才跟随光绪静悄悄地走出了房间。

来到外面,光绪在婉贞面前刻意收敛起来的帝王霸气重又回到了身上,眨眼间,就从深情温柔的男人变回了睥睨天下的天子,扫视了周围一圈,凡是被他看到的人无不诚惶诚恐地低下了头。

他皱了皱眉头说道:婉贞在此休养,护卫一定要加强,万不可再出什么差错了载沣心头一紧,羞愧地低头说道:臣弟遵旨。

皇上放心,臣弟一定不会让旧事重演,哪怕赔上全家的性命,也绝不会再让婉贞他们有半丝损伤。

光绪眼神深邃莫测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什么,径自走出了小院,来到了载沣的书房里。

钟德全亦步亦趋跟在他身边,小心翼翼地说道:皇上……让奴才服侍您更衣吧。

您这身衣服……光绪低头一看,原来却是方才婉贞的泪水滴落在胸前,已经浸湿了衣衫,看上去有些脏乱了。

心绪一乱,方才的情景仿佛又浮现在眼前,他心烦意乱地挥了挥手,道:不必了,回宫再说吧。

钟德全见他情绪不佳,顿时也不敢多说,闭紧了嘴巴退到一旁,静静侍立着。

光绪看了看随后跟进来的载沣和载洵两人,问道:奥斯顿的情形呢?如何了?载沣急忙答道:回皇上的话,总算是保住了一条命。

不过受伤过重,太医说需要至少休养半年才能有所好转。

光绪叹道:能捡回一条命就是好的,休养半年又算什么?这话听得三人都是一阵黯然,想到已经再也无法回来的载涛,心中再次涌起深沉的悲伤和痛楚。

这些年来,虽然历经风雨、起起伏伏,可几兄弟毕竟算得上甘苦与共、同舟共济,他们之间早已不只是被血缘的纽带联系在一起,更是共同为了重振大清的雄风而不懈努力着但如今,他们中的一个却已经永远离开了,这不仅是对他们未尽的事业的重大打击,更是对他们心理和情感的冲击,丝毫不小月婉贞。

只是身为男人,他们更习惯将苦痛深埋在心中,因为他们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就算是为了早逝的他,也不能放任自己的情绪流淌,而失去了对局势的控制。

因此,不过低落了半晌,光绪便打起了精神,对两个弟弟问道:这件事究竟是谁干的?有眉目没有?载洵紧皱着眉头,道:刺客手中有枪,所以我们的人别无选择,只能将他们击毙。

事后看来,这些人都面生得紧,没有人认识,他们手中的枪械也无从辨识,不知是从哪里得来的,只知道那不是军队使用的枪支,而是私人防身用的。

光绪的脸上一片凝重。

也就是说,现在他们对行刺的人还是一无所知,包括他们的来历、武器的出处、背后的指使者,一概不知。

这可不是什么好迹象载洵紧接着说道:现在的枪支虽然流传得并不多,可却也有不少人用它来防身,所以从枪支上根本无法追索到什么。

不过,由于这次的晚宴乃是私人性质的,知道的人不多,想必那些人是早就得到了消息,特意埋伏在门外,等我们走出去的时候再冲出来行刺,可见并不是什么误杀,而是直接针对着我们而来的。

这点光绪和载沣都很清楚,光绪看了看他们,又问道:这次一共死了多少人?他们究竟是冲着谁来的?载沣说道:这次的事件中一共死了八人,伤了十二人,除了老七和一个洋人以外,其他死的都是下人。

伤的人也是下人居多,重要人物就只有奥斯顿、一个洋人还有我的一个侍妾。

奥斯顿是第一个中枪倒地的,依我判断,他们的目标应该就是他载洵点了点头,道:没错。

既然是行刺,自然要第一个瞄准行动的目标,否则打草惊蛇之后,还有没有出手的机会就很难说了。

因此,第一个被打中的奥斯顿很可能就是他们真正想要行刺的人。

但如果是这样,又为何他们在得手之后不立即撤退,而是选择了继续射击呢?光绪一针见血地指出了他们话中的漏洞。

载沣和载洵对视了一眼,载沣说道:这也是我们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我们两个想了一下,发现两种可能性。

哪两种?光绪问道。

载沣答道:第一种,就是他们的目标不止一个,因此在射中了奥斯顿后,还需要继续开枪解决其他的目标。

第二种,则是他们不想让我们发现他们的真正目的是什么,所以故意在射中之后继续乱枪扫射,麻痹我们。

光绪沉吟了一会儿,点点头道:你说得有理。

但不论原因是什么,正是他们的持续枪击导致了老七的死亡,这事儿一定要彻查到底,给老七和婉贞一个交代这点不用他说载沣和载洵都会去做的。

他们重重地点了点头,神色坚毅,说道:皇上放心,臣弟等一定追查到底,不找出凶手誓不罢休光绪脸色阴沉,沉默了一会儿,恨恨地说道:其实这事的背后主使是谁,也不难猜出来。

你们最近做事究竟惹到了谁?又有什么人会对奥斯顿这个洋人恨之入骨?答案其实已经很清楚了。

一阵压抑的沉寂顿时弥漫在三人之间,光绪说的话犹如一座大山,重重地压在他们的心头。

是的,答案其实是显而易见的,但他们却没有切实的证据。

就算有,在目前阶段,他们又能把真凶怎么样呢?即使知道是谁干的,可如今他们有没有处置凶手的能力尚不说,单只为了国家局势的稳定就不能轻举妄动这个事实令他们心中抑郁、气愤难抑,却又无可奈何。

光绪的眼神阴霾,一字一句地说道:就算现在动不了他们,也不能让他们得意奥斯顿在这次事件中的作用虽然重要,却十分隐秘,知道的人不多。

他们是怎么发现的?你们三个私下里宴请洋人们,并没有大肆宣扬,他们又是怎么听说的?你们应该想到这一点了吧?该找出对策了载沣和载洵面色深沉,一言不发。

这些疑问串联起来,只能得出一个结论:他们的手下当中必定有内奸,才能在第一时间将消息通告给凶手,从而促使他们铤而走险,做出这种阴险狠毒的事情来载沣沉声道:臣弟明白,臣弟正在暗中排查手下的人,务求在不惊动对手的前提下找出这些吃里扒外的贼人。

一旦找到了他或者他们,就可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反过来利用那些人,让凶手尝到痛苦后悔的滋味儿光绪冷冷一笑,道:痛苦后悔?没错,朕就是要让他们后悔,让他们生不如死,后悔为何自己会生在这世上今日我等承受的一切,他日朕一定要百倍报复在他们身上,方能泄我心头之恨这话说得斩钉截铁、深含怨愤,载沣和载洵听着,却并不觉得可怕,反倒有股同仇敌忾的感觉,可见这三兄弟是恨到了极点了。

三人又商量了一阵,便暂时告一段落。

在目前阶段,能够把他们商量的全都做到就已经很不容易了,他们虽然复仇心切,却也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不可一蹴而就。

光绪看了看天色,叹了口气道:老五,朕不放心让婉贞一个人回到钟郡王府去,这段时间就让她住在你这儿吧,也好方便照顾。

奥斯顿就带到老六家里去,不能让他跟婉贞待在一个地方,否则若是再连累了她,我们后悔都来不及。

载沣和载洵分别点了点头,光绪想了想,又道:不过,也不能怠慢了他。

毕竟他是因为我们的事情才惹祸上身的,而且他的作用也至关重要,所以老五、老六,你们一定要加强防卫,千万不能再出什么纰漏,我们经不起再一次的损失了啊三人的心底都沉甸甸的,失去了载涛,朝廷也就失去了一根顶梁柱,后面需要花多大的精力和时间才能弥补这一点,他们谁也没有把握。

.w.第二百二十四章 心墙婉贞再次醒来的时候,却已经是一天以后了。

仿佛把之前失去的睡眠一次性全都补了回来,她的精神极好,坐在床上,呆呆地望着床帏,脑子里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想。

双手无意识地抚摸着腹部,她只觉得奇妙和可笑。

她与载涛成婚多年,却一直一无所出,后来载涛遣散了家中妻妾,只剩下她一人,更是将传宗接代的重任全都压在她身上。

几年来,载涛从未对此说过些什么,然而她却能感受到来自其他人的压力。

人言可畏,贵族的圈子里对她这个不能生育的女人早就有了闲言碎语,她装作听不到,心中却无法抑制地产生了一股焦虑。

她深知在中国人的传统观念中,生儿育女、传宗接代的重要性,尤其是载涛这种情形,他本就是过继过来给老钟郡王继承香火的,难不成他的下一代还要重复他的老路过继别人家的孩子吗?她是真心实意想要为他生下一儿半女的,可几年了,暗地里尝试了无数种方法却总也不见效,几乎就要令她以为是他或她的身体有问题了正暗自焦虑,不知在这样一个医疗手段落后的时代该怎样来检查身体上的缺陷呢,却没想到竟然已经怀上了。

然而怀孕的代价却是永远地失去了载涛。

难道这就是老天爷的安排?因为有了孩子所以一定要失去父亲?或者是因为失去了他所以用孩子来补偿?无论是哪个答案其实都非她所愿啊如果可能的话,她情愿一辈子都不要孩子,就算被世俗职责,就算被迫与他人共享丈夫,也不想失去了他啊眼泪不自觉地又流了下来,静静流过脸颊,滴落在胸前。

菊月推门进来,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面色苍白的虚弱女子流着泪,靠坐在床头,愣愣出神着,似乎魂魄已经飞出了这个房间,飞到不知名的地方。

暗地里叹了口气,她强压下心中的酸涩,勉强挤出一抹笑容,说道:福晋,该吃药了。

这是太医精心为她调配出来的药物,宁神安胎。

太医说了,其实她的身体上并无大碍,只是心神上受创太大,情绪不稳,以至哀极伤心。

缓缓地转头看了看菊月,她现在仿佛什么都慢了半拍似的,轻轻问道:菊月,爷的葬礼……已经办过了吗?菊月为难地看了看她。

皇帝临走之前千叮咛万嘱咐,绝对不能说些悲伤的话题来加重她的病情,可她如今主动问到了,该不该说?看着婉贞看似无神却其实心碎若死的眼神,她的心中一阵绞痛,眼眶瞬间湿润了,哽咽着说道:不……还没有,福晋。

皇上和五爷、六爷是不会在您不在的时候为爷举殡的。

她静静地听着,回想起昨天他们三个守在她身边的情形,顿时似乎恢复了一点精神,嘴角露出一个几乎不可见的微薄的笑容,叹息着说道:那就好……菊月将药碗递到她的嘴边,轻声道:福晋,趁热喝药吧。

她顺从地接过来,一言不发地将药水全数喝完,然后推开了菊月递过来的蜜饯。

她现在需要这满嘴的苦涩来提醒她活着的事实,否则没有感觉、没有思维的她不知道现在身处在哪个世界。

有时候她甚至会想,若是能够跟载涛身在同一个世界该多好?不管是人间还是地府、现世还是来世,为什么他会去了另外一个不同的世界呢?或者,她根本就是在做梦,其实他就在她的身边?恍恍惚惚中,只听菊月的声音在一旁说着:参见五福晋,五福晋吉祥。

她没有转头,觉得整个世界都是飘飘忽忽的,那么的不真实,不想去听,不愿去看。

幼兰紧皱着眉头,看着一动不动的婉贞,对菊月说道:七福晋一直就是这个样子吗?有没有吃药?菊月流着泪,答道:回五福晋的话,主子自从醒了之后就是这么恍恍惚惚的,跟她说话虽然也会回答,却总觉着……不过药倒是都吃了。

幼兰深深叹了口气,抬脚走到床前,轻轻地坐下,看着婉贞说道:婉贞,可感觉好些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婉贞看了看她,淡淡地笑了笑,说道:还好,五嫂。

幼兰的心底一沉。

看她口齿清晰、神清志明的模样,本该令人放心的,可在她面上却看不到一丝生气,就像是个万念俱休的人,又像是游离在世界之外,似乎这个世上已经没有什么能令她挂念了,随时都会飘然离去一样。

下意识地抓住了她的手,仿佛这样就能挽留住她,幼兰有些心惊胆颤,回想着载沣对自己说过的话——难道还是不行吗?连孩子也无法挽回她的求生意志吗?想了想,她说道:婉贞,我知道雷德先生是你的朋友,你一定很担心他的状况吧?当日他虽然中了枪,却好歹捡回一条命,如今正在六爷府里住着呢,听说情形不错,没有生命危险了。

她换了个话题,希望以婉贞对朋友的重视,能够稍微拉回一点点注意力,不要再那么飘忽没有人气了。

然而婉贞却仍旧是那副淡淡的笑容,只说了一声:是么,那太好了。

她知道其实还有人死、还有人受伤,可他们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奥斯顿是她的朋友,可此刻她自己都顾不过来了,又哪里有什么心情去管他的死活?幼兰心中一阵难过,看着如今的婉贞,眼泪终究是忍不住,默默流下了眼眶。

她哽咽道:婉贞,你不要这个样子,你这样我们都很担心啊别忘了你肚子里还有个孩子,那是七爷唯一的骨肉而且七爷在天之灵也绝对不会希望看到你这样的啊婉贞淡淡地笑着,看了她一眼,说道:五嫂,别担心,我没事的。

没事?怎么可能没事?怎么可能不担心?这样轻描淡写、丝毫没有半点说服力的话说出来,反倒令人更加的放心不下了幼兰看着她,又是难过又是发愁——这可怎么办好?一时之间,她也找不出可行的办法,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她不说话,婉贞就更加不可能主动提出什么话题了,于是,屋子里便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沉甸甸的压力重重压在心头,让人有种透不过气的感觉。

幼兰有些抵受不住,只得勉强笑着,对婉贞说道:我还有些事情要做,你……且先歇着。

这几**就住在我这儿,想要什么尽管跟我说,千万别客气特意顿了一下,见她仍旧没有任何反应,只得暗叹了口气,又道,你也别太伤心了过去的毕竟已经过去,你和你的孩子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不是么?好好照顾自己,千万别想太多,这样对你的身体不好,对孩子也不好。

我会的,五嫂。

她终于说话了,却还是那副无所谓的语调,除了加深人的忧虑之外,其不到任何作用。

幼兰紧皱着眉头,挫败地走了出去。

且不说皇帝下了死命令要他们仔细照顾婉贞,就算他不说,平日里她们的关系那么好,她也不可能袖手旁观啊只是现在这种情形,有劲没处使,该怎么办才好?看得出来,婉贞受到的打击太大,所以下意识中在心里筑起了一道高高的墙,把她自己同他们隔开来。

如果不打碎这堵墙,怕是没人能走进她的心里,也就没人能真正唤起她对生的渴望,长此下去,别说孩子了,就连大人都未必能保住她长长叹了口气,仰头看向阴霾的天空。

乌云黑沉沉地压下来,似乎快要下雨了啊昨天还是艳阳高照,今天却变得乌云压顶,就像这无端的世道,明明好好的,为何会突然就发生这样的祸事呢?轻轻摇着头,她迈步向外走去。

不管怎样,总得找到个办法让婉贞重新振作起来,从理智上讲,这是他们欠她、欠载涛的,从感情上讲,也是她内心由衷的祈盼。

房间里,眼看着幼兰也是无功而返,菊月的心中更加沉重了。

她红着眼睛,却努力扮出轻松的神色,对婉贞说道:主子,您累了吗?不如躺下来歇会儿吧。

婉贞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就着菊月的服侍躺了下来,闭上眼睛。

菊月强压着嘴边细碎的啜泣,轻手轻脚为她盖上被子,便悄悄地退了出去。

屋子里于是只剩下了婉贞。

她其实并无半点睡意,只是心里空荡荡的,仿佛做什么都失去了意义,别人说什么她就做什么,如此而已。

此刻静静躺在床上,脑子里呈现出一片空白状态,在完全无意识中,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忽然,有人在耳边轻轻地叫着她,声音很轻很柔,听在她的耳中却仿佛炸雷一般,她猛地睁开了眼睛。

贞儿……她的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看见载涛那张熟悉的脸、温柔眷恋的眼神,就在她的眼前.w.第二百二十五章 永别爷?她猛地捂住嘴,捣住即将冲出口的惊呼,想哭又想笑。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们都是骗我的你没事,你一点事都没有对不对?她伸出手,向他摸过去。

他却在眨眼之间飘出了老远。

爷?她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他苦涩地笑着,眼中充满了眷恋和不舍,轻轻地说道:贞儿,我……是来向你告别的。

告别?你要去哪里?她的心一下子慌了起来,仿佛就要失去最重要的东西一样空空荡荡,我要跟你一起去她不顾一切地爬下床,支撑着桌子向他走去,然而无论她怎么接近,他却始终在她的眼前,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不,你不能去的。

他缓缓说着,眼中的爱意愈加深刻,眼神慢慢看向她的肚子,爱怜地说道,你还有我们的孩子,你若是走了,孩子怎么办?可是……她慌了,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难道不能兼顾吗?不能拥有他的同时也拥有孩子?他微微地笑着,凝视着她,似乎要将她的音容笑貌永远镌刻在心底,带着全心的爱恋和愧疚,缓缓说道:贞儿,你要好好活着,好好照顾我们的孩子,那是我们之间的纽带,是我曾经存在过的证明,好吗?看着他,就等于看到了我,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的,通过孩子永远跟你在一起。

不……她掩面哭了起来,我不要孩子,我只要你……傻贞儿。

他笑着,却掩不住深深的悲哀,想要伸出手去抚摸她的肩头,像以前一样给她全心的安慰,可刚刚抬起手,却又顿住了,微微颤抖着,竭力保持平静地说道,你还有那么多关心你的人,还有那么多没做完的事,怎么能跟我走呢?我走之后,你要记得保重你自己,善待自个儿,不要让悲伤和痛苦控制了你的心。

世上还有那么多美好的事物,你应该一一去享受,世上还有那么多真挚的感情,你也应该有权利去追求。

你值得真心的对待,所以,千万不要封闭了自己,敞开心扉去接受生活、接受感情,这才是我对你最大的期望,你知道吗?她已经哭得说不出话来,肝肠寸断,只能拼命地摇着头——不她不要什么美好的生活,也不要什么真挚的感情,她只要他好好地活着,跟她白头偕老,仅此而已啊默默地叹了口气,他抬头看了看天,说道:贞儿,我该走了。

答应我,一定要善待你自己,好吗?不……哭得声嘶力竭,她只能说出这么一个字。

他的表情焦灼起来,不自禁地带上了些微的严厉:答应我,贞儿你一定要答应我善待自己,好好把我们的孩子养大,去追求你自己的幸福她抬起头,泪眼滂沱中只看见他的身影渐渐模糊。

不要她惊呼着扑上去,却没想到一下子穿透了那层朦朦胧胧的雾,重重摔倒在地上。

贞儿他惊叫了一声,随即大声说道,答应我我答应你,我答应你……她看着他渐渐消逝的身影,努力睁大了眼睛,却留不住如风般的流逝。

贞儿,永别了……他满足地叹息着,越来越淡、越来越清,渐至完全消失……她哭倒在地上,痛不欲生。

猛地一下惊醒过来,婉贞睁开眼,感觉脸上凉飕飕的,伸手一抹,全是泪水。

心仍然在一下一下抽痛着,然而她却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跟之前同样的姿势、同样的位置,除了满脸的泪水,一点变化都没有。

这是怎么回事?做梦吗?不,不可能的那么真实的情景,至今想起来都难抑心中的悲痛,那种深入灵魂的绝望,怎能是梦?怎会是梦?但,若不是梦,这一切又该如何解释?载涛……他真的走了么?回想起他说的每一字每一句,处处透着对她的深情和挚爱,难道这就是他的遗愿么?他真的希望自己如同允诺的那样活着么?他难道不知道,没有了他,她再也没有快乐活下去的信心了么?抬手掩面,却堵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她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不知过了多久。

门又吱呀一声开了,轻巧的脚步声响起,在屋里走动着。

不一会儿,菊月温柔的声音说道:主子,您一天没吃东西了,喝点儿稀粥吧。

她放下手,顿时亮堂的烛光映入眼帘,她不由得不适地闭上了眼。

菊月见状,急忙将烛光调暗了些,这才感觉好点。

慢慢睁开眼睛,一点一点适应了这光线,她仍旧觉得眼睛有些刺疼,却并不是亮光的原因,八成是因为哭得太多了吧?但她此刻并没心情去理会,只是问道:什么时辰了,已经晚上了吗?菊月看着她已经哭肿的眼睛,暗地里叹了口气,说道:是的,主子。

已经过了晚膳时分了,奴婢怕您饿着,况且待会儿您还要喝药,空着肚子也不好,所以就自作主张给您熬了点儿稀粥,好歹您喝点儿垫垫肚子。

她这才惊觉自己居然已经哭了那么久了啊自从载涛出事以来,她要么昏睡,要么浑浑噩噩,倒是从没有真真正正哭过一场。

今天这一场痛哭,难道是真的接受了,他已经离她而去,再也不会回来的事实了么?这么一想,却又忍不住悲从中来,眼泪又再一串串落下眼眶。

菊月再也忍不住了,跪倒在她的床前,悲泣道:主子,您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啊这么多天了,您一点儿东西都没吃,再这样下去,身体会扛不住的啊难道您就真的一点都不为肚子里的小主子着想了吗?她猛地一震,伸手摸上自己的肚子。

醒来这么久,被人告知已经怀孕之事至今,却还是第一次真正体会到怀孕这个词的意思,而她已经有了载涛的孩子这个事实也终于真正进入了她的心中,顿时,一颗几乎已经死寂的心重新又跳动了起来。

脑子里下意识想起方才载涛说过的话,擦了擦眼泪,她哽咽着说道:扶……扶我起来吧。

菊月愣了一下,急忙站起身来,上前扶着她坐起身子。

靠在床头上,因为虚弱,她大口喘息着,看着菊月说道:把……把粥给我吧。

菊月又是一愣,继而喜出望外——她终于肯吃东西了忙不迭将桌上的碗拿起来,递到婉贞嘴边,她笑中带泪,说道:主子,奴婢服侍您吃吧。

婉贞点了点头,是真的连端碗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一口一口就着菊月的手吃下去。

热气腾腾的粥,再加上菊月心细地加入了一些滋补的材料,吃下一碗之后,她终于觉得身上似乎恢复了点力气,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阵困倦,眼皮子忍不住耷拉下来。

菊月担忧地看了看她,小心翼翼地说道:主子,您觉得怎么样了?要不奴婢去请太医过来给您瞧瞧?婉贞本想拒绝,但一想到肚子里的孩子,顿时改变了主意。

她颓废了这许多日子,连带着孩子也跟着她受罪,也不知会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影响?一念及此,她强打起精神,点了点头道:好吧……你去叫他进来。

菊月又惊又喜地看着她,这才确信她真的已经不同了急忙连声应着,迅速跑了出去,生恐晚了一步她就会改变主意似的。

婉贞闭上眼,靠在床头养神,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听见杂乱的脚步声响起,还有菊月的催促声:太医,快点儿,主子正等着您呢太医急匆匆跟着菊月走进屋子,额头布满了汗水。

以他的身份,本不必受这种奴才的指使,但他奉皇帝之命守在醇亲王府,为的就是替钟郡王福晋治病疗养身子。

就算他不曾听过以前的那些流言碎语,但就此次皇帝的反应和紧张程度看来,都无不说明了这位七福晋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如果她真的出了什么事,那他的脑袋也不必要了,因此一听说福晋相召,他一溜小跑就来了,哪里还顾得上在意下人的举止是否符合规矩?一进门,就看见婉贞靠坐在床头,面色憔悴,平静地看着他。

他一愣,急忙上前拜见道:臣参见七福晋。

婉贞微微摆了摆手,气虚地说道:免了……太医,劳烦您过来帮我瞧瞧,孩子怎么样了?他不由又是一愣。

怎么这位福晋只字不提自个儿的身子,却一开口就询问肚子里的孩子?菊月也是心中诧异,不过却没表现在脸上。

见太医呆呆地站着,急忙催促道:太医,福晋说了,请您瞧瞧小主子的情形,您快点儿吧太医一下子回过神来,急忙有些尴尬地点点头,道:臣失礼,臣这就为福晋把脉。

说着,示意菊月拿过锦布包放在婉贞的腕下,腕上搭了一张丝巾,然后仔细诊察起来。

望闻问切,一一做过之后,他站起了身子,对婉贞恭声说道:回福晋的话,由于您的母体虚弱,所以对孩子也有稍许影响。

不过问题不大,只要您能够养好身子,孩子就不会有事了。

婉贞这才松了口气,倦意又一次袭来,对菊月说道:你送太医出去吧。

今晚我乏了,想睡了,就不喝药了。

你也下去休息吧。

菊月却不敢做主,怯怯地看了太医一眼。

他沉吟了一下,权衡利弊之后,点点头道:一晚不喝倒也没什么大碍,只是请福晋明早一定要喝药,才能保得母子平安。

婉贞点了点头,疲累地挥了挥手,菊月这才急忙送了太医出门,又转回身服侍着婉贞躺下,一切打点好了,这才走出门去,关好了房门,然后就在隔间和衣睡下了。

.w.第二百二十六章 担忧第二天一早,菊月便早早地醒来了,本想着去服侍婉贞吃药,却没想到她居然一觉睡到了中午才醒来。

大睡了一场的婉贞精神似乎好了很多,不仅喝了药,还吃了一点东西,人也不像前两天一般的死气沉沉,看得菊月很是开心。

太医又来了一次,诊脉的结果是一切如常,但也马虎不得。

婉贞现在对此是极为上心的,细细询问了这种情形下的禁忌和注意事项,让菊月认真地记了下来。

菊月对此自然是又惊又喜,见婉贞似乎真的从失去载涛的打击中恢复过来,不禁如释重负。

这厢的变化自然瞒不过身为主人家的幼兰。

她早就派人无时无刻不在注意着婉贞的情形,因此婉贞稍微好一点儿了,消息就立刻报到了幼兰那儿,吃过了午饭,她便来到偏房里看望婉贞。

一进门便看到婉贞斜倚在床头,菊月在旁边一手拿笔、一手拿纸不知在记着些什么。

她于是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仔细观察了一阵,发现婉贞虽然面色苍白憔悴,眼中却不像前几日那样一团死水,虽比不上平日的灵动精神,却也多少有了些生气,看上去确实好了很多。

心中略微宽慰,她轻咳了一声,抬步走进去。

轻咳声吸引了主仆俩的注意力,齐齐转头一看,菊月急忙放下纸笔站起身来,躬身说道:见过五福晋,五福晋吉祥。

免了。

幼兰随意地挥了挥手,全副精力都放在了婉贞身上,看着她,关切地问道,怎么样了?今儿个感觉可好些了?婉贞感激地笑笑,拉着她在床边坐下,说道:多谢五嫂费心了,今儿个感觉还行。

幼兰忍不住轻轻抬手摸了摸她的脸颊,怜惜地说道:费心说不上,只是看着你天天这么消瘦下去,我们却一点儿办法也没有,心里着实着急。

微微一叹,又道,不过如今见你这样子,倒是好得多了,如此我便也就放心了。

婉贞淡淡地笑了,眼神有些飘忽,平静地说道:其实,爷昨儿个来看过我了。

幼兰一愣,惊道:什么?婉贞笑了笑,说道:五嫂不必担心,爷只是来跟我告别的。

他跟我说了些话,我听进去了,所以,我会好好活着,好好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养大他。

幼兰听得有些迷糊,但却可以确定一件事,那就是婉贞真的振作起来了。

且不论她见到的是什么,鬼魂?还是幻觉?可只要能帮她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重新燃起她对生的希望,那就是好的,又何必去追究太多呢?于是她笑了笑说道:你能想通是最好的了。

七爷离开了,固然令人痛苦,可他却给你留下了孩子。

无论如何,你都该珍惜这个孩子,珍惜自己的生命才对。

婉贞点点头,笑着说道:我知道了,五嫂,我会好好保重自个儿的。

幼兰这才松了口气。

婉贞毕竟是刚刚恢复一点儿,起来坐了这么久早就有些精神不济了,只是强打着精神跟幼兰说话而已。

幼兰也是个心细的人,很快便看出了她的逞强,于是站起身说道:好了,你早些休息,我还有些事情要做,就不陪你了。

你且安心在这儿养胎,若是有什么缺的尽管跟我说,千万别客气婉贞点了点头,目送着她走出房门,这才让菊月服侍着躺了下去,这一躺又是一整天载沣从衙门回来,第一件事便是问起婉贞的情况,幼兰详细对他说了,末了说道:我瞧她的精神,确实比前几天稳定了许多,也有些振作起来,想来是真的已经从悲痛中走出来了。

载沣却皱着眉头说道:话虽如此,可为何她总是昏睡呢?会不会身子终究有些不妥,咱们不知道的?幼兰也有些不确定,但毕竟是生养过的女人,想了想道:她骤逢大变,心力交瘁,前些日子一直郁郁不乐,想是精神上损耗太过了,怕不是一时半会儿补得回来的。

再说,有孕的女人本就嗜睡,这也许也是原因之一呢。

载沣深深叹了口气,道:这些天,其实谁都不好过。

尤其是皇上,一方面为老七的事情难过,一方面要费尽心机找出此次的罪魁祸首,还要担心婉贞的事情,也并不比她轻松到哪儿去。

明儿个我且先不去衙门了,随你去看看婉贞,顺便再让太医诊断一下,确定情况以后才好禀明皇上,也免得他总是挂念着。

幼兰点了点头道:如此甚好。

如今她的情绪平定下来,应当可以见见你们了。

只是……七爷的殡葬事宜,该不该告诉她?载沣心中一阵刺痛,闭了闭眼睛说道:先别说吧。

她的情形才刚刚好些,别又加重了她的病情才好。

另外,我也不认为她能够在这事儿上起什么作用,徒自引来伤悲罢了,还是我们自个儿办好了,到时通知她就行。

幼兰想想,也是这个理儿,便也不再多说。

正如载沣所言,这两日谁都不轻松。

他们要处理此次事件的后续事宜,事情是在他们家门口发生的,死的也多是他家的下人,安抚、抚恤,直把两人忙了个焦头烂额。

另外,他们一方面要照顾婉贞,时刻关心着婉贞的恢复情况,另一方面又要照顾到皇帝的情绪,为光绪分忧解劳,夫妻俩各司其职,桩桩件件都省不下心。

因此一到晚上,吃完了饭,两人也没什么精力去搞什么娱乐了,直接倒在床上就陷入了梦乡,天天如此。

第二日,因为暂不去衙门上差,载沣便稍微睡久了一点儿。

但终究心里记挂着婉贞的事儿,也没赖什么床,还是一早就醒了,然后梳洗之后,便跟幼兰一起前往探望。

婉贞今儿个倒是起得早,此时已经在菊月的服侍下喝了药了。

刚要躺下养神,见载沣夫妇同来,只得打起精神,陪他们说起了话。

自从那日跟光绪等人一起看过婉贞之后,载沣这还是第一次见她,不由得仔细观察了下。

只见她虽然面上还有些憔悴,精神也不如往日的康健,但确实比那日见的时候好了很多,于是心下有几分欢喜,笑着说道:这些日子公务繁忙,也没来得及来看你,你可千万别见怪。

不过今日一见,你的气色好了许多,如此我也就放心了。

婉贞笑了笑道:五爷太客气了。

您是皇上的左膀右臂,当以国事为重。

我只不过是有些虚弱罢了,连病都算不上,您实在无需挂心的。

她柔和地说着,尽量轻描淡写,但还是在说到左膀右臂的时候,心中一痛。

载沣又何尝不是这样?神色不由得一黯,说道:说起皇上,这几日他在公务之余,也很是担心你的身体……我听幼兰说,你好像很累,睡了很久?婉贞听到光绪的情形,心中一暖,笑了笑道:或许是之前有点累过头了,所以总是精神不济,就想睡觉。

不过其他一切还好,太医也来看过,说并无大碍。

幼兰趁机说道:虽是如此,但还是小心为上,再找太医来看看吧毕竟每天都有新的情况,你这又是第一胎,可不能掉以轻心。

她以过来人的身份说话,自是得到了婉贞的重视。

她想想也是,于是点点头道:就听五嫂的。

幼兰心中一喜,赶紧让人找了太医过来,给婉贞细细把了脉。

因着有载沣在身边,太医更是比平时小心了几分,反复诊察了好几遍,这才颇有把握地说道:王爷、福晋,不必担心,七福晋如今虽然有些虚弱,但并无其他病征,嗜睡乃是孕妇的正常反应,再加上她前些日子损耗太大,臣开的方子里面也有帮助睡眠的药物,所以才会这样。

待过几日,她的身体好些,停了药,再适应了怀孕的反应之后,就不会再有了。

听了这话,载沣和幼兰总算是松了口气。

看着他们如此重视自己的身体,婉贞也感受得到他们那片赤诚的真心,更是心中感动。

她刚要说话,却听外面有人说道:她还需多久才能恢复?随着话音,一个高挑颀长的身影走了进来,带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虽身着便装,却也难掩那天生的高贵优雅。

房里的人一看,顿时个个都大惊失色,载沣等人立刻下跪道: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来者正是光绪。

他刚要说话,却见婉贞似乎挣扎着要下床来,吓了一跳,赶紧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去,将她轻轻按回床上,同时柔声说道:你身子还未大好,就别客套了,乖乖躺着别动。

婉贞的脸上泛起一股微红,方才的一点点动作似乎就已经耗尽了她的全力,此时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只得听从光绪的吩咐,歉然道:皇上请恕臣妾怠慢之罪,未能全礼,实在是抱歉。

光绪摇了摇头道:只要你好好的就是最大的功劳,何罪之有?说着仔细瞧了瞧她的面色,跟那日见面简直不可同日而语,顿时心中有种复杂的感觉升起,也不知是欣慰还是难过,一时之间竟什么都说不出来.w.第二百二十七章 情怀皇上……婉贞轻轻拉了拉他的袖子,眼神瞟向床边还跪着的一群人。

光绪这才如梦初醒,不由微红了脸面,干咳了一声道:好了,都起来吧。

载沣等人这才敢站了起来,低着头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

光绪此时正站在婉贞的床边,不论是就君臣之礼还是男女之别而言,都不是很恰当的事。

但载沣等人早知他与婉贞之间的瓜葛,原先还因为有个载涛,所以多少有些不合礼数。

但如今既然载涛已经去了,他们之间的障碍也就消除了,旁人自是不好再说些什么。

况且,如今的婉贞正是需要依靠的时候,或许有光绪在身边才是对她最好的吧?婉贞看了看屋里。

菊月和太医就不必说了,载沣和幼兰一副规规矩矩的模样,似乎打定了主意皇帝不出声他们也绝不说话,以他们跟光绪的关系来说,这样的举动难免显得有些怪异。

而光绪则似乎在想着什么,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指望他说些什么来改变气氛似乎是没可能的了。

不得已,她只得清了清嗓子,没话找话说道:皇上,您怎么来了?光绪一下回过神来,看着她笑了笑道:朕这些天一直忙于国事,没能过来看望你。

今儿个正好有点空闲,便想着过来走走,看看你的情况。

不过正所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正好听到太医说的话,朕也就放心许多了。

婉贞心下感动,知道他如今失去了载涛这个得力臂助,朝廷上必定大乱,正是忙碌的时候,所谓的正好有空怕也是特意挤出时间来的吧?笑了笑,她道:臣妾多谢皇上的关心。

不过皇上乃九五至尊,臣妾这微薄之身怎能当得您如此郑重?万一您在这出宫的路上出点什么事的话,让臣妾如何跟天下人交代?听了这话,载沣和幼兰顿时浑身一震,惊诧至极地看向婉贞和光绪。

他们这些天忙昏了头了,竟然连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情都给忘记了如今载涛已经出了事,证明如今这京城里并不平静,既然连位高权重的钟郡王都敢刺杀,怕是皇帝也不被他们放在眼里吧?平日里皇帝身在禁宫,难以接近,所以安全上还算有保障。

然而一旦他出了宫,还是微服出宫,身边的保卫力量必定薄弱了许多,此时若是被人所乘……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底的惊骇。

还好目前为止没出什么事,否则的话……载沣心中一紧,立刻看向光绪,肃容道:皇上,婉贞说得对,您这么做实在是太冒险了还望皇上以天下苍生为念,千万要保重龙体啊光绪有些目瞪口呆地看着婉贞,又看了看一脸紧张的载沣等人,半晌,不得不苦笑着摇摇头,道:这算怎么回事?朕出宫来看望你,反倒让你给说了一通。

婉贞顿时也觉得有些讪讪,但此事并非儿戏,还是坚持道:皇上恕罪,臣妾只是担心皇上的安危。

七爷已经……可见敌人如今已经到了狗急跳墙的地步,他们丧心病狂,可不会在乎什么君臣之礼,万一出点什么事……一番话又勾起了她的哀思,心中一痛,忍不住又流下泪来。

光绪见状,立刻便慌了手脚,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生气,赶紧手忙脚乱地安慰道:好了好了,朕知道你是一片好心,是朕做事欠考虑,以后一定加倍小心……你就别哭了几年的分离,虽曾刻意回避,但却似乎并未在他们之间造成什么隔阂,两人的相处方式一如以往。

光绪在她面前,并不是皇帝,而是个最最普通的人,这样的对等交流,对他们来说再寻常不过,然而在别人眼中却颇值得研究了。

婉贞擦了擦眼泪,有些羞窘地说道:真是抱歉,皇上……臣妾失态了,请皇上恕罪。

光绪松了口气,却又叹了口气,道:你的心思朕明白,确实是朕考虑不周了。

不过现在你最重要的,并不是去担心别人,而是好好照顾好自己别忘了,你现在并不是一个人了,凡事都要考虑到肚子里的孩子,千万不可有什么纰漏婉贞感激地点点头,道:臣妾省得,皇上放心吧光绪深深凝视着她,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说,却最终并没有说什么,长叹了一声道:好了,你休息吧,朕也不打扰了。

皇上……婉贞也是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光绪笑了笑,转头看着太医,说道:这几**做得很好,以后也仍旧由你负责给七福晋调养身子。

她现在已有好转,你也可以回家去了,但每日必须抽出时间来给福晋诊脉,不可有任何疏漏之处,否则的话,仔细你的脑袋太医诚惶诚恐,急忙跪下说道:臣遵旨皇上请放心,臣一定加倍小心,断不会让七福晋和她肚里的孩子有任何闪失光绪满意地点了点头,又看了看载沣夫妇,道:我们出去说吧,别在这儿打搅了婉贞。

载沣和幼兰应了一声,跟在光绪身后走出了房间。

三人来到屋外的天井,光绪停下脚步,转头对两人说道:这些日子,你们辛苦了。

尤其是幼兰,婉贞在这儿疗养,朕知道你的担子很重,不过她家中的情形你也知道,除了个不管事的老太太,也没人可以依靠了,朕也只能把她交给你,希望你不要介意,好好照顾好她幼兰忙道:皇上请放心。

臣妾与婉贞亲如姐妹,如今她遭逢巨变,臣妾也是心中难安,能够亲眼看着她、照顾她,臣妾心里也踏实一些。

臣妾一定会好好照顾她,让她平平安安把孩子生下来的。

光绪点了点头,叹了口气,一时间竟有些恍神。

不过他毕竟是一国之君,经历过不少风雨,心志之坚定异于常人,很快便调适过来,对载沣说道:关于老七被刺一案,听说已有了些线索?载沣心中一凛,急忙说道:回皇上的话,确实有点儿进展了。

只是臣弟并没有得到决定性的证据,所以暂时未向皇上禀报。

光绪皱了皱眉头道:不管证据如何,总是有个查探的方向了不是?你把事情跟朕说说吧。

载沣不敢怠慢,当即领着光绪前往书房,关门密议去了。

幼兰送他们离去,又回头看了看婉贞住着的房子,忍不住叹了口气。

正巧见到太医从屋里出来,急忙迎上前去问道:太医,婉贞现在怎么样了?太医急忙躬身道:回五福晋的话,七福晋如今已经睡下了。

她的身子虚耗太大,还需要静养几天才行,臣已经调整了用药量,以后她嗜睡的症状会慢慢消失的,另外,也请五福晋在膳食方面予以配合,双管齐下,当能更快奏效。

幼兰放下了心,说道:如此甚好。

太医,不知这膳食上该如何调理?太医道:请五福晋放心,臣会写下进补的食材及禁忌,您吩咐厨房按照臣的意思去准备饭菜就行了。

幼兰笑道:那简单,还请太医指示吧。

不敢,不敢。

太医急忙谦逊着,跟着幼兰一起来到外面的厢房,写下了婉贞进食的注意事项之后,便告辞离去了。

为了婉贞,他已经在醇亲王府住了多日,王府再好也不是自个儿的家,而且规矩众多,并不是个留宿的好地方。

如今有了皇帝的旨意可以离去,他当然是一分钟也不想多留的。

幼兰多少也明白他的心思,因此并未阻拦。

待太医走后,她亲自拿着写好的东西来到厨房,不厌其烦地一一给厨子做了指示,严令厨子务必按照太医说的去做之后,才离开去办自己的事情去了。

晚上,载沣回到家中,夫妻俩吃完了饭,又去探望过婉贞,这才回房准备休息。

幼兰亲手拧了毛巾给他,服侍着他洗漱,一边有些忧心地问道:今儿个你跟皇上一起出去,皇上的心情如何?载沣愣了一下,有些不明白为何妻子会问这个,但还是答道:还不是老样子。

你问这个做什么?幼兰叹了口气道:皇上现在一门心思考虑的都是婉贞的安危,倒是把他自个儿给忘了,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啊皇上对婉贞的心思,爷,你也应该看出来了吧?载沣顿时觉得心头沉甸甸的,沉吟了一下,叹道:确实,皇上对婉贞的不同,谁都看得出来。

从以前他们之间就有着千丝万缕,只是因为老七,皇上退让了而已。

如今老七走了,皇上的心思又活了,这也并不奇怪。

幼兰幽幽地说道:皇上对婉贞的一片真心,确实令人感动。

如今婉贞无依无靠,又怀着个孩子,能得到皇上的眷顾,也算是她的福分了。

载沣苦笑了一下,说道:这些年,皇上是怎么过的,你我都看在眼里。

若是他们能走在一起,谁是谁的福分到很难说了。

幼兰也不由得默然。

.w.第二百二十八章 纠结其实在如今,虽然随着西方的思潮渐渐侵入中国,自古流传下来的贞节观念已经有所松动,但仍旧在中国人的心中有着不可动摇的地位。

像婉贞和光绪这样的情形,已经是犯了大忌的了,一个寡妇,再婚已是出格,更何况是跟自己的叔伯?但对于光绪的兄弟们而言,这却并不是个很严重的问题。

皇帝多年的苦难,以及以前跟婉贞曾有过的瓜葛,都起了很好的铺垫作用。

对他们而言,只要光绪和婉贞能够过得好也就足够了,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

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当幼兰提到光绪和婉贞的感情问题时,载沣和她自己都并不是很在意所谓的教条规范,一心只想的是如何才能对那两人最好。

转眼间,婉贞在醇亲王府已经住了有六天之多了。

从最初的憔悴不堪,到现在已经能自由下地走动,她的好转速度不可谓不快。

有了太医的精心调治,载沣夫妇无微不至的关怀,以及她自己全心全意的配合,能有这样的发展并不令人奇怪。

既然能够下地走动了,她便让菊月搀扶着自己到花园中去走走,晒晒太阳,对她自己和腹中的胎儿而言都是很有益助的。

但这种活动的时间却不宜过长,因为她的元气未复,又怀孕只有一个月左右,还处于不稳定时期,谁也承担不起一丁点儿的意外,所以往往出门的时候都是前呼后拥,而且每每不过一个小时的时间就要回去了。

这天,她又按照惯例在午睡之后来到了醇亲王府的小花园,散散步,晒晒太阳,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以免成天闷在房里闷出病来。

因为发生过刺杀事件,因此醇亲王府的护卫加倍严密了起来,就差没有到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地步了。

而且如今能够待在内宅、尤其是婉贞身边的人,都是经过层层筛选,祖上五代都是忠心耿耿、家世清白的家生子,但凡有一点瑕疵的人都被排除在外。

有了这样的严密保护,婉贞自是没有太多担心的,只管放宽了心情静养,争取能够早日恢复如初,然后好好儿地把孩子生下来。

菊月手脚利落地将一块锦垫垫在石凳上,然后扶着婉贞小心翼翼地坐下来,便站在她的身后,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即使这是在醇亲王府的内院,也不曾放松了一点点神经。

婉贞微微闭起眼睛,享受着午后的阳光洒在身上的温暖感觉。

其实这时候的阳光是有些猛烈的,一般正常的人往往会热得冒汗。

但她的身体虚弱,很是畏寒,这样的阳光对她来说却刚刚好,一扫在房里待着时候的阴寒,很是有些舒服的感觉。

这时,空气中传来微微的骚动打破了这方小小天地的宁静,仆从们接二连三的问安声告诉了她来人的身份,她睁开眼,寻声望去。

幼兰和必禄氏正携手向这方走过来。

她微微笑了笑,站起身来说道:五嫂、六嫂,你们怎么来了?幼兰走快了两步,上前搀着她的手,让她重新坐下来,这才笑道:咱们妯娌之间还用得着这么客套吗?你现下身子不好,还是多多歇着,千万别乱动。

婉贞笑着点点头,道:五嫂放心,我知道。

必禄氏也是上前两步,拉住她的另一只手,仔细打量了一番,这才又是唏嘘又是开心地说道:早就听说你好多了,却一直不得空来见你。

如今一看,果然是恢复了不少,我这心也就安乐许多了。

婉贞感激地笑笑,说道:多谢六嫂记挂。

许久不见,本来当是我登门拜访才对,谁知竟然劳动你亲自过来,我这心里可真是过意不去。

必禄氏听了,不由微嗔道:婉贞你也真是的,方才五嫂才说过,你又这么客套起来,回头我可不敢见你了,免得规矩一套一套的。

婉贞不由得吐了吐舌头,告饶道:抱歉,六嫂,都是我的错,你就大人大量,原谅我吧。

必禄氏又怎会真的生她的气,这么一说倒也笑开来,妯娌三人顿时一团和气,互相笑着打趣了几句。

必禄氏这才真正放下心来。

能够开玩笑、说笑,说明婉贞的心情真的恢复了很多,不再沉浸在悲痛的回忆中,那是最好不过的了说笑了一阵,婉贞这才问道:六嫂,听说奥斯顿一直在你家里养伤,他现在怎么样了?说到这个话题,必禄氏不由得心底一沉。

她可不像婉贞,对洋人可没有什么好印象,尤其是对奥斯顿这种容易惹来麻烦的洋人更是避之唯恐不及。

偏偏皇帝的命令让这个洋人住到了家里,她也就跟着担惊受怕了好些日子,至今仍然心中惴惴。

只是皇帝的命令不能不从,还得把这个洋人好生养起来,心中于是多少有些憋闷。

勉强笑了笑,她说道:还好。

不过大夫说他伤到了要害,而且失血过多,能够活下来就已经是奇迹了,恢复起来可不是那么容易的,所以到现在也还不能下床。

不过还好已经可以自行吃药,也可以用些流食了,气色好了一点,想来也是没有大碍的。

婉贞自从载涛出事以来,一直都没有功夫去关注奥斯顿的伤情,她自己的心情尚且需要调节,因此更几乎已经将他忘到了九霄云外。

今日见到必禄氏,临时想起来,便随口这么一问,谁知得到的答案却是那么严重,不禁有些紧张起来。

且不说奥斯顿是他们重要的合作者,单就两人的关系而言,朋友的感情也容不得她对他不闻不问。

一颗心纠结了起来,她不由问道:六嫂,难道没找个洋医来给他看看么?枪伤之类的最好是交给洋医,他们比较有经验。

必禄氏笑着安慰道:你放心,爷他们早就找过了,也打过了针、开了药,不然他也不会这么快就清醒过来,还能够自己进食。

如今他的治疗方案乃是中西并进,大夫和洋医都在合计着看诊呢。

婉贞这才稍微放下点心,又问了一下奥斯顿的近况,发现作为一个身受重伤的人,他的恢复程度实在不能说不好,也就愈加放松下来。

幼兰见状,笑着宽慰道:婉贞,洋人的事情自有我们和五爷、六爷操心,你就别想那么多了,好好顾好自个儿的身子要紧婉贞点了点头。

她现在可谓是自顾不暇,确实也没有太多精力去管别人的事情了。

幼兰和必禄氏交换了个眼色,两人都有些欲言又止。

婉贞心思聪慧灵敏,又怎会发现不了?在这么紧张忙碌的时候,她们两人联袂来看望自己就够奇怪的了,如今再见她们这副神态,不由更使她确定了她们是有目的而来的。

但究竟是什么事竟然让她们这么为难?蓦地,一个念头电光火石般闪过她的脑海,她顿时顿时浑身一僵,心头一阵抽搐。

五嫂,六嫂,你们今天来找我,是有什么事么?她强笑着问,声音却有一丝颤抖。

幼兰和必禄氏正是满腹心事,因此并没发现她的异样,兀自沉浸在左右为难的情绪中,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好率先发话。

最终还是幼兰咬了咬牙,深深吸了口气,看着婉贞,用一种破釜沉舟的气势说道:这个……本不该现在跟你提起。

可你身为他的福晋,这事儿却是个绕不过去的坎儿,如今也不能再拖了……拖拖拉拉、绕着圈子说了半天,却仍旧没有说到点子上,她确实很是为难,不知该如何说出口才好。

反倒是婉贞,心一路沉到了谷底,却对她想要说的话猜到了八成。

苦笑了一下,她的声音微弱得近乎叹息,打断了幼兰的话道:五嫂,是……七爷的头七的事儿吗?幼兰一下子噎住了,半晌找不回自己的声音。

必禄氏见状,只得叹息着道:是啊,婉贞。

本来你的心情和身体都还未恢复,不该来跟你说这些的,可眼看七爷的头七就要到了,我们想着,这种事情也不能瞒着你偷偷地进行。

你毕竟是他的福晋,你们感情又那么好,你应该会想送他最后一程才是。

婉贞呆呆地坐着,不知不觉间,泪水又滑出了眼眶。

这也是她自从与载涛告别之后,第一次哭泣。

幼兰看得心中难受,仿佛被什么给堵住了一样,只得轻轻抚着她的背,轻声说道:其实该做些什么,五爷、六爷,甚至是皇上都已经安排好了,并不需要你操心。

只是你们夫妻一场,想要怎么做得要你自己拿主意,我们再怎么担心也不能越俎代庖,所以不得已才会在这个时候告诉你实情。

不过我想,你也不必勉强自己,以七爷的性子,只要你自己过得好,他是不会太过在意什么形式的,也不会希望因为他而伤害了你。

.w.第二百二十九章 消逝婉贞摇了摇头,苦笑着说:没关系的,五嫂。

我与七爷夫妻一场,自然是要送他最后一程,这是我的心意,更是我的责任。

你们若是安排好了只管跟我说,我这身子不能亲身为他的后事操持也就罢了,如果连最后的送别也不参加的话,又怎对得起七爷的在天之灵?幼兰和必禄氏也是一声叹息,对视了一眼,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当下两人便将载涛整个丧礼的安排都跟婉贞说了一遍,婉贞静静地听完,神色是出奇的平静,淡淡地笑着说道:多谢两位兄长和嫂嫂,安排得如此之好,我是一点儿意见都没有的。

如今我身子也不大方便,很多事情还要仰仗你们几位,但凡是我能够做到的,请只管跟我说,我一定尽力。

幼兰怜惜地看着她道:咱们之间,还用得着那么客套吗?你且放宽了心思调养,其他的一切有我们。

婉贞凄然笑笑,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说道:是啊……如今我和爷之间,也就只剩下这个孩子了我是绝对不允许他有任何闪失的。

见婉贞的情绪还算稳定,幼兰和必禄氏总算是稍微放下点心。

今日前来的任务算得上圆满完成,两人都松了口气,妯娌三人又再说了会儿话,便各自离开了。

幼兰还要继续去忙府里的事、丧礼的事、婉贞的事,必禄氏则必须回去看着奥斯顿,各有各的事情,婉贞便也回到了自己的屋里休息。

第二日,婉贞身穿一身洁白的丧服,由同样一身素净的幼兰陪同着,一起回到了阔别多日的钟郡王府。

此时,吊唁的人们来来去去也不知多少茬儿了,府里的下人们看上去一脸疲惫和麻木,想来个个这些日子都过得很是辛苦。

王府里处处挂着白纱和白灯笼,一股若有若无的低沉气氛沉甸甸压在上空,让人有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

看到许久不见的福晋终于回来,下人们纷纷前来拜见,有的更是当场红了眼圈儿,差点儿就哭出声来。

婉贞强压下心中的悲痛,问道:老夫人呢?全忠抹着眼泪,哽咽地答道:回福晋的话,老夫人前几日忧伤过度,今儿个还没出来呢。

婉贞叹了口气道:都是我的错。

这些事情本都该我来做的,如今却推到了老夫人的头上,可怜她白发人送黑发人,本就悲伤难抑了,却还要操心这些事……她有些说不下去了,拭了下泪,道,我要去拜见一下老夫人,五嫂,你就先坐会儿吧。

幼兰点点头,很是理解地说道:也好,你自己小心。

婉贞默然点头,带着菊月和全忠,向着内院走去。

刚刚跨进内院的拱门,便看见一身缟白的老夫人在下人的搀扶下缓缓走来,她心中一紧,赶紧迎上前去,躬身道:儿媳参见额娘,额娘吉祥。

老夫人抬起红肿的双眼,那双本就老眼昏花的眼如今更是难以视物,虽说还没到哭瞎的地步,却也是差不多了。

她只能凭借着声音,颤巍巍地问道:是婉贞吗?婉贞心头一酸,再也忍不住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脸颊,哽咽道:正是……正是儿媳。

说着走上前去,扶住老夫人的双手。

真的是你……你终于回来了……老夫人也是老泪纵横,紧紧拉着她的手,泣不成声。

婆媳俩不禁抱头痛哭了一场,最终还是婉贞稍微有些自制,勉强止住了哭泣,说道:母亲……儿媳不孝,没能守在您的身旁,让您独自一人承受这一切……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虽然止不住抽噎,但还是安慰道:傻孩子,可别这么说。

你的身子要紧,好好保护孩子那才是最重要的,没得让这些事情惹你伤心。

现在身子可好些了?婉贞啜泣着,点点头道:好……好得多了,醇亲王他们才允许儿媳回来为爷守灵……不行老夫人斩钉截铁拒绝道,你如今的身子可经不起这种折腾,你还是乖乖回醇亲王府去养病吧这儿一切有我,你不用太过担心,只管好好儿把孩子生下来就行。

婉贞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得闷闷地点了点头。

老夫人叹了口气,道:既然来了,就去给他上柱香吧。

你们夫妻一场,感情也很是不错,本该是人人称羡的一对,却偏偏……一席话又说得婉贞流下泪来,婆媳俩互相搀扶着,向着外面的灵堂走去。

尽管老夫人和幼兰都担心婉贞留在此地会伤心过度而影响到自个儿的身体和孩子,但她本人却还是非常固执地在灵前守了整整一天,等到掌灯时分才揉着酸软的膝盖回到了醇亲王府。

在这一天里,她虽然神情哀戚,却出人意料地冷静,面对前来拜祭的人们也是礼数周到,一切举止都有条不紊。

冷静得过了头,不但没能令任何人放下心来,反倒使得他们更加提心吊胆,不知这样冷静自持的背后,掩藏的是怎样的惊涛骇浪?万一爆发出来,又会是怎样的惊天动地?但她毕竟身体还未完全恢复,跪了一天之后,双腿便都肿了,晚上睡觉之时,菊月一边替她揉着浮肿的双腿,一边不忍地说道:福晋,您还是别回去了吧您的身子可经不起这样的折腾了,万一连累到小主子……婉贞忍不住苦笑了。

万万没料到自己的身体现在竟然虚弱成这样,竟连替他守灵都做不到,这叫她心何难安啊只是却又不敢逞强,万一真的影响到了腹中的胎儿,那她更是万死莫辞于是,她也不敢托大,笠日便乖乖地待在了醇亲王府里,哪儿也没去。

休养了一天之后,便又重新回到钟郡王府,在载涛的灵前跪了一天,回来又歇了一天。

如此往复,直到出殡之日的到来。

身为皇帝的弟弟,光绪的得力臂助,载涛的葬礼自然不能马虎,一切都在郡王的级别上更拔高了数个档次,显得隆重而肃穆。

婉贞作为他的未亡人,跟老夫人一起,扶棺而行。

载沣和载洵夫妇自然是要亲自参加的,就连皇帝和皇后等人也都来了,其他并文武百官们多到数也数不清,给京城的治安事务带来了不小的压力。

对于这位王爷,民间的风评也不差。

尤其是在他的主持下禁卫军的蒸蒸日上大家有目共睹,不辞辛劳出使外国胜利而归更是在人们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因此对于他的离世,许多人也是真心感到难过和惋惜的。

举殡的途中,不少民众自发前来相送,虽达不到举国同悲的程度,却也使得京城上空弥漫着一股低靡压抑的气氛,再加上阴沉沉的天空,似乎老天爷也在为这个英年早逝的王爷悲伤叹息着。

婉贞却并没有留意这些外部的气氛变化。

她的一颗心仿佛都已经掏空了,所以无悲也无喜,面无表情只是机械地走着,一切的哀乐、哭泣,仿佛都离她而去,天地间只剩下她和他的棺木,其他所有都不存在了。

与他一起经历过的一幕幕就像电影画面不停在眼前回放,她甚至不知道这是否是一场梦境?或许,当她睁开眼醒来的时候,就会发现这一切不过是个梦,没有载涛、没有婉贞,她其实还是那个普普通通的白领,过着简简单单朝九晚五的生活。

整个一连串的仪式中,她一滴眼泪都没有流,仿佛那里埋葬的并不是载涛,与她无关似的。

然而却没有人指责她的不是,因为在她身边缭绕的那一圈死气已经足够令人心惊的了。

她虽没有哭,却像是没有灵魂的傀儡一样,那木然的神情让谁都一眼可以看出那是一个心碎绝望的女人,比嚎啕大哭更令人感到心酸,比哭天呛地更带给人痛苦。

光绪跟载沣和载洵交换了个眼色,彼此心中都是沉甸甸的,尤其为她感到担心。

眼看着好不容易她的心情似乎恢复了一些,没想到一个葬礼竟然又将一切打回原点。

这可如何是好?皇后和瑾妃对视了一眼,一左一右走上前去,扶着婉贞劝慰道:婉贞哪,你也别太过伤心了。

逝者已逝,活着的人更加需要好好保重自己,这才是逝者最大的愿望,我想七爷若是地下有知,也绝不会希望看到你伤心过度,而弄坏了自己的身子的。

幼兰和必禄氏本欲上前,却见皇后和瑾妃已经去了,只好作罢。

皇后等人的声音并不大,但她们身边的人还是听清楚了,不由得面面相觑,也不知这两位娘娘葫芦里都卖的是什么药,诧异不已。

婉贞凄然一笑,头也不回,缓缓地说道:你们放心,我知道的。

只是今天,就今天,请让我最后一次悲伤吧之后,我一定会好好活着,好好过日子,让爷放心,让他看到即使没有了他我也会过得快乐……这……也是他的愿望吧?她默默地想着,注视着棺木一点一点消失在视野,仿佛有什么东西永远从心中消失了,却又仿佛有什么东西永远留在了心底,那种奇妙的感觉,令她的心在颤抖。

抬起头,似乎看到载涛的笑脸刻印在天空,然后渐渐淡去、消失,她知道,永别了啊…….w.第二百三十章 劝诱载涛的葬礼过后,好些日子,婉贞似乎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已经空了。

成天呆呆地坐着,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想做些什么,明知不能这样下去,却始终无法振作起来,她甚至怀疑,自己这一辈子是不是都要这么空空荡荡活下去了?因着这样的精神状态,尽管她按足了太医的嘱咐,该吃的吃、该喝的喝,却还是迅速消瘦下去,周围的人都暗自焦急,却又不知该做些什么才好,心病还需心药医,可婉贞这心病的解药在哪里他们却一无所知。

这天,醇亲王府里正是寻常的日子,下人们在有条不紊做着自己的事儿,幼兰正在跟管家核对着账目,溥仪等一众小孩子在各自奶**带领下在花园里无忧无虑地嬉耍着,从表面看来,好一副安静祥和的画面婉贞在菊月的搀扶下,走到花园边上的回廊里,靠着栏杆坐了下来,含笑注视着天真无邪的孩子们,脸上是难得的安详、愉悦。

现在也唯有这些孩子们能带给她一些欢笑了,因此她极喜欢在这种时候来到孩子们的身边,看着他们精神抖擞、打打闹闹的样子,她就不禁幻想日后自己的孩子出生会是个什么样子,男孩儿?女孩儿?长得像谁?活泼?安静?……因为脑子里浮想连篇,所以不会空虚,不会觉得空荡荡的,找不到一丝活着的理由……或者,孩子就是她存活下去的根本吧知道了她这种情形,幼兰等人也刻意放任孩子们在家中玩耍,只是吩咐了下人们要看好孩子和婉贞,谁都不能有一点儿差错溥仪已经长大了,到了懂事的年龄,再加上天资聪颖,尽管没有人告诉他为什么突然游戏的时间增加了,他却也能够敏感地从大人们的态度上察觉一些蛛丝马迹。

他毕竟还是个孩子,对于能够多些时间玩耍还是非常开心的,也隐隐约约知道这种情形发生的原因正是在于这位七窝克,因此不知不觉中,也增添了几分对她的好感。

小孩子的爱恨都是很直率的,喜欢某人就会明明白白表现出来,因此婉贞一出现,他就跑了过来站在她身前,打了个千儿道:七窝克吉祥。

快快起来。

婉贞欣喜地扶起了他,看着眉清目秀、聪明伶俐的小溥仪,心中满是喜欢。

七窝克今儿个的身子可好些了?昨儿晚上听额娘说起,七窝克肚子里有小dd了,是真的么?溥仪睁着大眼睛,脆生生地问道。

也许是因为怀了孕,婉贞如今可真是母性泛滥,看着溥仪慈祥地笑着,说道:七窝克是有了小宝宝了,可是男是女还不知道,也许是个妹妹也未可知呢你想要个弟弟么?溥仪摇了摇头,道:我想要个妹妹。

为什么?婉贞惊讶地问道。

因为如果有个妹妹,我就可以好好疼爱她、保护她了啊溥仪天真地说道。

婉贞不由失笑,还没来得及说话,却听到旁边一个声音说道:看看这小溥仪,小小年纪就知道要疼爱妹妹了,幼兰,依本宫看,若婉贞真的生了个女儿,倒是不妨许配给他,也算遂了他的心愿顿时带起莺莺燕燕、笑声一片。

声音很是熟悉,况且天底下能自称本宫的又有几人?婉贞一愣,随即转过头去一看,果然是意料之中的人物。

她赶紧站了起来,墩身说道:参见皇后娘娘、瑾妃娘娘,两位娘娘吉祥皇后急忙上前两步,扶起了她道:你如今可是双身子,千万马虎不得,这些虚礼就不要在乎了,快快坐下。

说着拉着她坐回到回廊边上。

瑾妃也走了过来,笑着在她另一边坐下,说道:是啊,你现在的身子可非同寻常,一定要小心。

看你这气色,似乎还是不大好的样子,怎么回事?婉贞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不由得将眼光放到了一旁的幼兰身上。

幼兰也是苦笑了一下,解释道:婉贞,皇后娘娘和瑾妃娘娘是特意前来看望你的,她们怕你一个人待着会闷,也不知道你和肚子里的孩子究竟怎么样了,所以才亲自过来瞧瞧。

你可不要辜负了两位娘娘的一片苦心啊婉贞又是一惊,心中颇为疑惑,嘴里却说道:婉贞何德何能,竟然要麻烦两位娘娘纡尊降贵前来相见。

本该是婉贞进宫去拜见二位才是,如今两位娘娘如此恩宠,婉贞真的是受宠若惊啊皇后笑嗔道:瞧你说的,你我本是一家人,以咱们的交情,谁去看望谁又何必计较得这么清楚?况且如今你身子不方便,该当我们来见你的,今儿个我们来便是想看看你的情形到底如何了,不过瞧你这副模样,倒真是消瘦了许多,这究竟怎么回事儿?皇后和瑾妃都问了同一个问题,婉贞也不好再继续回避,只得勉强笑着说道:这……我也不是很清楚,就是觉得成天都打不起精神来,做什么都觉得无趣,不知不觉就变成这样了。

皇后和瑾妃听了,眉头都不由得微皱,交换了个眼色,遂和颜悦色地对她说道:你呀,就是在这屋里闷得太久了,又没个人陪伴,才会这样。

难道在醇亲王府里,就找不到一个可以跟你说话儿的人么?婉贞和幼兰同时一惊,这话可说得有些重了她俩对视了一眼,婉贞急忙说道:不是的,皇后娘娘。

我在这儿已经住得很好了,只是五嫂她们各有各的事儿忙,总不能为了我一个人,把他们所有的事情都放下吧?我自个儿的事情自个儿清楚,这些都是我自己的问题,与五嫂她们并没有关系。

皇后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道:你也别太紧张,本宫不过就是随口说说,并没有责怪谁的意思。

只是看着你如今这憔悴的样子,本宫心里难受啊想当初,咱们三人在一块儿的时候,是那么的开心快乐,可现在……她又叹了口气。

瑾妃也跟着说道:是啊,当初咱们一块儿的时候,可是极谈得来的,后来你走了,我们说话儿似乎也像是冷清了几分,想想以前,可真是令人怀念啊婉贞不由得被她们说得一头雾水。

当初她还在宫里的时候,成天担心着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慈禧算计,再加上一直跟光绪一起被关在住处,与皇后和瑾妃三人见面的次数少得可怜,也从未发生过什么相谈甚欢的事情。

更何况当时她因为慈禧的另眼相看和跟光绪的亲密关系,皇后是把她当成了眼中钉、肉中刺的,又何谈什么开心快乐?如今已经事过境迁,她们却特意提起此事,还故意曲解只往好了去说,究竟是为什么?百思不得其解,她也只能笑着说道:当初婉贞在宫里,多得两位娘娘照应,至今想起来还是感激不尽呢皇后笑了笑,突然像是茅塞顿开一样,又惊又喜地说道:对了既然你在这儿也没什么伴儿,不如就住进宫里去吧左右本宫和瑾妃妹妹平日里也没什么事儿做,陪你说说话、聊聊天儿倒还是做得到的。

再说你如今身子虚弱,正是需要好好调养的时候,宫里的条件到底比外边儿还是强些,也可以让太医随时候着以防不时之需,正是一举数得的好事情你看如何?瑾妃也连忙点头,附和道:是呀,婉贞,反正咱们之间也不是外人,你无需忌讳太多,就住进宫里去吧婉贞愕然,万万没想到这两人居然会说出这种事来,她们当资金城是客栈,想去就去、想走就走的吗?这可如何使得她惊讶地说道,同时在脑中一闪而过一个身影,脱口而出道,难道……这是皇上的意思?皇后和瑾妃尴尬地对视了一眼,皇后清了清嗓子,吞吞吐吐地说道:这……也不能这么说。

皇上这些天来,天天不是处理国事就是为你和钟郡王爷的事情伤神,我们在旁看了,也是心酸不已。

皇上可是非常担心你们母子的安危啊我们合计着,与其让他这么担心,倒不如把你接到宫里去静养,一来可以多少帮你点儿忙,二来也可以安皇上的心,何乐而不为呢?婉贞不由怪异地看了两人一眼。

记得以前她们恨不得能把自己赶得远远的,最好一辈子都不要出现在她们面前,如今却又表现得那么积极想要将她带进宫去,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不过不论如何,进宫之事是绝对不用考虑的,不论从哪个方面讲,她现在的状况都不适宜自找麻烦,她现在需要的是静静休养,而不是惊涛骇浪。

于是,她微微皱了皱眉头,含笑说道:两位娘娘的好心,婉贞心领了。

只是,婉贞如今是个未亡人,理应在家为七爷守灵,如今住在醇亲王府不过是权宜之计,这两天本就打算搬回去了,进宫之事却是想都没有想过的,怕是要令两位娘娘失望了。

第二百三十一章 时机皇后和瑾妃双双一愣,还想再说些什么,婉贞却先一步站了起来,歉疚地说道:两位娘娘特意前来看望,婉贞本该多陪一会儿,只是此刻身子却有些不适,就先告退了。

她现在是个孕妇,随时出现什么情况都有可能。

皇后和瑾妃见状,倒也不好过于逼迫她,只得暂停了话题,笑道:既是如此,你赶紧回去歇着吧,咱们回头再聊。

她笑了笑,转身向着自己的居处走去。

幼兰颇为尴尬地看了皇后和瑾妃一眼。

她正在对着账呢,突然被她们两人不告而来的事情打乱了手脚,一时也没想那么多便带着两人来见婉贞,却没想到她们竟然是打着让婉贞进宫的算盘来的。

皇后的脸色沉了下来,看了看她,淡淡地说道:幼兰,婉贞和皇上的事儿你也是知道的,如今七爷已经去了,留下婉贞一个人孤苦伶仃的,若是能让她跟皇上复合,那是最完美不过的事儿,你说可是这个理儿?这话该怎么回答呢?她不是都已经把事情定性了吗?幼兰暗地里苦笑着,想了想,斟酌着词句说道:皇后娘娘的意思,幼兰明白。

就这些日子皇上的态度看来,对婉贞的心意也昭然若揭。

只是,幼兰以为,如今婉贞才刚经历了七爷的事情,正是伤心的时候,怕没有精力去顾及别人的想法。

此时提起进宫的事儿,恐怕不是个良机啊瑾妃皱了皱眉头,道:正是因为知道她心里难过,所以才想找个方法帮她纾解一下心情。

虽然七爷已经去了,可皇上对她的一片真心难道就不能弥补这个损失吗?幼兰见这两人似乎是铁了心要让婉贞进宫,不由微感讶异。

她们这番作态,究竟是皇帝的意思,还是她们自作主张?她小心翼翼,试探地问道:皇上虽然对婉贞有情,可他日理万机,已经很累了,若是再加上个婉贞的事情,会不会更加令皇上费神?皇后略微有些浮躁地说道:正是因为皇上日理万机,才需要有人去分散一下他的注意力。

要知道铁打的人也扛不住经年累月的劳累,皇上自从亲政以来,便一直孜孜不倦地一心扑在国家大事上,对身边的一切都不闻不问,这么些年了,一天比一天憔悴本宫身为皇后,六宫之首,怎能不为此忧心忡忡呢?想来想去,唯一能让皇上分出心思来考虑的怕也就只有婉贞了,让她进宫,无论对皇上还是对她,都是件好事幼兰一听,顿时明白了。

皇后和瑾妃的目的,其实并没有跟以前有太大的出入,不过是圣心二字罢了。

说得不好听一点儿,这两人早就已经失宠了,但身为后宫女人,一辈子都只能被困在宫里,她们自是不愿接受孤苦一生的命运。

然而光绪对她们俩的感情却颇为决绝,虽然不至于到憎恨的程度,却也是坚决不肯多给她们一点儿机会的,这让她们即使想要争一争也没有机会。

为今之计,只有将婉贞拉进宫里,吸引了皇帝的注意,让他别再一味把全副心思都放在政事上,浑水摸鱼,她们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更何况,如果能够成功说服婉贞入宫,遂了皇帝多年的心愿的话,说不得还能改善皇帝对她们俩的印象,不说重获圣宠,至少也可以改善一下目前这不是冷宫却胜似冷宫的境遇吧?想通了这一层,幼兰却没有丝毫放松的心情,反倒更加纠结起来。

若是皇后她们一时兴起想要让婉贞进宫去也就罢了,那样的话还有可能推脱,可如今分明是经过深思熟虑,跟她们的未来和利益息息相关了,这样的情形下是否还能拒绝她们的提议,她可一点把握都没有皇后看了看她,又道:本宫方才已经说了,此事乃是一举数得的好事。

婉贞如今心情不好,难得考虑得到那么周全,你经常在旁边要提点提点她才是,别因为一时的疏忽而放过了大好机会,最终后悔终生一句话,也不知触痛了她们心底的哪处伤痕,一时间,皇后和瑾妃都垂下了头,神情有些黯淡。

幼兰见气氛突然沉重起来,不由暗叫不妙,赶紧笑着说道:婉贞真是好福气,有皇上、皇后和瑾妃娘娘关心照顾,我想她心里一定也是明白的。

过两天,等她心情好些儿了,我一定会好好劝劝她,千万莫辜负了皇上和娘娘们的一片好意皇后的脸色这才转好了些,笑了笑说道:那就麻烦你了,幼兰。

婉贞住在你这儿,你的责任重大啊若是有什么需要本宫帮忙的,尽管出声就是。

瑾妃也道:正是。

我们姐妹虽然身在深宫,可无时无刻不在注意着外边儿的情形,有些事情还是能够帮得上忙的,你尽管开口没关系。

幼兰心中一跳,她们这是在暗示什么吗?但此刻却无暇细思,只能恭敬地答道:幼兰明白了,请两位娘娘放心,幼兰一定尽心尽力,好好儿照顾好婉贞母子。

皇后和瑾妃虽未能完全达到目的,但能得到幼兰的承诺也多少有些安心了,于是满意地离去。

幼兰却是知道婉贞的脾气的。

她虽然看上去随和好说话,但若是打定了主意要做一件事情就不会轻易更改。

方才她对皇后和瑾妃的态度就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她至少在目前并没有进宫的打算,如此一来,自己又怎么好开口去劝她?载涛刚死就劝说她投入别的男人的怀抱,即使那个男人对她用情至深,也不合适啊满心的愁绪,她并没有立刻前去见婉贞,就算见着了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索性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却是无心做事,满脑子都想着这件事情,不知该如何是好。

到了晚上,载沣回来,她便将今日的事情与他说了,载沣顿时陷入了沉默。

爷……她等了许久,却仍旧等不到载沣的回答,看着他阴沉的脸色,不由惴惴地问道,您看,两位娘娘的吩咐……该如何处理才好?载沣沉默了半晌,郁郁地说道:此事,虽然她们嘴里说并不是皇上的意思,可你以为,皇上会不知道她们的动作吗?幼兰一愣,顿时有点恍悟,脱口而出道:难道说……皇上其实是默许了的?载沣点点头,道:若非皇上默许,她们又如何能够出得宫来?若是皇上不愿她们这么做,又岂会容许她们自作主张?幼兰顿时也沉默了,许久,才缓缓说道:如此看来,皇上也是想要婉贞的了。

载沣苦笑了一下,说不清心里的感觉是什么,缓缓说道:皇上想要婉贞,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否则也不会有那三年……不过婉贞执意要跟老七在一起,他才最终退让了而已。

可如今老七已经去了,正如皇后所说,留下婉贞母子孤零零活在这世上,若是有皇上的悉心照顾和开解,能够让她从悲痛中走出来,倒也不是件坏事。

只不过,就时间上而言,他们都太过心急了啊幼兰琢磨着他的意思,揣测地问道:那么爷的意思,还是赞成按照娘娘们的吩咐去做了?劝婉贞进宫,接受皇上的感情?载沣叹了口气,道:不这么做还能怎么办呢?做臣子的,就得要体会圣心,有些皇上不便出面的事情,我们就必须代为办妥……只是,这些日子婉贞的情绪一直不大好,这件事你且先放一放,等她心情好些了再说,免得弄巧成拙。

幼兰也是叹息了一声,道:爷说的也正是妾身所顾虑的。

就算不为人言考虑,单就婉贞的性子而言,此时去劝她怕是反倒会引起她的反感,得不偿失。

也罢,就先等等吧。

载沣点了点头,再也没有了说话的心思,洗漱过后,便躺下休息了。

幼兰一个人在灯前坐了很久,脸上的神色很是变幻莫测,最终,终究是化为一声叹息,熄灯上床安睡不提。

既然打定了主意押后再提,幼兰便绝口不说此事,权当完全没发生过似的,在婉贞面前表现得一如往常。

而就婉贞来说,也算是歪打正着,皇后和瑾妃留下的话不停在她心中发酵,她不停地思索着,倒是没有时间再去空虚伤神了,一番话就像扔进死水里的一颗小石头,打破了看似永恒的沉寂,一圈圈的波澜蔓延开来。

幼兰默默地看在眼里,又过了几日,寻思着婉贞自个儿也该思忖得差不多了,便来到她的院子里,打算好好儿跟她谈一谈。

五嫂婉贞一见是她,急忙笑着迎上前来。

幼兰急忙扶着她在炕上坐下,笑着说道:叫你不要那么多虚礼你偏不听今儿个感觉怎么样?孩子有没有折腾你?一提到孩子,婉贞面上顿时一片慈祥,笑着说道:还好,并没有什么事情,五嫂放心。

幼兰笑了笑,显得有些心事重重。

婉贞仔细地打量了她一番,心中有些了然,抢在她开口说话之前,先一步笑道:五嫂,自从七爷出事以后,我就一直住在这儿,也打搅你们多时了,心中真是过意不去。

如今我的身体已经好了很多,所以我想,也该是告辞的时候了。

第二百三十二章 辞别此言一出,幼兰顿时大吃一惊,急忙问道:怎么?下人们有什么不敬之处吗?还是我们哪儿做得不好?竟让你有了离开的心思婉贞摇了摇头,歉然看着她道:五嫂千万别多心,这里一切都很好,下人们尽心尽力,五哥和五嫂更是无微不至,我在这里受到的礼遇,怕就算是皇上来了也不过如此吧?哪里还有什么不满的地方幼兰可不像她,敢拿皇帝说笑,只把这话当耳旁风了,又急急问道:那究竟是为何?住得好好儿的,怎么突然说要离开?婉贞苦笑了一下,说道:五嫂,醇亲王府虽好,却始终不是我自个儿的家。

虽然那个家现在有些冷清,但俗话说的好,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不是?现在虽然冷清,但等孩子生出来,多了人气,也就好了。

再说,家中还有额娘在,把她老人家一个人放在家里,我也不安心啊幼兰仔细打量着她,不放过一丁点儿的神情变化,沉声问道:婉贞,你说实话,真的是为了这个原因么?婉贞愣了一下,随即更加苦笑了,叹了口气道:五嫂,若是我长期住在这儿,怕是会给你们带来更多的麻烦啊皇上的心思、皇后和瑾妃的心思,你难道还不了解吗?若是他们持续给你们施压,你们夹在中间岂不是难做人?幼兰一惊,没想到她竟然看得那么透彻,自己自诩聪明,可也要载沣提点才能看透其中奥妙,她却是自个儿便想通了其中的奥妙,相对而言,自己那可是要差得多了啊她也叹了口气,看着婉贞说道:其实,皇上、皇后也是为了你着想。

七爷走了,你一个妇道人家确实是多有不便,住进宫里去,多少也能让我们放下点心来。

而且……难道你对皇上就一点儿……五嫂婉贞打断了她的话,凄然一笑道,皇上的心意,我知道,你们的好意,我也心领了。

但如今,我满脑子里想的都是如何平安将肚子里的孩子生出来、抚养长大,再也没有多余的心力去考虑其他的事情了我现在只想安安静静活着,平平淡淡过日子,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了,我也不想去管、去理会,这点,希望你们能够了解。

听她这么说,幼兰倒也不好再说什么了,但却忧心地看着她道:虽说如此,但你也不必要离开啊你那家里连个当家的人都没有,日子可怎么过?你现在正是需要照顾的时候,万一出了什么事叫我们怎么跟皇上、跟七爷的在天之灵交代婉贞笑了笑说:五嫂,你觉得我是那种没有了男人就做不成事的女人吗?住在这里,虽然一切生活用度都不用**心,可说句不敬的话,在这儿想要安静度日怕是有些不容易况且你们也有你们自己的生活,没必要为了我一个人而打乱了一切,就让我回去吧,一个人有一个人的过法,况且还有菊月她们陪着我,还有你们的照应,我不会有事的。

幼兰见她似乎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地想要离去,左劝右劝也不见效,只得先答应了下来,等载沣回来再做主张。

原以为载沣一定会坚决反对的,没想到她把这事儿跟载沣一说,他犹豫了一阵,却道:如此也好。

让她回去吧,一个人沉静一下,说不定也就会想通了。

吃穿用度方面,有我们几兄弟在,还能委屈了她不成?至于她的身体和孩子,回头皇上会派一个太医专门负责她的调养,想来应该也问题不大。

幼兰从这短短的几句话中听出了端倪,不由问道:难道……这也是皇上的意思?载沣点了点头,叹道:前些日子我去面见皇上,把皇后她们来的事情跟他说了,当时他便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如今看来,最了解婉贞的人还是皇上啊幼兰心中震动,也忍不住叹道:是啊……只希望婉贞能够体会皇上的一片苦心,别让这一番情意付诸东流就好了夫妻俩均是一阵唏嘘。

事情于是便定了下来,婉贞将搬回钟郡王府去住。

但话虽如此,还是有许多准备要做的。

为了婉贞的安全,钟郡王府里的下人必须彻底排查一遍,凡是有一丁点儿疑问的都必须辞退,抱着宁可错杀一百、不可放过一个的方针,王府里的下人几乎来了一次大换血另外,王府的守卫力量必须增强,以防再有居心叵测的贼人伺机对婉贞母子下手,因此皇帝和载沣等人调集了绝对忠心的禁军和禁卫军中人,在钟郡王府外边构成了一圈严密的保护网,不仅增加了明岗暗哨的设置,还派了便衣潜入到周边人群中,仔细监察着王府周边的情形,确保不会发生任何的意外情况。

这些事情都需要时间去布置,在此之前婉贞仍需留在醇亲王府中,而也就是在这时,光绪再一次便衣来到了她的面前。

婉贞正在学着一针一线给肚子里的小宝宝绣衣服,忽然听见载沣的声音在屋外响起,问道:婉贞,睡下了么?她一愣,急忙放下针线,朗声说道:还没呢,五爷请进。

菊月走过去,打起帘子,一阵冷风灌进来,进门的却不是载沣,而是个身穿褐色马褂,外面罩着貂皮氅衣的男人,眉目英俊中带着刚毅,一双星目炯炯有神,却又荡漾着柔情点点,头上戴着暖帽,脚下踩着皮靴,修长挺拔的身影带给人稳定安心的感觉,仿佛看见了他就无需担心其他,整颗心都定了下来。

她吃了一惊,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一时之间竟然回不过神来。

直到那人好笑地看着她,问道:怎么,不认识朕了?这才回过神来。

急忙手忙脚乱跳下炕来,却由于坐的时间太长而气血阻塞,脚一软差点便跌倒在地上。

好在光绪眼明手快,一个箭步冲上前来扶住了她,两人都有些惊魂未定,对视了半晌,只字未语。

光绪定了定神,苦笑着说:你瞧瞧你,这般毛毛燥燥的模样,让朕怎么放心你一个人住?婉贞顿时也有些讪讪,微微挣脱了他的搀扶,盈盈跪拜道:臣妾参见皇上,皇上吉祥。

快起来吧。

不等她拜下去,光绪就扶住了她,笑道,你的身子要紧,就别这么跪来跪去的了。

坐。

说着,率先坐到了炕上。

婉贞笑了笑,说道:谢皇上。

这才坐到了炕席的另一边。

光绪拿起方才她正在做的绣工,仔细瞧了瞧,又看了看她,笑道:看来你的绣工进步了不少啊婉贞温婉地笑着,说道:也许吧。

反正这一天到晚的也没什么事,做做绣工也能打发些时间。

说完了这些明面儿上的客套话,两人似乎都一时没了言语,就这么静静地坐着,谁也没说话。

过了许久,光绪终于清了清嗓子,缓缓说道:今儿个朕来,主要就是想看看你,也不知你还需不需要点儿什么,准备好了一个人生活没有。

若是有什么要朕去做的,只管说便是了,等你回到钟郡王府,孤男寡女的,朕也就不好再去打扰了。

婉贞心中一暖,柔和地笑着,说道:多谢皇上的关心。

其实臣妾一切都好,一个人生活安静恬淡,正是臣妾现在迫切想要的,还要多谢皇上体谅,成全臣妾的一点小小愿望。

光绪苦笑了一下,叹道:你当知道,朕其实是不想这样的。

但……既然这是你的愿望,朕也没有从中作梗的理由。

只希望你能真的过得好,不要辜负朕和老七他们的一番期望,也就够了婉贞心中一酸,忍不住湿了眼眶,声音也有了一丝颤抖,低声说道:放心吧,皇上……我一定会好好保重,让自己和孩子都过得很好的。

真的是如此么?其实光绪很想这么问一句。

但考虑到她此刻的心情,这句话便也问不出口了,只希望一个人的生活能让她彻底平静下来,然后再仔细考虑,什么才是对她、对孩子最好的默默地深深一叹,他站起身来,走到婉贞跟前儿,柔声说道:不管怎么样,你一个人住总是冒了太大的风险,自个儿一定要小心再小心虽然老七走了,可我们都是你的家人,如果有什么事可千万不要藏着掖着,一定要告诉我们,大家齐心合力,才能保得母子均安,让老七的在天之灵安心,也……让我们安心迎着那关切的目光,婉贞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流下了脸颊,哽咽着道:皇上……你们的这番关切,让我怎么报答才好?光绪怜惜地注视着她,伸出手来轻轻为她拭去腮边的泪水,柔声道:你什么都不用做,只要让自己好好的,不要让我们为你担心,就足够了第二百三十三章 探视收拾好了东西,与幼兰等人告别完毕,婉贞坐上了钟郡王府派来的马车,向着离开许久的家走去。

这段路距离并不长,但走着走着,婉贞突然想起件事来,便对菊月说道:让他们调头,先去多罗郡王府。

菊月愣了一下,下意识地问道:为什么?旋又发现这并不是一个奴婢应该说的话,于是赶紧补充道,主子,五爷和五福晋吩咐过了,要让您直接回到家里去,怕您到处乱走会发生什么意外。

婉贞微微叹了口气,理解他们的用心良苦,却还是坚持道:只是去多罗郡王府,不算是乱走。

况且离家也不算远,拐过去坐坐应该也没什么大碍才是。

菊月见她神态坚持,便也不好多说,只得探出头去,吩咐了车夫两句。

车夫虽然不明所以,但既然主子有命,自然是乖乖听从的,于是马车掉了个头,向着另一方的载洵府上驶去。

而那些受命保护婉贞的护卫们,见状无法,也只得赶紧跟上。

不一会儿的功夫他们就来到多罗郡王府前。

只见这里也跟以前大不相同,大门紧闭之余,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守卫严密了很多。

士兵们也不像原来那样只不过虚应了事,而是神情紧张,机警地四处扫视,不放过一丁点儿异常之处。

也因此,婉贞他们还没走到门口,就被守卫们团团围住了。

荷枪实弹的士兵们给婉贞的护卫带来了不小的压力,他们深知自己身上的责任重大,因此也立刻紧张地抽出了武器,一时之间,双方竟有些剑拔弩张起来。

好在多罗郡王府的守卫队长还算有些眼色的,看到那些跟自己手下对峙的人有些眼熟,而且同是八旗子弟,急忙走上前来问道:来者何人?王爷有令,暂时不见外客,任何人都不见一番话把自己等人阻挠的原因都说了个清楚,责任也推给了顶头上司,这个人倒是有些心机的,婉贞暗地里点了点头,给菊月使了个眼色。

菊月会意,急忙掀起了车帘探出头来,对那守卫队长说道:我家主子乃是钟郡王福晋,特意前来拜访多罗郡王福晋,还请代为通报一声。

那守卫队长一愣,顿时肃然起敬,道:原来是钟郡王福晋驾到,奴才该死,竟然没能发现请福晋稍待,奴才这就派人前去通报,福晋请先到门口去等等吧。

说完,示意一个门房快步跑进了王府里去报信,又命令其他人各归其位,解除了对马车的包围。

婉贞点了点头,菊月吩咐了一声,马车旁的护卫们立刻收起了武器,车夫也赶动着马儿向前驶去。

自从菊月报出了婉贞的身份,她就敏感地感觉到周围的气氛都发生了奇妙的变化。

从那些士兵们的身上,她可以看到他们发自心底的尊敬和感激,还有一丝悲伤,将原先那紧张的气氛一举驱散,气氛依旧沉重,却再不是方才那种针锋相对的感觉。

她原有一丝疑惑,但脑子里念头一转,顿时明白了在这种特殊时刻,能够在载洵家中担任防卫任务的,肯定全部都是来自禁军或者禁卫军的人。

而不管是哪支队伍,跟载涛都有着十分密切的关系,尤其是禁卫军,更可以说是他一手带起来的如今他死了,对士兵们的影响却还在,他为他们做过的一切都被牢牢记在心中,自然也就对他的遗孀恭敬有加了。

欣慰中带着几许心酸,知道他所做的一切并不是白费功夫,婉贞的心中很是有几分安慰,但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如果可能的话,她宁可让他不要那么成功掌握人心,只要他好好地活着不一会儿的功夫,前去通报的门房跑了回来,跪在马车前道:七福晋,我家福晋有请门没有打开,婉贞顿时明白了他们的意思,微微皱了皱眉头,却也没说什么,扶着菊月的手下了马车。

刚刚走到门前,却看见门吱呀一声开了半边,必禄氏从里面匆匆走出来,看见婉贞,急忙上前拉着她的手,歉然说道:真是抱歉,婉贞,如今这府里的规矩,不许任何人进入,你虽不在禁令之列,马车却是不能进去的,还请见谅见到必禄氏亲自迎出门来,婉贞心里那小小的疙瘩也就散了,笑着说道:六嫂太客气了。

我冒昧来访,也不知是否打搅到了你们,抱歉的应该是我才对。

必禄氏见她确实没有生气的样子,这才松了口气,笑道:不是我客气,实在是这样的做法确实不是待客之道,还好你能体谅,要不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跟爷他们交代了妯娌俩手拉着手走进门去,大门又在她们身后紧紧地关了起来。

婉贞向后瞟了一眼,忍不住轻声问道:六嫂,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守卫会这么严密?难道府里出了什么事情?必禄氏赶紧摇头道:没有,你别多心只是因为那洋人还住在家里,所以爷他们都特别紧张,才会如此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其实在我看来,这些倒都是没必要的,过了这么久了,不也一点儿事情都没发生么?她忍不住在婉贞面前倒起了苦水,看来也是憋闷得久了。

婉贞心中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笑笑说道:六嫂也莫怪六爷他们,他们只不过是谨慎从事而已。

想必过了这一段时间,形势没那么紧张了,也就好了。

必禄氏却有些信心不足,但却很是识趣地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缠,换了个话题问道:我听爷说,你就要搬回家里去住了,怎么这会儿却跑到我这儿来?婉贞笑了笑道:这正是要回家的途中,因着突然想到自从奥斯顿受伤之后就再没见过他,心中有些挂念,便顺道过来看看了。

必禄氏不禁紧紧皱起了眉头,道:你自己的身体都还不利索,又何苦去在意那洋人?还特意跑过来看他,万一再出什么意外的话岂不冤枉婉贞却淡淡地笑着,说道:他是我的朋友,总是这么不闻不问也不是个办法。

况且等我回家以后就要闭门谢客了,他就算伤好了也不便跟我见面,所以才想着过来看看他,也算是让自己安个心。

听她这么说,必禄氏倒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只得笑笑道:既是如此,那我就带你去见见他。

他这几日又好些了,能够靠着床头坐一会儿,脸色也好了很多。

婉贞一边听着必禄氏的介绍一边走进了专门拨给奥斯顿居住的客房。

一进门,就闻到刺鼻的药味儿,还有淡淡的血腥味,虽然已经消散了很多,到了几乎闻不到的地步,但单看过了这许久却还隐隐约约有这种味道,便知当时的情形是多么危险能够成功保住一条小命儿,奥斯顿也算运气好的了福晋吉祥。

侍女们看见必禄氏和婉贞,纷纷下跪请安。

必禄氏和婉贞一一回了,然后绕过屏风,来到奥斯顿的床前。

尊敬的亲王夫人,是您来了吗……奥斯顿原本有些漫不经心的话突然一顿,紧接着便是惊喜交加的声音响起来,道,婉贞,怎么是你?我来看看你。

婉贞微微笑着,仔细打量着他的脸色。

只见他的脸上是一片苍白,想来应该是失血过多的原因。

一双原本灵动有神的眼睛也变得有些暗淡无光,嘴唇没有半丝血色,整个脸颊都消瘦下去了,看上去很是有些吓人。

他的胸口露出一截绷带,起伏很微弱,如果不仔细看的话保不准会以为他已经失去了呼吸,见到原本生龙活虎的人如今却变得这么虚弱,婉贞心中不由得一阵难过。

他却一脸喜色,挣扎着要坐起来,旁边侍候的太监见了,急忙走上前来扶着他靠坐在床头。

他欣喜地笑着,说道:谢天谢地,终于见到你了我听说亲王阁下出了事,却没听到你的消息,心里都快急死了偏偏我现在又不能随便走动,想去看看你也没办法,还要麻烦你亲自过来看我,真是过意不去婉贞笑了笑说道:既然都是朋友,这点小事无足挂齿。

你现在身体好些了没有?感觉还有哪里不舒服?他刚要说话,却忍不住咳了几声,然后才道:还……还好,没什么事。

或许上帝觉得我的信仰还不够虔诚,暂时不够资格上天堂吧,所以还没把我给收走。

婉贞早知他并不是一个虔诚的基督徒,所以对这番玩笑不禁哭笑不得,仔细瞧了瞧以后,笑着说道:会开玩笑,说明真的是不要紧了,如此我也就放心了。

奥斯顿,以后这些日子里我要闭门在家养胎,不可能再来见你了,你要听从医生的吩咐,好好疗养,争取早日康复好么?奥斯顿一愣,脱口说道:你要闭门养胎?为什么?她苦笑了一下,道:这孩子是他唯一留给我的纪念了,不小心对待不行。

再说,发生了这种事情,我也再没有心思去理会其他的东西了,只想要找个安静的地方,平平淡淡、安宁地过日子,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第二百三十四章 养胎奥斯顿颇为怪异地看着她,说道:好吧,婉贞,如果这是你自己的选择的话。

但作为一个朋友,我希望你能够保持坚强的心态,好好调整自己的心情,不要让悲伤把你击垮了,一定要幸福快乐地活下去幸福?快乐?婉贞苦笑了一下,不知道自己的余生中还能不能拥有这两样东西。

但奥斯顿说得对,就算为了孩子,她也不能放任自己被悲伤击倒,一定得振作起来才行笑了笑,她真诚地看着他,说道:多谢你的提醒,奥斯顿。

那么,我先走了,你自己好好养伤,有什么事请不妨对六爷和六福晋说,他们一定会帮你的。

奥斯顿点了点头,没说什么,只是简单地说道:你多保重。

婉贞笑着点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奥斯顿无法动弹,只得目送着她的背影消失,眼睛里闪动着奇异的神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必禄氏陪着她走出来,说道:婉贞,许久不见,不如多在这儿坐一会儿。

六爷一会儿就会回来了,你也跟他道个别吧她却笑了笑,婉言谢绝道:六嫂,我只是回家安心养胎生产罢了,又不是要避世隐居,以后见面的机会还多,就不必那么麻烦了。

如今六爷他们正是忙碌的时候,没得为了我这点小事而特意去干扰他们,如今我一切以孩子为重,为七爷报仇的事情就只能着落在他们身上了,说实话,我希望他们能够尽快找到干这事儿的人,为七爷报仇血恨,其他的事情都是可以暂缓的。

必禄氏也不禁黯沉了心情,点点头道:你说得对现如今,找到杀害七爷的仇人才是最重要的,皇上、五爷、六爷他们都在努力着,你放心,一定很快就会有结果的婉贞凄然笑了笑。

其实事到如今,就算找到了凶手又能如何?人死不能复生,载涛永远也不可能回到她身边了,这是永远也无法弥补的遗憾还好她还有个孩子,还有个活下去的动力,否则她不敢想象现在的自己会是什么模样会这么说不过是为了安必禄氏的心。

现在的她真的除了孩子以外什么都不愿去想了,更不愿跟载洵等人有任何形式上的牵念。

回去好好把孩子生下来,平平安安把他教养长大,这已经是她这辈子唯一的念想,所以,这次回去,就算不是避世隐居,也差不多了,她不认为自己还有什么机会会再回到这个社会,抛头露面。

必禄氏自然不知道她心底的想法,只是听了她的说辞,明白她不愿跟载洵等人见面的心情,倒也不好勉强。

亲自送婉贞到门口,看着她坐上马车离去,她心里嗟叹了一番,心情沉重地回屋去了。

虽然这么想有些不厚道,但她还是无比庆幸这次出事的是载涛而不是载洵,否则看婉贞的情形就知道了,失去了载洵,她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足够坚强到活下去?婉贞离开了多罗郡王府,心中的牵挂算是完全了结了,心情十分平静地回到了钟郡王府。

此时的王府,也像多罗郡王府一样,多出了层层的护卫和监视,兵士们荷枪实弹地守卫在四周,整条街几乎都因为这个原因而被封禁了起来,她看在眼里,感动之余,却又不禁对周围的居民们生出了一丝歉疚。

不过好在居住在这附近的也都少有平常人,大家都是朝廷官员,对于如此严密的守卫,倒也说不清楚究竟是反感多一些还是窃喜沾光多一些。

总之这一切都是光绪他们的安排,婉贞相信就算自己反对他们也是会坚持他们的做法的,索性也就放开了心胸,不再去管这些闲事,安安静静回到了后院里,认认真真养起了胎来。

之后的日子,她真如自己所说的那样,闭门谢客,任何人都不见,只是在家中安心静养。

每日除了抽出半天的时间去陪老夫人说话解闷,剩下的时间就在家中按照太医和前世所听过的一些安胎保养的措施,全心全意守护着肚子里的小宝宝,希望能够给他或她最好的照顾,让他或她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成长。

如此规律的生活,一过就是数月。

因为有了期盼,因为有了支柱,所以她并不为这样枯燥、千篇一律的生活所苦。

怀孕其实是件很辛苦的事情,如果有丈夫在身边,还可以撒娇、发泄一下,可是她什么都没有。

当烦躁郁闷的时候,她便回想往日与载涛一起度过的快乐时光,提醒着自己这是他留给她的唯一的东西了,应该更加珍惜宝贝才是。

如此一想,心态也就平和了,恢复到平静的心情,然后继续默默期待着宝宝的降临。

其间幼兰和必禄氏倒也相伴来探望过她几次。

对她们,她自然是不好拒之门外的,况且也知道光绪、载沣、载洵他们需要通过这种形式来确认她平安无恙,自是全力配合。

虽说不愿再与外界有任何形式的牵扯,但对于亲人们的关心总是不好拒绝的,她很感激他们的关怀与支持,来到这个时代,虽然失去了前世的亲戚和朋友,但能够拥有他们,她也觉得此生无憾了杀害载涛的凶手始终没有消息,幼兰她们也从未对她说起过,但她却猜测其实应该早已查出来了才对。

但有些事情并不是人们想怎么做就能怎么做的,光绪他们有他们的考虑,并不是说他们不把载涛的死放在心上,不愿为他报仇,而是如果这个仇恨跟整个朝廷乃至整个国家的安定都息息相关的时候,即使贵如皇帝也不可以依照自己的心情来行事。

对于谁制造了这次的事件,婉贞其实早已猜到了七八分,所以即使他们没有任何动作,她也并不感到奇怪。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她虽自知不是君子,但忍耐些时候还是能够做到的。

尤其现在有了身孕,更是不适合去大悲大怒,报仇的事情可以往后推一推。

况且她有十足的理由可以相信,那些人已经嚣张不到几时了。

这次的事件就是他们走投无路、狗急跳墙的最好体现,为了苟延残喘,所以放手一搏。

但这样的凶狠不过是回光返照而已,该淘汰的始终会被淘汰,该消失的最终注定会消失,即使他们再怎么挣扎也是无用。

而到了那个时候,就是她报仇的最好时机所以她很淡定,平静地等待着孩子的降生,平静地等候着凶手的末日的到来。

如此又过了数月,当她开始挺着八个月的身子的时候,却迎来了一个特殊的客人。

奥斯顿来向她辞行来了尽管不见外客已经很长时间,但对于这个洋人,她还是破例请了他进门。

说实话,若说她对这个洋人没有一点怨怼那也是不可能的,毕竟载涛正是为了他才落得个身死的下场。

但事到如今,再来埋怨又有什么用?他也不是有心的,自己也在床上躺了好几个月,与死神苦苦挣扎之后才重又获得了生机,经过这几个月的沉淀,她对他早已恢复了平常心。

坐在客厅里,看着奥斯顿大步流星走进来,她的心中不禁有一丝震动。

相比几个月前躺在床上的时候,他的脸色已经好了很多,虽然还有些苍白,但看得出来那是因为重伤之后恢复期的虚弱,并没有什么大碍。

最重要的是精神恢复了不少,从他走路的步伐就可以看出来,身上还是很有些力气的。

对于受了那么重的伤,能够在躺了大半年之后就恢复到这种程度,以现有的医疗条件看起来,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了看到他恢复得如此之好,她心中不由也升起了一丝愉悦。

奥斯顿,能够看到你这么生龙活虎的样子,我实在是太高兴了。

她微微笑着,站起身来,不过并没有走上去迎接。

奥斯顿微微一笑,躬了躬身子,说道:确实,能够恢复到这种程度,我自己都很惊讶呢中医真的很神奇,太了不起了婉贞笑了笑,指着一旁的椅子道:坐吧。

奥斯顿依言坐了下来,看着婉贞挺着个大肚子,很是辛苦地在菊月的搀扶下坐到了椅子上,眼中不由升起了一丝怪异的神色,关心地问道:你呢?看你这样子,似乎也还不错?婉贞笑着说道:是啊,太医昨日才来看过,孩子一切都好。

奥斯顿微微皱了皱眉头,道:不要光想着孩子怎么样,你自己也要保重才行啊婉贞却道:孩子好我不就也好了吗?说完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转口问道,听说你就要回去了?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点点头道:是的。

这次出来也足足有一年多了,而且受伤的消息也早就传了回去,现在身体好了,自然是要回去让他们看看,安安心的。

不过你放心,我很快又会回来的。

婉贞讶然看着他,不由失笑道:你还敢再回来啊?当然有什么不敢的?他很是理直气壮地说道,我拼了老命才在这个国家开辟了大好的局面,怎么能什么都还没做就退却了呢?虽然这次受伤是个悲剧,但也因此得到了你们皇帝和政府的承诺,这对我们商人来说是再好不过的机会了,放过的人才是傻瓜,而且也白费了我的鲜血。

婉贞哑然。

这或许就是商人趋利的本性使然了吧?不过对此她倒也不好说什么,奥斯顿愿意继续与中国、与朝廷保持联系,本身就是一条再好不过的消息,也不枉载涛曾经付出的一切。

她于是笑了笑说道:那好,先祝你一路顺风,我会期待与你的早日再会的。

他看着她,颇有深意地笑道:放心吧,我不会让你失望,一定会早日回来的婉贞看着他,只是微微一笑。

第二百三十五章 分娩送走了奥斯顿,婉贞的生活又回到了那种一成不变的模式中。

随着身子的日益沉重,以及产期的慢慢接近,她和身边的人愈加小心翼翼起来,生怕出了一点点问题导致生产有个什么意外,那可是哭都哭不出来的事情好不容易熬到了预产期,眼看着就要瓜熟蒂落,不单只婉贞,就连光绪兄弟、幼兰等人也都紧张起来。

光绪亲自下令内务府甄选出了三个经验丰富、成功率极高的接生婆,直接住进了钟郡王府,以便随时为婉贞接生。

同时,两个妇科方面的太医也全天守在了婉贞身边,将她的一切饮食起居全都监管起来,务必保证母子均安。

另外,婉贞根据自个儿的想法,还特意请来了两个洋医,也住在钟郡王府里以备不时之需。

一时间,整个钟郡王府都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起来。

下人们感受着那股沉重压抑的气氛,连话都不敢大声说,不管做什么也都轻手轻脚的,生怕惊扰了婉贞,影响到她肚子里的孩子。

老夫人则是干脆几乎都住在了佛堂里,从早到晚念经祈佛,保佑她家儿媳和孙子平安无事。

在这样的气氛下,婉贞心头也不禁多了几分紧张,除了坚持每日在院子里走动一个小时运动身体,以便生产之时体力不支以外,几乎也是足不出户的,心中忐忑却又充满了期待,不知这个载涛留给自己的孩子究竟会长得什么模样?是男是女倒是其次了,她只望能够把孩子平安无事生出来就是最好这天晚上,如平常一般,她坐着看了会儿书,便想要上床休息了。

伸手招来了菊月,还有另外一个小丫鬟蓉儿,自从身子渐渐沉重以后,菊月要全心全意照顾她,自然顾不上其他的事情,她便选拔了另一个聪明乖巧的小丫鬟在身边伺候。

此时两人合力,小心翼翼地把她从炕上扶起来,如今她的肚子已经颇大,要靠两个人搀扶才算有所保障,自是不敢疏忽。

刚刚站直了身体,还未挪动脚步,忽然下腹部一股剧烈的疼痛传来,她的脸色顿时一变,两手死命抓住了丫鬟们的手,过度的用力甚至导致手上青筋迸发,她却一无所觉,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在了肚子上,死命咬着嘴唇忍受着这突如其来的剧痛。

菊月和蓉儿突然手上一疼,痛得两人差点尖叫起来,看了一眼婉贞,顿时也是脸色大变。

菊月忍不住惊呼道:主子,你怎么了?婉贞疼得说不出话来,好不容易等这一波疼痛过去了,她大大松了口气,只觉得额头上冷汗涔涔,手脚都冷得像冰,忍不住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露出一个大大的苦笑。

主子您这究竟是怎么了啊?菊月心急如焚,看着她苍白如纸的脸色,不禁再次追问道。

抬头看了看忠心耿耿的丫鬟,婉贞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说话的声音也忍不住颤抖起来,结结巴巴地说道:菊月……我……我怕是要生了什么?小丫鬟惊叫出声,一时间呆愣在了原地,半天回不过神来。

猛然间又是一阵阵痛袭来,婉贞忍不住痛叫了一声,整个人都站立不住了,往地下滑去。

她现在的身子颇重,顿时惊醒了两个小丫鬟神不守舍的心思,急忙一左一右努力支撑着她。

菊月只觉得手中的身子沉重无比,不要说搀扶了,就连自个儿都有被拉到地上去的趋势,急忙对也是苦苦支撑着的蓉儿说道:快快扶主子到床上去蓉儿点点头,两人急忙扶着婉贞来到床边,辛苦地将她半抬半抱地放到床上。

看着疼得脸色煞白的主子,菊月使劲咬了咬嘴唇,总算把吓跑的三魂六魄收回来一些,勉强定了定神道:蓉儿,快去找接生婆来还有太医还有洋医哦,对了,赶紧告诉全忠,让他去报告皇上他们快去由于心情紧张,这番话说得很有些声色俱厉,根本不是她平时说话的风格。

然而此时两人都已经慌了手脚,谁还顾得上那么多?蓉儿年纪小,更是不经事,早已经完全没了主张,此时听到菊月的吩咐倒反像是有了主心骨一般,应了一声抬脚就跑了出去,不过一眨眼的功夫,钟郡王府里便迅速沸腾起来。

三个接生婆冲进了婉贞的房间,好在她们经验丰富,又一直都在准备着,倒也并不见多么慌张,相对菊月而言,镇定了不知多少,迅速按照各自的分工忙活起来,也顺便将菊月指使得团团转。

她们在屋里忙碌着,外边儿的人也没歇着。

太医赶紧来到了小院儿里等着,洋医也给请过来了,各自占据着一个角落。

相对于洋医的镇定自若,太医们却是紧张到了极点。

万一这位福晋在生产的时候出点什么意外,他们的脑袋怕是也保不住了,自然是提心吊胆、紧张万分的。

全忠得了蓉儿的消息,赶紧马不停蹄派人奔出府去,分别前往醇亲王府和多罗郡王府报信,同时自个儿则骑上了马,亲自跑到皇宫去禀报皇帝。

由于已经是深夜,大街上并没有多少人,他这一路走得很是顺畅,不一会儿就来到了紫禁城。

光绪心悬着婉贞的安危,因此特意赏赐了她家一块禁宫的令牌,可以在紫禁城里通行无阻。

全忠作为载涛生前的亲信,也跟着他们夫妻经历了许多风雨,忠诚可靠,因此婉贞就将这块令牌给了他保管。

此时正是派上用场,他向守门的禁军出示了令牌之后,禁军也不敢阻拦,开了门放他进去,他便一路向着养心殿的方向冲过去。

光绪自从重新亲政以来,一直都勤勤勉勉、忠于国事,此时还在书房里参阅奏章。

突然,房门外传来一阵骚动,他不禁眉头一皱,心中升起一丝不悦。

正要开口问何人因何事在外面喧哗,就见钟德全掀开了门帘匆匆走进来,脸上充满着紧张的神色,看得他不由心中一紧,到口的话也咽了下去。

钟德全确实很紧张。

他服侍光绪多年,自然知道凡是事关婉贞福晋,都必须作为头条大事来处理,更何况生产这种凶险万分的事情?于是不敢怠慢,也不等皇帝询问,便赶紧说了出来:启禀皇上,钟郡王府派人来报,婉贞福晋就要生产了什么?光绪大吃一惊,唰的一声站起来,手肘将桌上的奏章大半碰到了地上,却一点都没发觉,只是顾着问道,真的要生了?是,真的要生了。

钟德全很是理解他现在的心情,赶紧答道。

快备马去钟郡王府光绪大声说道。

若是其他事情,钟德全自是不能让皇帝如此轻率出行,以免惹来祸事。

但碰上婉贞福晋的事情,他就算是拦也拦不住的,索性也就歇了心思,赶紧出去准备马匹和侍卫人选,不一时的功夫,光绪就带着几个侍卫,轻车简从地离开了紫禁城,在全忠的陪伴下一路向着钟郡王府疾驰而去。

等他们来到王府中,这才发现载沣和载洵夫妇都已经到了,正在屋外焦急地等待着。

见皇帝也亲身前来,两兄弟并没有太多意外,只是在心中默默一叹,就赶紧上前见礼。

光绪颇为不耐地挥了挥手,道:此时不是在宫中,都免了吧。

婉贞现在怎样了?载沣和载洵对视了一眼,载沣说道:回皇上的话,接生婆已经进去了,太医们也都在候着,听说婉贞只是开始阵痛了,却还没有生产的意思,怕是还要等一等。

光绪只觉得心都纠结在了一块儿,下意识地紧紧攥住了拳头,忧心忡忡地望着屋内,一言不发。

幼兰和必禄氏交换了个眼色,虽然彼此的心里都还有着担忧,却还是故作镇定地对光绪说道:皇上请放心,婉贞她一向身子骨都极好,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的。

不过这是她的第一胎,难免时间会长些,这都是正常的,实在无须太过担忧。

听到她这个过来人的话,光绪心中才算是踏实了点儿。

他自己从未有过孩子,自然也从未见过女人生产的情形,此时难免有些慌了手脚。

虽然听幼兰说没事,可他心里总是觉得不踏实,不自觉就在屋外踱起了步,来来回回,走得人心情焦虑。

不过他是皇帝,就算有什么滋扰的举动,载沣等人也不敢说出来,只得强自忍受着越来越焦躁的心情,翘首以盼。

屋子里婉贞的叫声越来越大,撕心裂肺的,听得外边的人无不心惊胆颤。

光绪好几次都忍不住差点就要冲进去了,被幼兰等人好说歹说拉住,陈清产房自古以来就不是男人进去的地方,又拍胸脯保证婉贞这些反应都是正常的,这才稍微安抚了他。

惨叫声一直持续到第二天凌晨,光绪等人也一起守了一夜。

众人的眼中都泛起了血丝,神情有些憔悴,这种煎熬的时分是最难熬的。

不过没人想到过离开,对他们而言,婉贞是家人,更是责任。

在载涛不在了的现在,他们有责任让婉贞平安分娩,作为他生命的一种延续终于,就在第一缕阳光穿透了天边的云彩,挥洒到大地上的时候,屋子里蓦然响起一阵响亮的婴儿啼哭声,哇哇的声音昭示着一个幼小的生命的降临,就像那冉冉升起的太阳,瞬间照耀了大地,也解放了人的内心第二百三十六章 新生就像第一缕阳光穿透了云雾的封锁,给大地带来一片温暖,新生命的第一声啼哭也在瞬间驱散了人们心中的阴霾,让心情霎那间松弛下来,眼前蓦地开阔起来,那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没有亲身经历的人是无法想象的随着婴儿的哭声,一个接生婆喜滋滋地跑了出来,跪在光绪面前,大声说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七福晋生了个小阿哥,母子均安这话说得多少有些不伦不类,若要说恭喜的话,无论如何也算不到光绪头上来。

但此刻谁也没有心思去理会这些谬误,所有人都被话里传递的信息吸引了注意力。

婉贞生了个儿子而且母子都好这两个好消息迅速体现在他们的认知里,所有人都忍不住露出了开心的笑容,虽然自持身份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来,但那眉眼中露出的真心的喜悦还是那么深刻,每个人几乎都在心中把满天神佛给感谢了一遍,松了口大气。

光绪觉得眼眶里一阵酸涩,急忙抬起头望着天,心中在此刻是无比的虔诚和感恩——终于平安生产了啊幼兰定了定神,对接生婆说道:福晋现在如何了?能见一面么?还有小阿哥呢?去抱来我们瞧瞧。

接生婆忙应道:福晋一切都好,现在里边儿正在收拾,一会儿就能请两位福晋进去。

至于小阿哥,也正在擦身子,一会儿就出来。

幼兰点点头,看了看已经担心了一整夜的众人,笑着说道:这可真是老天开眼,不仅让婉贞平安生产,还一举得男,相信七爷的在天之灵也会十分欣慰的。

其他人这时也陆续回过神来,必禄氏叹了口气道:是啊,我想七爷在天有灵,一定也在保佑着他们母子吧这个话题说得大家又是欣喜又是悲伤,因此都有些沉默。

好在不一会儿孩子就被抱了出来,首先交到了光绪手里。

光绪从未亲手抱过新生儿,此时看着手里那小小的身子,红红的脸,鼻子眼睛都皱到一块儿了,实在算不上漂亮可爱的,却在他心中形成了无以伦比的影响力,只觉得满心都是快要溢出来的爱惜和欢喜,小心翼翼、视若珍宝地抱着孩子,毫无形象地嘴咧得没了边儿。

载沣、载洵、幼兰和必禄氏等人也凑了上来。

他们也很想看看孩子,可看光绪那架势竟然似乎抱着就不想放下了,也没胆子跟皇帝去争,只好鼓起勇气凑上前来,一伙大人脑袋抵在一块儿,注视着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婴儿,个个都忍不住一脸的傻笑。

孩子在襁褓里蹬了蹬腿儿,打了个大大的呵欠,本就没睁开的眼睛更是紧闭着,似乎就要睡着的模样。

接生婆看着这堆大人物们,不敢往里凑,只得在外面陪笑着说道:启禀皇上,各位爷、福晋,七福晋想要看看孩子。

这句话总算把他们的注意力从孩子身上引开,光绪一抬头看了看接生婆,道:她现在能见外人了吗?接生婆道:回皇上的话,可以了。

不过,产房这种地方,皇上和两位爷最好还是别进的好,以免沾染了不干净的东西。

光绪却浑然不在意地摇了摇头,道:无妨。

朕要进去看看。

说着,提脚就往屋里走去。

皇帝都不在意了,载沣和载洵更是不可能在意。

两人对视了一眼,也急忙跟上,幼兰和必禄氏反倒走在了最后。

一行人走进屋子,一进门就一股浓浓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对产妇而言,生产之后不能见风,以免留下什么后遗症,所以屋里并没有开窗,方才生产时产生的血腥味儿自然不容易散去。

光绪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心中一紧。

不过这种心情在看到婉贞之后顿时便烟消云散了。

只见她衣着整齐,靠坐在床头,除了脸色有些苍白,还有掩不住的疲惫之外,倒没有太过虚弱的迹象,可见接生婆说的,母子均安并不是什么虚言。

经过一夜的生产,尽管是顺产,婉贞还是觉得疲惫到了极点,似乎全身的力气都被生产带走了。

现在她很想躺下来好好睡一觉,但想要见见孩子的欲望在支持着她,不见到孩子总是觉得不安心,于是强打起精神等待着。

听到脚步声,她努力睁开眼睛,循声望去,顿时吓了一跳。

竟然是光绪亲自抱着孩子进来了后面还跟着载沣和载洵夫妇,一个都不少她急忙挣扎着要坐起来,一旁的菊月吃了一惊,赶紧按住她道:主子,接生婆说,您的体力损耗太大,最好不要乱动。

光绪也急忙快步上前,制止了她的动作,柔声说道:快别乱动了,你刚刚生完,可不能有什么闪失说完,将孩子小心翼翼递给她,说道,来,快看看你的孩子。

顿时,什么身份、规矩,全都给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婉贞的心中除了孩子,再也容不下其他,自然也忘记了疲惫,轻手轻脚地接过自己的孩子,抱在怀里仔细打量着,渐渐的,鼻子一酸,竟流下泪来。

接生婆在一旁见到,立刻变了脸色,顾不得许多急忙叫道:唉哟七福晋呐您可千万不能哭啊刚生产完,坐月子这段时间可都不能哭啊光绪等人也是心头一紧,赶紧上前安慰道:婉贞,不是已经平安把孩子生出来了吗?还哭什么哭?别弄坏了身子幼兰和必禄氏则坐到了床边,细心地劝解着,好说歹说,总算让婉贞止住了哭泣。

婉贞只是看着孩子,想起这十月怀胎的辛苦,还有他早逝的父亲,一时心中感慨,这才哭了起来。

却见惊动了众人,大家都那么紧张,不禁在心中感觉温暖的同时,也有一丝愧疚,急忙笑了笑,说道:婉贞失态,让皇上和两位王爷、嫂嫂担心了,真是抱歉。

光绪等人见她不再哭泣,便也松了口气,道:不妨事,只要你保重自己,别留下什么病症就行了。

好了,时间也不早了,你好好歇着,我们就先出去了。

婉贞看了看他们,人人都是眼冒红丝,一脸的疲累,顿时明白他们定也是在这儿守了一夜,心中更是感动莫名,忍不住又有些哽咽了。

不过这次她倒是忍住了,只是颤抖着声音说道:婉贞何德何能,竟然能让皇上和两位王爷、福晋如此关心,实在是受之有愧,不知该如何报答才好……幼兰笑着打断了她的话,劝道:你可别想那么多了。

你是我们的亲人,这孩子是七爷的亲骨肉,我们不关心又有谁来关心?你且放宽了心思,只管好好调养身子,好好照顾孩子就成,其他的有我们在呢,千万别担心婉贞感激地看看他们,点了点头。

一干人等于是退了出去,把时间留给这对幸运而又不幸的母子。

婉贞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孩子,一动不动,似乎已经痴了。

过了许久,菊月和蓉儿对视了一眼,大着胆子走上前来,轻声说道:主子,您刚刚才生产完,一定很累了吧?不如先睡会儿,小主子就在这儿,也不会到哪儿去的,等您醒了再看也不迟啊方才见到孩子,精神振奋,因此倒也不觉得累。

不过如今这股新鲜劲儿过了,疲惫的感觉就再次找上门来,她也觉得有些支持不住,便点了点头道:也好……孩子就让他睡在我身边,别带走了。

菊月松了口气,笑道:主子您放心,小主子就在这儿,谁也带不走的。

说着,走上前来,扶婉贞轻轻躺下,又将孩子放在她身边,母子俩躺在一块儿。

婉贞又再看了眼自己的亲生骨肉,这才满意地一笑,然后闭上了眼睛。

实在是太累了,因此一眨眼的功夫,她就陷入了沉睡。

而在外面,刚刚的兴奋和激动过后,光绪等人也是感到了一阵的疲惫。

载沣看了看面色憔悴的光绪,恭声说道:皇上,时候不早了,您还是早些回宫去吧。

婉贞这儿自有臣弟等看着,不会有事的。

光绪叹了口气,知道自己也没理由继续留在这儿,虽然有几分不舍,但还是点了点头道:也好。

那婉贞就拜托你们了,务必要好好照顾她,不能出一点儿纰漏。

载沣等人立刻躬身道:臣弟知道了,请皇上放心。

光绪又叹了口气,转头深深地看了屋子一眼,神情复杂地走了出去。

载沣等人待皇帝走了出去,这才站直了身体,对视了一眼。

幼兰看了看两兄弟,上前说道:两位爷,你们就先回去吧。

这儿有我们两个妇道人家守着就行,爷们在这里也没什么用,而且你们还有公务要做,就不用在这儿等着了。

载沣和载洵也知道自个儿在这儿并没有什么作用,况且看到婉贞母子情况都不错,心中也安定了几分,于是便应了下来,说道:如此也好。

如今婉贞刚刚生产完,老夫人又年纪大了,这府里没有个管事的人,你们一定要看好了,千万不能有任何差错,否则就算皇上不追究,我们也无法向老七的在天之灵交代啊必禄氏和幼兰忙齐声说道:妾身明白,两位爷就放心吧载沣和载洵又叮嘱了几句,这才转身走了出去。

至于幼兰和必禄氏,则当仁不让留在了钟郡王府,担当起临时的主人来,处理着婉贞生产的后续事情。

第二百三十七章 满月一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

在婉贞坐月子期间,钟郡王府里的事情多亏了幼兰和必禄氏照应着。

老夫人年纪大了,又遭受了丧子之痛,精神已经大不如前,是没法管事的了。

婉贞又因着刚刚生产完需要调养,凡事不能亲历亲为,只好托付给两位嫂嫂。

幼兰和必禄氏也算尽心尽力,每日都会轮流来钟郡王府处理一些日常事务,这才没让王府里的事情乱了套。

婉贞很是过意不去,几次三番想要帮忙,都被她们给挡了回去,强调坐月子千万不能操劳,以免落下病根。

婉贞自是知道女人生产完后需要静心调养,但也不至于需要这么长的时间、这么严密的看护吧?后世那些女人生完以后最多一两个星期不就可以下地行走自如了吗?但她却也知道这是她们的一片好心,而且她们那么热心帮她打理家中事务,如果她还不领情的话未免就有些太过分了,于是也只好强自忍耐,照足了她们的吩咐去做,度日如年地煎熬着。

好在还有孩子时时刻刻在她身边,分散了她的注意力,否则还真不知道该如何熬过这一个月的时间孩子一天天长大了,她还记得看见他第一次睁眼,用那双无邪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这个世界、看着自己时的那种激动和自豪,以及疼到心眼儿里去的喜爱,尽管知道初生儿其实什么都看不见,她却没来由地就是认定了他正在看着她,看着他的母亲,那种为人母的感受终于真真切切撞入了她的心中,一时间,她觉得自己的人生再也没有遗憾了为了养育这个孩子,光绪特意从内务府找来了三个家底清白、身子干净的奶妈,经过她的亲自挑选,最后留下了一个何氏,三十多岁的年纪,奶水充足、为人老实,最主要是对孩子很温柔,能令人感觉到她发自内心的对孩子的喜爱。

不过,婉贞根据前世所知的一些知识,十分坚持由自己亲自给孩子哺乳,只是她的奶水并不很足够,缺的时候才由奶妈补上,如此一来,孩子跟她的感情倒是较一般人亲密了许多,看到她就知道咿咿呀呀伸着两只小手要娘亲,可羡慕死了幼兰和必禄氏两人。

这孩子真是精灵乖巧,而且那么黏他额娘真羡慕你们母子感情这么好,我家的小子们怎就没这么懂事过呢?幼兰叹息着说道。

必禄氏也点头道:一般初生儿,都是比较黏母亲的,但像咱们念哥儿这么喜欢母亲的倒也真是少见。

婉贞,你是怎么做到的?看着两人好奇的眼神,婉贞不由得笑了,说道:其实这并不奇怪,只是在咱们上流家庭里面少见罢了。

一般穷人家的孩子都是自己奶的,自然会跟额娘感情好,可咱们的孩子大多都是奶娘奶的,终究是有所区别,更有甚者,一些孩子甚至不能在亲生母亲的身边长大,这样母子的感情又怎么能好得起来?幼兰和必禄氏愣了一下,叹了口气,道:你这么说倒也有理。

但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咱们就算是有心改变也不成啊婉贞你是因为皇上惯着你,才能自个儿奶孩子,我们可不成。

说着,语气中不乏有些羡慕。

婉贞心中一跳,借着低头看孩子的动作掩去了眼中的一丝愧疚和感激,笑了笑岔开话题道:其实,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也不一定都是好的。

就拿孩子这事儿来说吧,自个儿奶的孩子事实证明身体会比别人奶的孩子好很多,也不容易生病,所以根本就不应该把孩子跟母亲分开来,反倒造成了咱们皇家的龙子龙孙容易出事的情形。

幼兰和必禄氏吓了一跳,赶紧制止了她的话,还惶惑地瞟了一眼外面,确定没有别人听见,这才心有余悸地说道:婉贞,这话你可不能乱说你这么说祖宗规矩,若是让别人给听见了,怕是会惹出祸端来。

婉贞微微一笑。

如此这般畏惧变革,又怎能适应现在这日新月异的社会呢?光绪亲政那么多年了,想尽办法,不可谓不勤勉,可为何还是收效甚微?这些都是息息相关的,不过目前倒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她便也就笑笑不语了。

这时,有丫鬟进来说道:禀福晋,宴席已经准备好了,您是不是要过去看看?幼兰和必禄氏站了起来,笑道:我们去看就行了,你还是在屋里好好歇着,一会儿有你忙的爷他们想必也快来了,前边儿有我们兜着,回头等时辰到了你再出去。

婉贞也站了起来,感激地说道:这可怎么好呢这一个月来,已经麻烦你们许多了,如今我也出了月子,也该把这些份内的事情都拿回来自个儿做了,怎么好再继续麻烦你们幼兰笑道:你说这话可就见外了,跟我们还用得着客气吗?你才刚出月子,还需要适应一下,而且念哥儿也需要你照顾,你就且放宽心在屋里歇着吧,外面有我们就行了。

说到孩子,婉贞倒也不好坚持下去了。

孩子还小,一会儿还要出去见许多人,一定要准备好才行了,她确实也走不开。

于是,她只得再次让幼兰他们充当了临时的主人角色,替她去招呼那些客人们。

今儿个是念哥儿的满月礼,帖子早就发了出去,基本上如今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都送到了,还有各国的公使们也都在受邀的行列,可想而知外面的迎宾之事绝对不可能轻松。

原本婉贞只打算自家人聚一聚就好了,没想到幼兰她们却坚持要大办,无奈之下也只能由着她们,只是这些繁琐的准备工作也只能由她们承担了,谁叫她们一定要弄得这么隆重呢?天色渐渐暗下来,沉寂已久的钟郡王府再次人声鼎沸了起来。

门前车水马龙,门后热闹喧哗,虽然载涛已经去世,但这近一年来的点点滴滴、一举一动无不告诉着人们钟郡王府在皇帝、醇亲王、多罗郡王的眼里依然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钟郡王福晋仍然荣宠不衰,如今又一举得子,日后还不知会变得如何,但凡有点远见的人都不会在这种时候得罪了这几位皇亲贵戚。

因此,只要是接到了请帖的,大多都亲自上门道贺,就算不能亲自来,也派人送来了重礼以示尊重。

婉贞在屋里修养,接待的事情就只有交给载沣等人。

载沣和载洵充当男主人,幼兰和必禄氏充当女主人,虽然忙碌,到也做得有条不紊,几人都是见过大场面的能耐人,因此虽然人多嘈杂,场面却也一直都在他们的控制之中,再加上准备充分,愣是一点儿问题都没出现,也确实让人佩服。

眼看着人来得差不多了,载沣和载洵正要派人去找婉贞出来,却听到门外传来一声响亮的通传:皇上驾到——皇后驾到——瑾妃娘娘驾到——一屋子的人顿时都吓了一跳,面面相觑,谁也没想到皇宫里所有的主人竟然都来了载沣和载洵也有些愣怔,光绪会来他们不奇怪,早就心里有数,不过是迟早的问题而已,但皇后和瑾妃的出现却大大出乎了他们的预料。

在这种场合,光绪怎会允许她们一同出现的?但此时来不及细想,一干人等赶紧涌到了门口,正好看到皇帝的御辇缓缓而来,后面跟着皇后的凤辇和瑾妃的步辇,众人急忙叫着万岁万万岁,一面跪了下来。

光绪等人来到近前,在钟德全的搀扶下下了御辇,看了众人一眼,淡淡说道:都起来吧。

虽然他的声音不大,但在这鸦雀无声的场合却很清楚,众人于是谢了恩,尾随在皇帝、皇后和瑾妃的身后走回了钟郡王府。

更人有在心中暗自庆幸,好在没驳了钟郡王福晋的面子,不然看这架势,连皇帝和皇后都亲身前来了,谁还敢小瞧了这对孤儿寡母?光绪走进了大厅,扫视了一眼,微微皱了皱眉头。

载沣察言观色,急忙上前附耳小声说道:皇上,婉贞母子还没来呢,臣弟等让他们在屋里歇着,时辰到了才出来,以免辛劳过度。

光绪的眉头立刻舒展开来,点点头道:你们想得很仔细。

不过现在时辰已经差不多了,叫她们出来吧。

话音刚落,却听到一个柔和的女声从侧面响起,说道: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光绪循声看去,原来是婉贞已经出来了,跪在地上,后面跟着奶妈何氏,抱着念哥儿,以及菊月、全忠等亲信。

他的脸色一缓,笑着说道:都起来吧。

今儿个是念哥儿的满月礼,朕也是来观礼的,算是客人,你无须如此拘礼。

他这么说,婉贞却不敢怠慢,仍旧说道:犬子小小的满月礼,竟然劳动皇上和两位娘娘亲自驾临,臣妾实在是愧不敢当。

皇后笑着走过去,亲手扶起了她,说道:这么重要的时候,我们又怎能缺席呢?你也无需客套了,来,让本宫瞧瞧念哥儿,听说最是聪明可爱的一个孩子,本宫却还没见过呢。

瑾妃也凑了过来,笑道:今儿个我们来,也是冲着念哥儿来的。

皇后在宫里就成天念叨着,什么时候也能够见见念哥儿,只是顾虑到你还没出月子,倒也不好打扰。

这不,一等有了机会,我们就赶紧过来了婉贞见她们如此热情,倒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笑了笑道:多谢两位娘娘的关心,我们母子都铭记在心。

何嬷嬷。

何氏也是个懂眼色的,急忙上前两步,将怀里的念哥儿交给了婉贞,抱到了皇后跟前。

第二百三十八章 念哥念哥儿方才在后面已经睡了一觉,又给喂过了奶,此时正是精神头上呢,睁大了两只乌黑溜圆的大眼睛,好奇地躺在母亲怀里东瞅西瞅。

这孩子也不认生,虽然发现身边有许多不认识的人,却并不哭闹,砸吧着小嘴儿,在温暖的母亲的怀抱里伸胳膊踹腿儿,咔咔直笑。

从没有生养过的皇后和瑾妃看得目不转睛,完全被这还没长大的小小孩儿脸上那灵活多变的表情给吸引住了。

两人忍不住伸出手去轻轻摸了摸他的小脸儿,偏生今天的念哥儿心情大好,不但没哭还赏给她俩每人一个大大的笑脸,直喜得皇后和瑾妃乐到了心眼儿里,更是喜欢他喜欢到了骨子里多好的孩子啊皇后忍不住赞叹道,精灵可爱,又落落大方,婉贞,你看看,这额娘出众啊,生出来的孩子也不一般呢婉贞急忙谦逊道:娘娘谬赞了。

念哥儿平日也不是这么听话的,皮着呢,准是知道今儿个两位娘娘的身份尊贵,所以才特别老实,就知道卖乖瑾妃听得笑成了掩嘴葫芦,笑嗔道:瞧你说的,这么丁点儿大个孩子,知道什么身份不身份啊?瞧瞧这娘亲的一张巧嘴儿,就知道这孩子的机灵活泼从何而来了一席话,说得众人都笑了起来,不管是不是真心,至少现在大家都明白了,这小子虽然才刚出生,不过前途可是一片光明啊皇后在一旁好奇地问道:婉贞,念哥儿这小名,可有什么出处?婉贞愣了一下,淡淡地笑了笑,说道:念哥儿这‘念’字,既是思念的念,也是感念的念。

大家都是明白人,话不用说得太直白,一听就都懂了。

一时间,落到念哥儿身上的目光不免都带着些诡异。

这孩子一出生就没了父亲,却又得到那么多位高权重的人的眷顾,究竟该说他幸还是不幸呢?气氛顿时有些沉凝。

光绪看了看婉贞,在一旁说道:上次匆匆瞧了念哥儿一眼,朕也许久没再见到他了,抱过来给朕看看吧。

听了这话,婉贞不敢怠慢,急忙抱着念哥儿走了过去。

光绪伸出手,婉贞犹豫了一下,便将孩子放到他的手上,心中却有些惴惴不安。

小孩子最是敏感,谁抱着他都能感觉得出来。

如果发现这是个陌生的怀抱,说不得就会嚎啕大哭起来,到时怕是难以收场。

然而奇怪的是,光绪将念哥儿抱进怀里,轻轻地哄着,那小小的孩子竟然不哭不闹,反而很是惬意地打了个呵欠,看来是想睡了。

众人都啧啧称奇地看着这一幕,有好事的人急忙凑趣说道:皇上,这小阿哥真是天赋异廪啊小小年纪,居然就知道抱着他的乃是真龙天子、九五至尊,一点也不会哭闹,真真是奇观啊光绪笑笑,并没有搭话,只是满眼慈祥地看着念哥儿打着呵欠,眼睛慢慢地闭了起来。

幼兰恰巧站在婉贞边上,小声说道:怕是出生那晚皇上抱过念哥儿,他朦胧中还有些印象,所以才会如此乖巧。

婉贞听了,心中一动,这才后知后觉想起来,光绪竟然是他出生之后第一个抱他的人啊众人本想附和那溜须拍马之辞的,却见皇帝似乎并不为所动的样子,顿时个个偃旗息鼓,都没了声息。

只那个出声奉承的人,好不尴尬地站在一旁,心头打鼓。

光绪随意地瞟了他一眼,嗯了一声,那人如获大赦地赶紧退下了,然后偷偷擦了擦一头的冷汗。

并没把心思放在这些无聊的事上,光绪看着婉贞,轻声道:念哥儿睡了,抱他进去吧。

婉贞接过了孩子,有点犹豫,嗫嗫地说道:可是……这是给他庆祝满月的宴席……光绪笑道:他这么大点儿的孩子,懂得些什么?这些事情大人来做就行了,该睡的时候就让他睡,别惊扰了他婉贞一颗心顿时落了地,感激地对光绪笑了笑,亲自抱着孩子进屋去了。

光绪给载沣递了个眼色,载沣会意,当即跟载洵一起,以主人的姿态招呼起来,请光绪和皇后、瑾妃坐了上座,又招呼来宾们入席,幼兰和必禄氏自然是取代了婉贞的位置,也在一旁招呼起女眷来。

不一会儿,婉贞安置好了念哥儿,便也出来招呼客人。

因着念哥儿是个遗腹子的关系,这满月酒多多少少也就带了些悲伤的气氛,并不像寻常人家那样热闹,再加上皇帝在座,谁敢放浪形骸?于是吃吃喝喝了一阵,众人也就识趣地陆续散去了。

到了最后,皇后见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便也转头对光绪说道:皇上,时候不早了,咱们也回宫去吧。

光绪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说道:朕还有点事情要跟醇亲王他们说,你们先走吧。

皇后和瑾妃面面相觑,但却不敢违抗光绪的旨意,只得拜别了皇帝,又在婉贞等人的恭送中离开了钟郡王府。

终于厅中只剩下了光绪兄弟几个和婉贞等几个妯娌,婉贞看了他们一眼,心中有股不妙的预感.光绪有什么事情必须在这儿说的?若是国家大事,明儿个召见载沣他们再说不行么?想来,他将要说的事情应该跟自己脱不了干系吧?果然,只见光绪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说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进去说吧。

婉贞满腹疑窦,却也只得应了一声,然后带着他们向着载涛生前的书房走去。

幼兰和必禄氏本想跟上,谁知光绪却淡淡地头也不回说道:五福晋和六福晋就留在这儿吧,这里后续的收拾还要麻烦两位多多操心。

幼兰和必禄氏一愣,随意会意地停住了脚步,恭声道:是,臣妾明白了。

便转身回到了厅中。

婉贞的脚步也是一顿,下意识就要跟着幼兰她们走,却被光绪叫住,道:婉贞,你也来。

她的心中重重一跳,愈发地感到不安了。

光绪这般郑重其事,连皇后、幼兰她们都要瞒着,却一定要自己参与,究竟是什么事?昏黄的灯光中,她无法看清前面几个男人的表情,光绪、载沣、载洵,三人的身上都似乎弥漫着一层难以捉摸的光晕,虽然知道他们不会害她,可还是忍不住觉得跟他们之间,似乎已经隔开了一层看不见的隔膜,不禁默默一叹。

之前之所以能跟他们相处得那么融洽,多半还是因为有了载涛这么个中介。

如今载涛走了,他们想要恢复到以前那样似乎也不可能了……大厅到书房的距离并不遥远,几人一会儿的工夫就到了。

婉贞吩咐全忠守在门外,光绪也把钟德全赶了出来,两人知道事情的严重,急忙调来了侍卫将此处团团包围起来,连只蚊子都不让飞过书房里虽然已经没了男主人,但在婉贞的吩咐下,还是一如往常地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就连文房四宝和书籍等摆设都跟原来一模一样,一点儿变化都没有自从载涛去世以后,他们三兄弟还是第一次来到这间书房,一眼便瞧见了里面的情形,不由都是一阵感慨,然后颇有深意地看了看婉贞。

婉贞低着头,乍作不知三兄弟的眼神,恭声问道:皇上,不知今晚特意来此,有何吩咐?光绪凝视着她,叹了口气,答非所问道:老七走了也快要一年了啊不知道为何他会以这句话作为开场,婉贞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说道:是的,都十个月了。

她的心里一酸,想想这十个月来起起伏伏的生活,大喜又大悲,丈夫走了,孩子来了,这一团混乱与忙碌,顿时忍不住湿了眼眶。

这个话题也令在场的所有人心里都沉甸甸的。

光绪原本还想多说两句,然而此情此景,连他自己也有些受不了了,索性便开门见山地说出了自己的最终目的。

婉贞,念哥儿既然已经没有了父亲,朕想,就由朕来做她的养父如何?什么?婉贞大吃一惊,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看着她张目结舌的模样,光绪那本有些沉重的心情也忍不住有了一丝莞尔,又重复了一遍道:朕说,朕想做念哥儿的养父。

这下婉贞终于确定她听到的是真的了,但随即一股巨大的恐慌和茫然便席卷了她的整颗心和脑子,大脑里面一片空白,顿时不知所措地说道:这……这怎么可以……没什么不可以的。

光绪打断了她的话,定定地注视着她,似乎要通过这种方式把自己的想法全都灌输到她的脑子里去,说道,只是养父而已,难道还有什么困难吗?可是……可是您是皇上啊……婉贞还有些茫然无措地说道。

正是因为朕是皇上啊光绪叹息着说道。

婉贞一愣,那凌乱的大脑似乎接收到了某个信息,终于奇迹般地沉静了下来。

第二百三十九章 力争看到婉贞的眼神,光绪知道,她已经明白了。

正因为朕是皇上,所以才需要有一个孩子,一个……养子。

他沉声说道。

可是……婉贞沉默了,皇上您为何会有这种想法?您正值春秋鼎盛……你以为,朕这辈子还会有自己的孩子吗?光绪苦苦一笑,打断了她的话。

她脸色一变,变得有些苍白。

若是皇上有心的话,皇后、瑾妃,都可以为皇上诞下皇子,甚至皇上还可以再多纳几位后宫……她咬了咬牙,说道。

朕不愿意。

光绪斩钉截铁地说道,眼中还有一丝受伤的神色,朕愿意与之拥有后代的女人,一个已经死了,一个……婉贞心中一阵绞痛,低下了头,不敢再看他的眼神。

他的未尽之意,她明白,然而她也知道,自己并不能给他任何承诺……这番错爱,可怎生是好?一时间,房里的气氛似乎凝滞了。

许久,婉贞抬起头来,脸色苍白,看着载沣和载洵道:五爷、六爷,皇上有这样的想法,你们难道都不劝一劝么?皇嗣非同小可,不是随便阿猫阿狗都能做的,皇上既然有机会拥有自己的孩子,又为何要轻易放弃?载沣看了一眼满面阴沉的光绪,苦笑了一下,说道:婉贞,你最了解皇上,难道你觉得我们能够改变皇上的想法吗?婉贞顿时哑然。

载洵也苦笑着摇了摇头,道:这事儿,其实皇上早就与我们说过,我们也是竭力劝阻过了,却一点效果都没有。

婉贞的心更是抽紧了,没奈何只能转回光绪脸上,苦涩地说:皇上,你又何苦……别说了,婉贞。

光绪再次打断了她的话,决绝地说道,这事并不是朕的一时起意,其实早已在朕心中盘亘多时了。

你方才也说了,皇嗣不是小事,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做的,朕之所以选择念哥儿,是因为朕信得过你,信得过老七,你们孕育出的孩子必定不是泛泛之辈,有你这样的母亲教养,他将来必定会长成一个不凡的人。

婉贞一愣,万万没想到光绪竟然会对自己有这么高的评价,顿时有些惶惑起来,讷讷地说道:皇上,您缪赞了……这可不是朕一个人的想法啊光绪笑了笑,看了载沣和载洵一眼,说道,其实朕早就发现了,相比朕和老五他们三个,你的头脑是最好的,接受新事物也是最快的,这些年来,从老佛爷那里开始,到如今跟洋人们做生意,哪样少得了你的帮助?若是没有你,现在朕还不知会变成什么模样,大清还不知会变成什么模样呢由你来教养念哥儿,朕相信一定能教出一个出类拔萃的阿哥来婉贞不由汗颜。

她其实从未用心去做过什么事,帮助光绪脱离慈禧的掌控,一半其实也是为了自己活命,而帮助载涛他们更是无心之得,此刻却被这么郑重其事地说出来,还给自己戴上了诺大一顶荣耀的帽子,实在是受之有愧的但看了看光绪三兄弟的表情,她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把到口的话咽了下去——想来不管她怎么说,他们都不会改变主意的了,那她也就无谓在这上面多费唇舌。

现在最大的问题可不是这个啊她沉吟了一下,有点艰涩地说道:皇上的厚爱,臣妾和念哥儿没齿难忘。

但就臣妾而言,对这苦命的孩子其实并没有太多要求,只求他能够平平安安长大、快快乐乐生活就好了,臣妾……不想让他背负太多重担。

咬了咬牙,她还是把话说了出来。

光绪沉默了一阵,叹了口气道:你的心思,朕明白。

可是,朕却觉得,老七的孩子不应该泯泯于众生之中,他的父亲是那么出类拔萃的人,他也应当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才对。

况且放眼宗室,朕确实觉得,念哥儿才是最好的人选婉贞一愣,她倒是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因为载涛的去世,她甚至有了避世隐居的念头,自然对念哥儿唯一的要求就是平安快活四个字,从未想过什么子承父业的事情。

再说,光绪这后半句话也有些太过绝对了,她瞟了一眼站在一旁的载沣和载洵,不解地说道:皇上,其实宗亲的家里还是有很多聪明伶俐、可堪造就的孩子啊比如说五爷家的溥仪,不就是个很聪明的阿哥吗?说完,一股荒谬的感觉闪过心间,难道绕了半天,历史最终还是要走回老路上去吗?载沣一听顿时大急,急忙说道:婉贞,你可别说笑了溥仪那个调皮捣蛋的小子,怎么可能承受一国之君的重任?你太高看他了婉贞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只见他和载洵脸上的惊惶似乎都有些超出了正常的范围,并不是那种诚惶诚恐,反倒像是面临着生死抉择似的紧张,这却是为何?不经意间看到光绪黯沉的眼眸,犀利的眼光在两人身上一闪而逝,她脑子里灵光一闪,突然明白了以光绪的年纪,自然不可能选择已经成年的宗室子弟作为自己的继承者,而有可能进入挑选范围的,也只有他们几兄弟的子嗣。

然而不论是载沣,还是载洵,手中的权柄都已经很大了。

如果再从他们的子嗣中挑选皇位继承人,难保不会父以子贵,甚至威胁到光绪的皇位若是他们不服光绪的统治,甚至于野心勃勃想要夺位的话,完全可以想办法除掉光绪,扶植自己的儿子上位,然后自己成为摄政王什么的。

光绪又怎么可能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只有自己,只有念哥儿,并没有强势的后台,最便于他的掌握,这……怕也是他选择念哥儿的原因之一吧?想通了这一层,她心底暗自叹了口气,不再把载沣和载洵拖进来,只是看着光绪说道:皇上,或许您说得对,念哥儿应该成为一个他父亲那样的人。

但现在说这些都还为时过早。

他不过才是个襁褓中的婴儿,谁也不知道以后长大了会变成什么模样,或许会令皇上您大为失望也未可知,此时就做下决定未免太过仓促了。

臣妾还是想让他平平静静地长大了,之后再让他自己做决定,将来要做个什么样的人。

光绪点点头,道:这话说的合情合理,朕很赞同。

但这跟让朕做他的养父并无冲突,皇嗣的事情暂且可以不论,等他长大了以后再说。

婉贞苦笑了一下,说道:皇上,养父所代表的含义实在太重,臣妾怕念哥儿承受不起。

若是皇上有心要照看他,不如就先做个干爹吧。

这样既不至于给人以不必要的联想,又可以全了皇上对念哥儿的一番厚爱,岂不两全其美?光绪深深地注视着她,许久没有说话。

她心中也不停地打鼓,要知道干爹和养父可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啊如今的光绪在位时久,气势也越来越盛,再也不是多年前那个自悲自苦的皇帝了,他只要一声令下,别说是让念哥儿做养子,就是立马过继给他也是轻而易举的事啊他会答应自己吗?终于,就在她渐渐有些抵受不住光绪的强大压力时,他却突然收回了眼神,低垂下眼帘,淡淡地说道:也罢,就依你吧。

干爹就干爹,朕就先认他做个干儿子好了。

婉贞的心猛地一松,忍不住大大喘了口气,紧接着便浮上一股浓浓的感激之情。

难得他仍旧愿意倾听并接受她的意见,原来他不管怎么变,终究还是她认识的那个光绪啊其实她自己也知道,就算只是认个干爹,但也传递出了足够多的信息,有心人并不难明白他们暗地里的打算。

但这毕竟比养子好得多了,至少有了些许缓冲的空间,万一念哥儿以后并不愿继承皇位,也好有个台阶可以下来。

多谢皇上她真心实意地跪了下去,然而跪到一半,却被光绪双手扶住,制止了她的动作。

你这是做什么?光绪的语气中不乏责备,说道,说起来,是朕强人所难,你不过做了一个母亲应该为孩子做的事情,为什么要谢朕?婉贞心中一暖,却是鼻头一酸,差点便流下泪来。

皇上,臣妾还有个不情之请,请皇上答应。

她含着泪,看着光绪说道。

光绪心中一痛,黯哑着声音道:什么事?你说吧。

婉贞定了定神,看着他说道:皇上的意思,臣妾明白,也理解。

以后若是念哥儿愿意继承皇位,臣妾绝不阻挠,但也请皇上答应,若是念哥儿不愿继承皇位,您千万莫要强求,就让他过他真正想要的日子吧光绪愣了半晌,看着她,苦笑着摇了摇头道:你呀,说你精明伶俐还不承认罢了罢了,朕答应你就是了婉贞顿时大喜,一颗心这才真正放了下来。

第二百四十章 名字既然念哥儿的事情已成定局,婉贞也就歇了心思,不再去伤脑筋,转而对光绪说道:皇上,念哥儿既已满月,也该起个名字了。

这本该由七爷决定,可他已经走了,既然皇上要做他的干爹,臣妾斗胆,请皇上为他赐个名字吧光绪并不意外,只是笑了笑道:此事即使你不说朕也不会错失机会的。

朕都想好了,就叫他佑麒如何?麒麟乃吉祥圣兽,足以显示出念哥儿的不同凡响,更有天佑我爱新觉罗氏,天佑我大清,保佑念哥儿之意,你看可好?婉贞心头不由一震。

须知载涛他们兄弟这一辈的子嗣都是以溥字开头,光绪明知如此,却故意给念哥儿取了这么个名字,是何用意简直昭然若揭了她不由有几分惴惴,也有几分犹豫,道:皇上,这个名字……不好吗?光绪明知顾问。

婉贞看着他,不由得苦笑了。

当一个皇帝也没皮没脸地耍起赖来的时候,她又能怎么做呢?微微叹了口气,她也只得默认了这个结果,恭声说道:多谢皇上赐名。

光绪终于满意地笑了。

载沣和载洵面面相觑。

虽然两人都在这儿,却只不过是个摆设的作用,关于念哥儿的话题,他们是一句话都插不上的,面对皇帝的阳谋,两人也只能相视苦笑,但心中却忍不住有一丝的庆幸。

还好皇帝看上的是婉贞的孩子啊光绪今晚上办成了两件大事,心中很是舒畅,愉快地笑道:明儿个朕就下旨,赐名并且收念哥儿做干儿子,过两日选个良辰吉日,你就带着念哥儿进宫去吧,走走仪式,也算是把这事儿给了了。

婉贞点了点头,虽然知道此事已经无可更改,却又不由在心中升起一丝惶惑。

看光绪这样子,以后如无意外,念哥儿是一定会在皇宫里接受皇子的教育了。

可她仍旧止不住想让他做为一个平凡人慢慢长大的想法,心中不由矛盾至极。

光绪可说是在场的人中最了解她的一个,见状哪里还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心中一痛,他勉强自己硬起心肠,无视那张强颜欢笑的面容,转头道:既然事情已经定了,那朕也该走了。

婉贞,你忙了一天,也早些歇着吧。

婉贞张了张嘴,最终却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只是暗叹了口气,道:臣妾恭送皇上你别送了,回去休息吧。

老五、老六,咱们走吧。

光绪招呼道,然后一马当先走了出去。

载沣和载洵不敢耽搁,对婉贞笑了笑,露出一个鼓励的眼神,然后相继走了出去。

婉贞一个人愣愣地站着,良久,露出一抹苦笑。

是啊,自己还真是需要鼓励鼓励了她拍了拍脸,振作起精神。

既然事情已经发生,多想也无益,还不如多多考虑一下,如何才能在可以预见的辛苦未来想办法给念哥儿争取更好的条件,让他能够不被身上沉重的负担所压垮,尽量度过一个应有的、正常的童年她转身走出书房,回到卧室,念哥儿已经在自个儿的小床上睡着了。

本来孩子应该跟着奶妈睡的,可婉贞放心不下他,载涛又已经不在了,索性就将他一直安置在自己的卧室里,娘儿俩一块儿睡。

他们一向躲在家中深居简出,再加上光绪的纵容,于是知情人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任他们去了只见念哥儿甜甜地睡在小床上,不时地动动小胳膊小腿儿,还吐出几个泡泡,可爱的模样,让她暂时忘却了一切烦恼,满心满脑的都是快乐和满足。

何氏走上前来,轻声向她禀报了念哥儿被抱回来后的一举一动,吃过些什么、玩过些什么、何时睡的,都一丝不苟。

婉贞静静地听着,末了说道:你做得很好,何嬷嬷。

今后也要继续这么小心仔细,念哥儿以后的身份可是大不相同了,万一出了什么纰漏,就算我不怪罪,自有人来怪罪,知道么?见识了今天这声势浩大的满月酒,何氏哪里还不明白这个郡王家的小阿哥身份的尊贵,怕是皇子也就不过如此吧?当下不敢怠慢,急忙说道:请福晋放心,奴婢知道的,奴婢一定尽心服侍小阿哥婉贞点了点头,轻声道:时候不早了,你下去吧。

何氏应了一声,毕恭毕敬地退了出去。

婉贞旋又叫菊月准备洗漱休息。

菊月是个明白人,听到方才婉贞的话里有话,于是一边帮她卸下头上的珠花,一边问道:主子,皇上和两位王爷都说了些什么?您怎么看起来不大高兴的样子?婉贞笑了笑,说道:没什么,只是皇上给念哥儿赐名了。

菊月一愣,随即一喜,兴奋地说道:那可太好了主子,皇上给念哥儿赐了个什么名字?佑麒。

婉贞淡淡地说道。

菊月于是又是一愣。

作为王府家的大丫鬟,她该有的见识还是有的,至少明白几位王爷家的阿哥都是溥字辈,怎么到了自个儿家的小主子就变了个名字?主子,这……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婉贞苦笑了一下,叹了口气道:这事儿,你心里也应该有个底儿了。

今后念哥儿可不是一般的阿哥了,你们服侍的时候要更加小心,千万莫要出了什么纰漏,到时候怕是难以收拾。

菊月心中大震,忍不住变了脸色,忙恭声道:奴婢明白了。

婉贞看了看她,安慰道:你也别太担心。

不管念哥儿身份怎么变,总归都是我的孩子、钟郡王府的阿哥,其他的,暂时不用考虑太多。

你也不必顾虑什么,该怎么对他还怎么对他就是,只是多加点小心就行了。

菊月这才稍微定了定神。

第二天早上起来,婉贞和何氏等一起,伺候着念哥儿起床穿衣,也唯有婉贞和菊月两个人明白念哥儿身份的转变,其他人一无所觉,自然也没出现什么意外的情形。

幼兰一如既往地过来帮忙,同来的还有必禄氏,这在最近来讲也算是反常了,通常她们两个都只有一个会来的。

婉贞心知肚明她们都是为了什么而来,也不说破,只是将念哥儿交给了何氏以后就来到外间陪伴两人。

现如今虽然婉贞已经可以管事了,不必幼兰她们继续帮忙,但她毕竟荒疏已久,重新捡起来还需要一段时间,幼兰她们也必须一点点把府里的事务都交接过来才行。

妯娌三人先一起处理了府里的事务,尤其昨日满月酒的一些后续事情,例如各家各户送来的礼物的清点,以及回礼等等,都是繁琐不堪的事情,再加上念哥儿不见了母亲,时不时总要冒出来捣乱一下,婉贞的做事效率简直低下得可怜。

好在有幼兰和必禄氏帮手,经过半天的辛苦,总算是弄好了。

三人这才得以空闲下来,坐在一块儿聊聊天、喝喝茶。

何氏也将念哥儿带了过来,交给婉贞喂奶,因着这里都是自家女眷,婉贞也不避讳,就当着她们的面儿喂起了念哥儿。

幼兰和必禄氏见了,不禁心有所感,叹道:我那几个小子没有一个是我亲自奶大的,连一口亲娘的奶水都没尝过。

以前到也不觉得如何,可如今看着你喂养念哥儿的情形,却总觉得自己错过了许多东西,只是如今后悔也来不及了必禄氏虽只生过一个孩子,却也是相同的情形,忍不住点头表示赞同。

婉贞抿嘴笑道:五嫂这话可说得岔了。

你若是有心,再生一个不就是了?幼兰顿时羞红了脸,想要过去揪她的小脸儿,却又顾虑着她怀中的孩子,只得在嘴上嗔道:你瞅瞅你,这都说的是什么话?我这把年纪了还生什么孩子必禄氏却也打趣道:五嫂,人都说女人三十一朵花儿,你可正是朵娇艳欲滴的花朵儿呢说什么老妯娌三人笑成一团,念哥儿似乎也感觉到了大人们的开心,吃饱了以后,咧开无牙的小嘴跟着咔咔笑了起来,更是让三人乐得心花怒放。

说笑了一阵,逗弄了一下念哥儿,他吃饱了以后,就有些困了,伸出小手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三个大人的声音于是小了下来。

幼兰看着昏昏欲睡的孩子,状似不经意地轻声问道:听说皇上昨儿个给念哥儿赐名了,不知道御赐的是什么名字?婉贞诧异地看了她一眼,难道载沣没跟她说吗?再看看必禄氏,也是一脸的迷惑,想来也不知道。

她不由得失笑,这哥儿俩也太过谨慎了吧?反正过不久皇帝的圣旨就应该下来了,迟早她们都是要知道的,也没什么好隐瞒。

她笑了笑,说道:皇上给念哥儿赐名佑麒,保佑的佑,麒麟的麒。

幼兰和必禄氏同时变了脸色,对视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的惊诧。

等她们消化完这个消息,婉贞又接着说道:并且,皇上喜欢念哥儿,决定认他做个干儿子呢想必圣旨不久就会下来了。

有了方才的冲击,这回幼兰和必禄氏两人倒是镇定了许多,不过还是默然良久,幼兰这才长长吁了口气,注视着婉贞,真诚地说道:恭喜你了,婉贞婉贞笑了笑,说道:多谢。

必禄氏也神色复杂地看了看她,说道:恭喜,婉贞。

看着明显有些脸色不对的必禄氏,婉贞也不说破,同样淡淡地说了声:谢谢。

第二百四十一章 嫉妒三人又聊了一会儿,果然,不出所料,皇帝的圣旨到了。

因为早有预计,所以钟郡王府并不见什么混乱,很是迅速地摆上了香案,婉贞带着念哥儿出来,跪接了圣旨,打从这一刻起,念哥儿就是光绪的干儿子,爱新觉罗?佑麒了婉贞的心中忍不住一阵感慨,接过宣旨太监手中的圣旨,照例命人递出了赏钱。

那太监却又如何敢收?急忙坚辞了,还奉上一堆好话,婉贞不禁笑笑,这就是皇宫的生态啊也是如今大清官场的生态,倒也并不见怪,爽快地笑纳了。

送走了宣旨太监,收好圣旨,幼兰和必禄氏也提出告辞。

婉贞见已经没什么事了,便也不强留,亲自送两人到了门口,看着她们上车离去,这才径自回屋照顾念哥儿。

幼兰和必禄氏坐在马车上,心情都有些怪异。

幼兰还好,神色如常,必禄氏却有些不对劲,眼神变幻无常,脸色更是一变再变。

幼兰看在眼里,忍不住叹了口气,道:你还在琢磨念哥儿的事情呢?必禄氏心知这位五嫂的厉害,知道必定瞒不过她,于是也不隐瞒,点了点头道:我在想,真是同人不同命。

五爷和六爷为了大清,也没少做事情,可到头来还是比不上七爷,如今连他的孩子都要比我们的孩子高上一头,想想真是……她顿了一下,忙又解释道,我这只是纯粹的心有所感,可对婉贞他们没什么意见幼兰叹息着说:你的心思,我明白。

有时候我也忍不住嫉妒,七爷、还有婉贞,皇上真是太厚爱他们了但转念一想,这些东西可都是他们拿命换来的啊婉贞拼着性命保皇上重新登上帝位,七爷又是为了大清而亡,不说别的,只这两点,已足以令皇上对他们刮目相看了相比之下,我们爷和六爷确实是差了一些,咱们不能不承认这个事实。

必禄氏愣了一下,不禁苦笑了,说道:还是五嫂看得透彻,我比较愚笨,没想到这么多。

幼兰笑了笑,说道:说什么透彻、愚笨的?我不过是想起句老话,‘人在做,天在看’罢了。

有几分付出就有几分收获,你看现在婉贞母子似乎风光无限,可要我说啊,若是要我在爷和荣华富贵中选一个,我倒宁愿选爷。

婉贞的痛苦,只有她自己知道,只是她秉性坚强,很少在我们面前表露罢了。

必禄氏此刻的脸色已经好了很多,眼神也平静下来,说道:是啊与其成为风光尊贵的孤儿寡母,还是本本分分待在自己的男人身边好五嫂,你的意思我都明白了。

幼兰欣慰地点点头。

载沣、载洵和载涛是生死相伴的骨肉兄弟,她和必禄氏、婉贞三人又何尝不是荣辱与共的妯娌?她是绝对不想看到她们三人之间因为一些表面的浮华而失去了原有的默契和感情的。

必禄氏只不过是一时心态没放好,脑子转不过弯来而已,本身并不是个嫉贤妒能的人,所以她才会花大力气去调解。

如今必禄氏能够放平心态,那是最好不过的了。

她松了口气,又叹道:再说了,你以为这皇帝的干儿子是那么好做的吗?这份荣宠,若真是落到了我家孩子的头上,我可哭都要哭死了必禄氏又是一愣,不解地问道:五嫂,这又是为何?幼兰看了她一眼,说道:你想啊,皇上至今无所出,他认下的干儿子,岂不就等于是未来的储君?这身份是够高了,可我们这些亲生父母该如何自处?皇上已经受够了被人控制的滋味儿,是绝对不会再重蹈覆辙的,到那时,我们这些当父母的又该如何处置?必禄氏听得脸色一变,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惊道:原来还有这层顾虑如此看来,这份荣宠还是不要的好了幼兰苦笑着,点点头道:可不是么如今皇上选择了念哥儿,说实话我这心里还真松了口气呢皇上也是煞费苦心的,挑来挑去,也就只有婉贞的孩子符合各项条件,七爷的不幸……说不定就是皇上的幸运啊最后这一句,她说得极为小声,连近在咫尺的必禄氏都没听清楚。

当然,她也没心思听清楚了,只因她的全副心神都放到了幼兰前面所说的话上,越想越心惊,越想越头皮发麻。

若说刚才出门的时候她还有点嫉妒婉贞的话,此刻可一点这样的心思都没有了不仅如此,还反而升起了一股庆幸,庆幸这样的事情并没有落到自己和自己的丈夫、孩子身上。

与这两人的满腹心思不同,接了圣旨,婉贞的心倒是前所未有地安定了下来。

方才宣旨的时候便已经顺带通知了她进宫前去拜见皇帝的时间,她便关起门来静心照顾念哥儿,同时慢慢准备着当日进宫需要准备的东西。

而皇帝的圣旨一下,朝廷上顿时一片哗然,朝臣们总算明白了皇帝为何会那么厚待婉贞和那个遗腹子能够当官的人都不是傻瓜,更加不乏有人也一样看到了光绪此举背后的深意,一时之间,婉贞和念哥儿出尽了风头,前往钟郡王府恭贺的人潮更是络绎不绝。

不过婉贞都以女流之辈,不便见客为由推脱了,只有那些位高权重之人,或是宗亲中的大佬亲至,才会亲自接见,其他的一律交给了管家打发。

这次这种事情,载沣和载洵夫妇都不好出面,也只能让婉贞去独自面对了。

好在这样的日子并没有过几天。

当人们发现这位圣眷隆重的寡妇并没有太多出风头的心思,也不像一般人那样得了势就忘了本,便渐渐也改变了对待她的方式。

亲自登门的人少了,派人上门送礼表示个心意以后就离开的人多了,人们对婉贞的低调和淡定也给出了极高的评价,有人说她清高淡雅,有人说她稳重守礼,更有人将她归到了深谋远虑的一类。

对于这些外界的评价,婉贞一律不闻不问,只安安静静过自己的日子。

不多久,进宫的时间便到了,她于是穿上了隆重的礼服,抱着念哥儿坐上马车,一路向着紫禁城驶去。

虽然只是认个干儿子,但鉴于这是光绪皇帝的第一个子嗣,皇家还是给予了极高的重视。

整个紫禁城都粉刷一新,张灯结彩,人人的脸上都显露着笑容,就像要认干儿子的是他们自己一样。

光绪帝并没有到乾清宫,而是就留在养心殿里,皇后和瑾妃也过来了,两人都是盛装出席,打扮得光彩照人,然而在她们的眼底,还是不难看出一丝酸涩和无奈。

光绪如今认了干儿子,也等于是给她们传递了一条相当清楚的信息——他这辈子怕是都不会要自己的孩子了如此一来,让她们这两个后宫唯一的嫔妃又该如何自处?婉贞早就来到了紫禁城,但吉时未到,暂时还见不到皇帝。

钟德全亲自在宫门口等着,见到他们母子之后又亲自将他们领到了永寿宫,也就是婉贞当日曾经住过的地方,然后转过身子笑着说道:七福晋,在吉时到来之前,就请您和小阿哥在这儿稍候片刻吧等吉时到了,奴才再来领您过去。

婉贞知道今日的场合非同寻常,因此倒也并不在意,笑了笑对他说道:有劳钟公公了。

不敢当,不敢当这都是奴才分内的事儿钟德全忙躬身道,如果福晋没什么别的吩咐,奴才就暂且告退了。

婉贞点了点头,道:钟公公先去忙吧,不必在意我们母子。

钟德全又行了个礼,这才退了下去。

婉贞转头看着这个自己曾经住过多时的宫室,心中不禁一阵感慨。

微微叹了口气,她淡淡地对一同进宫的菊月和何氏说道:进去吧。

刚走到门口,却听到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说道:奴婢参见福晋。

她一愣,循声看去,一个宫女带着数十个大大小小的宫女、嬷嬷和太监跪在一旁,看样子是在迎接他们母子。

而那个宫女的眉眼熟悉至极,不是当初侍奉她的小宫女喜烟是谁?她吃了一惊,赶紧走过去,亲手扶起了喜烟,问道:喜烟,你怎么还在这儿?我还以为你到了别的地方去当差去了喜烟含着泪,看着这个自己曾经侍奉过的主子,声音颤抖着,但却很清晰地说道:回福晋的话,奴婢一直在这儿,不只是奴婢,就连小东子和其他人也都还在这儿。

自从您走了以后,这里的一切都没有变过,就跟您在的时候一模一样。

婉贞不由得心底一沉,竟一时说不出话来,看着这些多多少少有些熟悉的面孔,心忍不住微微地颤抖了。

定了定神,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如常般淡然,说道:都进去说话吧……我并不是这宫里的主子,你们也用不着对我那么毕恭毕敬,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吧。

她话虽这么说,却没有人敢擅自行动,无不以她的话为依据,按照她的吩咐一板一眼地动作。

小太监和小宫女们都散了去,然而当初配给她的八个宫女和太监却仍旧留在原地,看样子是专门要服侍她的。

第二百四十二章 顾虑婉贞很是无奈地看了她们一眼。

正因为她并不当自己是宫里的主子,所以无法名正言顺指挥他们,等于是画了个圈儿,把自己给套住了。

此时也无可奈何,只得放弃了继续说服,转身向着宫中正殿走去。

她的身后跟着菊月,还有抱着念哥儿的何氏,喜烟等人识趣地跟在最后。

进到殿中,婉贞扫了一眼,果然如喜烟所说,跟之前并无二致,并且打理得干净整洁,丝毫不像是个没有主人的宫殿似的。

暗地里叹了口气,她走到上座坐下来,立刻便有宫女奉上热腾腾的新茶,侍奉之尽心周到,跟以前一模一样。

不过她现在却没有心思去想这些,转头对何氏说道:把念哥儿给我。

何氏急忙抱着念哥儿上前,小心翼翼地交到婉贞手里。

她如今可算是看明白了,这位七福晋可一点都不是个普通的主儿啊这气派、这架势,怕就是宫里正经的主子也不过如此了吧?于是,言行举止上愈发地小心翼翼了起来,一举一动也都跟应对宫里的主子一样了。

婉贞接过了小小念哥儿,发现他正睁着好奇的大眼睛,东瞅瞅、西看看,一点也没有一般小孩子来到陌生地方以后的怯懦和紧张。

此时似乎发现了抱着自己的是那个最最亲近的怀抱,有奶喝了于是咧开了无牙的小嘴,呵呵地笑着,手舞足蹈,小脑袋拱一拱地,表示:我想喝奶了婉贞哭笑不得,看着这个大胆的小子,丝毫不知自己将要面对什么样的未来和人生,兀自一个人乐呵,无忧无虑的,不由竟对他生出了一丝羡慕。

念哥儿这样的快乐和大胆一直延续到了养心殿中。

等走完了一系列的仪式,他仍旧张着无牙的小嘴傻乐着,虽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大人们的行为还是极大地取乐了他,咯咯笑得开心,一点也不为殿中肃穆的气氛所影响,生生把一个皇帝认义子的仪式弄成了一个欢乐的聚会,在场的宗人府、礼部官员们,宫女太监们,包括心情复杂的皇后和瑾妃,没有不被他逗乐了的,更别提本就将他疼到骨子里的光绪了好不容易进行完了冗长的仪式,光绪立刻迫不及待地笑道:快,把念哥儿抱给朕看看。

婉贞刚想要将他交给走过来的钟德全,没想到这位一向笑口常开的小祖宗不干了,扭动着身躯、张大了嘴巴,眼睛一眯,眼看就要哭嚎起来,吓得钟德全赶紧将他交回给母亲。

说也奇怪,念哥儿一到了婉贞怀里,立刻便不哭了,咂吧咂吧小嘴儿,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呵欠,困了。

婉贞很是尴尬地看了钟德全一眼,笑笑说道:钟公公见谅,念哥儿困了,脾气不大好,怕是不让别人抱了。

钟德全陪着笑,躬着身子答道:七福晋可折煞奴才了小孩子本就贪睡,小阿哥能够坚持这么久,已经很不容易了,是奴才的错,没能看懂小阿哥的心思,才会冒犯了。

钟德全这话说得有些好笑,谁能看懂一个小婴儿的心思呢?怕是他自己都不懂自己有什么心思吧?光绪在一旁笑道:如此,朕倒也不好抱他了。

婉贞,你抱过来给朕看看吧。

婉贞点点头,抱着孩子走上前去。

光绪也从龙椅上走了下来,凑过去逗弄着念哥儿的小脸。

这小子八成是真的想睡了,不耐地挥了挥小手,似乎想要拍掉落在自个儿脸上的苍蝇,闭着眼睛,呼呼大睡起来。

光绪看得又好气又好笑,看着他那笨拙的动作,却又忍不住打从心底的喜欢,跟婉贞对视了一眼,不禁开怀大笑起来。

不过怕惊着了念哥儿睡觉,这笑声却是没发出来。

光绪和婉贞,一男一女,加上一个可爱的孩子,三人其乐融融的画面,仿如亲密无间的一家三口,刺痛了一旁的皇后和瑾妃的眼,两人忍不住心中一阵刺痛。

瑾妃的脸上一片黯淡,皇后却站了起来,凑了过去,笑道:好可爱的一个孩子,怪不得皇上那么喜欢,要收为义子呢说起来,这孩子出生以后,本宫还没见过,今儿才算是第一次见了。

婉贞暗地里皱了皱眉头,知道皇后的用意,便将念哥儿抱了过去,笑道:是啊。

如今这孩子也是皇后的义子了,皇后要不要抱抱他?皇后立刻摇头,道:本宫还从没有过抱这种小孩儿的经验,况且他如今又睡着了,还是算了吧,免得惊扰了他。

就让本宫仔细瞧瞧,来日方长,以后多的是时间相处,也不用急于一时。

婉贞默默叹了口气,果然不愧是皇后啊一眼就能看出皇帝此举的真正含义。

只是对她们而言,这又是多么残酷的事情她们能够以平常心看待吗?当事情涉及到自身的切身利益时,谁还能保持淡定,淡然视之呢?不经意间,皇后方才说的那句来日方长猛地跳入她的脑海,她不禁心底一寒。

当念哥儿长大了,需要到皇宫来接受教育的时候,谁来保证他的安全?一阵心慌袭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虽然很快就被她掩饰过去了,但还是落在了一直仔细观察着他们母子的光绪眼里。

他不禁微微皱了皱眉头。

好了,今儿个的事也了了,念哥儿也睡着了,你快带他回去吧。

也难为他小小年纪,今儿个却坚持了这么久,也殊为不易了。

他怜惜地说道。

婉贞点了点头。

确实,以他这小子每天平均九个时辰都在睡觉的习性来说,能够坚持这么久也算得上是超常发挥了心中一阵疼惜,她也不矫情,躬身对光绪和皇后等人说道:皇上、皇后、瑾妃娘娘,那臣妾就告辞了。

皇后和瑾妃也点了点头,笑着说道:累了一天,早点回去吧。

念哥儿需要休息,你也需要休息,可千万别累坏了自个儿的身子婉贞蹲了蹲身,然后便退了出来。

早有一旁的小太监等候着,一路引着他们母子走出养心殿,会合了菊月和何氏以后,一行人便匆匆走出了紫禁城。

上了等候在门口的钟郡王府马车,将念哥儿交给何氏抱着,婉贞靠在马车上,闭上了眼睛假寐。

方才皇后不经意的一句话却挑起了她又一层的担忧,以后若是念哥儿真要进皇宫里接受教育的话,她怎能放心?或者,可以跟光绪商量一下,就让他在外面进学?因为念哥儿睡着了,为了尽量行驶得平缓些,马车行进得很慢。

花了比平时多一倍的时间才回到钟郡王府,刚到门口,车夫便是一愣,然后隔着车帘对里面的人说道:禀福晋,奴才看见醇亲王府和多罗郡王府的马车都来了。

婉贞一愣,猛地睁开眼睛,示意菊月挑起了车帘看过去——可不是么当下吓了一跳,赶紧说道:别走正门了,直接从后门进去快点儿。

车夫应了一声,扯了扯缰绳,转而向着后门奔去。

马车的速度明显加快了,车身的颠簸程度也有所加强,可念哥儿照样睡得四平八稳,看得婉贞一阵无语,心道这孩子也不知像谁,如此惫懒又大胆直接驶进了后院,方一停稳,菊月便跳了下来,然后扶着婉贞步下马车。

管家早得了消息,迎了出来,不等他发话,婉贞劈头便问道:可是五嫂、六嫂她们来了?管家一愣,随即答道:回福晋的话,不但五福晋、六福晋来了,五爷和六爷也来了。

婉贞更是大吃一惊,不待耽搁,转头对还在马车上的何氏说道:你且带念哥儿回去休息。

然后又对菊月说道,我们直接去客厅。

说完也不待她们回答,径自抬脚向着客厅走去。

菊月和管家急忙跟在她身后,三人一阵急行,不一会儿就来到了地方,从门口看进去,果然载沣夫妇和载洵夫妇都赫然在座。

婉贞停下了脚步,深深吸了两口气,让自己的气息平静下来,然后才走了进去,笑着说道:五爷、六爷,五嫂、六嫂,你们怎么一块儿来了?正在闲话的几人顿时停了下来,齐齐望过来,见婉贞已经回来了,急忙站起身。

载沣笑道:我们知道今儿个是念哥儿的大日子,就想着一定要过来道一声贺。

本来算着时间、踩着点儿过来的,没想到你们竟然还没回来,就只好在这儿等着了。

婉贞歉然一笑,道:真是抱歉。

仪式完了以后,跟皇上还有皇后他们说了会儿话,加上念哥儿又睡着了,路上不敢走得太快,所以就耽搁了。

倒是劳五爷、五嫂、六爷、六嫂久等了幼兰走上前来,拉住她的手一块儿往里走,一边笑道:不妨事,你可千万别放在心上。

也是我们的不是,没提前给你打个招呼,说来就来了,你可千万别见怪。

哪儿能呢你们能来,是看得起我们母子,何来见怪的说法?婉贞笑着,走到几人面前,中规中矩地行了个礼,这才算全了礼数。

第二百四十三章 营生幼兰不由嗔道:你呀,就是太重礼数,在我们跟前儿还需要这么客套吗?说着拉着她在椅子上坐下来。

瞧了瞧外边,不见念哥儿的踪影,必禄氏问道:念哥儿睡着了?婉贞点点头道:是呀。

他今儿个精神还算好的,一路支撑着直到仪式都结束了以后才睡着,这不,我让何嬷嬷先带他去休息了。

载洵笑道:不妨事,反正我们是来送礼的,你做额娘的收下就成。

几人都笑了起来。

载沣挥了挥手,立刻有奴仆将他们带来的礼物奉了上来。

除了金银珠宝以外,还有不少的营养品,山珍海味自然不在话下,婉贞看了看,不禁皱了皱眉头说道:孩子还小,两位爷和两位嫂嫂又何必送那么多东西?况且满月那天你们已经送了很多了,又何必破费?幼兰正色道:满月是满月,今天是今天,不同的事情,自然不能混在一块儿。

再说了,这些东西都是你们用得上的,即使一时用不上,以后也能派上用场,难道还嫌多吗?你们母子俩独自生活,又要负担这么大一家子的开销,用钱的地方还多,就不要跟我们客气了婉贞咬了咬嘴唇。

如今载涛已经去了,他那份俸禄自然也没有了,虽然还有皇室的一些例俸,但对这么大一个多罗郡王府来说,却是远远不够的。

幼兰她们也是一片好心,怕她们孤儿寡母的没个生计来源,所以才会送来这许多东西。

对此,她又怎能不感激在心呢?其实多罗郡王府也不是没有收入来源,但在如今这风雨飘摇的时期,在中国境内想要正正经经赚钱还是很不容易的偏生载涛生前固执执着,始终不肯收取不义之财,所以他们家一直以来都算不上富裕,如今更是陷入了入不敷出的窘境。

好在光绪和载沣、载洵他们心思细密,时不时用各种名目给她送了些东西过来,否则她还真不知道该如何维持这个家的运作了暗中叹了口气,她本是不愿接受别人接济的,但形势比人强,此时此刻却一句话都说不上来,只得承下这沉甸甸的人情,留待以后慢慢找机会偿还了不过这些事情也给她提了个醒儿,可不能再这么糊里糊涂过下去了,至少得想个办法挣钱才行别人的接济总有用完的一天,难不成她一辈子都要这样靠别人的帮助活下去吗?想了许多,却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儿。

她笑了笑,并没有推辞,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各位的恩情,我会牢牢记在心底的。

见她收下,载沣等人很是高兴,不过听了她的话,幼兰却板起了脸,说道:你这说的什么话?咱们一家人还用得着说什么恩情不恩情的吗?你这么说未免太生分了婉贞见状,不由莞尔,笑道:是,是我不对,说错话了。

有些恩情,是不用挂在嘴上的,记住了,日后慢慢回报就是。

幼兰这才回嗔作喜。

几人又说了一会儿话,载沣他们见婉贞面露疲态,便体贴地站起身告辞而出。

婉贞送他们到门口,载洵走在最后面,看了看她,低声说道:婉贞,你真的决定一个人住这儿了?你一个女人家,多有不便,无论是五哥还是我,都很欢迎你住到我们家去的,怎都好过你一个人无依无靠的,让人担心。

婉贞愣了一下,看着他,笑了笑说:多谢六爷的关心。

只是我还是觉得一个人住着比较好,自由自在,也不至于给别人添太多麻烦,让我心里难安。

载洵看了看她,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末了,只是摇了摇头,苦笑道:你呀,这固执的性子,一点儿也没变那好吧,你自己一切都要多加小心,若是遇到什么事儿,千万别一个人扛着,只管去找我或者五哥,我们都会帮你的。

婉贞感激地笑笑,躬身道:多谢六爷了。

载洵苦笑着摇摇头,叹了口气,大步走了出去。

婉贞目送着他们走远,这才回身走回了家中。

他们的好意她知道,只是她已经欠他们太多,又怎能继续去麻烦他们呢?她并不是那种没了丈夫就不知该怎么活的娇弱女子,尽管载涛走了,她却也有自信能够凭着自己的努力活下去,将孩子抚养成人不经然的,她又想起了方才想到的问题,该是时候想办法赚钱了啊回到卧室里,她换下了衣服,躺在炕上闭目休息。

然而脑子里却怎么也闲不下来,总是琢磨着该怎样才能多赚点儿钱。

其实她也并不是没有投资的,现在托德在美国经营的快餐店就有她的股份在里头,当时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东西,现在却变成了重要的收入来源之一。

不过隔了一个太平洋,她不知道那边的生意现在究竟做得怎么样了,也不知道何时才能拿到属于自己的那份收益,因此目前看来,开拓别的经营渠道还是非常有必要的。

可是能做什么呢?她不能像有些人那样去赚黑心钱,这样她的良心上第一个就过不去。

而想要规规矩矩做生意,在目前的中国来说又是一件太难太难的事情。

唯一可以感到安慰的是,她多少也算是有着官方背景的,不管做什么生意,至少不会遭到太大的剥削,这已经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可究竟什么生意可以赚钱呢?在后世,总听说女人和小孩的钱最好赚,可在如今这个社会,能够传入的东西基本上都已经传入了,不论是衣服、化妆品、香水等等,都已经有了销售。

而小孩的东西……她心中一动。

如今的中国还缺少系统的育儿理论,更不用说那些专门为孩子们准备的食物和用具了。

跟后世那些琳琅满目的婴儿食品、婴儿用品比起来,现在这个领域可称之为一片空白,就连欧洲那些先进生产力的国家也不曾对此引起重视。

如果可以将后世的一些受人欢迎的东西弄出来……正好现在念哥儿还小,也需要有这些东西,若是能成功制造出来,自家也可以受惠不是?而且只要宣传得当,以中国人重视子嗣的传统,这些实用而又方便的婴儿用品、食品一定会大受欢迎的,想到这里,她的心忍不住嘭嘭声飞快地跳起来,再也按捺不住,睁开眼一下子坐直了身子。

菊月跟着她跑了一天,也很累了,忍不住在她假寐的时候打起了瞌睡。

可她这么一动作,立刻将菊月的瞌睡虫给彻底赶跑了,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急忙问道:主子,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事要做?婉贞深深吸了口气,勉强镇定下心神,不由暗嘲了一下自个儿的自制力。

就这心理素质还想做生意么?连那些东西能不能弄出来都还是问题呢,尽想着发财了定了定神,她对菊月说道:嗯,你去把管家叫来,我有事吩咐。

菊月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不敢多问,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不一会儿的工夫,带着管家匆匆走来。

婉贞出了外间,坐在椅子上,看着管家打了个千儿,恭声道:奴才参见福晋,福晋有何吩咐?婉贞说道:管家,如今爷不在了,咱家的营生究竟如何,你心里可有数?管家愣了一下,抬起头看了看她,诚惶诚恐地答道:回福晋的话,奴才知道。

目前家中的收支尚算平衡,并没有太大问题。

婉贞皱了皱眉头,道:那是算上了皇上的赏赐,还有其他人送来的礼物之后的数吧?管家一滞,只得点了点头答道:是的。

婉贞眼神一凝,道:那这些东西用完了以后呢?若是没有人再来送东西,日子可怎么过?管家讷讷地说不出话来了。

婉贞微微叹了口气,道:咱们不能只靠别人的救济过活,总得要有个长远的打算才行。

管家,我方才想过了,咱家还是需要有一些营生才是。

管家满嘴的苦涩,苦笑着说道:福晋,您不是不知道,咱家也不是没有别的营生,可如今……生意难做啊婉贞笑了笑,道:正因如此,所以我们不能再做那些别人都做的事情了,得要别出心裁才行。

我倒是有些想法,你看看合不合适?说着,便把方才自个儿所想的东西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管家直听得目瞪口呆。

那些什么婴儿用品、食品之类的,别说见过了,他之前连听都没听过呢也不知道这位福晋是怎么想出来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的婉贞大略地说了一下,因为她自个儿也没想好究竟需要怎么做。

但就是这大略的设想,也已经远远超出了管家所能理解的范围了你看这事儿如何?能不能做?说完了,婉贞问道,颇有几分期待。

她虽是主事的人,但涉及到具体操作,还是需要管家这些人来做的,所以不管她的设想有多巧妙,也要有实际操作可行性才行。

管家犹豫了一下,说道:若是照福晋说的,那些东西都能弄出来的话,这生意倒也做得。

可奴才不敢担保……我明白了。

婉贞皱了皱眉头,说道,这样吧,你先去找一些相关的工匠过来,研究一下再说。

管家应了一声,不敢耽搁,赶紧出门去办事儿去了。

婉贞叹了口气,发现这事儿确实不是想象中那么容易的啊第二百四十四章 故人管家的效率还是很高的,很快便找来了几个工匠,都是有着几十年经验的老师傅了。

他也知道婉贞想做的这些东西可不是普通货色,换了一般人怕是没那个本事。

婉贞本身在前世并未生养过,所以对于婴儿用品和婴儿食品,也只不过就是在商场逛街时看到的一些,还有听那些生了孩子的同事妈妈们聊过一些,再联系着如今的工艺水平,能做出来的种类其实也不算多。

把知道的一些东西给工匠们描述了一遍,她便放手让他们研究去了,能做成什么样是什么样,反正也不要求一定要将后世的东西原封不动照抄过来。

如此折腾了几天之后,居然果真将第一件东西给折腾出来了婉贞颇为惊喜地看着眼前这有些眼熟的小车,仿照摇篮式的设计,下面套着四个轱辘,上面有把手,可以推动着走,停下来的时候又可以作为摇篮使用。

这清朝版的婴儿车上,还架着小小的顶蓬,可以遮阳,四周如果耷拉下来油布,可以防雨,顶蓬内部还有小架子,可以悬挂一些婴儿玩具——当然,这些婴儿玩具还有待开发——可谓设计周到,虽然样式跟后世的婴儿车有些不一样,却完全体现了人性化的特点,婉贞见了,不禁更是喜爱了几分。

满意地点着头,她说道:做得不错,不过,具体好不好用,还得试验了才知道。

顿了一下,又道,不管怎么样,你们几位辛苦了。

其他的东西还要麻烦几位继续努力,就跟当初说好的一样,每做出一件东西来,我都会重重有赏。

说完,示意管家将这婴儿车的奖励发给了工匠们。

她给出的报酬不可谓不高,工匠们个个笑逐颜开。

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他们做起事来更加尽心尽力,接下来的日子,各种婉贞记忆中的小玩意儿也陆续出炉,他们得到了赏金,念哥儿也得到了许多新鲜的玩具,婉贞更是找到了巨大的潜力市场,可谓皆大欢喜。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研究如何降低成本、量产的问题了。

工匠们做出来的试制品,因为是给王府的阿哥做的,自然用料讲究、做工精细,但这样的东西却绝不可能量产,更别提推广开来赚钱了。

婉贞的设想是将这些东西都做成不同层次的产品,一般的平民用什么、富裕人家用什么、达官贵人们用什么、皇亲贵胄用什么,都分成不同的等级。

自然,产量最大的是平民和一般富裕人家用的,不需要用多好的材料,不需要有太过花俏的装饰,以实用性为重。

而达官贵人们和皇亲贵胄们,并不是每家每户都天天有孩子出生的,自然销量不会很大。

而且他们讲究的是实用性和美观并重,要凸现出他们的高贵身份来,自然做工上要考究很多。

不过鉴于这样的需求并不大,所以婉贞并没打算在这上面多费功夫。

说到量产,仅凭现有的几个老工匠显然是不现实的。

管家于是干脆去收购了一个小作坊,听说是王府要的,东家也没敢多收钱。

买下来以后,老工匠们带着自个儿的徒弟住进了那里,开始攻坚如何用最便宜的材料做出符合标准的产品。

这些东西都是给婴儿用的,婉贞本身也是个母亲,自然不会允许以次充好,用次品去伤害那些可爱的小宝宝们。

所有的工匠因为工艺保密的需要都住进了作坊里,婉贞给他们开出了高于平常的酬劳,作为交换,他们也必须全部住到作坊里,不得随意外出,更不准向无关的人泄露半点儿制作工艺,否则一旦发现,立刻便是开除的命运,并且将会交给官府处理。

鉴于钟郡王府的地位,那些人在官府里会有怎样的境遇就不用多说了。

其实婉贞也知道这种东西并不能一辈子保密下去。

有心人如果买去一辆婴儿车,拆开来仔细研究,想要参透里面的技术还是有可能的,她只不过想要在开门营业的初期,自个儿的牌子还没有打响的时候能够保持一下竞争优势就可以了。

等牌子打响之后,再有竞争者也很难改变自己的产品在顾客心中的印象,那么只要保证自己的产品质量,就不必再害怕别人的挤兑了。

一个月后,一家不起眼的小店在京城的繁华地带悄然开张了。

小店里的东西很快便引起了人们的注意,卖的那些东西令自诩见多识广的京城人们也目瞪口呆,从未想过居然还有这样的东西可以提供给婴儿。

但无可否认的,有了这些东西,无论是在带小孩儿的时候,还是在哄婴儿的时候,都方便了许多,省了大人不少的麻烦,因此,很快地,这家店的生意就红火起来。

京城的人家不少,虽然不是每家每户都有婴儿,但基数大,购买的人数也就多了。

小店的生意一天比一天好,更有许多人买过了一次之后,觉得好用又来给自个儿家的亲戚朋友购买,如此一来,销售量一天天增大,渐渐到了作坊已经做不过来的程度,有些制作稍微复杂的东西,例如婴儿车和学步车,不得不提前订货才行,忙得工匠们找不着北的同时,也让管家喜笑颜开,看着银子如流水一般哗哗地流进来。

转眼间这家专卖婴儿用品的小店已经开了三个多月了,可市面上仍然只有他们这一家专营,并没有如婉贞想象中那般出现同类的竞争者,不由有些奇怪。

不过这时念哥儿已经半岁了,渐渐好动起来,成天在家中爬来爬去不说,还到处搞破坏,弄得婉贞一个头两个大,也没空再去研究什么生意的事情。

毕竟孩子才是她生活的重心,在她心里,钱再多也没有自个儿的亲人来得重要这天,她和菊月、何氏三人正伺候着念哥儿满地乱爬,所有的桌脚椅凳都用布给包上了,以免他撞着磕着,地上也铺上了厚厚的一层地毯,随他爬来爬去也不成问题。

三人手里都拿着他喜欢的玩具,试图yin*着这多动症的小子站起身来,虽说六个月就学走太早了些,但看他这副精力充沛的模样,婉贞倒也想试上一试。

三个大人、一个小孩正在戏耍着,忽然听人来报,说多罗郡王爷来了。

她不由得一愣,站起身来。

啊……瞧见母亲站了起来,似乎要走的样子,聪明的念哥儿啊啊叫着手脚并用,使劲爬了过来,抓住了她的裤脚,然后挣扎着往她的腿上爬。

婉贞赶紧一把抱住了他小小的身子,这小子长得好,所以半岁而已,就已经将近二十斤重了,抱起来确实有点吃力,但也不能任由他把自己的裤子给扯破了啊被母亲抱起来,念哥儿乐得呵呵直笑,心满意足地抓住了她的头发,使劲扯。

婉贞痛叫了一声,菊月和何氏见状,闷笑着赶紧上前来,用手里的玩具吸引了念哥儿的注意力,这才放过了婉贞那一头青丝,却已经被他抓得不成样子了。

婉贞好气又好笑,本想将念哥儿交给何氏,然后让菊月简单给自己整理一下头发,没想到念哥儿赖上了母亲,何氏一伸过手来就开始嚎,并不是哭,而是撒娇兼耍赖,不肯离开母亲的怀抱。

婉贞无法,只得抱着他,辛辛苦苦地避开他那对不安分的小手,在菊月和何氏两人合力之下,好不容易整理了一下发式,虽然还有些乱,却也顾不得许多了,总不能让载洵在外面久等吧?抱着念哥儿一路走出来,时间已经进入了初夏时节,瞧着外面绿草茵茵、鸟语花香的景象,他更加的兴奋了,小手到处指指点点,呀呀兴奋地叫着,看样子是想要去玩儿。

婉贞不得不安抚着他,然后快步向着前院客厅走去。

一脚迈进门槛,她张口就急忙说道:抱歉,六爷,让您久等了念哥儿这小子实在太调皮了,没办法话音一落,就听见一个怪里怪气的声音说道:哦,这就是你的宝宝吗?婉贞,他实在太可爱了她一愣,这才定睛看去,发现客厅里除了一脸笑意的载洵之外,还有个意想不到的熟人高高的鼻梁,碧蓝的眼珠,褐色的长发,正是近一年没见的奥斯顿奥斯顿,你回来了?什么时候到的?她又惊又喜地问道。

奥斯顿笑着说:来了好几天了,不过想来见你却见不到,你家的门卫可真厉害,说什么都不让我进去。

没办法,我只能先去找六王爷,然后请他带我来见你了。

婉贞笑了笑。

这并不奇怪。

自从她生了念哥儿以后,除非逼不得已才会出门之外,其余时间都乖乖待在屋里,一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模样。

而钟郡王府的守卫从来就没放松过,没有特殊允许,谁也不得进入。

抱歉,奥斯顿,因为我一个人住在这儿,所以很多人都不方便见,守卫也是奉命行事,并不是针对你的,还请见谅。

她笑着说。

第二百四十五章 深意奥斯顿眼睛一亮,忙道:不不不,我并没有什么不满的,请千万别在意。

说着又把眼光转向了自打进来以后就安安静静,好奇地瞪着自己的念哥儿,用夸张的语气说道,哦,这就是你的孩子吗?婉贞,他实在太可爱了看看,他正看着我呢,这是不是就是你们中国人说的‘有缘’?说完,伸出手来,就想抱一抱念哥儿。

谁知念哥儿前一刻还睁着好奇的大眼睛看着呢,后一刻一见他伸出的双手,立刻一扭头,躲进了母亲的怀抱,再也不肯出来了婉贞不由得好笑,看着尴尬的奥斯顿说道:他出生以来还是第一次见到跟我们不同的外国人,自然是感觉新奇的,不过倒不一定愿意让你抱了。

这孩子最近调皮多了,我都有些约束不住,你可千万别见怪啊奥斯顿急忙笑道:没事,不要紧的,小孩子嘛,调皮是正常的。

我相信,等他见得多了,以后一定肯让我抱的。

说得他好像会经常在念哥儿面前出现似的。

载洵在一旁听着,几乎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头,笑着站起来说道:婉贞,这些日子我和五哥都忙于政事,没空过来看你,一切都还好吧?念哥儿似乎长得不错啊提起儿子,婉贞立刻眉开眼笑,说道:是呀,最近又长高长胖了,我都快抱不动他了偏生他还特别喜欢黏着我,走哪儿都要跟上,真真是烦都烦死了嘴里说着烦,可眉梢眼角的那一丝得意与宠溺却骗不了人。

载洵叹笑着摇头,伸手抱过了念哥儿。

从小就经常见到,念哥儿跟他也算是熟悉了,因此并没有拒绝,反而笑呵呵地伸出了小手去摸他的脸,乐得他也是笑容满面,一脸的慈祥。

果然是重了。

载洵只觉得手中的重量比往日沉了许多,不由笑道,还好,我们原来还担心,你开了那家店,会不会影响到对念哥儿的照顾呢,现在看来,倒是我们多心了。

婉贞一愣,随即便反应过来。

以他们兄弟如今的权势,别的地方不敢说,北京城里头又有什么瞒得过他们?尤其是钟郡王府,怕是一点儿风吹草动他们都知道吧开店不过是为了补贴点儿家用,又怎么可能为了那种事情疏忽了念哥儿的事呢?她淡淡地笑着,只是陈述事实。

载洵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笑道:补贴家用?我看你赚了不少吧?不过这样也好,你太倔强,不愿接受我们的接济,能够自食其力也是极好的,我们都乐意见到这样的你,也希望你的生意能越做越好。

婉贞笑看了他一眼,忽然心中一动,有些恍然:难道是你们……阻止了其他人做同样的生意吗?仔细想想,商人图利,而且心思灵活,若说这么久了都没有除她之外的任何一个人看到这种婴儿用品生意的绝好前景,她第一个就不相信然而至今还没出现竞争者,除了有人干预以外,还有别的解释吗?果然,载洵笑了笑,说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你好不容易找到赚钱的方法,一边照顾孩子一边还要自己挣钱,不容易啊虽然我们帮不了你什么,但至少这点事情还是做得到的。

婉贞的心中不由得五味杂尘。

虽然这样的做法跟她从小接受的自由贸易的观念有着很大不同,但他们也是出于一片好心,她还能说什么呢?况且,这样做也确实给她带来了极大的利益,多赚了不少钱,在这样的情形下,她就更没资格说三道四了。

多谢。

她看着他,由衷地感谢道。

他笑着逗弄了一下怀里的念哥儿,说道:自家人,谢什么谢?奥斯顿在一旁听了半晌,有些迷糊,又有些明白,疑惑地问道:你们在说什么?什么做生意?婉贞你在做生意吗?为什么?婉贞和载洵对视了一眼,载洵笑道:雷德先生,你这次到中国来做生意,其实不妨跟婉贞商量一下。

现在她自己开了间店,卖的东西保证你从未见过、想过,可确实是很好的玩意儿,很受人欢迎呢奥斯顿诧异地看了看婉贞,说道:她弄出来的,自然一定是很好、很出人意料的好东西,不过为什么?我记得你以前对这些并不感兴趣的啊婉贞知道他是因为快餐店的事情而有了这种印象,也不辩驳,只是笑道:没什么,只是想赚点儿钱罢了。

奥斯顿的脸上顿时浮起了更加古怪的神色,却闭紧了嘴,没有再说什么。

载洵看了看他们,说道:好了,你们也见着面了,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奥斯顿,你跟我一起走吧,有什么话可以明天再来。

奥斯顿一愣,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婉贞,忽然弯了弯腰说道:可是尊敬的亲王阁下,我还有点事情想单独跟婉贞谈谈。

载洵皱了皱眉头,看了婉贞一眼,倒也不好强行阻拦。

迟疑了半晌,他终于点了点头道:那……好吧。

雷德先生,如今这所宅院正处于严密的戒备之下,你出去的时候请务必有人跟随,不然万一出了什么事,我想我们大家都不好交代。

婉贞急忙笑道:六爷请放心,一会儿我会派人带他出去的。

载洵又再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点点头,将念哥儿交回给她,这才走了出去。

看着他的背影,婉贞不由得感到了一丝歉疚。

他也是为了她好,才会这么做的。

然而她却有事瞒着他,所以不能接受他的一片好意。

奥斯顿夸张地叹了口气,说道:上帝啊,他们对你的保护可真是不遗余力啊太认真了,好有压力婉贞正是心情不大好的时候,闻言只是笑笑,说道:你要知道,现在的中国可不安定,他们也是为了我好。

就连你,也一定要注意安全,别又发生上次那样的事情,不然怕是要引起国际争端了奥斯顿脸色一变,显然心有余悸,点了点头道:你说得对。

听说上次的凶手至今还没找到?我是该小心点了上一次的事件是婉贞心中永远无法平复的伤痕,她并不想多说,换了个话题道:好吧,你一定要单独跟我说的,究竟是什么事?奥斯顿的注意力顿时从安全问题上拉开了,看着婉贞,耸了耸肩道:其实你也想到了的不是吗?我就说该早一点来,偏偏托德那家伙拖着我不让我走,不然你就该知道,其实根本没必要去开什么店做什么生意,光是快餐店的分红就足够你们这一大家子用的了婉贞不由一愣,脱口而出道:快餐店竟然这么赚钱吗?那当然。

奥斯顿得意洋洋地说道,然后从提包里拿出一份文件,递给她道,你自己看看吧。

婉贞将念哥儿交给一旁的菊月,此时这精力旺盛的小孩儿已经过了兴奋期,有些昏昏欲睡了,因此并没有调皮,乖乖地就到了菊月怀里。

菊月抱着他走到门口,交到一直在外面等着的何氏手上,由她抱着回屋睡觉去了,菊月自己则又走回了客厅,立在婉贞身后随时听候传唤。

婉贞的手解放出来,接过奥斯顿递来的文件,打开一看,却是快餐店上个年度的财务报表。

此时的财务报表除了会计规范的不同以外,记账方法已经很接近于后世的方法,因此婉贞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困难,一项一项仔细看下来,上面记载的利润之丰厚简直令她瞠目结舌。

另一个瞠目结舌的还有奥斯顿。

他看着婉贞认真专注的神色,忍不住疑惑地问道:婉贞,你看得懂?当然。

还在震惊之中,婉贞想也不想地回答。

你怎么看得懂的?奥斯顿还是不明白。

他见过中国人的记账方法,跟西方人完全就是不同的概念,那么,她又是怎么看懂的?以前在书里见过。

婉贞头也不抬,敷衍地答道。

可是……可是这上面写的是英文啊……奥斯顿依旧目瞪口呆,但随即,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张大了嘴巴再也说不出话来。

婉贞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点神来,抬头看了看呆若木鸡的奥斯顿,心情大好地调皮一笑,说道:为什么我就不能看得懂英文呢?她的心情当然很好,没有人会在看到那么一大笔盈利之后还心情不好的奥斯顿终于彻底明白过来,失态地伸手指着婉贞,大叫道:你……你会英文Yes, Dear Mr. Reid.婉贞用字正腔圆的英语答道,然后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奥斯顿的脸色白一阵、红一阵,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苦笑着摇了摇头,道:你……原来你一直都听得懂我们说什么你可把我们骗惨了怎么能说‘骗’呢?你们可也从未问过我是否懂英文不是么?婉贞狡黠地说道。

第二百四十六章 渴望奥斯顿顿时哑口无言。

是啊,他们没问过,可又谁曾想到一个中国皇室的贵妇居然也会说一口流利的英文呢?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他放弃了在这上面追究。

其实会不会英文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要紧,只是太过惊讶了才会如此失态,他本身又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也不曾在她面前说过什么失礼的话,就算全被她听去了又怎么样?对他来说根本毫无影响。

深深吸了口气,他的情绪安定下来,说回了正事:好吧,你也看到了,快餐店如今已经开到了十二个州,一共五十多家分店,这样的扩张速度即使在美国也是很少见的啊这样的规模,有这样的盈利也就不奇怪了,所以我才说,其实你并不需要另外去想什么挣钱的方法,坐等着分红就够吃的了婉贞苦笑了一下,叹道:我怎么知道你们居然做得那么成功呢?当时我生怕以后没有钱用了,又不知道你们那边的情形,更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会再来中国,当然要想办法另外开辟财源才行了奥斯顿听了,顿时又勾起了旧恨,嘟哝着说道:都怪托德要是他早些放我走就好了婉贞不由好笑,道:算了,他想必也是有正经事才会留着你吧?再说了,我都没想到你会这么快又回来呢,毕竟上次你在这儿的遭遇……她叹了口气,你的家人应该不会让你这么快就回来才对。

他却满不在意地笑笑,说道:他们确实不愿意,不过我说我去美国,他们就没理由阻止了不是?况且,他注视着她,别有深意地笑道,我说过我会很快回来的,你不该不相信我,婉贞。

婉贞微微一笑,道:很高兴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再次见到你。

你这次来准备待多久?主要目的是什么?他耸了耸肩,道:还能做什么,不就是做生意来的。

停留多久倒是没定,先把生意做完再说。

好了,今天就先说到这里吧,我明天会把属于你的那份利润拿来。

另外,什么时候带我去你开的店看看?她不由得失笑,说道:你还真感兴趣啊?别被六爷的话误导了他却摇了摇头,笑道:我是不会轻易上当的。

不过既然是你开的店,肯定会有许多新鲜的玩意儿,不去见识一下怎么能行婉贞笑笑,说道:既然是这样,那就去看看吧。

待我跟店里说一声,什么时候去都行。

奥斯顿站起身来,弯了弯腰,说道:好的,尊敬的夫人。

那我就先告辞了。

婉贞哑然失笑,将他送到了门口,这才转身回房。

第二天,奥斯顿果然又来了,并且带来了一个箱子。

他也算是大胆的,现在美元还没成为世界通用的货币,至少在中国没有,所以他便将婉贞应得的收益全都换成了黄金,就这么一路拎着走来,也没找个人保护之类的,婉贞见了,也忍不住目瞪口呆。

他却浑不在意地笑了笑,说道:怕什么。

越是大方就越是安全,遮遮掩掩的反而会引起别人的疑惑,就像你们中国人说的那个什么……哦,对了,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面对他这样的说辞,婉贞除了苦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另外,他还给念哥儿带来了些外国人的小玩具,念哥儿新奇不已地抓在手里把玩着,被小小地买通了一把,肯赏脸给他一个笑容了,把他乐得差点找不着北。

婉贞掩嘴笑着,吩咐何氏和菊月好生照顾念哥儿,自己则带着奥斯顿出来,向着那间卖婴儿用品的店铺而去。

马车在路上穿梭而过,婉贞静静地坐在里面,奥斯顿坐在她对面,两人都没有说话。

婉贞一直待在家里照顾念哥儿,像这样出门的日子实在少之又少,因此得了这么个机会,正好趁机当作一次放松的机会,微微闭上了眼睛假寐。

忽然,只听奥斯顿的声音说道:你打算就这么过了?她一愣,睁开眼来,只见奥斯顿正眼神灼灼地看着她,眼中闪动着难以名状的光芒。

什么?她有点迷糊,反问道。

我说,你打算就这么过一辈子了?整天待在那个家里,也不出门,就守着自己的孩子过日子?他重复了一遍,又把自己的意思表达得详细了几分。

婉贞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道:这又有什么不好吗?他笑了笑,摇了摇头道:我知道,你们中国的大多数女性都是这样过日子的。

但那不是你,婉贞,你的灵魂深处是向往着自由、充满了冒险精神的,我看得出来。

你不适合这样的生活。

婉贞不由心头一震,看向他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怪异。

向往着自由是不假,但在经历了这许多事情之后,尤其是载涛的离世,实在给了她太多的伤痛和悲哀,她现在早就淡了其他一切的心思,只想好好把念哥儿抚养长大,之后的事情就得过且过吧。

虽说不至于放弃自己的生命,给爱她的人们带来更多的伤痛,但也确实有了几分避世的心思,再也不想为任何事情、任何人伤什么神了。

她微微一笑,看着奥斯顿,缓缓说道:或许,以前的我确实如你所说,但现在,我只想着该如何才能将念哥儿平安无事抚养长大,让他成为他父亲那般出类拔萃的人,其他的,都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

奥斯顿听了这个回答,略微有些丧气,但很快便振作起来,笑道:也是。

有了孩子的女人,生活的重心就要转移到孩子身上去了,我可以理解。

不过等孩子长大以后呢?他还真是执着啊婉贞不由好笑,说道:那么久远的事情,现在说未免为时过早。

等到时候看情况吧,或许,等他长大以后,我会出去转转也说不定。

她这纯属是随口一说,奥斯顿却眼睛一亮,眯眯笑着说道:这才对嘛一辈子都关在一个地方多可怕,人就该多出去走走、看看,精神才会舒畅,人生也才会更加丰富多彩。

婉贞见他竭力鼓吹自己走出去,心中明白他的小算盘,不禁好气又好笑,敷衍着说道:也许吧。

奥斯顿笑了笑,忽然脸色一正,说道:婉贞,我知道在你心里,这些话都是说出来哄我的。

但会说出这种话,说明在你的内心深处,或许你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地方,还是深深隐藏着这样的渴望的。

你们中国人说的,凡事都有个起因,你会说出来,正因为其实你确实有着这样的想法。

婉贞愣了一下,心底隐隐有个角落在拼命叫嚣着,他是对的她有些心慌,急忙在脸上堆起了笑容,戏谑地说道:一段时间不见,你什么时候变成了心理学家了?面对这样顾左右而言他的婉贞,奥斯顿深知见好就收的道理,并没有紧抓着这个问题不放,只是耸了耸肩,无辜地说道:我怎么会变成心理学家?不过是站在一个了解你的朋友的立场来说罢了。

婉贞笑了笑,由衷地说道:谢谢。

谢谢你的一片心意。

奥斯顿竟然难得地有了一丝羞涩,一向口齿伶俐的他竟也有些说不出话来。

婉贞看在眼里,暗笑在心头,眼光往外瞄了一眼,笑道:我们到了。

这句话终于解除了奥斯顿的窘境,他一等马车停稳,就忙不迭地跳下去,然后伸出手,非常绅士地躬身道:尊敬的女士,请容许我搀扶你下车吧。

婉贞不由好笑,面对这番的殷勤,只得赏了个面子,搭着他的手缓缓走下马车。

此时,店内正是人头涌涌的时刻,掌柜和伙计都忙得满头大汗,应付着应接不暇的人流,一块不大的店面几乎已经看不到空地了,生意之兴隆可见一斑。

婉贞其实也是第一次来到这里,平时她都只不过听取店内的汇报,看看账本也就算了,今儿个才算真的见识了生意的火爆情形。

她虽然已经提前派人通知了掌柜,但现在看来,指望里面的人主动发现自个儿怕是不大现实了。

微微叹了口气,她不得不对车夫下了指令,于是车夫便向着店内,用力挤了进去。

奥斯顿跟她一块儿站在门口,面对如此热闹的场景也是大为惊讶,忍不住问道:婉贞,这就是你开的店吗?婉贞闪了一下,正好闪过一个挤出来的买家。

只见他虽然挤得一身大汗,但却露出了很是兴奋的笑容,显然已经买到了想要的东西,心满意足。

她不禁也是会心一笑,感慨地说道:是啊,这就是我开的店。

生意这么好奥斯顿啧啧赞叹了一番,说道,可以想象,里面卖的一定是些非常好、非常不同凡响的东西了婉贞斜睨了他一眼,笑道:看都没看到呢,就做出这样的结论,你就不怕待会儿自己打自己的嘴?他却笑着说道:货物好不好,只要看顾客的反应就知道了。

没人会去捧场不好的东西,不管那东西有什么来历、有什么背景和后台。

所以我敢担保,这里头的东西一定很好婉贞并不是个喜欢被人吹捧的人,但听了这话,却还是忍不住露出了一丝自得的笑容。

第二百四十七章 探问等了一会儿,就见店掌柜跟着车夫推开人群挤了出来,见到婉贞,立刻诚惶诚恐地上前拜见道:小的参见福晋小的昨儿个就收到您的消息,可店里实在人太多,一直未能亲迎,还望福晋恕罪说完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

婉贞皱了皱眉头,见已经有人好奇地在向这方张望了,于是说道:起来吧。

别多说了,带我们进去看看。

掌柜点了点头,看了看人头涌涌的店面,转头对婉贞说道:福晋,这店里人太多了,要不咱们走后门进去?婉贞和奥斯顿也没有跟别人挤的心思,当下点了点头,跟着掌柜从后门悄悄走进了店内后院。

坐定之后,掌柜就赶紧把准备好的样品货物拿了上来,奥斯顿一见,立刻是两眼发光。

这些都是你弄出来的?他惊喜莫名地东看看、西瞅瞅,问道。

婉贞莞尔一笑,道:我哪儿有那本事啊都是工匠们做出来的。

但这设计,应该是你的主意没错吧?他问道。

婉贞点了点头,笑道:你倒是猜得准。

他自得地笑笑,说道:这样奇妙的玩意儿,可不是人人都能想到的,在我认识的人里面,也就你有这样的本事了。

说完,他便指着那一样样货物,详细一件件询问起来。

掌柜看了婉贞一眼,得到她的同意之后,便开始细心一一为他解说着这些东西的功能、用法,他很是认真地听着,眼睛越来越亮,显然是看到了这里面庞大的商机。

等掌柜一一介绍完,他忍不住连声叫好道:太好了,婉贞这些东西新奇、实用,难怪会有这么火爆的生意。

你也太不够朋友了,有这么好赚钱的东西也不叫上我婉贞不由苦笑道:我怎么知道你什么时候会来?千里迢迢的,上哪儿跟你说去?奥斯顿其实不过是兴奋过度以后在那儿随便吵吵,并非出自真心,这会儿自然也不会把这些话往心里去。

他兴奋地走来走去,脑子里飞速转动着,寻思着怎样才能利用好这个商机,好好地赚上一笔他蓦地停下身来,转头问道:制作这些东西,很难吗?婉贞笑了笑道:那要看是什么了。

有些很简单,有些稍微要复杂一些。

他又看了看样品,再看了看这家小店,不由疑惑地问道:既然不是很难,那为什么只准备了这么小的规模呢?看这生意的前景,再扩大一倍都不会有问题啊婉贞微微一笑,道:这本来就是为了补贴点儿家用才开设的店面,也没想做多大规模,如今这个情形,我已经很满足了。

况且我还要照顾念哥儿,实在没精力去管生意上的事情,能做到怎样就怎样吧,我也不在乎。

正如你所说,我并不是个很喜欢这些事情的人。

奥斯顿挑了挑眉毛,说道:既然这样,我有个提议。

婉贞似笑非笑看着他,问道:你又想跟我合伙吗?奥斯顿笑了笑,丝毫没有一点儿心虚地答道:对啊跟上次一样,你什么都不必做,技术入股就行,其他的由我来操作,我一定会把这些东西带进国际市场的婉贞哑然失笑,摇摇头道:你果然是个天生的商人要做就做吧,不过话先说在前头,我的生活仍然是以念哥儿为重的,可没时间给你捣鼓太多东西出来,最多就是给个主意,具体的制作、售卖,可都得你自个儿去操劳。

奥斯顿眼睛一亮,说道:我就知道你还有好东西没拿出来你放心,只要你提出设想来,其他的事情交给我去做好了,你就等着拿钱吧婉贞无可无不可地笑了笑,也并未将这事儿放在心上。

正如奥斯顿所说,有了她在快餐店的分红,其实这家店开不开也都无所谓了,不过既然他有兴趣,就当是给朋友帮忙,她空余的时候把其他那些还没来得及实现的设想都写下来,告诉他,让他在上面能有所发展,也并不是件难事。

奥斯顿也很是兴奋。

自从他跟婉贞认识以后,似乎幸运女神就找上了他,不仅跟中国的官方高层拉上了关系,而且她层出不穷的创意和点子也令他受益匪浅,之前的军火贸易、快餐店,都令他赚得盆满钵满,整个家族中他的地位也迅速提升,如果这次再能够把这些货物推向世界,建立一个世界性的商业集团的话……前景实在太过美好了,以至于一向都很务实的他也忍不住有些浮想联翩起来。

于是,有了这次的考察,以及婉贞的授权,他便放下其他的一切,开始全心全意投入到这个未来商业王国的建设中去。

而直到此时,他才明白婉贞及钟郡王府在整个大清帝国的官僚体系中占据了一个怎样的地位。

由于这个企业是在中国建立,自然需要得到官府的各项批文。

原本看他是个外国人,有些脑子灵活的官吏还照例想要从中捞取些好处的,但婉贞知道此事后,便让管家跟着他跑了几个地方,那些官员们一听说是钟郡王府的人出面,当即毕恭毕敬得就像在面对他们的顶头上司,不但一个子儿都不敢多收,而且要多快有多快,原本两三天才能办成的事儿,如今两三个时辰就办妥了。

他忍不住感叹,果然是朝中有人好办事啊当他把这样的感叹告诉婉贞的时候,她也不过微微笑了笑,只是说道:其实这也没什么,我们孤儿寡母能有什么能耐?大家不过都是看在五爷、六爷的面子上罢了。

奥斯顿听了,若有所悟,改天,便将请客的帖子送到了醇亲王府和多罗郡王府。

婉贞也收到了一张,看着烫金的帖子上龙飞凤舞的中国字,她不由好笑,也难为了这洋人从哪儿找来的人帮他写了这么副好字。

管家在一旁看着,小心翼翼地揣度着问道:福晋,您看……这是去还是不去?婉贞张了张嘴,正要说话,却见门房一溜小跑跑进来,说道:启禀福晋,宫里有位公公来了,说是带来了皇后娘娘的口谕。

她一愣,随即说道:有请。

是。

门房又一溜小跑跑了出去,不一会儿,带着一个青衣的太监快步走来。

那太监看见婉贞,立刻打了个千儿道:奴才参见七福晋,七福晋吉祥。

起来吧。

婉贞说道,这位公公……奴才姓张。

那太监急忙说道,是在皇后娘娘的钟粹宫当差的。

婉贞笑了笑说:张公公,不知皇后娘娘有何旨意?张太监说道:启禀福晋,奴才这次来是奉了皇后娘娘的懿旨,娘娘说许久没见念哥儿……佑麒阿哥了,挺想念的,让七福晋明儿个带佑麒阿哥进宫一叙。

婉贞皱了皱眉头,却立刻换上了笑脸,说道:难得皇后娘娘有心,惦记着念哥儿,劳烦张公公转告皇后,我们母子明儿个一定到。

张太监恭顺地答道:奴才知道了,一定把话给带到。

张公公辛苦了。

婉贞笑着说道,然后使了个眼色,管家会意,急忙从兜里摸出个锦袋,塞到张太监的手里。

张太监却如何敢收?急忙推辞,婉贞于是笑道:张公公,这是我的一点儿心意,你这来回跑一趟也不容易,就收下吧。

管家也趁机附耳说道:这是福晋的赏赐,快请收下吧。

张太监这才勉强收了下来,只是心里面已经乐开了花,神色也愈发地恭谨起来。

婉贞看在眼里,满意地笑笑,状似无意地问道:张公公,我也许久没进宫去了,不知皇后娘娘和瑾妃娘娘这些日子可一切都好?张太监犹豫了一下,说道:回福晋的话,两位娘娘一切都好,瑾妃娘娘也依旧天天都上皇后娘娘宫里坐坐,今儿个才一块儿谈起小阿哥呢。

婉贞心中一沉,还没待说话,却又听张太监续道:不过后来,皇上身边儿的钟公公来了一趟钟粹宫,带来了皇上的旨意,只是这旨意为何,奴才身份低微,却是没资格聆听的了。

婉贞顿时松了口气,看了看这张太监,绝对是个心思灵活的人。

她笑了笑,说道:皇后娘娘和皇上之间的关系缓和,这可真是令人高兴的事儿。

好了,我也不耽搁张公公的时间了。

张太监很是识趣地说道:那,奴才告退。

婉贞点了点头,又给管家使了个眼色。

管家会意,陪着张太监往外走去,一路上细心巴结讨好自不必说。

她看着张太监走出自己的视线,不禁微微叹了口气,转头对菊月说道:去告诉何嬷嬷,准备准备,明儿个带着念哥儿进宫去。

菊月一直在旁听着,此时不由得紧张地问道:主子,无缘无故的,皇后娘娘把您和小主子叫进宫去,会不会有什么麻烦?婉贞苦笑了一下,说道:你错了。

不是皇后要见我们,是皇上。

第二百四十八章 父子不论是皇后还是皇帝,都是婉贞不能拒绝的人,于是第二天一早,她便带着念哥儿,跟菊月、何氏一起,坐着马车来到了紫禁城。

皇后早已派人在宫门口守着,正是昨儿个传旨的那个张太监。

见到婉贞,张太监立刻上前见礼,并且将她们带进了钟粹宫。

瑾妃娘娘一早就来了,如今正在钟粹宫里跟皇后娘娘说着话儿呢。

张太监一边走,一边小声地说道。

婉贞微微一笑,问道:皇上今儿个没有来吗?张太监的脸色顿时变得很是奇怪,压低了声音说道:回福晋的话,皇上已经好几年没来过钟粹宫了。

婉贞心中一动,点了点头,道:多谢张公公了。

不敢,不敢。

张太监急忙说着,一行人正好走到了钟粹宫前,他停了下来,对婉贞谄笑道,请福晋稍待,奴才这就进去禀报皇后娘娘。

婉贞点了点头,等了一会儿,就见张太监走了出来,引着她们直上正殿。

皇后和瑾妃赫然都在座,见到她们,婉贞盈盈下拜道:臣妾参见皇后娘娘、瑾妃娘娘。

菊月和何氏更是带着念哥儿在她身后深深地磕下头来。

皇后急忙笑道:快起来,别这么多礼了。

说着自有宫女上前来搀起了婉贞及菊月等人。

殿中早已准备好了绣墩,皇后赐婉贞坐了,笑看着她道:上次念哥儿进宫来,本说好要跟本宫多亲近亲近,可本宫前些日子身子不大好,怕影响了念哥儿,也就没让他进来。

今儿个身子好些了,又有些想念念哥儿,所以特意让你把他带进来,还望你别介意才是。

婉贞忙道:怎么会呢难得皇后娘娘惦记着他,他本就是您的义子,跟您多多亲近也是应该的。

瑾妃在一旁一直注视着乖乖趴在何氏怀里的念哥儿,此时忍不住说道:看念哥儿这模样,倒是越长越像七爷了最近长大了不少吧?能让本宫看看吗?婉贞笑了笑,抱过何氏手中的念哥儿,走上前去,就在瑾妃的面前,让她看个仔细。

念哥儿睁着圆圆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眼前这个跟自己母亲装扮很像但又不同的女人,不时挥挥手、蹬蹬腿儿,可爱趣致,很容易就令人母性泛滥。

瑾妃更是将他喜爱到了骨子里,忍不住说道:我能抱抱他吗?婉贞的笑容僵了一下,但一闪即逝,很快地掩饰过去了,说道:娘娘这是说的什么话?当然可以了说完轻轻地把念哥儿放到了瑾妃的手上。

从未生过小孩的瑾妃笨拙地抱着念哥儿,看得婉贞胆战心惊,绷紧了神经几乎全身都处于戒备状态,万一瑾妃失了手好立刻接住自个儿的宝贝儿子。

瑾妃一门心思都放在念哥儿身上,并未发现婉贞的异样,皇后却在一旁看得清楚,忍不住笑道:好了好了,瑾妃妹妹,瞧你那笨手笨脚的模样,本宫看了都在担心呢,别摔着了念哥儿,赶紧还给婉贞吧。

瑾妃听了,这才念念不舍地将孩子交还给婉贞,眼睛还黏在他身上,感叹地说道:婴儿的身子好软、好可爱,我真羡慕你,婉贞,天天都有这么可爱的孩子作伴。

婉贞不由一僵,笑了笑,装作什么也没听到似的,把这茬给糊弄过去了。

瑾妃话一出口便也立刻发现自己的失言,忙掩饰地笑了笑,颇为尴尬地看了皇后一眼。

皇后微微皱了皱眉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芒,随即便笑着岔开了话题,问起了念哥儿的生活起居事宜。

婉贞一一作答,对于那两个从未生育的女人而言,这样的育儿经还是这辈子头一次听说,再加上婉贞时不时说一些念哥儿的趣事,更是逗得她们笑不可抑,一时之间,钟粹宫里充满了欢笑之声。

说了一会儿话,皇后看了看时钟,笑了笑说道:好了,婉贞,时候也不早了,本宫知道你还有许多事情要忙,就不耽搁你的时间了。

你跪安吧,不过,记得有空的时候多带念哥儿进宫来走走啊。

你们一来,这枯燥的宫廷里面也热闹快活了许多呢瑾妃也心有戚戚焉地点点头,说道:是啊,婉贞,你也知道这宫里头一年四季都没什么新鲜,你和念哥儿要多进宫来陪陪我们才是啊婉贞笑着说道:若是皇后和瑾妃娘娘不嫌这小子吵闹的话,臣妾自当多带来进来走走,跟两位娘娘多多亲近。

皇后笑道:那是最好不过的好了,你回去吧。

婉贞心知肚明,站起身来说道:那,臣妾就告退了。

皇后和瑾妃点了点头,婉贞便带着念哥儿和菊月、何氏一起走出了钟粹宫。

刚走出大门,就看见钟德全等候在一旁,还有一辆步辇在他身旁,看见婉贞,急忙走上前来打了个千儿,道:奴才参见福晋。

皇上有旨,请福晋和小阿哥前去觐见。

婉贞毫不奇怪光绪会有这样的安排,只是那步辇却有些意外了。

宫里头只有嫔妃才有资格乘坐步辇,他却给她派来了一辆,这算是什么事儿?钟德全是何许人也?只一眼便看穿了她的想法,顿时退了一步,躬身道:福晋不用顾虑太多,皇上说了,佑麒阿哥年纪小,想来出来这么久也该累了,坐上步辇也能轻松一些,还望福晋理解皇上的一片苦心,不要拒绝。

婉贞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光绪拿着念哥儿的名义做文章,她倒也反驳不得。

念哥儿身为光绪的义子,也算是皇宫里的小阿哥,自然是有资格乘坐步辇的,于是只得默默一叹,说道:臣妾代念哥儿多谢皇上的恩赏了。

说完,便抱着念哥儿坐了上去。

钟德全微微一笑,在前头亲自领着婉贞母子向养心殿走去。

一路之上,遇见的宫人们无不恭敬下跪,这副作态,完全就是面对主子的态度,婉贞见了,只是在心中叹息不已。

能说什么呢?念哥儿是完全有资格享受这种待遇的,但她却偏偏很清楚,宫人们的这番恭敬其实并不全是因为念哥儿。

如今这天底下,能够让钟德全亲自引路的人又有几个?不一时的功夫,众人来到了养心殿。

婉贞走下步辇,还以为要等上一等,谁知却听钟德全说道:福晋,皇上吩咐了,您来之后不必通报,可以直接进去。

请吧。

说着做出了一副恭请的姿势。

婉贞无法,只得抱着念哥儿向里走去。

走了两步,却发现钟德全并未跟上来,心中一震,脚步忍不住顿了一下。

是婉贞来了吗?光绪的声音从东暖阁里传了出来。

婉贞定了定神,苦笑着说道:臣妾奉旨前来,参见皇上。

进来吧。

光绪说道。

婉贞暗中叹了口气,不再停留,抱着念哥儿走了进去。

只见在书桌旁,光绪正聚精会神地批改着一本奏章,不由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出声打断。

刚张了张嘴,还未说话,却听光绪说道:抱歉,婉贞,你且先坐一会儿,等朕看完了这本就好。

他还是这么勤于国事啊婉贞叹笑着摇了摇头,默默在对面的锦榻上坐了下来。

正好此刻念哥儿见又来到了个新鲜的地方,兴奋不已,小手乱伸着东抓西抓,她忙着制止这位小祖宗,也就没功夫去理会其他了。

又过了一会,被她管来管去,什么都不让抓的念哥儿开始噘起了小嘴,眼睛里酝酿着泪水,眼看就要嚎啕大哭。

她顿时头皮发麻,如果让他在这里哭起来,惊扰了光绪可怎么办?正在为难间,忽然听到光绪的声音说道:孩子要抓的话就给他抓好了,不要紧的。

她抬头一看,才发现不知何时光绪已经来到了他们母子身边,不由吓了一跳,赶紧站起身来。

光绪一挥手,止住了她行礼的举动,伸手将念哥儿抱了过来,随手拿过个玉佩塞到他手里。

他见终于有东西抓在手里了,顿时开心起来,赏了光绪一个大大的笑脸,然后抓着玉佩玩起来。

皇上……婉贞很是担忧地看着他,知道这小子最没个定性,不由说道,还是不要把这么贵重的东西交给念哥儿吧,万一一会儿他摔坏了……不妨事。

光绪干脆地说道,看着念哥儿玩得开心,嘴角也不自觉地上扬着,他可是朕唯一的孩子,摔坏点儿东西又如何?婉贞顿时无语了。

看着光绪与念哥儿一起开心地玩着,不知不觉间,她的眼眶竟不由得慢慢湿润了。

念哥儿还未出生就失去了父亲,她原以为这辈子都要留下一个遗憾,在心底其实是颇为愧对念哥儿的,却没想到光绪会将他视如己出,为他弥补了这个缺憾。

看着他俩如真正的父子一般和睦相处着,在她并未发觉之时,心中却有一块空白正在被慢慢地填补着。

-第二百四十九章 进宫玩耍了大半个时辰,念哥儿终于乏了,揉了揉眼睛,转头开始寻找着母亲。

婉贞知道他的习性,赶紧说道:皇上,还是让臣妾来吧。

念哥儿困了,想睡了呢。

光绪于是将念哥儿交还给婉贞,婉贞抱着他,轻轻地摇摆着、哄着,不一会儿的功夫,念哥儿就沉沉睡去了。

光绪挥了挥手,立刻便有宫女上前来抱走了念哥儿,婉贞知道他定是有话要跟自己说,便乖乖地放了手,然后站在一旁,一声不吭。

光绪坐了下来,一指对面,道:坐。

谢皇上。

婉贞说着,从容地坐下。

立刻有宫女奉上两杯热茶,光绪拿起来,慢慢呷了一口,说道:念哥儿如今也有半岁大了吧。

婉贞点点头道:回皇上的话,正是。

光绪看了她一眼,道:其实就算朕不说,你也应当知道,念哥儿长大以后,可是要接受皇子的教育的。

婉贞不由皱了皱眉头,她担心的正是这事啊不禁咬了咬嘴唇,问道:皇上,一定要这么做吗?难道就不能让他在外边儿接受教育吗?光绪神色不变,缓缓说道:婉贞,朕曾经答应过你,若是以后念哥儿不喜欢继承帝业,那朕绝不勉强。

但在此之前,却也必须给他一个选择的机会不是?让他接受皇子的教育,学会治国之道,如果之后他仍然不愿继承大业,那朕绝不会食言。

婉贞不由默然了。

一国之君能够让步到这个份上,已经很不容易了,她不能再奢求什么。

光绪见她不语,嘴角微微上扬,又接着说道:看来你也了解朕的苦心了。

那么,为了以后他能更好地适应宫中生活,朕的意思,你们母子俩还是住进宫来吧。

婉贞一惊,愕然看向他,不明白为何无缘无故突然说到了这个之前虽然也曾多次谈起念哥儿的未来,但他从未曾有过让他们母子进宫的意思,怎么今儿个……光绪眼神深邃地看着她,她发现,自己竟然看不透了看不透他心里的想法,更看不透他有着怎样的打算,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就是事出必有因光绪今天说出这番话来,其中必有缘由仔细回想了一下近段日子的言行,是否有什么地方犯了忌讳,或是有触动他的嫌疑,想起来想去,也就只有那么一件了皇上,您的好意臣妾心里明白。

只是您也应该知道,臣妾是完全可以好好养活自己和念哥儿的。

她笑了笑说道,倒也不怕说穿,这事儿本来也就没什么,对她的身份而言或许有些逾越,但相信光绪是不会在乎这些的。

光绪一愣,随即苦笑着摇了摇头,道:朕从不怀疑这一点。

事实上,你太会照顾自己和念哥儿了,反倒令朕担忧起另一件事来。

什么事?婉贞有些糊涂了。

若不是为了这个,他这莫名其妙的举动又是为了哪般?听说你那个外国朋友鼓吹你跑到国外去?光绪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问道。

她顿时恍然大悟,不由哭笑不得,叹道:皇上多心了。

事实上,臣妾从未想过离开大清,到国外去生活。

若是在以前,她或许还有过这样的想法,但在载涛走了以后,在哪里生活其实都无所谓了。

光绪定定地看着她,似乎要判断她这句话的真假。

她也毫不掩饰地与他对视着,没有丝毫的心虚和胆怯。

过了许久,光绪倏然笑了起来,道:既然如此,倒是朕想得多了。

毕竟不管以什么身份,朕都不希望你们母子去到朕见不到的地方。

婉贞笑了笑,心中一阵暖意升起,说道:皇上请放心,我们母子就待在这里,哪儿也不会去的。

光绪点了点头,想了想,却还是说道:不过即使如此,你们孤儿寡母的,住在外边实在令人有些不放心。

朕还是希望你们能住进宫来,至少安全上也能多些保障不是?婉贞心中一紧,急忙问道:难道皇上收到了什么消息,有人要对我们母子不利吗?她倒是无所谓的,可念哥儿,她不能让他受到半丝伤害光绪见状一愣,这随口的一句话竟然让他想到了以前不曾想到的事情,心念急转,霎那间闪过无数个年头,但最终还是忍住了,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不,不是的,你别担心。

眼下那些人都在我们的严密监视之中,暂时是不会有什么动作的了。

朕只是怕万一。

婉贞松了口气,笑道:既是如此,那臣妾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如今臣妾基本上都跟念哥儿待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又能有什么危险?皇上的好意臣妾心领了,现下我们母子过得很好,请皇上万勿挂心。

光绪听这说法,知道她是无论如何不肯进宫来住的了,便也只好放弃。

笑了笑,他转移了话题,问道:念哥儿通常要睡多久?婉贞想了想道:也不一定。

不过中午他是一定会起来喝奶的,所以应该不会睡得很久。

光绪看了看时钟,笑道:既是如此,你们也别跑来跑去地折腾了。

就在这儿让他好好睡睡吧,朕让人备膳,咱们也许久没在一块儿吃过饭了。

婉贞有些犹豫。

按理说这样的安排并不合适,孤男寡女的,尤其是她还有孝在身,更是不宜如此。

但光绪说得有理,此刻去吵醒念哥儿难免会破坏了他的生活规律,怕是今儿个一天都不得安宁了。

况且她对光绪还是有信心的,他并不是个为了个人的私欲就罔顾别人心情的人,即使如今已经成了一国之君,也并未因此有所改变。

于是她点了点头,笑道:臣妾多谢皇上恩赏,不过,怕是打搅了皇上处理国务的时间。

光绪听她答应,早已是喜出望外,忙笑道:不妨事,反正今儿个要紧的公务已经处理完毕了,难得有些空闲,咱们来下棋吧,朕已经许久没跟你对弈过了。

婉贞抿嘴一笑,道:好啊。

钟德全就在一旁听着,此时也不用吩咐,赶紧命人拿来了棋盘摆开,光绪便兴致勃勃地跟婉贞一起下起棋来。

于是,婉贞便一直留在宫里,直到念哥儿睡醒了,喝了奶,又与光绪一道吃过了午饭,这才起身回到钟郡王府。

在钟郡王府里休息了一会儿,便听管家来报,说醇亲王和多罗郡王来了,婉贞急忙迎出门来。

载沣和载洵看见婉贞,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神色,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之后,才笑着走进了客厅。

婉贞不由有些奇怪,但他们既不说,她便也不好问,只是笑道:二位爷,不是去赴奥斯顿的宴请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难道是他请的客不合两位的口味?载沣笑着说道:都是一样的宴请,哪里有什么合不合口味的说法不过见你今儿个没去,所以便顺道过来看看,是否出了什么事。

三家王府虽然距离并不遥远,却也不可能真的就是顺道,婉贞抿嘴笑着,说道:今儿个没去,是因为皇后娘娘召见,想要见见念哥儿,不得已只好带他进宫去走了一转,奥斯顿那边就只能放弃了。

载洵的眼神闪了闪,笑道:没想到,皇上亲自出面也没能让你答应住到宫里去。

婉贞顿时愕然,这才明白原来今日之事乃是他们三兄弟合力所为,难道自己的去留真的就令他们如此紧张?心中有种异样的感觉在微微荡漾,她暗地里皱了皱眉头,面上却笑着说道:皇上和两位爷的好意,婉贞心领了。

只是如今我和念哥儿住得好好的,还有年迈的额娘需要照顾,实在是没有必要离开,也走不开。

载沣笑了笑。

其实他们多少还是能猜到些婉贞会有的反应的,如此结果倒也不出他们的意料之外。

他换了个话题,正色道:你真的决定,要跟洋人一起做生意了?这可不是件小事,老七虽然去了,但你仍旧是钟郡王福晋,皇族之人,以你的身份,这么做其实并不妥当。

婉贞淡然笑了笑,说道:说是跟洋人合伙,其实我不过吃干股罢了。

我一分钱没往里面投,平日里也不过就帮忙出出主意而已,具体的运作是不参与的,所以,一切都还是他自个儿在弄罢了。

听她这么说,载沣松了口气,道:如此就好。

怕只怕,你参与得多了,会被人抓住把柄,对你和老七的声誉有损,也不利于念哥儿今后的发展。

婉贞笑了笑,说道:我明白的,五爷。

其实如今我的全副心思都放在念哥儿身上了,哪儿还有工夫去在意其他?她知道他们在担心什么。

自古以来,历朝历代,都不乏官商勾结的历史,而这正是造成商业畸形发展的一个重要因素。

因此在后世,但凡自诩清廉的政治团体,都有严文规定高官及其家属不得参与商业性质的利益集团。

载沣他们正是怕她跟奥斯顿合伙做生意的事情传扬了出去,被人说成是她官商勾结,利用她的身份谋取不义之财。

这原是她疏忽了的,皆因根本没想到自个儿如今这寡妇的身份还能引起什么风波。

但既然载沣和载洵特意上门来提醒她这事儿,说明她还是有思虑不周之处,不由更是下定了决心,以后做事,务必要慎之又慎的了第二百五十章 追求时光如白驹过隙,匆匆流逝,转眼便已是两年。

这两年的时间里,婉贞都过着千篇一律的生活,将生活的全部重心都放在了念哥儿身上,她几乎对外界的事情是不闻不问。

即使本身并没有用心去做什么,但在奥斯顿的经营之下,她的财富却是以几何的倍数迅速增长着,远在美国的快餐店和本土的婴儿用品生意都蒸蒸日上,说是日进斗金也丝毫不为过。

两年前,她还曾经担心不知日子该如何支撑,这一大家子该如何才能维持,但现在却变成了不知该如何才能把多余的钱用出去。

手里大把大把的资金积压起来,恰好听到奥斯顿抱怨因为没有统一的银行机构,所以他每次将快餐店的收益带到中国,还有在跨国贩卖那些婴儿用品的时候,总是麻烦不断、提心吊胆,便生出了兴办一家后世那样真正意义上的银行的念头。

这个念头一说出来,立刻便得到了奥斯顿的大力支持,他现在几乎已经形成了习惯,凡是婉贞起意要做的事情,那就是绝对会赚钱的,不管懂不懂、理不理解,先答应下来,然后照着去做,很快就会变成大把大把的钞票进账了于是,婉贞和奥斯顿、托德一起,又办起了银行来。

如今的奥斯顿和托德也都已经今非昔比,就算算不上顶尖的富豪,在各自国家的富豪排行榜上也算是有数的人了。

有了他们两人的参与,银行的资本金便更加雄厚,所开展的业务也更加多起来。

而他们专门为国际贸易开辟了各项业务,例如异国、异地托收、信用证、以及其他的一些中介服务,虽比不上后世那些正规的银行,却也为在世界各地到处做生意的商人们提供了快捷、安全的金融服务,大受欢迎之余,自然收益如同流水一般哗哗地涌进了三人的腰包,甚至比原来的快餐和婴儿用品等生意更加赚钱,不由得令婉贞感叹,难怪后世那些金融机构的高管们个个都那么有钱因为有了这么一家银行,清政府也很快便发现了它的妙用。

之后,凡是涉及政府的国际采购之流,例如后面又进行了一次大规模军备采购,便是完全交给了这家银行来负责资金的交接,给清政府带来极大便利的同时,也进一步保证了交易双方的资金安全。

这令光绪、载沣等人大为满意之余,也深刻认识到一个健全的金融体系的重要性,从而更加大了政府在这上面的投入和支持,而其中最核心的,便是建立起以这家新式银行为核心的,属于中国自己的先进的金融体系,一时之间,这间银行竟有着成为中国中央银行的趋势。

不过如果要成为中央银行,则必须将所有的民间资本全部撤出。

这对奥斯顿和托德,以及后来加入进来的中外股东们自然是不利的,婉贞也不希望这家民间银行就此被收归国有,于是出面说服了光绪和载沣他们,抽调已经有了一定经验和知识的工作人员,重新另组一间真正意义上的国有中央银行,全面专门实行中央银行的职责,以载洵为领导核心,抽调了干员来负责此事的策划与运作。

然而这本就是个非常新鲜的事物,就算在全世界的范围内,拥有完全意义上中央银行的国家也不多,对于大清而言,没人比婉贞更有发言权,也只有她能成体系地解释中央银行的职责与运作方式,因此她不得不参与到此中来。

但一来因为念哥儿还小,离不开母亲,二来也是出于对他们娘儿俩安全上的考虑,光绪和载洵特意隐瞒了她的存在,只是在需要她进行指导的时候才会请她出手,并且是直接的载洵与她的单独点对点联系,对于其他人而言,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存在,却并没有人知道这个人究竟是谁。

于是,婉贞便以一种极为诡异的方式,进入了清政府的核心。

好在她本就是载涛的妻子,又是光绪内定的继承人的生母,更是跟光绪三兄弟有着千丝万缕说不清、道不楚的关系,因此对于她的新身份,倒也没有人觉得不妥。

另一方面,念哥儿已经快三岁了,长得聪明伶俐、趣致可爱,而且开朗活泼,丝毫没有因为缺少了父亲而变得内向甚至自闭。

他的性格极为阳光,看到谁都是笑呵呵的,一笑起来,肥嘟嘟的小脸上便有两个深深的小酒窝,没有人不在他这样的笑脸面前败下阵来,见过的人没有不喜欢他的。

而且,根据后世那些妈妈们的经验,婉贞很早就开始对他展开了早教。

利用各种各样的玩具和方法对他进行智力启蒙,使得他比同年的那些孩子们都聪明不少,无论是学说话还是学走路,都比别人来得强,直令那些受命来照顾他的嬷嬷们大呼神童,都说她们带了一辈子的孩子,还没见过比念哥儿更加聪明可爱的看到这样的念哥儿,婉贞心中自是充满了自豪。

这样的自豪感即使在她进入朝廷的核心圈子之时都不曾有过,自己的孩子能够这样快乐而健康地成长,才是她这辈子最大的成就额娘她一踏进居住的院子,正在玩耍的念哥儿就蹬着小短腿儿冲了上来,一把抱住了她的双腿,然后抬高了头道,抱抱。

一个上午没见,念哥儿固然想念额娘了,婉贞又如何不想念自己的孩子?于是二话不说弯腰抱起他来,却是有些吃力了。

这孩子长得极好,体重增加了不少,也不曾有过什么大的病患,所以现在抱在手里沉甸甸的,她想,再过一段时间,怕是自己就再也抱不动他了吧?念哥儿喜滋滋地趴在自个儿额娘身上,旁边有个腔调有些怪异的声音说道:念哥儿,你又调皮了不怕累着额娘吗?快下来,让叔叔抱你吧。

不要念哥儿一转头,赏他一个后脑勺。

对于这个高鼻子、蓝眼睛的洋叔叔,因为相处得多了,彼此之间也随便起来,再加上外国人本就跟中国人的育儿观念不同,在一般人的眼里,两人的关系可说是没大没小的。

奥斯顿顿时泄气,哭丧着脸道:我好可怜,念哥儿不让我抱了我好伤心。

对于这位国际友人的卖力表演,婉贞不由得忍俊不禁,念哥儿则是拍起了小手,咯咯笑着表示捧场。

耍宝了一阵,三人走进屋里。

婉贞看着菊月问道:念哥儿上午都做什么了?吃饭了吗?菊月笑道:回主子的话,小阿哥上午学了会儿数学,然后便去了画画,方才奴婢喂他吃过了饭,正在外面玩耍消食,主子您就回来了。

婉贞放心地笑了笑,说道:很好,你也辛苦了,赶紧去吃饭吧,念哥儿有我看着就好。

菊月自不会打扰他们母子相处的时间,笑着带领嬷嬷们退了下去,婉贞则带着念哥儿爬在炕上,玩起了积木。

奥斯顿也凑趣地加入进来,两个大人陪着一个小孩,玩得不亦乐乎。

此时念哥儿手上拿的,已经不是最初设计那种很简单的积木了,而是经过了奥斯顿的工厂工人们加工改造,更加轻巧、细致、颜色鲜艳的最新式积木,现在在国际上大为畅销,是他们的主力产品之一。

当然,不论有什么好东西出来,念哥儿都是第一个受惠的小孩儿。

看着他兴致勃勃地把各种各样积木堆砌起来,奥斯顿不由得赞叹道:玩积木的孩子我见过不少,可能够像他这样玩得这么巧妙的还真不多见。

不是我说,念哥儿确实有着非同凡响的脑筋啊难为你这个妈妈是怎么教出来的。

婉贞白了他一眼,笑道:你再拍马屁也没用。

如今光是念哥儿和银行的事情就忙得我焦头烂额了,玩具厂的事情还是你自个儿搞定,我可没时间去弄。

如今他们的生意已经从婴儿用品扩展到儿童用品,产品增多了,规模也扩大了,面临的竞争也增加了。

奥斯顿这次来中国,本想找婉贞帮帮忙,多设计一些新颖的玩具出来,进一步巩固他们在国际上的龙头地位,但没想到如今婉贞有子万事足,对这些丝毫不感兴趣,再加上政府方面的事务繁多,对他的要求一口便回绝了。

他倒也不气馁,一路跟着婉贞回了家,软磨硬泡的,其实说白了,他还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这些年来,他不停撺掇婉贞离开中国,只因他知道,只要她在中国一日,他就毫无空子可钻。

但一旦她到了国外,在那种开放自由的气氛中,他还是颇有信心可以获得美人芳心的最近家族里对他催婚的声音越来越大,作为这一辈家族中的佼佼者,自然有很多人希望通过婚姻将他牢牢绑在家族里,也有人希望通过婚姻从他这里捞取好处,更有人想要通过联姻的方式进一步扩大他们家族的影响力。

总之,他的终身大事牵动着很多人的神经。

但他的心却早已经失落在了中国,失落在了这个孤身一人带着孩子却从不向命运低头的美丽女子身上。

尽管这些年他的百般讨好、浑身解数都成了空,却更加激发了他愈挫愈勇的气势,无论如何,他一定要娶到这个天下独一无二的女人第二百五十一章 突变婉贞和奥斯顿是在外面用过膳之后才回来的,因此可以全心全意陪着念哥儿玩了大半会儿,不过这时,已经养成了午睡习惯的他却有些瞌睡了。

正好菊月等人也用过饭回来了,婉贞便将念哥儿交给她们带回去休息,自个儿则继续跟奥斯顿商量一些生意上的问题。

没说多久,忽然听到外面管家的声音说道:禀福晋,宫里张公公来了,皇后娘娘宣您进宫一趟。

婉贞还没说话,奥斯顿就已经翻起了白眼,没好气地说道:又来了难道他们什么事情都要找你吗?他们自己就不会做吗?婉贞笑了笑,说道:你要明白,中国在发展的这条路上已经比西方落后太多太多了很多在你们看来理所当然的事情,在中国人眼里却是了不得的大变革,每一步都必须走得万分谨慎,他们需要有人帮忙参谋一下也是很正常的。

说完扬声对外面说道,请他等一会儿,我马上就出来。

管家应了一声,转身去了。

婉贞则吩咐一旁的菊月,准备更衣进宫。

看了看奥斯顿,她歉然地笑道:抱歉了,没说完的事情,咱们明天继续谈吧。

今儿个看来是不成了,估计我最快也要到晚上才能回来,你就先回去吧。

说完,转身走了出去。

奥斯顿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对愕然转过身来看着自己的她,凝声说道:为什么?你并不是政府官员,为什么肯为了他们这么努力?婉贞一愣,随即笑了起来,平静地说道:他们是我的亲人,他们要做的事情是七爷为之奋斗了一声的事业,而且这里是我的祖国,这些原因加在一起,我不能袖手旁观。

奥斯顿愣住了,松开了手,婉贞转身走出了房间,不再回头。

换好了衣服,她吩咐何嬷嬷等人照顾好念哥儿,便坐上马车直奔紫禁城。

如今这张太监俨然已经成了皇宫里专门负责到钟郡王府找人的人,他因为心思灵活、善体上意,嘴也够严,便被光绪看中,凡是需要婉贞进宫商议要事的时候,就会派他前来,名义上是皇后宣召,实际上是光绪的旨意。

马车到了宫门口,婉贞走下车来。

原来还会意思一下先去皇后那里坐坐,后来次数多了,索性将这表面功夫给省了,到了之后就直奔养心殿,反正大家心里都有数,明白她来究竟是为什么。

进入养心殿,她发现除了光绪之外,载沣、载洵都赫然在座,不由一愣——看来这次的需要解决的问题不简单啊几个人就在养心殿的东暖阁里,商议了半晌,等到暂时告一段落的时候,才发现居然已经天近黄昏了。

光绪揉了揉发疼的额角,发现载沣、载洵和婉贞也是一脸的疲惫,于是说道:天色不早了,若是没别的事,就在宫里用过膳之后再回去吧。

载沣和载洵自是没有问题,可婉贞心系着儿子,笑了笑说道:皇上的好意,本不该辞,可妾身记挂着念哥儿,也不知此刻他吃了没有,想先回去看看。

还望皇上准允。

光绪丝毫不奇怪她会有这样的选择,点了点头道:也好,你就先回去吧。

说起来,念哥儿也许久没进宫来了,明儿个不妨带他进来玩玩,朕也怪想念他的。

这两年来,光绪确实是将念哥儿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儿子来对待,多少弥补了一些他失去父亲的遗憾。

闻言,婉贞并无二话,只是笑道:既是如此,臣妾明儿个带他进宫来就是了。

说完,告辞了光绪兄弟三人,出了紫禁城,坐上车便回到了钟郡王府。

然而一进家门,她就感到了一种不同以往的气氛。

下人们看到她都诚惶诚恐,脸色苍白,而以前她晚归之时总会在门口等着的念哥儿今天却不见了踪影。

一股不祥的预感从心底升起,她不自觉加快了脚步,向着后院走去。

刚走到院子门口,就差点跟神色惶然、脚步匆匆的管家撞个满怀。

管家一见是她,立刻便叫了起来,说道:福晋,大事不好了小阿哥他……婉贞没等听完,便觉得脑子里轰的一声,整个人都摇晃了一下,一把抓住了管家的衣领,仓惶地厉声问道:念哥儿怎么了?管家苍白着脸色,惊惶失措地说道:福晋,小阿哥今儿个下午一直哭,也不肯吃东西,方才还吐了奴才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正要去找您……话没说完,婉贞却已经放开了他,跌跌撞撞地冲进了院子里。

她的耳朵里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了,只知道念哥儿可能病了,心里已经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哪里还有工夫听管家唠叨?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念哥儿的房间,只见何嬷嬷等人都围着他,他小小的身子躺在床上,脸色发青,嘴里呜呜地哭着,声音嘶哑,显然是哭了有一阵子了。

她的眼前一黑,脚一软,差点便摔倒在地上。

好在被菊月和管家一左一右扶住了,惊叫了一声:福晋这声惊叫唤醒了她的神智。

现在不是晕倒的时候,念哥儿病了,正是最需要母亲之时,她可千万不能倒下啊定了定神,甩开两人的手,她快步走到床边,一把将念哥儿抱在怀里,强忍着心痛,厉眼从何嬷嬷等人脸上一一扫过,冷冷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何嬷嬷等人早已吓得面无人色,此时噗通一声就跪下了,颤声说道:回……回福晋的话,小阿哥午睡起来,不见了您,就开始哭,奴才们想尽了办法也止不住。

后来,到了该吃饭的时候,小阿哥怎么也不肯吃,奴才们就换着食物端给他,后来好不容易喝了点儿牛奶,没想到立刻就吐了出来,脸色也变得青了,然后您……您就回来了。

婉贞听得火冒三丈,怒道:孩子都这样了,难道就不知道请太医么?管家在旁战战兢兢地说道:回福晋的话,奴才刚才知道小阿哥的情形,马上就派人去请了,估摸着很快就能到了。

许是听到了母亲的声音,念哥儿虚弱地叫了声:额娘……额娘在这里,念哥儿哪儿不舒服?告诉额娘。

婉贞急忙应着,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抱着他小小的身子,泣不成声。

念哥儿却只是不停地抽泣,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婉贞又悲又急,不停轻轻拍打着他的背,在他耳边轻声说话安慰,一边还不时地抬头看看门外,迭声催促道:太医怎么还没来?还不快派人再去请其实时间并没有过太久,可对她来说却是度日如年,好不容易看见小厮带着太医一溜小跑地跑进来,她顿时像是看见了希望,抱着念哥儿站起来。

太医,快,看看念哥儿这是怎么了?他不肯吃饭,只是哭,脸色也很难看不等太医下跪请安等等虚礼,她急急忙忙地说道。

太医神色凝重,也顾不得多礼,拱手说道:福晋莫急,容下官先给小阿哥把把脉。

婉贞点点头,重又坐了下来,仍旧抱着念哥儿,却将他的小手递了出去,让太医仔细诊察。

太医把了一会儿脉,仔细看了看念哥儿的脸色,翻开他的眼皮看了看,又让婉贞撑开他的嘴看了看舌苔,眼神中顿时泛起了一丝惊慌,手脚都微微颤抖起来。

婉贞心底一沉,强自按捺着镇定下来,问道:太医,究竟是怎么回事?太医擦了擦额头渗出的细汗,颤声说道:回……回福晋的话,小阿哥这是……这是……吞吞吐吐半天说不完,婉贞心急如焚,不禁大声喝问道:这是什么?太医吓了一跳,脱口而出道:这是中毒的征兆婉贞的眼前又是一黑,几乎就要晕了过去。

然而身为母亲的本能让她下意识地咬住了下唇,用力之猛,一阵锥心的疼痛传来,嘴皮已经被咬破了然而这股剧痛也令她迅速清醒了过来,顾不得自己的伤,颤声问道:中毒?你可确定?太医吓得浑身都在发抖,说道:下官……下官有八成的把握。

可此事非同小可,下官恳请福晋多找几位太医来,与下官一起会诊,以保万无一失婉贞心乱如麻,泪水如断线的珠子一般落下来,却顾不得擦,泣道:好,我这就派人去请。

不过太医,你赶紧按照中毒的诊断作处理,千万不可让念哥儿的情形再恶化下去了太医自是明白轻重,再加上婉贞答应再找几个人来一同会诊,心也定了一些,沉声说道:下官明白。

下官先给小阿哥施针,确保病情不会恶化再说。

婉贞点了点头,含泪将念哥儿放到了床上,太医急忙打开随身的医药箱,拿出银针开始准备起来。

随着银针一根根插上了念哥儿的穴位,原本已经变得铁青的脸色开始慢慢舒缓下来,呼吸也渐渐平稳,哭声也慢慢停了下来,情况改善了不少。

婉贞在旁看着,终于稍微放下点心。

而就在这时,另外找来的几位太医也已经到了。

-第二百五十二章 依赖几个太医聚在一起,听先前的徐太医说了自个儿诊治的结果,顿时神色都凝重起来。

念哥儿虽本身只是个郡王之子,但既然认了当今皇帝做干爹,身份自然就大不相同了。

如今他却出现了中毒的征兆,众太医都是在官场上摸爬滚打几十年的人物,也经历过不少政治上的风风雨雨,脑子里顿时就出现了许多种不同的缘由解释,当下齐齐打了个冷颤,更加小心翼翼起来。

几人又轮流给念哥儿诊了脉,得出的都是相同的结论,看来念哥儿是真的中毒了听到这个结论,婉贞由于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倒是并没有太多的惊讶,只是心中急怒交集,脸色阴沉得可怕。

诸位太医,念哥儿的身份为何,相信不用我说你们也清楚。

若是他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诸位都是聪明人,用不着我多说什么了,总之,务必将他救过来,否则,后果不是你们能够承担的她的话音并不重,但一字一句却像是重锤一样狠狠地敲击在他们心头。

他们更知道她并不是虚言恫吓,这位福晋虽是个寡妇,却人人皆知绝不可小觑她对今上的影响力,当下不敢怠慢,个个都拿出了看家的本领,各种救命的手段施展在念哥儿身上。

为了方便太医治疗,婉贞坐在外间等着,此时脸上一片铁青,全身上下几乎都是冰凉的,脑子里似乎想着很多,又似乎什么都没想,更加不敢哪怕有一丁点儿的念头觉得念哥儿会有什么意外。

万一真的……她不知道自己还要怎么才能活下去忽然,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听在她的耳中却成为断断续续的叫喊,根本听不清楚外面的人究竟在说什么,仿佛连动作和反应都慢了好几拍,缓缓地,机械性地转头看去。

光绪身着便装,大步跨了进来,一进门便看见婉贞恍恍惚惚地坐在椅子上,不禁心头一凉,开口便道:究竟出了什么事?婉贞一言不发,似乎是在看着他,又似乎没有看他,眼睛里仿佛没有焦距似的,一动不动,呆愣地坐着。

光绪心中又是一紧。

这样的她他曾经见过一次,那是在载涛去世的时候。

如今这样的情形再一次出现,难道……他紧走两步,来到婉贞的面前,双手扶住她的肩,似乎要通过这种方式将自己的关心和支持传递给她,强压下心中的焦虑,和声问道:怎么了,婉贞?出了什么事了?别着急,一切有朕呢,你慢慢告诉朕。

婉贞的眼睛里终于开始有了些焦距,注意力似乎恢复了一点,看着光绪,泪水忽然夺眶而出。

看到她哭,光绪却是松了口气。

但凡有一丝反应都算是好的,像方才那种呆呆愣愣的情形才是真的糟糕他轻轻抚动着她的背,柔声道:别哭,别担心,有朕在这儿呢,朕给你做主。

婉贞仿佛是找到了主心骨,终于痛哭失声起来,哭倒在光绪怀里,哽咽着说:他们说……他们说念哥儿……是中毒……光绪心中一震,顿时脸色突变。

载涛死于非命,这令他一直愧疚在心,难道连他的孩子也要走上同样的路吗?搂着怀中颤抖不已的娇躯,那种无助、痛苦的感觉也迅速渗透到他心底,他的心里一阵绞痛,忍不住抱紧了他,却转头对钟德全道:传朕的指令,将钟郡王府全部人都看管起来,没有朕的命令,不准放走了一个钟德全神色凝重,赶紧将他的旨意传达了下去。

而此时在内间治疗念哥儿的太医们也听说了皇帝到来的消息,赶紧出来拜见。

光绪紧抱着婉贞,感觉得出她现在正是极度需要依靠的时候,更加不可能松手了虽然如此有损他皇帝的威严,现在却也顾不得许多,就这么站着接受了太医们的参拜,然后冷声问道:小阿哥现在的情形如何了?太医们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地说道:回皇上的话,小阿哥现在已经稳定下来了,不会再恶化下去。

但能否好转,却还要等一阵子才能知道。

一阵子?一阵子是多久?婉贞这时对念哥儿的情形无比关切,一字一句都听得清清楚楚,急忙抬起头问道。

虽然不是皇帝亲口询问,但见到他们相拥的情形谁还不知道这位福晋的真正地位?太医们的神情于是比之前更加恭敬了几分,说道:到明儿个早上,若是小阿哥能够醒来,就没有大问题了。

若是……若是醒不来呢?婉贞心头一紧,说出的话也不自觉带着深深的颤抖。

这……太医们苍白着脸,说不出话来了。

婉贞心中剧痛,推开了光绪,跌跌撞撞地冲进了里间。

光绪一愣,立刻也抬脚追了上去。

婉贞来到念哥儿的床边,坐在床沿上,拉着那双冰冷的小手,眼泪扑哧哧落下来,却是一声不吭。

她的眼神专注而慈爱,所有的爱和关怀都透过双手的温度传递给念哥儿,比什么话语都来得亲切贴心。

此时此刻,她的眼中只剩下念哥儿一个,再无其他光绪默默注视了半晌,终于深深叹了口气,退了出来。

一迈出房门,便看见载沣和载洵也赶了过来,正在外面静静地等着,见他出来了,先行了个礼,便迫不及待地问道:皇上,念哥儿……究竟怎么样了?光绪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太医说,若是明儿个早上之前能够醒来便无事,否则……两人的心顿时沉了下去。

载洵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会这样?今儿个白天的时候不还好好的吗?光绪铁青着脸,胸中一股怒火熊熊燃烧着,咬牙说出了两个字:中毒。

载沣和载洵顿时同时一惊,载沣失声道:难道又是他们?但没理由啊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我们的监视之下,又怎么可能……事实胜于雄辩光绪怒火冲天,狠狠地瞪着载沣,喝问道,你的那些手下究竟是做什么的?居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都不知道白养了他们了载沣的心脏猛地收紧。

光绪这明里说的是手下,但话中所指究竟是谁,不言而喻。

他噗通一声跪下道:臣弟办事不力,有负皇上所托,请皇上降罪载洵一愣,急忙也跪下说道:皇上,五哥事务繁多,并不只是在做这件事情,会有所疏失也是在所难免。

况且,如今最重要的是揪出究竟是谁做了这件事,追究过去的事情并不是重点,还望皇上明察光绪恨恨地瞪了他们两人一眼,怒道:朕怎么想、怎么看其实都没有所谓,但老七已经含冤不明不白地死了,若是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在念哥儿身上,你们叫朕、叫你们自己怎么去面对老七的在天之灵?载沣和载洵顿时面露愧色,低下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光绪骂了一通,心中的郁气总算是舒缓了几分,看了看仍旧跪在地上的两人,稍微缓和了语气,说道:算了,都起来吧老六说得对,现在最要紧的是找出究竟是谁干了这事儿,能够在戒备森严的钟郡王府动手,必定在这中间有内应你们立刻去查,究竟是谁被买通了做出这等事来载沣和载洵也知道情况紧急,并不多言,谢了恩便站起来出门彻查王府中人去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光绪不停地在外间走来走去,不时进里间去看看婉贞和念哥儿。

只见婉贞也不管过了多久,都是以同一个姿势坐在那里,动也未曾动过,心痛之余,却又没有解决的办法,至少他知道,在念哥儿醒来之前,她都不会有什么变动的了这一夜似乎变得出奇的漫长,时钟在嘀嗒嘀嗒不停地走着,可那分针、时针却像是定格了一样,一动不动的,看得人心焦不已。

终于,好不容易,黎明就要到来了载沣和载洵带着满身的疲惫走进来,脸上充满了无奈的神情,光绪见了,心中不由得一沉,便猜到了他们此行的成果如何。

果然,只听载沣跪陈道:启禀皇上,臣弟无能,并未在王府中找到任何可疑之人或是可疑之事。

光绪冷冷一哼,道:找不到?难道念哥儿还会是自己服毒的不成?传朕的旨意,让他们彼此检举揭发,若是再找不到,朕就将他们全都杀了,不管冤不冤枉,里面总有该为此事付出代价的人一听这煞气冲天的话,载沣和载洵不由得都愣住了。

看来这回光绪确实是气得狠了,才会发出这样的旨意,只是如此一来,他却难免担上恶劣的名声。

如今朝廷和皇帝的处境已经很艰难了,若是被人抓住这件事作为把柄,攻击朝廷和他的话,怕是又会引起一波抗议的浪潮来。

两人不由面面相觑,有心想要劝说光绪收回成命,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婉贞是光绪心爱的人,念哥儿是他最为疼宠的义子,两人都是他的逆鳞,如今却都一同处于危险的境地,他能够到现在都保持克制已经很不容易了,想要进一步劝说却是难如登天。

第二百五十二章 依赖几个太医聚在一起,听先前的徐太医说了自个儿诊治的结果,顿时神色都凝重起来。

念哥儿虽本身只是个郡王之子,但既然认了当今皇帝做干爹,身份自然就大不相同了。

如今他却出现了中毒的征兆,众太医都是在官场上摸爬滚打几十年的人物,也经历过不少政治上的风风雨雨,脑子里顿时就出现了许多种不同的缘由解释,当下齐齐打了个冷颤,更加小心翼翼起来。

几人又轮流给念哥儿诊了脉,得出的都是相同的结论,看来念哥儿是真的中毒了听到这个结论,婉贞由于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倒是并没有太多的惊讶,只是心中急怒交集,脸色阴沉得可怕。

诸位太医,念哥儿的身份为何,相信不用我说你们也清楚。

若是他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诸位都是聪明人,用不着我多说什么了,总之,务必将他救过来,否则,后果不是你们能够承担的她的话音并不重,但一字一句却像是重锤一样狠狠地敲击在他们心头。

他们更知道她并不是虚言恫吓,这位福晋虽是个寡妇,却人人皆知绝不可小觑她对今上的影响力,当下不敢怠慢,个个都拿出了看家的本领,各种救命的手段施展在念哥儿身上。

为了方便太医治疗,婉贞坐在外间等着,此时脸上一片铁青,全身上下几乎都是冰凉的,脑子里似乎想着很多,又似乎什么都没想,更加不敢哪怕有一丁点儿的念头觉得念哥儿会有什么意外。

万一真的……她不知道自己还要怎么才能活下去忽然,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听在她的耳中却成为断断续续的叫喊,根本听不清楚外面的人究竟在说什么,仿佛连动作和反应都慢了好几拍,缓缓地,机械性地转头看去。

光绪身着便装,大步跨了进来,一进门便看见婉贞恍恍惚惚地坐在椅子上,不禁心头一凉,开口便道:究竟出了什么事?婉贞一言不发,似乎是在看着他,又似乎没有看他,眼睛里仿佛没有焦距似的,一动不动,呆愣地坐着。

光绪心中又是一紧。

这样的她他曾经见过一次,那是在载涛去世的时候。

如今这样的情形再一次出现,难道……他紧走两步,来到婉贞的面前,双手扶住她的肩,似乎要通过这种方式将自己的关心和支持传递给她,强压下心中的焦虑,和声问道:怎么了,婉贞?出了什么事了?别着急,一切有朕呢,你慢慢告诉朕。

婉贞的眼睛里终于开始有了些焦距,注意力似乎恢复了一点,看着光绪,泪水忽然夺眶而出。

看到她哭,光绪却是松了口气。

但凡有一丝反应都算是好的,像方才那种呆呆愣愣的情形才是真的糟糕他轻轻抚动着她的背,柔声道:别哭,别担心,有朕在这儿呢,朕给你做主。

婉贞仿佛是找到了主心骨,终于痛哭失声起来,哭倒在光绪怀里,哽咽着说:他们说……他们说念哥儿……是中毒……光绪心中一震,顿时脸色突变。

载涛死于非命,这令他一直愧疚在心,难道连他的孩子也要走上同样的路吗?搂着怀中颤抖不已的娇躯,那种无助、痛苦的感觉也迅速渗透到他心底,他的心里一阵绞痛,忍不住抱紧了他,却转头对钟德全道:传朕的指令,将钟郡王府全部人都看管起来,没有朕的命令,不准放走了一个钟德全神色凝重,赶紧将他的旨意传达了下去。

而此时在内间治疗念哥儿的太医们也听说了皇帝到来的消息,赶紧出来拜见。

光绪紧抱着婉贞,感觉得出她现在正是极度需要依靠的时候,更加不可能松手了虽然如此有损他皇帝的威严,现在却也顾不得许多,就这么站着接受了太医们的参拜,然后冷声问道:小阿哥现在的情形如何了?太医们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地说道:回皇上的话,小阿哥现在已经稳定下来了,不会再恶化下去。

但能否好转,却还要等一阵子才能知道。

一阵子?一阵子是多久?婉贞这时对念哥儿的情形无比关切,一字一句都听得清清楚楚,急忙抬起头问道。

虽然不是皇帝亲口询问,但见到他们相拥的情形谁还不知道这位福晋的真正地位?太医们的神情于是比之前更加恭敬了几分,说道:到明儿个早上,若是小阿哥能够醒来,就没有大问题了。

若是……若是醒不来呢?婉贞心头一紧,说出的话也不自觉带着深深的颤抖。

这……太医们苍白着脸,说不出话来了。

婉贞心中剧痛,推开了光绪,跌跌撞撞地冲进了里间。

光绪一愣,立刻也抬脚追了上去。

婉贞来到念哥儿的床边,坐在床沿上,拉着那双冰冷的小手,眼泪扑哧哧落下来,却是一声不吭。

她的眼神专注而慈爱,所有的爱和关怀都透过双手的温度传递给念哥儿,比什么话语都来得亲切贴心。

此时此刻,她的眼中只剩下念哥儿一个,再无其他光绪默默注视了半晌,终于深深叹了口气,退了出来。

一迈出房门,便看见载沣和载洵也赶了过来,正在外面静静地等着,见他出来了,先行了个礼,便迫不及待地问道:皇上,念哥儿……究竟怎么样了?光绪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太医说,若是明儿个早上之前能够醒来便无事,否则……两人的心顿时沉了下去。

载洵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会这样?今儿个白天的时候不还好好的吗?光绪铁青着脸,胸中一股怒火熊熊燃烧着,咬牙说出了两个字:中毒。

载沣和载洵顿时同时一惊,载沣失声道:难道又是他们?但没理由啊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我们的监视之下,又怎么可能……事实胜于雄辩光绪怒火冲天,狠狠地瞪着载沣,喝问道,你的那些手下究竟是做什么的?居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都不知道白养了他们了载沣的心脏猛地收紧。

光绪这明里说的是手下,但话中所指究竟是谁,不言而喻。

他噗通一声跪下道:臣弟办事不力,有负皇上所托,请皇上降罪载洵一愣,急忙也跪下说道:皇上,五哥事务繁多,并不只是在做这件事情,会有所疏失也是在所难免。

况且,如今最重要的是揪出究竟是谁做了这件事,追究过去的事情并不是重点,还望皇上明察光绪恨恨地瞪了他们两人一眼,怒道:朕怎么想、怎么看其实都没有所谓,但老七已经含冤不明不白地死了,若是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在念哥儿身上,你们叫朕、叫你们自己怎么去面对老七的在天之灵?载沣和载洵顿时面露愧色,低下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光绪骂了一通,心中的郁气总算是舒缓了几分,看了看仍旧跪在地上的两人,稍微缓和了语气,说道:算了,都起来吧老六说得对,现在最要紧的是找出究竟是谁干了这事儿,能够在戒备森严的钟郡王府动手,必定在这中间有内应你们立刻去查,究竟是谁被买通了做出这等事来载沣和载洵也知道情况紧急,并不多言,谢了恩便站起来出门彻查王府中人去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光绪不停地在外间走来走去,不时进里间去看看婉贞和念哥儿。

只见婉贞也不管过了多久,都是以同一个姿势坐在那里,动也未曾动过,心痛之余,却又没有解决的办法,至少他知道,在念哥儿醒来之前,她都不会有什么变动的了这一夜似乎变得出奇的漫长,时钟在嘀嗒嘀嗒不停地走着,可那分针、时针却像是定格了一样,一动不动的,看得人心焦不已。

终于,好不容易,黎明就要到来了载沣和载洵带着满身的疲惫走进来,脸上充满了无奈的神情,光绪见了,心中不由得一沉,便猜到了他们此行的成果如何。

果然,只听载沣跪陈道:启禀皇上,臣弟无能,并未在王府中找到任何可疑之人或是可疑之事。

光绪冷冷一哼,道:找不到?难道念哥儿还会是自己服毒的不成?传朕的旨意,让他们彼此检举揭发,若是再找不到,朕就将他们全都杀了,不管冤不冤枉,里面总有该为此事付出代价的人一听这煞气冲天的话,载沣和载洵不由得都愣住了。

看来这回光绪确实是气得狠了,才会发出这样的旨意,只是如此一来,他却难免担上恶劣的名声。

如今朝廷和皇帝的处境已经很艰难了,若是被人抓住这件事作为把柄,攻击朝廷和他的话,怕是又会引起一波抗议的浪潮来。

两人不由面面相觑,有心想要劝说光绪收回成命,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婉贞是光绪心爱的人,念哥儿是他最为疼宠的义子,两人都是他的逆鳞,如今却都一同处于危险的境地,他能够到现在都保持克制已经很不容易了,想要进一步劝说却是难如登天。

第二百五十三章 温情忽然,只听里间传来婉贞的声音,淡淡地说道:皇上,还是算了吧。

就算杀光了全天下人又如何?念哥儿若是醒不过来,让全天下陪葬都没有意义了,反倒多造杀孽,让念哥儿走也走得不安生。

光绪等人一愣,顾不得许多赶紧走进了内室。

婉贞仍旧是那个姿势坐着,手里握着念哥儿的小手,只略微抬头看了看他们,便旋即移开了眼神,凝视着念哥儿的眼光依旧是那般慈祥而平和。

然而光绪他们却丝毫不敢懈怠,因为在那慈祥和平和之后,隐藏的却是深深的痛苦与绝望。

这样的她令人百般怜惜,也更加令人担心。

婉贞,念哥儿一定会好起来的,你且别说什么泄气的话,做额娘的怎能轻易放弃呢?光绪微责地说道,然而话音中更多的却是关切,他这是激将法。

婉贞微微一笑,平静地说道:放心吧,我没有泄气,更没有放弃,只是已经想开了而已。

人各有命,而命数在天,时候到了,老天硬要收走也无可奈何。

咱们无力抵抗,也只能默默接受了。

听到她这样的话,光绪等人不由得皱紧了眉头,面面相觑,却不知该如何劝解才好。

半晌,光绪长叹了一声,道:话虽这么说,可咱们总要努力一下不是?总不能坐以待毙啊这是你以前教给朕的,如今,朕也把这话交还给你。

婉贞抬起头,看着他,眼中终于有了些温度,笑了笑说:谢谢。

光绪等人心中反倒一阵发毛。

这样的婉贞实在太反常了,反常得他们都不知该如何相处才好他们有种强烈的预感,最好这回念哥儿不要出事,否则后果可能会一发不可收拾。

眼看着天边渐渐泛白,念哥儿却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光绪他们的心渐渐沉到了谷底。

这时也没有人还记得什么奸细、清查的事情了,三人都默默守在屋里,看着婉贞母子,脸色阴沉得能够滴出水来。

婉贞反倒是一脸的平静,附身轻轻抱起了念哥儿,在怀里轻轻摇晃着,唱着他平时爱听的催眠曲,一如哄他睡觉一般,轻柔而宁谧。

光绪他们在一旁看着、听着,忽然眼睛一酸,堂堂男儿,居然差点便流下泪来。

一遍又一遍,婉贞轻轻地哼唱着,原本甜美的歌声如今听起来却是那么的悲伤……忽然,一声轻微到差点听不见的呻吟声在她怀中响起。

歌声戛然而止,婉贞猛地睁大了眼睛,一眨也不敢眨地盯着怀中念哥儿的小脸儿,摒住了呼吸,试探着,小心翼翼地,怀抱却又不敢怀抱希望,小声但却急促地连声叫道:念哥儿念哥儿或许是老天听到了他们的祈祷,或许是阎王爷也被他们的真心所感动,念哥儿咳了几声,虽然还没睁开眼睛,却喃喃地叫了一声:额娘……很小很小的一声叫唤,却像是清泉一般迅速滋润了渐趋干涸的心田,婉贞觉得自己整个人似乎又活过来了,顿时说不出的欣慰感动,止不住的亢奋激动。

额娘在这里额娘在这里念哥儿,快睁眼看看额娘啊她又哭又笑,抱着念哥儿小小的身子,大声叫道。

似乎听懂了她的话,念哥儿的眼皮动了动,然后,慢慢睁开了眼睛婉贞哽咽了一声,捂住嘴,喜极而泣。

光绪他们已经被这巨大的惊喜给惊呆了,此时终于回过神来,光绪大叫道:太医太医在哪里?一直等候在外面,诚惶诚恐的太医们赶紧跑了进来,听光绪叫得那么激动还以为小阿哥终于不治身亡了呢,手脚都吓软了。

然而进门一看,却是七福晋抱着小阿哥,喜极而泣,而光绪、醇亲王、多罗郡王眼角含泪,注视着他们母子的情景,再定睛看看,小阿哥虽然气息微弱,但确实是睁开了眼睛,不禁松了口大气,顿时升起一种死而复生、再世为人的感觉不待皇帝多说,他们赶紧就围了上去,对婉贞恭声道:恭喜福晋、贺喜福晋,小阿哥醒来了,之后定当性命无忧光绪闭了闭眼,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柔声说道:是啊,婉贞,如今你也该放心了,放下念哥儿让太医们瞧瞧吧。

婉贞这才回过神来,感激地看了光绪一眼,依言放下了念哥儿,就要站起身来。

但也不知是不是同一个姿势坐得久了,气血不通畅,方一用力,便觉得全身酸麻,四肢无力,歪斜着就往地上倒去。

众人惊呼了一声,光绪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在她跌倒的一霎那将她牢牢接住,然后用力抱起身,放到一边的软榻上,嘴里同时吩咐道:李太医,过来给福晋瞧瞧。

一连串的动作自然流畅,众人还没回过神来就已经完成了,不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有志一同地决定——当什么都没看见吧李太医听了光绪的吩咐,赶紧目不斜视地跑了过来,毕恭毕敬说道:福晋,下官给您诊诊脉吧。

婉贞惊魂初定,身子又酸又麻,浑身无力,至今还在不听使唤呢,闻言也没有多想,想抬手却怎么也抬不起来。

光绪发现了,赶紧拉着她的手,放到了一旁的茶几上。

婉贞再次感激地笑笑,李太医急忙低下头来专心诊脉,对两人之间流动的那一层若有若无的薄雾视若无睹。

载沣和载洵对视了一眼,心中一种异样的感觉升起,彼此交换了个眼色之后,便转开了眼神看向念哥儿的方向。

李太医把了一会儿脉,然后站起身来,对光绪说道:皇上请勿担心,福晋只是坐的时间太久,导致气血凝滞,才会身体僵硬。

臣给她施几针,通了血脉就不碍事了。

光绪这才松了口气,道:好,那你快些吧。

念哥儿一会儿好些了,定会要找额娘的。

婉贞一听到念哥儿的名字,立刻又紧张起来,赶紧说道:是啊,李太医,麻烦快点帮我恢复正常,我还要去看看念哥儿的。

李太医不敢耽搁,赶紧打开了药箱,拿出针灸,施治起来。

果然,正如他所说,婉贞不过是同一姿势保持太久,麻痹了而已,一会儿的工夫就恢复了正常,然后便赶紧站起身走过去瞧着念哥儿。

只见经过太医们的治疗,此刻他又已经沉沉睡去了,只是这会儿他的脸色正常,虽算不上红润,却也不复昨晚的青白,而且呼吸平稳,小手小脚不时地伸来蹬去,在在都昭示着生命活力,再也不是那种死气沉沉一动不动的模样,看得婉贞双目又再泛起泪花,嘴边却挂着欢欣的笑容。

光绪在一旁看着,怜意大生,柔声说道:念哥儿如今没事了,你也不用担心了。

一晚都没合眼,还是去休息一下吧,其他的事情都交给朕来做就好了。

婉贞看了看他,实在不知该如何表达内心的感激之意。

若不是他连夜赶来,让自己心里有了个支撑,还不知能不能把这一关挺过去呢看着他也是一晚没睡,熬得通红的双眼,她的眼泪又扑哧扑哧掉下来,哽咽着说道:皇上……您对我们母子的恩情,臣妾真不知道该如何报答才好……光绪只觉得一阵头皮发麻。

他发誓认识婉贞这么久以来都没见她这么爱哭过,偏偏她一哭他就手足无措,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怔然半晌,只得叹了口气,伸手轻轻拭去她脸颊的泪珠,柔声道:跟朕之间,你有何必这么客气呢?婉贞哭了一会儿,忽然发现周围的气氛不对。

转头看了看,这才醒觉自己和光绪居然就在这么多人的面前表现暧昧,顿时面红过耳。

她不过是因为念哥儿险死还生,情绪大起大落之下,一时之间失了分寸而已,如今既然已经回过神来,自不会再做出什么逾矩的事情来,忙擦了擦眼泪,站开了少许,然后说道:皇上,您也是一晚没合眼了。

如今既然念哥儿已经没事,您还是回去休息吧您的龙体要紧,千万要保重啊看着她的举动,光绪心中没来由一阵失落,但很快便掩饰了过去,收回了手,冷哼一声道:念哥儿没事了,可有人就该有事了婉贞,你且专心照顾念哥儿就好,其他的事情就不要理了,自有朕为你做主。

婉贞这才想到了念哥儿无缘无故中毒的缘由,不由皱了皱眉头。

其实念哥儿能够平安醒来,她此刻的心中充满了感恩,倒是不想再横生枝节,尤其是大开杀戒的。

但一想到如不清除府内的后患,若是再有这样的情形发生岂不可怕?便又歇了劝解的念头,点点头表示明白,转身走回了念哥儿身边,没有多说一个字。

光绪此刻心中放下了念哥儿的安危,原先那股暂时停歇的戾气又浮了上来,转身看着载沣和载洵,冷声说道:再去查若是找不出此次念哥儿中毒的原因,朕誓不罢休载沣兄弟神色冷凝。

这次幸好念哥儿有惊无险,如今命已经捡了回来,却还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人害的他。

正如光绪先前所说,不找出这暗中下毒的人来,他们也无颜去见载涛的地下英灵当下两人便转身出去,阴沉着脸,继续调查去了。

第二百五十四章 心意皇上。

婉贞轻声叫道,既然如今念哥儿已经没事了,太医们也不必全都守在这里。

臣妾觉着,是否让他们帮忙辨别一下念哥儿所吃的食物,找出毒源来比较好呢?光绪愣了一下。

事情来得太过突然,又关心则乱,他竟一时之间没想到这茬。

当下点了点头道:如此甚好。

那么,徐太医、李太医,你二人留下照看念哥儿,其余的人,都去帮醇亲王和多罗郡王吧。

太医们不敢违抗,急忙应了命,然后该走的走、该留的留。

光绪看了看婉贞,又再次劝道:你还是去休息一下吧,朕怕你的身子支持不住,反倒误了念哥儿的事。

婉贞笑了笑,说道:多谢皇上关心,臣妾明白。

只是臣妾并不想离开念哥儿,就在这儿陪着他吧。

倒是皇上,您真的需要休息了,否则若是累坏了龙体,臣妾母子真是万死莫辞啊光绪沉下了脸,说道:莫说那个字,有朕在,谁也害不了你们母子婉贞看着他。

由于长年的劳累,他的气色并不算很好。

而且如今他毕竟已经不年轻了,更是经不起长时间精神上的高度集中,看着他憔悴的脸,她心里又何尝好过?缓缓站起身来,她走到他身边,深深地注视着他,柔声说道:皇上,臣妾知道您对我们母子的好,可您也要保重自己的身体啊就算不为了别的,您也要为我们母子想想。

若是您病倒了,谁来实践您的诺言,保护我们呢?光绪心中重重一跳,再也无法保持平静。

他情不自禁拉住了她的手,轻轻叫了一声:婉贞。

婉贞微微一笑,再次劝道:皇上,您还是去休息一下吧。

臣妾家中出了这些事,连个做饭的地方都没有,实在是委屈了皇上。

有五爷和六爷在这儿就行了,您只管回宫去,若有了结果他们自会进宫禀报于您的。

光绪又是一愣,这才发现一个很现实的问题——由于王府里所有的人都被看管了起来,尤其是厨房里的人更是受到特别关照,整个钟郡王府怕是都找不出一个可以做饭的人了从昨晚到现在,他们担惊受怕了一晚,却连个早饭都吃不了,这可怎么行?他们大男人家的还可以忍耐,可婉贞这样的弱质女子却怎么捱得住?皱了皱眉头,他道:没找到害念哥儿的人,朕心中不安,回去也是无用。

况且你这儿也没人可以做饭吃,不如朕让御厨做好了送过来吧,也正好连老五、老六他们的也一起解决了。

说完说做就做,回头就对钟德全下了命令。

婉贞阻止不及,没想到不但没能劝说他回去,反倒更加给他添了麻烦,不禁苦笑不已。

光绪看着她,身体上确实疲乏不已,心中却有着无比的欢乐——婉贞对他的态度,已经许久没有这么亲近过了啊微微一笑,他倒反过来安慰她道:好了,别担心了。

朕就在你这儿休息一会儿就是。

待会儿御膳房送了饭菜来,你便跟朕一起吃吧。

听了这番看似温柔实则霸道的话,他根本就没给她拒绝的余地,她暗地里叹了口气,也不忍在这会儿驳了他的意,于是柔顺地点点头道:是,臣妾遵命。

光绪开心地笑了,拍了拍她的手,便转身走了出去。

婉贞急忙对钟德全道:钟公公,我如今要照看念哥儿,皇上就只能拜托您了。

府里的下人都被看管了起来,还要劳您多多费心才是。

钟德全可不敢在她面前摆谱儿,赶紧躬身道:福晋请放心,这本就是奴才应尽的职责,您就放心跟小阿哥在一块儿吧,皇上那儿自有奴才照顾。

婉贞点了点头,目送着他走出门去,这才转身走回了念哥儿身边。

静静注视着他平静的睡脸,她终于真正放下心来,然而一旦放松了,便觉得一阵强烈的疲劳感袭来,竟有些支持不住了。

徐、李两位太医都是人老成精的人物,而且身为医生,他们一眼便能从面上瞧出婉贞现在的状态来,于是赶紧说道:福晋,您也累了一个晚上,不如就在小阿哥身边躺躺吧。

下官等在外边儿等着,一会儿药煎好了再进来。

婉贞看了看他们,觉着自个儿确实是需要好好休息一下了,便接受了两人的好意,笑了笑说:那就麻烦两位太医了。

不麻烦,不麻烦。

徐、李二人迭声说着,毕恭毕敬地退了出去。

婉贞再看了看念哥儿,嘴角露出一个宽心的笑容,轻轻和衣躺在了他的身边,手里仍然紧紧握着他的小手,眼睛一闭,很快便沉入了梦乡。

也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似乎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她猛地一惊,醒了过来,却睁眼便看见光绪坐在床边,带着宠溺的笑容看着她和念哥儿。

皇上……她一愣,但随即便反应过来,然后忙不迭地坐起身来。

御膳房的饭菜已经送来了,一起来吃吧。

光绪的心情显然很好,笑着说道。

婉贞定了定神,不由感到一丝羞窘。

本是她坚持让光绪去休息的,然而到头来自个儿却也睡着了,还要劳烦光绪来叫醒她,这个面子可是丢到了家况且,光绪怎么会还在这里的?难道他并没有如他自己所说的那般去休息?她赶紧下了床,整了整衣衫,看着光绪,诧异地问道:皇上,难道您不曾休息一下吗?光绪笑着摇了摇头,道:睡过了。

只是朕一向睡得很浅,一会儿便醒了。

顿了一下,又道,好了,别说那么多了,快些出去吃饭吧,不然一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

婉贞心知他必定还没有用膳,正等着自己呢,于是也不好多说,赶紧随着他走出房来,却发现载沣和载洵已经等在那里了,看来都在等自己一个人呢,不由心生歉疚,赶紧上前见礼道:五爷,六爷,劳你们久等了,真是抱歉。

载沣和载洵那是货真价实的一点都没合过眼,但好在他们一向身体都比较好,倒也没有支撑不住的情形发生。

闻言载沣笑道:不妨事。

你为了念哥儿也够累的,是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载洵也道:正是呢。

你的身体本就不比我们,多多休息是应该的,吃过饭后不妨再回去躺一躺,其实你也没睡多少时间,若不是想让你起来吃点东西,我们也就不叫你了。

婉贞看着他们,鼻头一酸,眼眶里又蓄满了泪水,心中却是一片暖意洋洋。

自从载涛走后,多亏了他们无微不至的照顾和关怀,她跟念哥儿才能好好地活到现在。

感激的话早已不再说了,因为再多的话也无法表达她心中的感情,所谓大恩不言谢,她只能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尽全力去报答他们光绪在一旁说道:好了,大家其实都累了,从昨晚到现在什么都没吃,这可不行总得吃饱了才有力气做事,赶紧用膳吧。

皇帝发了话,几人自然是遵行不悖。

因着是自家兄弟,便也没有太多虚礼,兄弟三人并婉贞一起坐了下来,享用了一顿御厨的好手艺。

只是此刻各人心中都有事,也没人有心思去欣赏这顿美食,算是浪费了御厨的一片苦心。

吃过了饭,钟德全指挥着太监们奉上清茶。

光绪抿了一口,转头问起了正事:老五、老六,事情查得怎么样了?此时念哥儿无恙,他也休息了一会儿,舒缓了一些情绪。

更重要的是,婉贞的温柔抚去了他心中大半的郁燥,心情自然好了,对待载沣兄弟的态度也不复昨晚的疾言厉色。

载沣和载洵交换了个眼色,载沣说道:回皇上的话,太医们正在分析念哥儿所中的是什么毒,相信很快便会有结果了。

到时,我们的疑凶范围便可大大缩小。

光绪点了点头。

让他们在王府这许多的下人中间找出一个潜伏的敌人,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但若是能缩小怀疑的范围,事情就简单多了。

载沣话音刚落,便听到外边小太监的声音说道:启禀皇上,太医们求见。

几人对视了一眼,这可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婉贞本想吃完饭就回去照顾念哥儿,但此时见很有可能太医们已经找到了毒源,便也留了下来,想要听个究竟。

光绪沉声道:宣。

不一会儿,就见几个负责分析毒药的太医鱼贯走了进来。

臣等参见皇上。

太医们下跪道。

免了。

光绪挥了挥手,也不罗嗦,直接切入主题,问道,你们可找出毒源来了?太医们面面相觑,最终还是说道:回皇上的话,臣等找到了。

光绪大为满意,说道:很好。

说说吧,究竟是什么毒药居然让念哥儿如此痛苦?太医们不敢抬头,战战兢兢地说道:回皇上的话,其实……并不是毒药毒害了小阿哥。

第二百五十五章 信任不是毒药?光绪等人面面相觑,脸色不禁沉了下来。

你们不是说小阿哥是中毒吗?怎会又不是毒药了?光绪紧皱起眉头,不悦地看了他们一眼。

婉贞脑子里却是灵光一闪,似乎想到了点什么,却又一闪而逝,并没有抓住。

太医们苦笑着,说道:皇上,小阿哥确实是中了毒,却并非有人蓄意下毒谋害的结果。

婉贞终于抓住了那一丝灵光,恍然大悟,难以置信地脱口说道:不是蓄意下毒,难道是食物中毒?光绪三兄弟一愣,忍不住面面相觑。

任他们绞尽脑汁,却没想到竟会是这么个原因,这……也太离谱了吧?太医们却点点头,证实了婉贞的猜测,道:福晋说的正是。

下官们仔细检查过了,昨儿个中午小阿哥吃的膳食里面有羊肉,饭后却又喝了红豆汤,这便是中毒的源头了难道这两样东西还有什么禁忌不成?发现并不是人为的下毒,光绪的心情便也放松了下来,不禁对此产生了强烈的好奇,追问道。

回皇上的话,这两样东西本身并没有什么问题,但若是混在一起吃了,却容易引起中毒的征兆。

小阿哥年纪太小,抵抗力不够,所以体现起来就比一般人要严重得多,还差点危及性命。

太医恭声说道。

婉贞和光绪等人对视了一眼,都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还有着深深的后怕——还好这次念哥儿挺过来了,否则若是因为这么个原因而有什么三长两短的话……婉贞激灵灵打了个冷颤,急忙止住了这可怕的臆想,站起身来说道:皇上,既没什么事了,臣妾就回去照顾念哥儿了。

光绪点了点头道:你去吧。

不过自个儿也要注意身体,别念哥儿还没好,你却又倒下了,那才是真的糟糕呢婉贞感激地笑了笑,转身辞别了载沣和载洵二人,便径自回房去了。

光绪等人长长吁了口气。

没想到他们忙活了那么久,竟然不过是白忙一场,到头来钟郡王府的人都是清白的,只不过是念哥儿吃错了东西而已,这样的结局令他们顿时有种无语问苍天的感觉。

但不论如何,并不是有人蓄意谋害,这便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三人倒也并没有太多怨言。

光绪挥了挥手,道:既已查明了真相,就把人都放了吧。

载沣和载洵同声应道:臣弟遵旨。

载沣想了想,又道:皇上,这倒是给臣弟提了个醒儿,是否应当让太医们将一些严重相忌的食物写下来?以免下人们不知道,今后再次发生同样的事情。

载洵却道:皇上,五哥说的有理。

但以臣弟看,天下相生相克的食物何其多?太医们又怎么可能写得完?倒不如留下个太医常驻在这儿,对念哥儿的日常饮食严加管控,以防同类事件再次发生。

光绪沉吟了一会儿,缓缓说道:此事倒也不难,只是与规矩不符,朕再仔细考虑考虑。

在此之前,朕会派太医守在念哥儿身边的。

载沣和载洵对视了一眼,不再多说。

处理完了钟郡王府的事,眼见念哥儿也无大碍了,光绪和载沣、载洵便告别了婉贞,离开了王府。

此时,王府中的下人们也都被放了出来,一切都恢复了正常。

菊月并何氏等人也回到了婉贞和念哥儿身边。

婉贞正在床边守护着念哥儿,见她们走进来,微微一笑,还未说话,却见她们几人噗通一下便跪下了。

吃了一惊,她赶紧站起身来,伸手扶向菊月,一边说道:你们这是干什么?还不快点起来菊月等人却不动弹,只是哭着说道:奴婢有罪奴婢该死因为奴婢们的疏忽才导致小阿哥命悬一线,都是奴婢们的错,还请福晋责罚婉贞看着她们,愣了半晌,最终微微一叹,道:这也不能全怪你们。

别说是你们,就连我也不大清楚这些食物相克的事情呢,会有所差池也是难免的。

不过,事情既已过去了,就不要再多说了,以后咱们都要小心一些,凡是念哥儿的吃食都必须谨慎再谨慎,万不可让这次的事情再有机会发生了菊月等人听她并不怪罪,当下又是感激又是羞愧,更加哭成了个泪人儿。

菊月抽噎着说道:主子请放心,奴婢们一定加倍小心,若是再发生这样的事情,奴婢们便以死谢罪婉贞心中酸涩,将她们一一扶了起来,说道:活得好好的,干嘛说什么‘死’?我一向待你们都像自个儿的家里人,大家都要一起好好儿地活着才是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千万莫要多想。

菊月等人感激涕零,重重地点了点头。

安抚了一众奴仆,婉贞见她们个个神情憔悴、双眼通红,面上还有未褪去的惊惶之色,心知她们被关了一晚上,不知命运如何,担惊受怕的,想必是很不好过的了。

于是说道:好了,你们也辛苦了,这会儿念哥儿睡着了,用不着那么多人伺候,你们先下去休息休息吧。

何氏等人毕竟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此时确是有点支持不住,于是便听命退了下去。

而菊月则说什么都不肯走,一定要在旁服侍婉贞,婉贞便也由得她留下。

待何氏等人走后,婉贞一边看着床上熟睡的念哥儿,一边对菊月说道:这次真是委屈你了。

我本也不相信你会有什么问题的,只是全府的下人都给看管起来了,我也不能徇私枉法独独放了你一个,所以只能委屈你跟他们一起待了一个晚上,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菊月眼眶红红的,差点又哭出声来,心中百感交集,只觉得跟了这么个主子,便是为她粉身碎骨也值得了于是哽咽着说道:主子对奴婢的好,奴婢铭记在心。

只是这次奴婢真的是罪该万死,别说被关一晚上了,就算赔上一条命也是毫无怨言的婉贞瞪了她一眼,轻斥道:说什么浑话呢念哥儿这不是没事吗?而且就算念哥儿真的……如果真是那样,哪怕全部的人都为他陪葬又如何?也无法改变任何事情了叹了口气,又道,正如我方才所说的,不管是一条性命,还是十条性命,都是我们无法承受的痛苦。

最好的方式就是大家都好好活着,一起快快乐乐地生活。

菊月使劲点了点头,擦了擦眼泪。

婉贞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压低了声音,转过头来说道:菊月,你是跟着我最久的人了你陪着我和七爷一路从圈禁的时候走到现在,除了皇上他们,我最信任的人就是你了菊月一愣,一向聪明机灵的她从婉贞眼中看到了一丝凝重,立刻也收敛了心神,郑重说道:奴婢不过是个下人,只知道敬重主子,一心一意服侍主子,但凡主子有所吩咐,奴婢哪怕粉身碎骨,也一定办到。

婉贞轻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你想到哪儿去了。

旋又脸色一正,说道,我说这番话的目的,就是想要告诉你,虽说我对你们都一视同仁,但在我心里,你们的分量却是不同的。

对你,我自然是全心全意信任,但何嬷嬷她们毕竟是后来的人,相处的时间并不算太长,咱们也不敢说真的就对她们知根知底,这便是区别了。

菊月神情一凝,问道:主子,你是怀疑她们……婉贞摇了摇头,道:这次的事情,太医们已经查清楚了,是因为食物相克所引起的,并不是人为蓄谋。

不过,即便是食物上的问题,也难保不是有人知道了这个禁忌所以刻意为之,我们不可放松了警惕啊菊月神色一凛,急忙说道:主子这话有理。

若真的是有人蓄意这么做,那可真比投毒还要阴险一百倍了这种杀人于无形的方法,可真是令人防不甚防。

婉贞叹息了一声,道:可不是么所以,这话我只对你说,今后无论何时何地,你我之间都必须有一人要看着念哥儿才行倒不是我就认定了何嬷嬷她们不可靠,只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小心谨慎一些总是没错的。

菊月急忙躬身答道:主子,奴婢都明白了。

您放心,奴婢一定会好好看护小主子的。

婉贞欣慰地笑了笑,道:你的话,我自然是信得过的。

菊月腼腆地一笑,旋又皱起了眉头,道:可是主子,即使这样也还是不够周到啊奴婢不过是个奴才,知道的事情不多,万一再有人用同样的方法来害小主子,奴婢也是不得而知的啊婉贞淡淡地笑了笑,道:这个你倒是不必担心。

这件事情想必皇上他们自有主张,我们就不必瞎琢磨了。

菊月听了,这才稍微安心。

又说了一会子话,徐太医亲自端着药碗走了进来,对婉贞说道:福晋,该给念哥儿吃药了。

菊月急忙上前接过药碗,婉贞则低下头轻轻叫醒了念哥儿。

看着孩子揉着眼睛,一脸的虚弱和疲惫,她的心里便忍不住一阵阵绞疼。

哄着念哥儿喝下了苦涩的中药,这孩子极为乖巧,不哭也不闹,看得婉贞更是心中愧疚,自觉没能照顾好自个儿的孩子。

喝过药后,药性发作,念哥儿便又沉沉睡去了,她抚摸着儿子稚嫩的小脸,只觉又是欣慰又是酸涩,忍不住再次掉下泪来。

第二百五十六章 动摇(恭贺新禧!)念哥儿的中毒风波终于有惊无险地过去了。

经此一事,虽然并未查出钟郡王府内外有什么安全隐患,光绪等人还是再次加强了王府的守卫力量。

并且,这段时间将会一直有至少一名太医留守在府里,对念哥儿所有的药物、食物进行监督,确保不会再次发生什么意外的情况。

虽然王府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可光绪他们的保密功夫做得好,外界并没有太多人知道这件事情,就连奥斯顿,也是在第三天再次来到钟郡王府的时候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也不通知我一声呢?他又惊又怒,忍不住大声说道,上帝啊,你们中国真的是太危险了婉贞,听我的劝,还是赶紧带着念哥儿离开吧这样下去,你们就算有十条命也不够折腾的啊婉贞不由得苦笑了,说道:当时王府里已经乱成一团,为了控制,皇上他们把整个王府都封锁起来了,我怎么通知你?再说,我心里全都是念哥儿的事情,已经心慌意乱了,哪儿还想得到那么多?不过,离开吗?她嘴上不说,可一向坚定的心念却忍不住有些动摇起来。

或许,只有离开了中国,离开了这块是非之地,她和念哥儿的安全才会真正有了保障吧?可是……她默默叹了口气,正要说话,却见门房快步冲了进来,说道:禀福晋,皇后娘娘来了她吓了一跳,赶紧站起身来,快步走到门口,却见一辆看似普通的马车停在王府门前,马车旁站着的正是一身寻常人家装扮的皇后贴身宫女蓉欣和太监冯世海。

她急忙走下门槛,站在车厢外低声说道:请娘娘的车驾先行进去,臣妾再向娘娘请安吧。

皇后掀起了车窗帘,看着她微微一笑道:就这么办吧。

她松了口气,急忙让赶车的小太监直接将马车赶进了王府里,然后便带着菊月站在一旁,等着皇后在蓉欣的搀扶下步下马车。

臣妾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她上前一步,跪拜道。

皇后急忙将她搀扶起来,笑着说道:自家姐妹,何必这么客气?快起来吧。

婉贞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头,低头说道:臣妾不知今日娘娘会大驾光临,未能出门远迎,还望娘娘恕罪皇后笑道:你瞧本宫这样也该知道了,本宫乃是微服出宫,又何必那么大张旗鼓迎接?婉贞皱眉说道:可是娘娘,这样出宫未免有些不妥。

娘娘乃是万金之躯,万一路上出了点什么差错……好了好了,皇后打断了她的话,拉着她的手向里走去,笑着说道,你说的本宫都知道,不过就是这样微服出行才不会引人注目啊本宫自有分寸,你就别瞎操心了。

听她这么说,婉贞也只能苦笑了。

进得房来,皇后抬眼便看见了奥斯顿,这个洋人依旧以他一贯的优雅和风度微微躬了躬身子,说道:尊敬的皇后陛下,很高兴见到您。

皇后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头,面上却笑着说道:原来雷德先生也在这里啊。

很高兴再次见到你。

如今清朝的贵族们,包括皇后这样的女眷,对于洋人们的习惯和礼节都已经非常熟悉了,再也不会出现什么闹笑话的情形。

不过明显皇后对于奥斯顿的出现并不很感兴趣的样子,转头便对着婉贞说道:前些日子念哥儿的事情我听说了,早就想过来看看你们,可又怕念哥儿的身子还没大好,你这做额娘的没心思搭理外客,反倒给你添乱,也就罢了。

今儿个算算日子,念哥儿也该好些了吧?就想着还是该过来走走,毕竟本宫也算是他的娘亲呢婉贞笑道:有劳娘娘挂心,臣妾和念哥儿真是感激不尽。

娘娘来得正好,念哥儿这两日好得多了,也有些精神了,臣妾带您去看看吧。

皇后欣然应允。

婉贞引着她往后院走去,临走前给奥斯顿使了个眼色。

他撇了撇嘴,但也没说什么,自顾自地离开了。

来到念哥儿的房间,这几日因为担心孩子,婉贞实际上都睡在这里。

皇后突然到来,她吩咐小丫鬟先行一步来收拾过了,刚刚收拾好,皇后便走了进来。

念哥儿已经坐了起来,正在摆弄着手上的玩具。

虽然已经好了许多,但婉贞仍不许他下地行走,于是何嬷嬷等人便在床上逗弄着引他开心。

此时因皇后来了,自然一干人等都规规矩矩站在床边,看到皇后之后便齐声下跪,口称千岁。

念哥儿看见母亲,顿时开心地扔下玩具,往前扑来。

婉贞吓了一跳,顾不得许多赶紧冲上前抱住他,他还以为母亲跟他玩儿呢,一个劲儿咯咯地笑得开心。

婉贞喘了口气,平息了一下如雷的心跳,看着儿子调皮捣蛋的模样,真是又爱又气,打又不舍得,不打又觉得心中郁气难消,只得象征性地在他的小屁股上拍了两下,却是无关痛痒,反倒让他更加开心地笑起来。

这趣致可爱的模样自然逗笑了皇后,也坐到床边,伸手抱过念哥儿,欣慰地说道:看见念哥儿这样,本宫也就放心了可怜这孩子,小小年纪就多灾多难,这次这么一折腾,人都瘦了婉贞呐,你可得好好给他补补才行婉贞慈爱地看着自己的孩子,点了点头,满心满脑的都是欢喜,只要看见他那天真无邪的笑容,就什么烦恼都烟消云散了,再苦再累都值得这次他能够保住一条性命,她便已经觉得是上天的恩赐,再也不敢多奢求些什么,瘦一点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能保住性命,以后总会慢慢补回来的。

两人逗弄了一阵念哥儿,由于这两年也跟皇后有过数面之缘,念哥儿对她并不算陌生,所以两个大人一个小孩倒也气氛融洽、其乐融融。

不过念哥儿到底是刚刚痊愈,精神还未完全恢复,玩了一会儿之后便有些乏了,于是婉贞便和皇后走了出来,吩咐菊月她们好好照顾念哥儿睡觉。

两人来到外间,婉贞请皇后坐了,奉上清茶。

皇后喝了一口,便放下茶碗正色说道:婉贞,咱们不是外人,本宫也就不避讳什么了。

有些话,本宫一定要跟你说说。

婉贞暗道一声来了,就知道她不会无缘无故微服出宫跑到自己家来,于是笑了笑说道:娘娘请说。

皇后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道:本宫知道你的心思,最不愿平白受人恩惠,所以情愿一个人带着孩子住在外面。

可如今发生了这种事,你心里也该有个谱儿了,这外面终究不如宫里安全,为了念哥儿和你自个儿,难道你就真的不考虑住进宫去?婉贞愣了一下,没想到皇后竟会是来说这个的,心绪顿时一阵紊乱,讷讷地说道:其实……这次不过是下人们不小心,并没有什么其他的因由,这王府里的情形,还是好的……皇后打断了她的话,说道:这次你们侥幸逃过了,可下次呢?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念哥儿差点没挺过来是事实。

若是在宫里,别的不说,那儿有太医当值,赶来救治的时间也能快点儿不是?说不定念哥儿也不用受那么多罪了况且,这次可以说没人蓄意谋害,但谁敢担保还有没有下次?皇上倒是提起过要派太医常驻于此,但这可跟祖上传下来的规矩不合。

皇上已经为你们母子做了太多破格的事情,你是不是也该多为皇上想想?他对你的这一番心意,难道你就一点儿都体会不到吗?婉贞只觉得心中一阵刺痛,低下头了,一言不发。

皇后见了,低叹了一声,拉住她的手道:本宫也不是在指责你什么,只是看到你跟念哥儿在宫外受罪,皇上在宫内担忧,本宫这心里也不好受啊若是能有一种法子,让大家都能放心、都能接受,那为什么不去做呢?本宫也不多说什么了,你自个儿好好考虑考虑。

婉贞点了点头,低声道:臣妾知道了,臣妾会考虑的。

皇后终于露出了一个笑容,想了想又道:另外,还有件事我不能不说说,婉贞你呀,也太过疏忽了什么?婉贞不解地抬起头来,有些紧张——难道这么严密的守卫还是有漏洞吗?皇后看着她的表情,明白她是误会了,不由笑道:不是关于这王府,而是关于你自己的。

顿了一下,不待婉贞答话,又道,不管怎么说,你都是大清朝的福晋,现在七爷已经去了,你一个女人家独处,总要有些忌讳才行。

别的不说,就说这待人接物上,你一向待人以诚,这是好的,可就算是朋友,在跟别的男人,尤其是外国人相处之时,还是避忌一点儿的好。

毕竟,这大清朝上上下下都在看着你,皇上也在看着你呢听到此处,婉贞不由得心中一震。

第二百五十七章 踌躇(恭喜发财!)皇后的来访,给婉贞敲响了一记警钟。

正如她所说,婉贞不得不考虑念哥儿的安全,也不得不考虑光绪的处境,至于她自己,倒是无关紧要的了。

心里犹豫着,不知该接受奥斯顿的建议干脆避出国门,还是听从皇后乃至光绪的吩咐,进宫去住,她好几日都显得心事重重,难以抉择。

避出国门,也就意味着要放弃在中国的一切,她的家、她的根、她的亲朋好友,在如今这个年代,一旦离开,或许就是永别。

她……能狠下这条心吗?然而进宫去住,所代表的绝不是进宫避祸这么简单的。

宫里头什么人能够长住?除了皇帝和那些太监宫女们,也就只有皇帝的后宫妃子们了。

而她去了算是什么身份?毕竟,在大众眼里,她仍旧是他的弟妹,他弟弟的妻子啊奥斯顿也不知从何处了解到了她的为难,这两日成天往钟郡王府跑。

他知道,或许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了一旦婉贞答应住进宫去,也就意味着他彻底输掉了这一仗,中国皇帝与她之间的感情纠葛,他这些年已经打听个一清二楚,原以为载涛死了,他便可以夺取美人的芳心,没想到中间却还夹着这么一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这令他很是有些郁闷。

不过这并没有削弱他的信心,在法国王室已经不复存在的情况下,他对于君主这种存在很难有什么畏惧的心理,更何况是中国的皇帝,对他来说,也不过就是个比较有权势的男人罢了。

他自信,婉贞不会是个贪图荣华富贵的势利女子,而自己在各方面的条件也不会比皇帝来得差唯一值得忧虑的是,婉贞跟皇帝相处的时间,比跟自己要长得多了,而且还是患难之交,两人之间就算早已存在些情愫也是可以理解的,这就为自己争取她的芳心增加了难度。

更何况,如果婉贞答应了皇帝的要求住进皇宫,在他看来,这就是她所做出的选择了,因此他必须阻止这样的事情发生,让婉贞一开始就没有跟皇帝重修旧好的可能。

所以他天天来缠着婉贞,别有心机地拉着她一块儿回忆当初在美国时候,那种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生活。

在那里,可以无视周围人的眼光,骑着马在辽阔的草场上奔驰,还有婉贞所向往的西部牛仔,淘金热、工业大发展……美国人所崇尚的那种自由、民主的风气,是现在的大清拍马也难及的虽说在大清生活了多年,可婉贞骨子里仍是那个来自后世的自由灵魂,曾经有那么一段时间,为了爱人、为了孩子,她甘愿被拘束在中国,可如今,当有了出去的机会时,她的心墙在迅速地瓦解着。

或许,这是一个机会,一个能够重新获得自由的机会她的心脏剧烈跳动着,一旦渴求的幼苗冒出了土壤,就再也难以将它根除,驱逐出脑海奥斯顿自然不可能没有发现她的松动,不由心中暗喜。

他知道,只要再加把劲,说不得就能够说动婉贞,跟他一起去美国了这天,他又兴冲冲来到钟郡王府,没想到一进门,便看到幼兰和必禄氏赫然在座,正在跟婉贞说笑着,不由得一愣。

幼兰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笑道:雷德先生,真是太巧了,竟然会在这儿碰到您。

多日不见,您的气色倒还是挺好的嘛奥斯顿顿时有些头皮发麻,有些尴尬地笑道:尊敬的亲王夫人,好久不见了。

您的气色也不错啊必禄氏噗嗤一声笑起来,说道:雷德先生,您怎么看起来很是紧张的模样?我们几个妇道人家,可对您构不成威胁吧问题是这几个妇道人家却有着可以左右婉贞决定的巨大影响力啊奥斯顿苦笑着,摇了摇头。

婉贞微微笑着,说道:奥斯顿,抱歉,本来说好今天要跟你去视察工厂的,不过五嫂、六嫂她们过来,我可能去不了了,你就自己去吧。

奥斯顿眼珠子一转,笑道:这有什么关系呢?两位亲王夫人都还从没参观过我们的工厂吧?不知我有没有那个荣幸邀请两位夫人赏光跟我们一起去视察呢?幼兰和必禄氏一听,不由大为心动。

幼兰笑道:什么视察不视察的?我们可对你们那些东西一窍不通呢只是这样方便吗?会不会妨碍到你们做事?婉贞笑着说道:没事的,五嫂,我们看我们的,他们做他们的,各不相干。

听她这么说,幼兰和必禄氏对视了一眼,笑着点点头道:既然这样,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奥斯顿见她们答应,立刻说道:很好,几位夫人,那我们就出发吧。

争取能在中午前赶回来,工厂那边的饭食可入不了几位夫人的法眼啊众人说笑一阵,便走了出去。

幼兰、必禄氏和婉贞三个女人坐一辆马车,奥斯顿坐另外一辆,一行人向着位于北京郊区的工厂驶去。

一路上,幼兰上下打量着婉贞,看得她都有些毛骨悚然了,忍不住说道:五嫂,你这是怎么了?这么看着我,难道我有哪里不对吗?幼兰叹了口气,道:我听别人说,你现在变了不少,原还不大相信,可今日仔细一瞧,倒也说得没错。

婉贞不由得讶道:我变了?哪里变了?五嫂你别开玩笑了必禄氏却在一旁说道:五嫂说得没错,婉贞,你确实变了。

若是在以前,你一定会注意着男女之防,不会跟别的男人走得如此亲近的。

婉贞心头一震,强笑了一下,说道:六嫂,您这话怎么说的?我哪有跟别的男人走得亲近?嘴里说着,脑子里却不由自主浮现出一个人影来,顿时觉得有些心虚,不禁微微红了脸。

幼兰仔细瞧着,不由心底一沉,拉着婉贞的手,说道:婉贞,咱们的关系一向不同寻常,我也就不跟你兜圈子了。

你是否已经打定了主意要跟那个洋人走了?婉贞一愣,看着她,却从她的眼中看到了无比的凝重,不由自个儿也郑重起来,想了想道:五嫂,我也不骗你,我确实有着这样的考虑。

毕竟在国内,想要对我们母子不利的人太多了,防不胜防,我真的不想成天生活在这种恐惧中,也不想再次看到念哥儿吃苦受罪的样子了不过,这也只不过是我的一个想法而已,并没有决定。

幼兰定定地看着她,问道:真的么?你真的只是为了念哥儿着想么?婉贞莫明其妙地看着她,反问:当然是真的了,难道还有什么其他的原因么?必禄氏看着她们,打着哈哈插嘴进来,笑着说道:我说婉贞,你也太过紧张了吧?现如今不论是皇上还是两位爷,可都对你们王府的安危重视得很呢在这么严密的保护下,还能有什么事?你就放宽心吧婉贞笑了笑,说道:俗话说得好,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

若是有人存心对我们母子不利,又怎么可能防备得了?以前我还不大在意,可经过这次的事儿,不瞒你们说,我怕了我真的怕了我时常忍不住会想,若是当日没能够救回念哥儿一命,现在的我会变成怎样?说不得已经跟着他们爷儿俩去了吧。

车内的气氛顿时一滞,幼兰和必禄氏对视了一眼,忍不住同声一叹,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半晌,幼兰拉着她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道:婉贞,你的处境、你的心情,我们都了解。

我们也不是想说你什么,只希望你能在做决定的时候考虑清楚,切不可冒然行事啊婉贞看着她,感激地笑笑,说道:五嫂放心,我明白的。

眼下我唯一希望的就是念哥儿能够平安无事地长大,其他的事情都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我会不惜一切的幼兰和必禄氏交换了个眼色,彼此默默一叹,不再说什么了。

婉贞淡然地笑着,心中对她们的来意已经看了个十足十,准是因为见奥斯顿天天往自个儿家里跑,怕自己会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所以才会相携上门来吧?不过她并不埋怨她们的做法,恰恰相反,正是因为她们的到来,所以提醒了她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她又怎能放下她们这些关心、爱护自己的人们,自私地一走了之呢?她知道,一旦她真的做出了决定要离开,他们是绝对不会强行阻拦的。

但越是如此,就让她越发的感觉到愧疚,感觉到心虚,怎能在接受了别人的好意之后,转头便抛诸脑后呢?默默垂下眼帘,曾经一度倾倒的天平又回到了原先的位置,她暗自一叹,眼光转向了车外。

很快,马车便来到了目的地。

这里已经不是原来那个小小的手工作坊了。

奥斯顿接手以后,便将国外工业化的生产方式引进了这里,如今,已经发展成为一个拥有几百名工人,进行严格的分工,以流水线方式进行生产的近代化的工厂。

而这,不过是他们遍布全国乃至全球的庞大加工链中其中的一个罢了。

婉贞等人走下马车,幼兰和必禄氏很是新鲜地四处打量着,婉贞也脸上带着笑,引着她们在工厂里四处参观。

奥斯顿走在她们身后,敏感地发现婉贞似乎有点什么不一样了。

那只是种感觉,一种似乎一切又回到了原点的感觉,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感到有些丧气,也不知道那两个女人究竟都跟婉贞说了些什么?他的心中隐隐有种预感,怕是一向在女人中间无往而不利的他,这次要踢到铁板了第二百五十八章 抉择(红包拿来!)转眼间又是一个月过去。

念哥儿的身体已经完全恢复了,而且因为中毒的原因,婉贞使劲给他进补,结果吃得这小子壮了不少,倒是比中毒之前更加结实了。

而婉贞也有意给他加强了运动和练习,希望能把他的身体素质锻炼好点儿,就算不发生什么意外,万一有个什么伤风感冒的,抵抗力也能强点儿不是?这天,她正带着念哥儿在院子里玩滑梯呢,忽听下人来报,奥斯顿来了。

她也不以为意。

这些天奥斯顿几乎天天往这儿跑,就差没住在这儿了,当下也没有太多犹豫,吩咐人直接将他带到了院子里。

奥斯顿走过回廊,看着正在树荫下玩得开心的婉贞母子,心头有种奇怪的感觉,有点想笑,又有点想哭,一点不舍,一点遗憾,交织在心中,百味杂陈。

婉贞拢了拢鬓发,看着念哥儿从草地上爬起来,又兴致勃勃爬上了架子去,小脸上洋溢着生机和活力,心中不禁也充满了快乐。

一转头,不经意看到奥斯顿杵在墙角,不由笑道:你站在那儿干嘛呢?奥斯顿笑了笑,收拾好心情,走过来说道:看见你们母子玩得开心,就不好意思过来打扰了。

说完看了看念哥儿,又道,看样子,他已经完全恢复了。

是啊。

婉贞有些感叹地说道,回想起一个月前的那次惊心动魄,至今还犹有余悸。

奥斯顿看了看她,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说道:婉贞,我就要回去了。

婉贞诧异地回过头来,看了看他道:这就要走了吗?是不是那边的生意出了什么问题?奥斯顿摇了摇头,道:不,生意上一切都好,只是家里面催我回去。

哦。

婉贞咬了咬下唇,突然明白了他为何要特意来这里告诉她。

果然,只听他有些急切地说道:就这样吗?这就是你的回答?你还没决定是否要跟我走吗?婉贞有些犹豫,为难地看了看他,轻轻摇了摇头。

他闭了闭眼睛,耐着性子说道:婉贞,我真不知道你究竟在犹豫些什么念哥儿待在这里并不安全,而你更是不应该被束缚在这么落后的国家你的聪明才智,只有离开了这里,在自由的国度才能够充分得到施展,你的未来会很光明,你可以去你想去的地方,做你想做的事情,而不必被任何人、任何事所束缚只要你能离开这里他说的她又何尝不知?但是……这里虽然落后,可她毕竟是我的祖国啊她沉重地说着,这是我的丈夫为之奋斗终生的地方,是我的亲朋好友所在的地方,我怎能弃他们于不顾?奥斯顿深深吸了口气,说道:你到美国去,又不是不能回来了。

只要条件允许,你什么时候想回来都不成问题,这有什么好为难的?婉贞还在犹豫着,但她却知道,自己的心已经再次开始动摇了。

奥斯顿突然上前一步,握住了她的手,深情地看着她,说道:我爱你,婉贞,我想你早已知道了。

为了你,我可以做任何事情,也请你给我一个机会好吗?让我证明我是配得上你的人,让我证明我的爱,只要你跟我走,你一定能看清楚这一切的我保证,我一定会把念哥儿当成我自己的孩子来抚养,我一定会让你成为这世上最快乐的女人婉贞惊喘了一下,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却被他紧紧拉住双手,所以根本无法与他拉开距离。

她有些慌乱地说道:奥……奥斯顿,不可以我是个有丈夫的女人可你的丈夫已经死了奥斯顿大声说道。

婉贞一愣,顿时停下了动作。

奥斯顿话一出口便察觉了自己的失言,赶紧弥补道:不,婉贞,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只是想说,既然他已经去世了,你就不应该继续被困住你应该勇敢走出来追求以后的幸福你的人生还很长,难道就打算这么一直一个人过下去了吗?婉贞愣愣地站着,愣愣地听着,仿佛整个人都已经痴了,一言不发。

奥斯顿焦急地等待着她的回答。

虽然这并不是第一次离开中国,也不会是最后一次,但他总有种感觉,若是这次不能说服她跟他走,那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良久,婉贞终于有点回过神来,直直地看着他,低声说道:奥斯顿,我很感激你对我的厚爱,可是我只把你当成一般的朋友……奥斯顿心中一痛,打断了她的话道:我明白,你不用解释,可是你可以给我们一个机会给我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你跟我走,我发誓,只要你一天没真正爱上我,我就绝不会碰你婉贞怔怔地看着他,突然忍不住一笑,道:你倒是对自己很有信心啊看到这个笑容,奥斯顿只觉得心头一块大石落了地,忍不住大大松了口气,也露出了笑容。

我一向都对自己很有信心。

他说。

婉贞张了张嘴,正要说话,却忽然听到下人又来禀报道:禀福晋,皇后娘娘来了。

婉贞不由一愣,皇后怎么又来了?蓦地发觉自己的手还被握在奥斯顿手里,她急忙猛地一抽,抽了出来道:皇后来了,我要去迎接她。

说完就向着门口走去。

奥斯顿却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追问道:那你的回答?婉贞看了他一眼,笑了笑,道:一会儿再说吧,现在迎接皇后要紧。

说完再次挣脱开来,向着门口疾步走去。

奥斯顿心中升起一丝失望,但随即便振作精神,跟着她向外走去。

经过上次的教训,婉贞已经吩咐过下人,像皇后这种级别的人来了,切不可挡在门外,先请进来了再说。

因此,这次当他们走到门口的时候,皇后的马车已经直接驶了进来,停在了门内。

皇后不等她来,却已经自行下了马车,正在院子里站着。

婉贞一见,顿时吓了一跳,赶紧加快脚步走上前去,跪拜道:参见皇后……还没跪下去呢,却已经被皇后一把搀住。

她愕然抬头看去,只见皇后脸上一脸的焦急与惶惑,不禁心底一沉。

能够让皇后露出这种表情,难道光绪……皇后确实是心急如焚,顾不得一旁的奥斯顿,直截了当地对婉贞说道:婉贞,你快点想想办法,帮帮皇上吧婉贞心中一震,最坏的猜测居然变成了现实,不禁急急问道:皇上怎么了?皇后眼眶一红,差点掉下泪来,哽咽着说道:其实,这些日子皇上的身子一直不好,太医们想尽办法,开了无数副药都不见好。

太医们说了,皇上这病其实是累的,是这么多年劳心劳力、呕心沥血留下来的病根儿,需要好好休息才能见好。

可皇上却不管不顾,不论我们怎么说都不肯多休息,强撑着病体处理国务,所以一天比一天憔悴再这么下去,恐怕……她抽泣了一声,说不下去了。

婉贞只觉得心中一阵剧痛,忙道:难道就没一个人能够劝说皇上休息的么?钟德全呢?他怎么不劝着点儿?还有,为何我一点也没听说皇上的病情?皇后擦着眼泪说道:皇上的病情对外都是保密的,也只有五爷、六爷他们几个兄弟知道。

皇上怕你担心,还特意吩咐了不要告诉你,所以……她眼泪汪汪看着婉贞,声音中带上了几分恳求,道,婉贞,皇上的脾气你是知道的,决定了的事情就谁都说不听,也只有你能够劝劝他了算我求你,看在皇上以前跟你相处的情分上,你就进宫去劝劝他吧至少,至少不要那么拼命了,怎么也得顾着自个儿的身子啊婉贞听到这里,已经是心乱如麻,完全慌了手脚。

她忙不迭点头道:娘娘,您别着急,我这就跟您进宫去……念哥儿把念哥儿给我带来她高声叫道。

立刻便有下人向着后院儿跑去,不一会儿,就见菊月抱着念哥儿匆匆走出来。

婉贞一把抱过儿子,转头对皇后说道:也带念哥儿去吧。

至少有他在的时候,皇上会歇下来抱抱他。

皇后点点头,道:那我们快走吧。

皇上的病情一刻也不能耽搁了啊婉贞应着,转身就往马车上走。

已经在一旁看了半天的奥斯顿心底一沉,一把拉住了她,说道:婉贞,你还没给我答复。

婉贞此刻哪里有心情跟他说话?匆忙间回头说道:我明天再去找你。

今儿个我有要事,马上得走了说完,转身便登上了马车。

奥斯顿的手中突然一空,霎时间,仿佛连心都空了一般。

愣愣地看着空空如也的手心,他的心底仿佛被人挖了一个大洞,他知道,怕是再也无法填补回来了啊即使可以,那也一定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情了……缓缓抬起头,看着疾驰而去的马车,他的嘴边慢慢升起了一丝苦笑。

第二百五十九章 想念婉贞却根本无暇顾及他人的想法。

在她的脑海中,此时满满当当全都是光绪的影子,还有载涛那七窍流血的面容。

心中忍不住一阵阵战栗,她只要一想到,光绪也很有可能像载涛那样停止呼吸,一阵尖锐的疼痛就猛然袭上心头,令她猛地抓住了衣襟,几乎无法喘息。

额娘……念哥儿怯生生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在他幼小的心灵中,似乎还从未见过额娘这个模样,不由感到几分诧异的同时,也感到几许害怕。

婉贞一愣,这才发现自己的表情已经吓着了儿子,赶紧勉强一笑,安慰道:念哥儿乖,额娘没事。

额娘……念哥儿还小不会安慰人,也不知道母亲这究竟是怎么了,但孩子那单纯的心灵却也能够体会出母亲此刻的心情不好,于是便像平日里母亲安慰他一样,小手轻轻摸着她的脸,童声稚气地说道,额娘不怕不怕,念哥儿在这儿。

抱着儿子,看着他努力安慰自己的认真的小脸儿,婉贞心头一酸,差点流下泪来,只得抱紧了他,将脸深深地埋进他的颈窝。

一阵孩子特有的奶香味飘进她的鼻端,很神奇的,她内心如雷的心跳似乎顿时安定了很多,一颗心奇迹似的舒缓下来。

皇后坐在他们母子俩的对面,神色复杂地看着他们,却一言不发,只是幽幽一叹,眼光便转向了窗外。

经过一阵疾行,马车飞快地驶入了紫禁城。

禁军们自然是不敢怠慢了皇后的车驾的,下车之后,自有小太监在前方引路,皇后和婉贞迅速来到了养心殿门前。

皇后突然停下了脚步。

婉贞正欲往里走,忽然发现皇后不动了,不由也是一顿,诧异地看向她,问道:娘娘……皇后打断了她的话,微微叹了口气,道:皇上那里,本宫还是不去了。

你自己进去吧,皇上会跟高兴见到你的。

婉贞又是一愣,还没等说出话来就见她在冯世海和蓉欣的服侍下径自转身走了,不禁张了张嘴,却最终什么也没能说出来,只是看着那有些孤寂萧瑟的背影,默默一叹。

然而她的心神很快就从皇后身上转移开了。

忧虑着光绪的情形,她迈步向养心殿门内走去。

门口守卫的小太监是认得她的,对于这位身份特异,却无疑在皇帝心中有着重要地位的福晋,自然不敢怠慢,更别提什么阻止不让进的事情了否则今儿个不让福晋进去,明儿个自个儿也别想进来了,还不定会被打发到什么偏僻的角落去吃苦受罪呢于是,他们一边二话不说引着婉贞往里走,一边赶紧跑进去给钟德全报信。

见到小太监们神色如常,婉贞的心里不由得也松了口气。

看他们这样子,光绪应该还没有大碍吧?至少现在,并没有人得知他已经患了重病的消息。

走了几步,就见钟德全一溜小跑着迎上前来,在看见她的一霎那,眼中闪过一丝惊异,但随即便掩去了,神色恭谨地打了个千儿,说道:奴才参见福晋,福晋吉祥。

婉贞心中记挂着光绪的病情,此时见到钟德全了,才发现自己的行为似乎有些不妥。

这么冒冒失失跑进宫来,又没有觐见皇帝的旨意,该怎么面对他呢?如今带她进来的皇后又走了,她该怎么解释自己的来意?钟公公,皇上他……她有些吞吞吐吐的,不知该怎么说、说什么才好。

钟德全心中很是有些不解地看着这位福晋。

自从五年前出宫以后,她便再也没有主动进过宫,若非皇后或是皇帝宣召,她是决计不肯踏入紫禁城半步的。

但今儿个似乎没听说有哪位主子召见了她啊,她怎会突然出现在这儿,还这么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察言观色的本事,见状急忙说道:福晋请进,皇上正在里边儿等着您呢婉贞咬了咬下唇,深深吸了口气。

既然已经来到这儿了,就没有临阵退缩的道理。

况且她也不能坐视光绪如此糟蹋自个儿的身子,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让他重蹈载涛的覆辙于是挤出一个笑容,她点点头说道:劳烦钟公公引路了。

奴才不敢钟德全毕恭毕敬说着,转身弓着腰走在前头,神态之恭敬,只有在面对光绪的时候才会如此。

不论福晋是因为什么原因进宫来,只要她肯来,皇上一定会很高兴的兴许还可以借机好好休息休息,调养一下身子,毕竟皇上如今……猛然间,他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似乎有点明白婉贞为何来此了。

若真是他所想的那样……他的心中不由升起了一丝期望。

念哥儿是认得钟德全的,每次见光绪的时候他都能看到这面白无须、言谈举止无不看上去怪怪的怪叔叔,于是偏了偏脑袋,对母亲说道:额娘,咱们是要去见干爹吗?婉贞心头一动,突然找到个绝佳的借口,于是笑着说道:正是呢。

念哥儿,想不想干爹啊?嗯。

念哥儿重重地点了点头,对那个和蔼可亲、处处顺着自己的干爹很有好感。

婉贞不由得开心地笑了。

说话的功夫,几人已经来到了东暖阁外。

钟德全侧了侧身子,恭声道:福晋,请。

婉贞也不推辞。

来过养心殿几次,都不用特别进行通报的,她便也见怪不怪了,迈步走了进去。

进门一看,果然光绪仍然坐在他那书桌前,认真地批阅着奏章,不由微微皱了皱眉头。

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她盈盈下跪道,同时拉了拉念哥儿的小手。

念哥儿如今也对这一套参见的程序很是熟悉了,便也乖巧地跪下来道:佑麒拜见干爹。

光绪一见他们娘儿俩,立刻放下了手中的纸笔站起身来,迎上前双手扶起婉贞,又一把抱起了念哥儿,欣喜地说道:好好,都起来吧。

今儿个怎么有空进宫来?婉贞站起身,笑着说道:念哥儿想念皇上了,所以臣妾便带他进宫来见见您。

光绪一听,顿时龙心大悦,抱着念哥儿笑问道:哦?可是真的?念哥儿想念朕了?念哥儿看了一眼母亲。

小小年纪的他还无法理解为何母亲要这么说,但还是很乖巧地点了点头道:嗯,念哥儿想念干爹了。

光绪乐得哈哈大笑,抱着念哥儿在一旁坐下来,笑着逗弄着。

婉贞松了口气,还好儿子跟她配合无间,否则今天这话还真难说了坐吧,婉贞。

光绪看着她说道,然后摇了摇头,跟你说过多少遍在朕的面前不用拘束,你就是不听。

婉贞笑了笑,仍旧还是说了一声谢皇上恩赏之后,才坐了下来。

宫里规矩大、是非多,她已经够惹人非议的了,可不想再给什么人嚼舌根子的理由。

光绪抱着念哥儿,细细询问他最近这些日子的生活情形,吃了什么、玩了什么、学了什么……事无巨细,一点都不觉得麻烦。

其实他每日都会收到报告,将一日内婉贞母子的情形如数呈上,但每次见面的时候,他还是不厌其烦地又要重新问一遍,仿佛这样才能真正安心似的。

婉贞却一直有些神不守舍。

她进宫来的目的是要劝光绪注意身体、多多休息,可这话该怎么开口却是个难题,难不成让她直说皇上你已经积劳成疾,所以应该多休息了吗?她这番情形自然逃不过光绪的眼睛。

逗弄了一阵念哥儿,他便让钟德全来将他带了出去,跟小太监们一块儿玩耍。

房间里于是只剩下他们两人。

光绪拿起桌上的茶碗抿了一口,然后笑了笑说道:好了,说吧,今儿个来找朕究竟有什么事?婉贞不由有些讪讪,也有点儿慌乱——她还没想好该怎么说啊于是只得掩饰地笑了笑,说道:皇上,臣妾不过是带念哥儿来……好了好了,光绪打断了她,笑道,你的性子朕还不了解吗?念哥儿那小孩儿,又哪里知道什么想念不想念的?再说,你这般吞吞吐吐的,任谁也看得出来你心中有事啊,又怎能瞒得过朕?婉贞听他这么说,知是混不过去了,只得叹了口气,勉强笑了笑道:皇上真是慧眼如炬、明察秋毫。

臣妾今儿个来,真的是有点事情……难道你遇上什么难事了?光绪观察着她欲言又止的情形,猜测着问道,尽管说出来,朕一定会帮你的。

不,不是的,皇上。

婉贞顿时感到一阵贴心与愧疚交织的情感,急忙说道,不是关于臣妾的,而是关于……关于皇上您。

咬了咬牙,她还是直接说了出来。

既然无法找到合适的借口和委婉的说法,那就干脆直说了吧光绪不由一愣,问道:朕?朕怎么了?婉贞微微叹了口气,不再逃避,直视着他的眼睛,认真地问道:皇上,您龙体微恙的事情为何不肯告诉臣妾知道?第二百六十章 掌掴光绪一震,定定地看向她。

虽然不曾说话,但从她那晶莹的眼眸中,便很快洞悉了一切。

淡淡地笑了笑,他说道:朕还以为是什么事儿呢这不过是个小问题,前些日子朕偶感风寒而已,现在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你无需挂心。

可是皇上,为何臣妾却听说太医让您一定要好好休息,不可过于操劳呢?婉贞一点都不放松,步步紧逼地问道。

光绪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笑了笑说:太医说的,病人需要静养,朕也已经听足了太医的吩咐,好生休养了一天,所以现在已经没事了啊婉贞凝视着他,发现他的鬓角已经多了许多白发,整个人的面色暗沉,眼中充满了血丝,神情很是疲惫的样子,若是仔细看,还能看出他疲惫的神色下那不正常的蜡黄肤色。

原本她也曾发现这些,但都以为不过是因为他太过勤于国事、疏于休息所致,只要能多多休息就能好了,却没想到这竟然是生病的征兆,不由暗恨自己为何那么粗心?他是那么全心全意地关注着自己,不仅要处理纷繁的政务,还要分心照顾自己母子,相较而言,自己对他的关心却是太少太少了啊皇上……她有些哽咽起来,说道,皇上乃是万金之躯,请您不要再逞强了就算是为了天下苍生、大清社稷,也要请皇上您多多保重龙体啊光绪终于有些笑不出来了,眼神闪烁了两下,有些牵强地笑道:你怎会说这种话呢?朕自己的身体,自然是会多加注意的,你大可放心心中却恨恨地埋怨手下人多事,没事到处乱嚼舌根,寻思着定要将这散播谣言的人找出来,重重惩罚才是婉贞却盯着他,一步不让地说道:皇上若是要臣妾放心,就请答应臣妾,再也不要专心于国事,而忽略了自己的身子了光绪被她看得有些狼狈。

这些年来,他没了慈禧的掣肘,乾纲独断、大权在握,再也没人敢给他什么脸色看。

如今却被婉贞如此咄咄逼人,心头不由烦躁起来,不悦的情绪在心中跳跃,说出的话便也有了几分刚硬:朕的身体,朕自己知道,你就不必多问了。

婉贞看着他,心中一片酸涩,不是因为他的怒气和疏离,而是对自己的埋怨、对他的心疼。

咬了咬牙,她站起身来,噗通一声跪下了。

皇上,臣妾知道自己没资格干涉您的决定,可看到您如今这样,臣妾真是心如刀绞。

您对臣妾的好,臣妾都记在心里,可臣妾却一直没能为您做点什么……您的身子已经到了不能不休息的时候了,再这样下去,臣妾恐怕……她的眼泪大颗大颗掉下来,深深地磕下头去,泣不成声道,就当是臣妾求您了,您就休息一下,好好儿地治病吧光绪心头大震,怎么也想不到婉贞居然会这样做,不禁一时之间慌了手脚,急忙站起身想要扶她起来。

谁知他方一起身,忽然一阵天旋地转,眼前一黑,重重地摔在榻上,顿时失去了知觉。

婉贞一愣,脑子里顿时有三秒钟的空白,随即便骇然大叫起来:皇上?她惶然站起身冲过去,摇动着他的身子,他却一动不动。

她顿时全身冰冷,似乎掉进了冰窟里,浑身都在颤抖着却浑然不自觉,脸上血色在一瞬间褪得干干净净,顾不得许多扯开嗓子便叫了起来:皇上——来人啊来人快传太医听到这番喊叫,钟德全第一个冲了进来,一眼便看到光绪此刻的情形,顿时两眼一黑,差点就晕厥过去。

急忙定了定神,他转头厉声对闻声赶来的小太监们吼道:快快传太医旋又回头冲到皇帝身边,连声叫道,皇上皇上您这是怎么了?钟公公,皇上晕过去了婉贞又急又怕,哭着说道,方才说话还好好儿的呢,怎的就突然晕过去了?钟德全定了定神,苦笑了起来,说道:福晋,想必皇后娘娘也跟您说过了吧?皇上这身子……唉他重重地叹了口气。

婉贞早知道光绪病得很重,却直到现在才明白究竟严重到了什么程度。

看着不省人事的光绪,她只觉得心痛欲裂,什么都说不上来了,只是哭。

钟德全看着她,眼眶一湿,劝道:福晋,太医马上就来了,您先别担心。

还是先把皇上扶到床上去吧。

不,不行不能挪动皇上婉贞定了定神,知道此刻不是哭泣的时候,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听到钟德全的提议,她不假思索就否定了,在后世,她虽未学过什么系统的急救方法,但对于不能随意搬动病人的这个禁忌还是知道的,此刻最好不要挪动光绪,等太医来检查过之后再说,于是说道,先让皇上平躺下,等太医来看过再说吧。

钟德全并无异议。

对他来说,光绪躺在这儿与躺在床上区别并不大,当下急忙吩咐宫女拿走了炕席,然后他亲自与婉贞合力将光绪放平躺下,再盖上被子。

此时,急宣的太医也赶到了。

为了让太医诊治,婉贞只得让出身来,走到一旁静静等待着太医的诊疗结果。

看着面无血色、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光绪,若不是胸口还有些微的起伏,几乎就要让人以为他已经去了,顿时,刚才止住的泪花又再流淌了下来。

她的心中充满了恐慌。

此时跟载涛那时不同,在她昏迷之际,载涛便已经去了,她醒来之后,只觉得撕心裂肺的痛,却并不曾经历那种足以摧毁人心的等待。

然而她现在尝到了不敢想象,万一光绪就这么去了,该怎么办?这个宫廷会变得怎样?这个国家会变得怎样?她……会变得怎样?前所未有的恐慌袭上心头,蓦然之间,她发觉原来自己竟是这般深深地依赖着他啊之所以能够平静安详地生活,是因为有他在背后默默地守护;之所以能够由着性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是因为笃定他定会支持自己。

虽然还有载沣和载洵也在关照着她,然而这一切若没有他的宽容,却都会不复存在……原来,载涛走了之后,真正支撑着她活下去的,是他呀她却一直将他的付出视作理所当然,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他的温柔却毫不在乎,甚至肆意挥霍他的宠爱而毫不自知直到现在,他倒下了,她才真正去审视自己的内心,看清自己的懦弱与逃避,将自己的自私与怯懦暴露在阳光之下愧疚和羞惭如潮水般涌来,而害怕他会就此一睡不醒的恐慌更是几乎将她没顶。

载涛走了,难道他也要离开自己了吗?不不可以她怎么可以让这样的事情发生?眼泪模糊了视野,她却拼命也要睁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那个静静地身影,唯恐一个不小心眨了眼,他就会从眼前消失。

她欠他的还没有还,他怎能就这么离开她的生命?这时,门外一阵杂沓的脚步声,皇后惊慌失措地冲了进来,劈头就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皇上到底怎么了?钟德全默叹了口气,迎上前说道:回皇后娘娘的话,皇上突然晕厥,眼下太医正在医治,还请皇后稍安勿躁。

稍安勿躁?你叫本宫怎么稍安勿躁?皇后又急又怒,看向婉贞,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婉贞流着泪,摇了摇头道:我……我不知道。

我正在劝皇上,可他突然就……皇后眼睛几乎都红了。

皇帝是她的丈夫啊却把整颗心都给了眼前这个女人她身为他的妻子,不得不苦苦哀求别的女人来拯救自己的丈夫,而现如今,竟反而让他陷入如此的险境长久以来积压的愤怒和无奈似乎在一瞬间爆发,她脑子里那根理智的弦叮的一声断裂了,几乎是不经思考地,她抬起手来,啪的一声,婉贞的脸上便瞬间出现了五道红痕。

这个动作把所有人都惊呆了。

皇后虽然是名义上的六宫之主、一国之母,但她和婉贞,谁在皇帝的心目中更重要,这却是个想都不用想的问题。

当下众人均是心头一紧,尤其钟德全更是头皮发麻。

要是让皇帝醒了之后,知道了这回事儿,他的脑袋还要不要了?当下急忙一使眼色,便有两个粗壮的宫女并小太监走上前来,不动声色将皇后围拢起来,同时他自己则上前劝道:娘娘不必着急,皇上一向洪福齐天,此次想必也应该没什么问题才是,一切都还是等太医出来了再说吧皇后看见钟德全和宫女太监们的举止,如何还能猜不出他们心中所想?当下更是惊怒交加,满腹的委屈,寒着脸,重重一哼,转向皇帝的方向,再不看婉贞一眼。

第二百六十二章 旖旎光绪紧闭着双眼,一点意识都没有,更惶论张嘴喝药了。

婉贞舀了两勺汤药,却都喂不进他的嘴里,只能眼睁睁看着药水从他紧闭的双唇间滑落,一时之间,她心急如焚。

病了就要喝药,喝了药病才能好,可万一一点药都喝不进呢?等他醒来了再喝吗?可若是不喝药,他能醒过来吗?她顿时有点六神无主的感觉。

强压下心中的恐慌,她转头对宫女说道:去,把太医请来。

宫女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她深深一叹,看着晕厥不醒的光绪,一筹莫展。

太医就在外面候着,因此来的很快。

走进房里,只见皇帝仍然躺着,旁边坐着七福晋,急忙恭声说道:下官参见福晋。

对于皇帝病重之时,竟然只有这位七福晋守候在身旁,他可是一点讶异都没有。

皇帝与七福晋的事情,只需看待皇帝对佑麒阿哥的态度,以及上次小阿哥出事的时候的反应就可见一斑了。

皇家之中,发生任何事情都不是不可能的,他身为皇家的御用医生,如果不能管住自己的脑子和自己的嘴,那以后能够用到它们的时候想必也就不会太多了。

正因如此,他什么都不能问,什么都不敢问,更有甚者,打死也不敢把这位七福晋当成普通的寡妇来看待,就算以面对皇后的规格来面对她也是绝对不为过的——不过现在,显然这么做还有点为时过早。

婉贞却没心思去理会他那些小小心思,更没空理会那明显已经超出了一个下级官员面对一个寡妇应有的礼仪规格,只是忧虑地看了光绪一眼,又看了看他,叹了口气道:太医,皇上如今昏迷不醒,药也喝不下去,这可如何是好?这药……是否能等皇上醒来再喝?太医沉吟了一下,说道:回福晋的话,倒也不是不行。

不过皇上龙体欠佳,越早服药越有好处,而若要等皇上自己醒来……恕臣无能,臣也不知皇上何时才会醒来啊婉贞的一双秀眉都快打上了死结,忍不住问道:难道……难道就没法子让皇上提前醒来吗?太医一脸的为难,说道:回福晋的话,这也不是不可以。

可您也知道,皇上这病,乃是积劳成疾,如今的这番昏迷,也是龙体为应付自身的危机所做出的一种本能反应,若是有可能的话,还是让皇上自然醒来比较好……婉贞明白了,再次深深叹了口气,摆了摆手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她此刻心神恍惚,自然言谈举止间便失去了应有的分寸,难免有些颐气指使。

然而深谙其中奥妙的太医却也不敢发作,自觉拿出面对宫里主子时候的态度,唯唯诺诺地退了下去。

婉贞紧皱着眉头看着昏迷不醒的光绪,直到手里的药汤慢慢变冷,才惊觉不能再拖了啊虽然太医说等醒来再喝也可以,但却不免对他的身体造成一定的损伤,她又怎么忍心?他已经是个病人了,万一再加重了病情……脸颊忍不住泛起一抹红晕,她看了看手中的药碗,又看了看脸色苍白的光绪,心中千回百转,自己也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

咬了咬牙,她没发现自己的脸色已经鲜红欲滴,抬眼看了一圈屋里的宫女和太监们,鼓起勇气说道:你们都先出去。

是。

宫女和太监们没有二话,乖乖地退了出去。

屋子里于是只剩下她和光绪两人。

静谧的室内,只能听见她如雷的心跳声,咚咚咚似乎要跳出胸腔来。

犹豫着、迟疑着,心头两股力量拉锯着,最终,一方终于占了上风。

她狠狠一咬牙,豁出去了拿起药碗喝了一口,那满嘴的苦涩顿时令她忍不住头皮发麻,好险一口就喷了出来。

好在她还记得自己的任务是什么,死死地含住了没吐,然后迅速俯下身子,覆上了光绪的唇。

第一次以嘴哺药,一点经验都没有,她不知该如何才能撬开他的唇齿,很自然,药水依旧是沿着唇瓣流了下来,一滴也没能进入他的嘴里。

她懊恼地抬起头,白白浪费了一口不说,自己还被苦得够呛,真真是划不来啊不过她倒是没有气馁,更没有想象中的羞涩,既然已经做了,半途而废可不是她的风格,于是皱着眉头,继续努力。

这次她却学乖了,先以嘴就嘴,用舌头撬开了他的牙关,然后再含了一口药,哺到他的嘴里。

这次药水终于进了他的嘴,她却不敢疏忽,仍然封住了他的唇,直到药水确实滑落他的咽喉这才松了口气。

抬起头来,看上去轻轻松松的哺药过程,却已经累得她额头微微见汗。

轻轻喘了口气,她再接再厉,既然已经有了成功的开始,就一定要把这事做完才行她一口一口,慢慢将一大碗苦涩的药水喂进了光绪的嘴里,旁人看上去很是旖旎的场面,在她心中却什么都不是,只知道到了后来,整张嘴似乎苦到了麻木,喂完药以后第一件事就是赶紧喝水漱口,哪里还有什么心情风花雪月?端起茶水狠狠漱了两次口,这才觉得嘴里的味道淡了些。

又赶紧拿起被弃置在一旁的蜜饯果脯大嚼一番,终于去了嘴里的苦味,不禁长吁了一口气。

这以嘴喂药的事情,以前看小说电视时总是那么唯美暧昧,以至于她刚开始也有些羞涩难安。

谁知真正做了才知道,其中滋味儿……反正她是再也不想来一遍了转头看了看搁在桌上的药碗,忍不住再次皱起了眉头。

如此苦涩的药水,光绪以后天天都要喝吗?微微叹了口气,她冲着仍然守在外面的宫女太监们说道:都进来吧。

自己则走回了光绪身边,依旧默默地坐下。

宫女太监们鱼贯而入,钟德全走在他们最前面,看了眼桌上空空的药碗,眼中露出一丝笑意。

钟公公?看见他,婉贞颇为诧异,又看了看他身后,心中一紧,赶紧问道,怎的只有你一个人?念哥儿呢?钟德全笑嘻嘻地弯下了腰,说道:福晋不必担心,小阿哥吃完了饭,便困了,奴才自作主张,带他去休息了。

婉贞松了口气,念哥儿确实有午睡的习惯的,于是便放了心。

钟德全对旁边的宫女使了个眼色,立刻便有人上来拿走了空药碗。

一时之间,屋子里再次寂静下来,宫女太监们规规矩矩地站着,婉贞和钟德全两人的眼神则都凝聚在了光绪的脸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

忽然,光绪的眼皮动了动,手指微微一弯,紧握着他的手的婉贞立刻便发现了,顿时心中一喜。

皇上她惊喜交集地呼唤了一声,顿时引起了屋内所有人的注意,霎时间,所有的眼神都集中到了光绪身上。

只见他的眼帘微微颤动着,慢慢地、慢慢地,露出了一条缝,随即越来越大,渐渐地竟然真的睁了开来皇上钟德全也是喜不自胜,哽咽着叫了一声,随即噗通一声便跪了下去。

他一跪,顿时屋子里大大小小的宫女太监们也都跪了一地,深深伏下了头。

婉贞却没心里去管他们,只是一眨不眨地盯着光绪,颤声问道:皇上……皇上你可是醒了?光绪只觉得眼前仍然一阵阵发黑,喘气的时候胸中也难过得紧,却依然能轻易看清眼前那个妙目含泪的娇颜,顿时一股心疼涌起,努力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只得缓缓闭了闭眼睛,手上用力地握了握她的手。

其实他所谓的努力张嘴,看在婉贞眼里不过是微微掀动了下嘴角,而用力握手也只不过是在自己的手掌心轻轻动了动。

但就是这么一点点的举动,也已足够令她的心狂喜,一股如释重负和感恩的心情涌上心头,想哭又想笑,泪珠止不住地流下眼眶。

感谢满天神佛,他终于醒了啊眼见他的唇瓣轻轻动着,似乎在说些什么。

她听不清楚,急忙低下了头,急切地问道:皇上,您说什么?附耳在他的唇边,渐渐地,终于分辨出了他微弱的声音在说些什么。

别……别哭……轰的一声,心中的酸涩和感动更是如决堤的洪水般涌入,她手忙脚乱地擦拭着脸颊上的泪珠,却怎么也擦不干净,反倒愈发地想哭了。

好……我不哭,不哭……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止住了泪水,她用力扯出一个笑容,问道,皇上你觉得怎么样?哪里不舒服?直到这时才想起正事来,急忙扯着嗓子叫道,太医太医呢快进来太医其实早就在门外听得清楚,只是未得召唤不敢随便进入。

此时听到婉贞终于想起了他,赶紧三步并作两步跑进来,刚要下拜,便被婉贞制止了。

太医,别管那些乱七八糟的,赶紧来看看皇上现在的情形如何?她催促道。

礼不可废啊怎能说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呢?太医在心里嘀咕着,却没胆量说出来,赶紧照着婉贞的吩咐走上前去,细细给皇帝把起脉来。

第二百六十三章 温馨婉贞等人都屏息静气站在一旁,等待太医号脉的结果,尤其是婉贞,心中七上八下,忐忑难安。

仿佛等了有一个世纪那么久,太医终于放下了皇帝的手,站起身来。

此时光绪早已经再次沉沉睡去了,不过呼吸却平缓了很多,脸色也好看了很多,看得出来,这次沉睡并不是因为生病的缘故,只是身体太过虚弱,精神不济而已。

太医,如何了?婉贞立刻问道。

太医恭敬地行了个礼,道:回福晋的话,皇上既已醒来,暂时便不要紧了。

臣再开个凝神聚气的方子,搭配着原来的药方一块儿用,可以帮助皇上早日恢复元气。

只是这之后的调养却不可疏忽,否则今日的情形必将再次出现,到那个时候……他的话没说完,也不敢说完,但众人却都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婉贞不由得心底一沉,咬了咬牙,道:辛苦太医了。

你先下去开方子去吧。

钟公公,其他的事情就麻烦你了。

钟德全急忙躬身道:不敢当,福晋,这本就是奴才分内的事。

说完,便带了太医下去了。

婉贞默默叹了口气,坐回光绪身边,心中却不停回响着方才太医所说的话。

光绪这病是累出来的,调养和休憩必不可少,可他这性子,怕是很难让他闲下来的吧?这可如何是好?不知不觉中,她陷入了沉思。

光绪身体虚弱,睡也睡不踏实,很快便又醒了过来。

也不知是不是服过药的关系,脑子里昏沉沉的,手脚乏力,软绵绵地躺着不想动弹。

睁开眼,一眼便看见心上人儿坐在自己身边,一脸的沉思,不由心中一暖。

他就知道,她不是那种无情的人,她的心底必定是有他的很想动一动,拉一拉她的小手,可略微一动弹便有一股酸酸麻麻的感觉直冲心没门,猝不及防之下,根本没有忍耐能力,忍不住呻吟开来。

细微的一声呻吟却像是天空的一道惊雷,一下子惊醒了走神的婉贞,她急忙看过去,发现光绪已经再次醒来,不由惊喜交加地叫道:皇上,你醒了因为他已经醒来过一次,她这次倒并不算怎么失态,只是看着他又有了生气的眼眸,眼睛里一阵酸涩,差一点又流下泪来。

不过她很快便忍住了,若是真的再次哭出来,可不得又让他为自己担心?皇上,您觉着怎么样?可有哪里不舒服?她俯下身子,关心地问。

事实上,他浑身都觉得不舒服可他却没想过说出来,一来是男人的面子问题,二来也是不欲她为他担心,因此只是微微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算是笑容的表情,张了张嘴。

水……嗓子眼儿干得就快要冒烟了,说出的声音沙哑干涩,听上去不但气虚,而且就像是被沙尘碾过一百遍似的,还好很小声,不然就是种噪音折磨了。

婉贞听清楚了,急忙站起身来为他倒了一杯水,然后走到他头部用力把他的头抬起来,靠在自己身上,再将水杯递到了他的嘴边。

一股干净清爽的味道扑鼻而来,带着淡淡的乳香和芬芳,形成一种奇妙的味觉,直扑胸臆,仿佛最好的灵丹妙药,光绪突然感觉舒服了很多,头也不晕了,胸也不闷了。

靠在柔软的娇躯上,他大口大口地喝着水,很快就一杯水见底了。

有些意犹未尽地咂了咂嘴,婉贞眼尖,看见了,急忙说道:皇上,还要么?臣妾再给您倒一杯来。

说着就欲起身。

不……不必了。

光绪勉强抬手,制止了她。

即使是生病,他也不愿令她受累啊喝过了水,他的精神更是恢复了几分,却还是浑身无力地躺在婉贞怀中。

鼻尖萦绕着她的芬芳,忽然他的心中一动,隐隐约约中回想起似乎在梦中,也曾有过如此这般……不,是更亲密的肌肤相亲,那种柔软的触感、芬芳的气息……惊喘了几下,他并不知道这究竟是梦是幻,但却很清楚自己并不愿从这软玉温香中离开。

见光绪恢复了很多,婉贞便将他轻轻放下来,在床上躺好,又细心地盖上被子。

乍然失去了身边的馨香,他的心似乎一下子被掏空了,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低哑着说道:别走,留在我身边。

太过虚弱,也太过着急、太过在意,他竟然连朕这个至高无上的自称都忘了用。

不过他和婉贞谁都没有发现,婉贞笑了笑,说道:好。

便将手中的杯子放在一边,复又坐回了他身边。

这时,只听一串脆生生的额娘叫声传来,婉贞脸上方绽放出喜悦的笑容,就见念哥儿小小胖胖的身子冲进了门来,然后一头扎进她的怀里。

额娘,额娘,念哥儿想你了。

小孩子奶声奶气地说道。

婉贞只觉得心里甜成了蜂蜜,忍不住一把回抱住儿子,轻轻磨擦着他的小脸,说道:额娘也想你了,念哥儿。

念哥儿心满意足地被母亲抱在怀里,忽然眼珠子一转,不经意间便迎上了床上那双晶亮的眼睛,虽然不是很有精神,却看得出来眼中的慈祥和喜爱。

干爹,睡醒了吗?他是真的很喜欢光绪的,此时见他睁开了眼睛,便欣喜地挣脱了母亲的束缚,伸手伸脚就想往榻上爬,看样子是想爬上去跟他玩儿。

婉贞急忙抱住了他,低声斥道:顽皮没见你干爹累了吗?要玩儿也不能在这个时候,乖乖的,别闹着了你干爹念哥儿爬床不成,委屈地嘟起了小嘴。

光绪见了,心中早已欢乐了几分,身体的不适又减轻了几分,看着这娘儿俩笑道:不……不打紧,让他……上来吧。

婉贞看了看他,发现他是真心想要跟念哥儿在一块儿的,眼睛里透出喜悦的神色,一时之间倒也不好驳了他的兴致,只得抱起念哥儿让他躺到光绪的身边,一边告诫道:念哥儿听话啊你干爹身子不舒服,可不许吵着他,就乖乖地躺着,别乱动念哥儿这还是第一次跟光绪躺在一起,以前都只有跟母亲或是乳娘睡在一起过,此时自然是新鲜不已的,虽然不能随便乱动,但这样的经历还是乐得他咯咯直笑,很是乖巧地并不捣蛋。

光绪也很是开心地逗着念哥儿。

看着他们其乐融融的模样,婉贞心里终于松了口气,同时一股暖流缓缓流过心田,令她原本死寂的心似乎又开始恢复了活力。

钟德全走进来便看见的是这么一副温馨的图画。

美丽温婉的女子带着笑容,看着一大一小两个男人在榻上戏耍,一股浓浓的温情弥漫在他们周围,不知情的人看了,谁敢说他们不是一家人?不由得微微湿润了眼眶,他走上前去,躬身说道:启禀皇上、福晋,药煎好了。

光绪被人打断了兴致,不禁微微皱了皱眉头。

婉贞也是一愣,脱口问道:不是已经服过了吗?怎么还有?钟德全说道:回福晋的话,方才喝的乃是治病的药,如今煎好的却是固本培元的药,太医说了,须一起服用。

婉贞回想起方才太医说过的话,于是点了点头道:好,拿过来吧。

钟德全挥了挥手,宫女便将药碗呈上。

婉贞接过,先自个儿舀了一勺尝尝,还好,比早先那副味道好很多,并不算苦。

又舀了一勺,细细吹凉了,递到光绪唇边,柔声说道:皇上,喝药吧。

光绪怪异地看了她一眼,心脏忍不住重重地跳动了两下,勉强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张口喝下了那勺汤药。

本是苦涩的中药,却似乎带着一丝沁人心脾的清香,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顿时有些飘飘然了。

脑子里突然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似乎之前还发生过什么比这更令人回味的事情,却又抓不住那丝灵感,转眼间便消失无踪了。

他不由有些懊恼地皱了皱眉头。

见他皱眉,婉贞不禁心中奇怪。

难道这药很苦吗?不会啊她忍不住又尝了一口,确认了记忆中的味道,确实比早先那副中药好得多了,那他皱眉干什么?猜不透他的心思,况且不管苦不苦他都要喝的,于是她又舀了一勺,用更加柔和的声音,循循善诱道:皇上,良药苦口,您别在意,还是快快喝完吧,这才能令龙体早日康复。

光绪知道她误会了,却也并不说破,只是微微笑了笑,张嘴便喝了下去。

就这样,一勺又一勺,药碗渐渐见了底。

婉贞放下药碗,拿起手绢轻柔地为他擦了擦唇角,那细心周到的照顾,就像是个贤惠的小妻子,光绪默不作声,心中却被幸福的感觉塞得满满的,只觉得便是现在就去了也心甘情愿啊念哥儿不知何时已经爬了下来,此时凑到两人中间,小手里抓了几颗蜜饯,高高递起,放在光绪的嘴边,说道:干爹,吃糖糖念哥儿也喝过苦苦的药药,吃了糖糖就不苦了光绪只觉得眼角一湿,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温暖,哽咽着说道:好……好……干爹吃糖糖。

婉贞也不禁擦了擦眼角,再度将念哥儿抱起来放在他的身边,然后看着儿子笨拙地抓起一个蜜饯,放进光绪的嘴里。

第二百六十四章 心疼夕阳西下,金黄色的光辉涂洒在古老的紫禁城上,从晶莹的玻璃窗中穿梭而过,落在静静躺在床上的人儿身上。

婉贞默默地坐在一旁,也不知看了多久,却还是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光绪安详的睡脸,良久,深深一叹。

几个宫女鱼贯而入,为首的却是永寿宫的大宫女喜烟。

福晋,时候不早了,您还是用点儿膳吧。

她示意宫女们将手上的饭菜放下,然后走近床边,柔声说道。

光绪身子虚弱,总是醒醒睡睡的,为了让他睡得舒服点儿,婉贞做主,让小太监们将他抬到了龙床上休息。

此时念哥儿在外边儿玩耍,婉贞则一直不放心地守在光绪身边,一坐就是几个时辰,此时也是颇为疲累的了。

转头看了她一眼,婉贞知道她必是钟德全找来服侍自己的,嘴角一弯,也不拒绝,只是说道:去把念哥儿唤来吧。

另外,去看看菊月和何嬷嬷她们来了没有?喜烟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她又是一叹,纤手轻轻抚上他苍白瘦削的面颊,试了试额头的温度,并无任何发热的征兆,于是放下点心。

站起身来,方走到桌旁,便看见两个小太监小心翼翼呵护着念哥儿跑进来。

他一张小脸上满是运动后的红晕和细密的汗珠,眼神亮晶晶的,显得很是兴奋,一头扑进婉贞的怀里,甜甜腻腻地叫着:额娘……婉贞只觉得心都要被他叫化了,抱着他小小的身子,笑着问道:念哥儿玩得开心吗?肚肚饿吗?小孩子不懂得掩饰,重重地点着头说道:开心额娘,念哥儿饿了。

小调皮蛋儿婉贞嘴里笑骂着,手上却无比轻柔地替他拭去额角的汗水,方要说话,却听到外面的小太监说道,启禀福晋,菊月姑姑和何嬷嬷来了。

让她们进来吧。

婉贞说着。

不一会儿,菊月和何嬷嬷便走了进来,脸上难掩诧异。

今儿个上午主子匆匆忙忙跟着皇后走了,并没有带上她们两人,还一去就是一整天,她们正觉着奇怪呢,却忽又被传召入宫。

如今看来,主子一直待在这里,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呢婉贞抱起念哥儿,交到菊月手里,说道:你们快去给念哥儿换身衣服,当心别着凉了,然后带他过来吃饭。

菊月又是一惊。

往日这些事情都是主子亲手做的啊为何这时却要交给她们?晃眼间似乎见到屏风后面的床上躺着个人,心里有丝模模糊糊的恍悟,随即便应声道:奴婢知道了。

行了一礼,她便同何嬷嬷一起,带着念哥儿在宫女的指引下走了下去。

何必去想那么多呢?不管主子是怎么想的,她不过是个奴婢,按照主子的吩咐去做就行了念哥儿见是熟悉的菊月阿姨和何嬷嬷,倒也并不排斥,乖乖地让她们抱着,还一边走一边兴奋地给她们诉说着这一天来在宫里是如何如何的好玩。

婉贞听着咿咿呀呀的童言童语渐渐远走,不禁露出一丝会心的微笑。

忽然,床上的人儿动了一下,微微呻吟了一声,似乎又要醒来的样子,她急忙走回去,坐在床边,小声叫道:皇上,您醒了吗?光绪缓缓睁开眼睛。

经过一番耽搁,此时已经是掌灯时分,这养心殿里原本已经安装了电灯,但婉贞生怕过亮的灯光会影响到光绪休息,特意让她们用蜡烛来代替电灯,因此这会儿房里的光线很是柔和,他睁了睁眼,并未感觉不适。

尽管是昏黄的烛光,却已足以让他看清眼前这心心念念的人儿,一股感动从心底升起,她……还没有走么?勉强支撑着坐起来,婉贞急忙扶住他,然后用被子垫在他的身后,让他靠坐在床头。

他已经睡了一天了,应该浑身都很难受吧?她也曾经卧床不起过,知道那躺也有躺的痛苦,因此尽管知道他此时不宜有什么动作,却也并不阻止他的坐起。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他喘息着说,声音又沙又哑。

婉贞急忙倒了杯水,喂他喝了,细心为他擦干了嘴角,这才笑着说道:皇上,已经快戌时了呢已经这么晚了吗?他看了看窗外黝黑的天色,难怪已经点上了灯……戌时了,也就意味着她快要离开了啊虽然不舍,虽然在心中渴望着她能留在身边,可他更不愿让她为难,违背她的心意。

看着她难过的样子,那种发自心底的抽痛,说实话,比看她离去的痛苦更深重百倍啊微微扯了扯嘴角,他尽量淡淡地说道:时候不早了……你还是早些回去吧。

婉贞手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将杯子放回桌上,转身走回他的身边,笑着说道:臣妾不会走的。

臣妾会在这里陪着皇上,直到皇上龙体康健。

轻描淡写的说法,并没有刻意去煽动什么,却猛地令他的心跳加速、呼吸急促,突然凭空而生一股大力,紧紧抓住了她的手,他急切地看着她,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你……你说什么?看着他突然之间的狂喜,那喜悦中又似乎带着一丝怀疑、一丝小心翼翼,双眼晶亮地寻求自己的保证,那种渴望却又不敢奢望的眼神,几乎令她的心化成一滩秋水。

她……真的是欠他太多了啊心里酸酸涩涩的,说不出什么滋味儿,她的脸上带着笑容,定定地注视着他的眼,将她的整颗心意都毫不保留地释放在他眼前,安他的心。

皇上安心休息,在您康复之前,臣妾会一直陪着您的。

她再一次温柔地说出他最想听的话,没有一丝迟疑。

他的心田瞬间被巨大的幸福给填满了微微闭了闭眼睛,难道这是梦吗?这是他再一次因为太过想念而做的梦吗?缓缓再睁开眼,不,她没有消失,她仍然在他的面前真……真的?他遏制不住自己的颤抖,想他堂堂一国之君,经历了那么多的波折和险阻,还以为早已练就了泰山崩于眼前而不色变的沉着,却没想到在她面前竟还是那么不堪一击。

真的。

婉贞坚定地说着,心中忍不住一阵阵抽疼。

这个男人啊……这时,忽听外面传来小孩儿的嬉笑声,念哥儿换过了衣服,蹦蹦跳跳地跑了进来,扑进婉贞怀中,甜甜叫了一声额娘,又转头叫了一声干爹,就死性不改地又想往床上爬了。

婉贞哭笑不得,本想喝止,却见光绪已经被他引开了注意力,吃力地想要将他抱到自己身上。

怎奈他现在气虚体弱,念哥儿又长得壮实,一时之间竟然抱他不动微微叹了口气,婉贞打消了原先的想法。

或许让念哥儿闹一闹,可以让他的心情轻松一些吧。

如此一想,便也就罢了,抱起念哥儿放到床上,看着小小的孩子又钻到了光绪身边,抱着他的脖子叽叽喳喳说起了今儿个的快乐。

确实,念哥儿从小到大都很少出门,她生怕他父亲的惨剧会发生在儿子身上,因此不仅自己足不出户,也限制了孩子的活动范围,如此一来,不管她在钟郡王府中安置了多少游乐设施,却仍旧改变不了孩子不得自由的事实。

今儿个进了宫,换了个完全不同的环境,又有那么多的小太监把他当祖宗一样捧着,陪他玩儿,自然是开心不少,看他一直兴奋到现在就足以证明一切了。

心中闪过一丝愧疚,她不由得对自己的决定产生了一丝怀疑——她所自以为的对念哥儿好,是真的对他有好处吗?摆了摆头,将这些念头都丢出脑海,现在的重点不是这个,只要照顾好光绪就行了啊她无奈地看着猴子一样兴奋的念哥儿,加重了语调说道:好了,念哥儿,别吵着你干爹休息,还有,方才不是说你肚子饿了吗?念哥儿瑟缩了一下。

母亲平日里都是和颜悦色的,但一旦板起脸来他却是怕得紧,再加上食物的诱惑,顿时便被引开了心思,赶紧点了点头道:念哥儿饿额娘……爬到母亲身边,讨好的眼睛像小狗一样一眨一眨看着她。

婉贞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这孩子,从小顽皮,却又聪明过人,每当犯了错或是惹她生气不高兴的时候,就会这般可怜兮兮地看着她,让她打也打不下手、骂也骂不出口,最后只好不了了之。

无奈地叹了口气,她抱起了儿子,走到一旁的炕席上,揉了揉他的头,道:念哥儿乖,乖乖吃饭知道吗?念哥儿很是老实地点了点头,然后就拿起自个儿的小勺子,一勺一勺吃起母亲挟进自个儿小碗中的饭菜来。

第二百六十五章 噩梦喝药、昏睡、再喝药、再昏睡,光绪的身体当真是差到了极点,只能这般不停折腾着,折腾自己,也折腾别人。

但无论何时,当他睁开眼的时候,总有那么一个明媚婉约的人儿守候在他身旁,用她的一身温柔拂去他一身的痛楚,看着她,不论多大的苦都能吃下来,不论多大的罪都能捱得住,更甚者,希望这病永远也不要好,那她是不是就永远都会守在他身边?哦,不,他怎能有那样的想法?他怎会变得那样的自私?看着她因为连日无休无止照顾他而生出的黑眼圈、日益憔悴的脸颊,他只觉得自己的卑鄙可耻久病不起,固然可以将她禁锢在自己身边,可对她的身体又是怎样的损伤啊他赌不起,他忍受不了,他会心痛死的因此,当婉贞第三个晚上不休不眠地守在他身旁的时候,他终于发怒了,强硬地命令她马上去休息,否则将会将她们母子赶出宫去尽管这会令他痛彻心扉,但为了她的身子,他仍然会说到做到的啊婉贞却并没有一丁点儿怪责的意思。

他的心意她懂,事实上她的身子也已经强撑到了极限,如果不是一股信念支撑着,她又怎能坚持得下来?福晋,您还是去休息一下吧。

皇上的病已经渐渐稳固,没有恶化的迹象,您也该放心些了休息一下,皇上日后的恢复还要靠您的帮助,若是您在此之前便倒下了可怎么办?钟德全和喜烟都如此劝说着她。

深深叹了口气,她知道自己不能再坚持了。

若是硬撑下去,怕是不到光绪康复那天她就得倒下,那还有什么意义?于是她乖乖听从了光绪的命令,默默接受了钟德全和喜烟的好意,终于离开了逗留三天的养心殿,回到永寿宫去暂行歇息。

额娘额娘念哥儿在睡觉时居然出乎意料看见了母亲,自是喜出望外,伸出了小手让婉贞抱着,然后钻进她的怀里撒娇。

婉贞心中一阵愧疚。

这几日为了照顾光绪,对念哥儿真是疏忽得多了啊也亏得这孩子乖巧懂事,不曾因此而有所不满,当然,宫里的小太监们很好地转移了孩子的视线,陪着他玩得开心也是一大要素。

额娘,今天可以陪念哥儿一起睡吗?孩子睁着无瑕的大眼看着她,额娘好久、好久没有陪念哥儿一起睡了特意强调着。

婉贞心头一软。

到底是自己骨肉连心的孩子,丝毫不因为几日来的冷落而有所隔阂,还是那么一如既往的喜欢黏着母亲啊当下笑着说道:好啊,额娘随念哥儿一起睡。

孩子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在婉贞怀里钻来钻去,调皮捣蛋,几乎就制不住了婉贞心疼他这几日来的孤独,也不责备,只是笑着任他折腾。

菊月和喜烟看在眼里,会心相视一笑。

如今她们俩一个贴身服侍婉贞,一个专心服侍念哥儿,相处得久了,便也熟悉了,彼此各有分工,倒也相处融洽。

主子,小主子先交给奴婢吧。

您还是早些去沐浴更衣,然后好好休息才是。

菊月上前一步,笑着说道。

婉贞也是疲累到了极点,闻言也不反对,将怀里的念哥儿交给她,自己则在喜烟的服侍下洗漱、沐浴去了。

因着太过劳累,洗完之后,几乎是一沾枕头便沉沉坠入了梦乡,而念哥儿仿佛也知道母亲此刻的虚弱,并不调皮,只是乖乖地蜷缩在母亲怀里,也是一同入眠。

然而婉贞却睡不踏实。

梦中,她发现自己在不停地跑、跑、跑,身边高大参天的树木飞快地向后退去,头顶上黑沉不见天日。

她不知自己为何要跑,只知道前边有一个高大的身影,一直拉着她的手不曾放下,有力地支撑着她的身躯、她的意志,让她不至于半途崩溃、前功尽弃。

忽然,脚下一绊,她摔倒了。

纤手一下脱出了那双大掌,心头忽然一阵恐慌袭来,似乎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那人回过身来,她看见了他的脸,竟然是光绪意外而又不意外地,她伸出手,他也伸出手,两人眼看就要拉住彼此,却忽然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凭空而起,眨眼间就将他卷住,拉进了那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雾。

不——她心胆俱裂,张口大叫着,拼命伸手想要拉回他。

怎奈此时仍旧趴在地上,无论如何也无法触到他伸出的双手,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带着满心的绝望,从她的面前消失无踪……呼地一下,她猛然坐起身,剧烈喘息着,只觉得心跳如雷。

身上传来一阵阵凉意,她伸手抹了把额头,一手的汗水,再看身上,里衣已经湿透了惊魂稍定,她转头四顾了一下,想起来此刻自己正身在永寿宫,旋又想起还躺在养心殿里的光绪,顿时心头又是一阵紧缩,赶紧下了床,自个儿拿出一套干净的里衣换上,再套上外袍。

打开门,立刻惊醒了就睡在外间的菊月和喜烟,两人起身一看,婉贞竟已经醒来了,不由皆是一惊,随即迎上前去,问道:主子,怎么了?婉贞深深吸了口气,看着她们,问道:什么时候了?快到卯时了。

喜烟答道。

她咬了咬下唇,说道:菊月,进去陪着念哥儿。

喜烟,随我去探视皇上。

可是主子,您才睡了两个多时辰啊菊月心疼地说。

如今皇上这样,我又如何睡得着?照我的吩咐去做吧。

她叹息着说。

菊月无法,只得眼含着泪水,听命走进了里间。

喜烟也是心中沉甸甸的。

曾经,她以为福晋是个狠心的人,才能无视皇帝的一片真心,执意离开。

然而如今看来,她却也并非对皇帝无情啊如此的细心关怀、全心付出,便是后宫的两位娘娘也有所不及,这情之一字,可怎生了得默默叹着气,她一言不发上前为婉贞着好了衣衫,然后便躬身跟在后面,随婉贞一起疾步向着养心殿走去。

永寿宫就在养心殿后,几步路的功夫就到了。

养心殿中,灯火长明不灭,宫女太监们轮番守候着,不论何时光绪身边都不愁没有人服侍。

然而最放心不下的几个人,例如婉贞、例如钟德全,却是一直坚守着。

今晚婉贞回去休息,钟德全却仍旧守在光绪身旁,只是实在有些熬不住了,于是靠在门廊上微微打起了盹儿。

方眯了一阵,忽然一阵说话的声音将他惊醒过来,他一个激灵,多年来练就的警觉立刻起了作用,睁眼的一刻,便不复睡意。

奴才参见福晋。

起起伏伏的是宫女太监们的行礼声。

他一愣,福晋?婉贞福晋不是去休息了吗?还不待他想清楚,便见婉贞翩迁而来,行色匆匆,一头青丝披散在肩上,显是匆匆忙忙走来,甚至连仪容都不及整理。

心中一阵感动,他早知道,福晋不是无情的人儿,皇上对她的付出她都记在心里呢赶紧迎了上去,他躬身说道:奴才见过福晋。

福晋为何这么早就过来了?皇上还没醒来,您还是先回去歇歇吧。

婉贞看了他一眼。

自从光绪倒下以后,他便跟自己一样,不眠不休守在光绪身边,连自己都受不住了,他却依然坚持着,不论如何,这番心意,令人动容。

多谢钟公公的好意,不过我已经睡过了,精神恢复了很多,不必再睡了她淡淡地笑着说,主要是一闭眼,怕又看见那令人撕心裂肺的噩梦,她不敢再入眠,钟公公,你也好几天没合眼了,也该去好好休息一下了。

皇上这儿有我守着,你先下去吧。

钟德全眼中忽然一阵酸涩,知道婉贞这是为自己着想,深深地埋下了头,强压下颤抖的声音,说道:多谢福晋体恤,奴才不累,福晋无须为奴才担心。

如今奴才只盼着,皇上能够早日康复就行了婉贞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知道以他与光绪多年的主仆情份,要他这时候离开是万万不可能的了,便也不多说,径自走进了西暖阁。

光绪仍旧如她离开的时候一样,在床上沉沉地睡着。

同样是睡,如今的他却跟前几天有着天壤之别,脸色好看了很多,不再是白得像一张纸,呼吸也沉稳了不少,不像之前那般若有若无。

种种迹象表明,他正在稳步康复当中,不会再像前几日那般脆弱得仿佛随时都会逝去,她看着看着,嘴边挂起了一抹笑容。

不是做梦,他并没有消失,一颗惶恐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她轻轻走过去,轻轻在他身边坐下,凝望着他的面容,心中满是浓浓的感激和踏实。

不知不觉间,她趴伏在光绪的身边,缓缓再次沉入了梦乡。

只是这一回,她睡得很沉、很沉,没有什么妖魔鬼怪,没有什么无底黑洞,睡得极为香甜。

第二百六十五章 噩梦第二百六十六章 喜悦(一更)天边渐渐泛起了一抹白,霞光缓缓穿透云层的遮挡,将阳光洒向人间的每一个角落。

紫禁城的琉璃瓦映衬着金光色的朝阳,灿灿生辉。

光绪从睡梦中醒来。

这几日,他的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中度过,精神越来越好了。

也不知是不是吃了药的关系,他不再像以前那样浅眠,往往睡上一两个时辰就会醒来,如今他总是沉沉一睡好几个时辰,醒来之后便觉得身子又有力了几分。

缓缓睁开眼,冥冥中心里有着些微的悸动,下意识往身边一看。

一个纤细的身影趴伏在自己床边,沉沉睡着,一头乌黑亮丽的青丝披洒在身侧,柔弱婉约的气质弥漫在周围,化作丝丝柔情缠绕上他的心,将原本就为她倾倒的一颗心更是牢牢网住,不留一丝空隙。

皇上……钟德全走进来,一眼便看见光绪睁开了眼,不禁心中激动,忍不住低叫出来。

嘘光绪比了比手,示意他轻一点儿,他会意地点点头,蹑手蹑脚走到床边。

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让她下去休息了吗?光绪轻声问道。

钟德全心中一叹,说道:回皇上的话,福晋昨晚上回去休息了一会儿,天不亮就又来了,一直守在皇上身边不曾离开。

一瞬间,光绪只觉得自己的心被涨得满满的,说不出的酸涩与甜蜜交织其中,难言个中滋味。

他吃力地抬起手,轻轻地抚摸着床前人儿飘落的青丝,那么轻柔,仿佛羽毛飘落不着痕迹,唯恐惊醒了沉睡中的她……就这样痴痴的凝望中,不知不觉,天已大亮。

宫女端来了早晨的汤药,钟德全扶着光绪吃力地坐起来,然而不管他们如何小心,这样的动作还是不可避免惊醒了一旁的婉贞。

……皇上婉贞醒来之后,迷糊了一下,但随即第一件事便是想起了光绪,心中一震,抬眼望去。

光绪已经坐了起来,靠在床头,含笑凝视着她,眼神中有几许欣喜、几许爱怜、几许懊恼。

抱歉……惊醒你了。

他抿了抿嘴,有些气恼自身。

本想让她好好休息一下的啊都怪这不争气的身体,竟然还是惊醒了她婉贞眨了眨眼睛,终于想起来昨晚到现在所发生的事情,不由面上一红。

她怎能就在光绪的床边睡着了呢?脸上一阵发烧,人也不禁有些讪讪,尴尬地说道:不……是臣妾不对,竟然就这么睡着了……声音一噎,卡在了喉咙里,因为他的手已经伸过来,拉住了她的。

不,该说抱歉的是我,是我让你如此辛劳,是我……光绪歉然地说道,天知道看着憔悴的她,他心中有多心疼婉贞犹豫了一下,下意识想要抽出被他握住的手,却没有成功。

是他突然爆发出了意外的强韧?还是她跟本就无心抽出?她不知道。

就这么一停顿的功夫,光绪只觉得心中豁然开朗,仿佛拨云见日一般的晴朗,虽然身子虚弱,心却高兴得似乎要飞上天去那乍然闪亮的眼眸诉说着他的欣喜和快乐,更难掩浓浓的情意,她看得真切,愣了半晌,最终化为一声无声的叹息。

看见一旁的宫女手上托着的药碗,她心中一凝,这一次,坚决地抽出了手,接过了汤药,然后舀在勺里细细吹温,柔声说道:皇上,吃药吧。

光绪此时满心都是欢喜,只觉得身子似乎都轻了几分,乖乖地张嘴喝下了药,一双明亮的眼睛凝注在婉贞身上,令这原本早已习以为常的喂药的动作多了几分异样。

婉贞只觉得脸上都快要烧起来了虽然这些日子光绪喝药都是由她亲自服侍的,但却从未有过今天这样羞窘的情形。

他的眼光似乎要点着了她,偏生她还无处可躲,只能硬生生承受下来。

好不容易喂完了药,光绪张了张嘴,正要说话,忽听外面的小太监说道:启禀皇上,醇亲王、多罗郡王在宫门外求见。

光绪微微皱了皱眉头,看了婉贞一眼,淡然说道:让他们进来吧。

婉贞趁机说道:皇上,五爷和六爷进宫来,必定有要事相商,臣妾就先告退了。

她昨晚上做了噩梦,惊醒之后就跑来这里,根本没有梳妆打扮,到如今都还披散着头发,成何体统这副样子出现在光绪面前就已经很失礼了,如果再让其他人看见……她干脆买块豆腐一头撞死算了啊光绪看了看她,立刻便明白了她的想法。

虽然他并不介意她这样随性地出现在他眼前,恰恰相反,他爱极了这时比平日更加柔弱可人的她,但这并不表示他愿意让别的男人也来分享这样的柔美。

让她去梳妆打扮无疑是很好的做法,况且……也好。

他点了点头,柔声道,你早上还未吃早饭,洗漱之后,吃过饭再过来吧。

婉贞应了一声,转身退下了。

载沣和载洵来了,他们兄弟几个想必会有很多话要说,那她洗漱连带吃饭,时间上应该是来得及的吧?更何况念哥儿此时应该也已经起床了,她就算自己不吃,也要陪儿子吃啊她这副样子自然不能走前门,于是从养心殿的侧门出去,回到了永寿宫。

却说载沣和载洵一大早就来到宫门外。

这几日他们出门办差,昨儿个晚上才回来,谁知一进门就听说了皇帝病倒的消息,不禁大惊失色。

本想连夜进宫探视,怎奈天色已晚,又怕惊扰了皇帝休息,只得按捺下来。

两兄弟一晚上都没睡好,今儿个早上便早早儿地出门,直奔紫禁城而来。

怎么也没想到不过三四天的功夫,皇城里面居然就出了如此大的变故,他们也不知该庆幸还是抱怨宫里的消息封锁得好,皇帝生病的消息并未走漏出去,仅限于几个亲厚的大臣知晓,没出什么乱子。

但同时也因此导致了两兄弟消息不通,以致今日才知道事情的发生,也不知宫里现在情形如何?皇帝的身体如何?万一真的……那这大清朝该怎么办?就在二人心急如焚中,钟德全迎了出来,看见两人,忙躬身道:奴才见过二位王爷。

载沣和载洵见他虽然有些憔悴,但神色如常,并没有什么悲戚之色,顿时便明白光绪的病情并无大碍了,一颗心于是放了下来。

载沣客气地说道:我与六弟前来向皇上复命,有劳钟公公带路了。

钟德全连道不敢,将二人领了进去。

走进养心殿西暖阁,两人的眉头顿时一皱。

关闭得密密实实的房间里,充满了浓郁的药味,照这用量看来,绝对不是一句没事就能概括的啊皇帝这究竟是什么病?竟然能令他这从不知疲倦的帝王卧病不起?不过现在却不是追究的时候。

两人一眼便看见皇帝靠坐在床头,脸色苍白,气息急促,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不禁心中一紧,急忙下跪道:臣弟参见皇上。

起来吧。

光绪虚弱地抬了抬手,道,朕有些乏力,你们过来说话。

两人急忙站起身来,走到床前。

载洵关切地看着他,问道:皇上,臣弟等一听说皇上的病情就立刻赶进宫来,您现在觉得好点儿了吗?光绪看了看他们,笑了笑说道:休养了几日,已经好得多了,你们无需挂心。

就这副模样也已经是好得多了吗?二人将眼光投向一旁的钟德全,钟德全无声地点了点头,两人顿时心中一凉。

这样都算是好得多了,可想而知初发病时会是怎样凶险的情形?载沣一撩下摆,再次跪地说道:臣弟不知皇上患病的消息,直到此刻才来探视觐见,罪该万死,还请皇上责罚载洵也在一旁跪下了,同声说道:还请皇上责罚光绪摆了摆手道:你们都是在外办差,有正经事情,又岂可因为朕的病情而耽搁了正事?再说,这消息封锁得严,否则怕是会惹出祸事,你们不知道也是正常的,就无需为此自责了。

好了,给朕说说你们的差事办得如何了吧。

钟德全也在一旁说道:两位王爷,皇上的元气还未完全恢复,王爷就不要太过拘泥,赶紧把事情说了吧两兄弟听懂了他的暗示,无非是赶紧把话说完然后让皇帝休息,于是也不再浪费时间,将此次出行的成果一一道出。

这一说就是大半个时辰。

光绪本就醒得早,这会儿已经是颇为疲惫了,强打起精神,他嘱咐两个弟弟说道:这些日子朕身子欠佳,朝廷上的事情你们多担待些,能够做主的就不要再来问朕了。

若是有什么意外,朕予你们临机决断之权。

载沣和载洵不敢推辞,作为光绪的弟弟,他们有责任在这种时候帮他支撑国政,于是点了点头道:臣弟明白,皇上敬请放心。

光绪松了口气。

其实这几日他病着,国事荒芜,虽然有梁启超等人顶着,却总不及自己兄弟来得放心。

如今载沣和载洵回来,他便也有了可靠的托付对象,因此得以放下心来。

两人见光绪面露疲态,知道不宜再做打搅,于是说道:皇上,您请放心休息,早些康复龙体为要。

臣弟先告退了。

光绪已经没有了说话的力气,轻轻挥了挥手,两人便默默向外退去。

走了几步,载洵突然发现一旁的榻上有张丝绢儿,顿时一愣,心中巨震。

第二百六十六章 喜悦第二百六十七章 明了(二更)今天第二更,稍晚还有一更庆大封求订阅、求粉红、求推荐、求各种支持小舞在这里谢谢亲们了……+++++发现载洵的脚步忽然顿了一下,载沣有些奇怪地转头问道:怎么了?不……没什么。

载洵定了定神,低头走出房间。

来到外面的回廊上,他犹豫再三,终究还是忍不住问道:钟公公,皇上病了这许多时日,难道都没有个人照顾吗?钟德全笑眯眯地说道:怎么可能呢,六王爷。

不过您也知道,皇上与两位娘娘的关系……因此这几日都是婉贞福晋在御前侍奉的。

婉贞?载沣也是一愣,顿时明白了方才载洵那番犹豫是为什么,不由怪异地看了他一眼。

是啊,这些日子,多亏了七福晋不眠不休照顾着皇上,皇上这才能迅速好起来。

钟德全颇为感慨地说道。

载沣和载洵听了,心中顿时五味杂陈,说不出什么滋味儿来。

说曹操、曹操到。

三人正说着呢,便见前方一个窈窕女子,身着一身水绿色的旗服,梳了个简单的两把头,脸上淡施脂粉,手里牵着个粉雕玉琢的小人儿,在宫女太监的簇拥下,翩翩走来。

五爷、六爷婉贞走到他们身前,微微墩身行了个礼,笑着说道,许久不见了。

是……是啊。

载沣有些恍惚地说道,被那一身的优雅淡然勾动了心神,有些呆愣地看着她,总觉得如今这个婉贞与之前似乎大不一样了载洵则是眼底一黯,心中一阵波澜翻滚。

但最终还是压下了,点了点头,淡淡说道:是啊,许久不见。

这些日子我和五哥都忙于政务,没能过去看你,你和念哥儿看上去面色都还不错。

婉贞笑了笑,说道:两位爷国事为重,我又成天呆在家里,哪里会出什么事?说完,弯下腰对念哥儿说道,还不快叫两位阿牟其。

念哥儿本就是个胆大不怕生的,而且对两人也不算陌生,于是乖乖地叫了一声:两位阿牟其好。

胖胖的小脸、大大的眼睛,谁看了谁喜欢,载沣和载洵自然也不能幸免,一时之间忘记了心中的异样,弯下身子摸摸念哥儿的头,好一顿夸,直夸得念哥儿喜笑颜开,对两人亲热得不得了。

婉贞忍不住叹息着摇摇头。

有句俗话叫有奶就是娘,可对于念哥儿来说,连奶都不用,只要夸他两句就能让他心花怒放,喜滋滋不管跟谁都能相处融洽。

如此好拐的一个小人儿,以后长大了可怎么办啊?两人逗弄了一阵念哥儿,便站直了身子,看着婉贞道:听说这些日子都是你在照顾皇上?她点了点头,并不隐瞒、避讳,坦言道:皇上病发那日我正好在场,于是便留了下来照顾他。

载洵沉吟了一会儿,盯着她的眼睛问道:这么说,你是一直留在宫里了?她点点头,道:我住在永寿宫。

永寿宫?不就是七年前光绪刚刚重掌大权的时候她居住的宫室吗?他们知道,虽然婉贞最后仍旧是出了宫,但永寿宫却一直保留着她在的时候的模样,可以说是为她留着的也不为过。

如今她重又住了进去,这意味着什么?载沣神色复杂地看着她,缓缓说道:你以后……是不是决定住在宫里了?她微微一愣,顿时想到此刻自己身份的尴尬,不禁心头一片茫然。

她突然发现对自己的未来已经失去了控制,事情越来越偏离原来的轨道,她原本不是想简简单单、平平淡淡一个人过一辈子的吗?如今却又被羁留在了宫里。

她默默叹了口气,笑了笑说:以后的事情谁能知道呢?以后再说吧。

现在我不过是暂时借住在永寿宫而已,皇上一日未曾康复,我都不会离开的。

其实此刻的犹豫便是最好的说明。

载沣和载洵心中都不禁泛起一丝苦涩,尽管婉贞自己还没发现,她事实上已经做出了决定啊这样……也好她与皇上经历了那么多的波折,尝尽了人间酸甜苦辣,若是能够走到一起,也算是种造化吧至少,他们肩上的担子可以放下来了。

不经意间的眼神相碰,他们发现彼此的心中竟然是同样的想法,不由相视苦笑。

转过头,载沣看着婉贞说道:如此甚好。

有你在皇上身边,我们也甚为放心,以后皇上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婉贞点点头,直觉感到他这话里似乎说的并不只是这次生病的事这么简单,但一时之间也无暇细想,只是说道:五爷、六爷,你们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皇上的。

两人心中一阵嗟叹,载洵露出了温柔的笑容,说道:那我们走了。

皇上就拜托给你,不过你自个儿也要注意身子,可别皇上身子好了,你却又倒下了。

婉贞心中一跳,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难道特意上了妆还不能掩饰疲惫的脸色吗?载洵看着她的举动,不禁怜惜中带了几分好笑。

她平日里是个最不爱脂粉的主儿,如非必要很少打扮自己。

今日特意装扮了一番,本身就是个破绽了,聪明一点的一猜就能猜出原委来。

婉贞笑着说道:多谢六爷的关心,我自己有分寸。

载沣道:好了,我们还有事要忙,就先走了。

你且进去吧。

婉贞点了点头,忽又想到一事,急忙说道:两位爷,能否帮我带个话儿给奥斯顿?那日他来向我辞行,说是就要回家了,也不知现在走了没有,若是没走,能否帮我跟他道一声别?不能亲自前去送行,我真的很过意不去。

载洵的眼光闪了闪,笑着说道:这是小事,你放心,我们一定帮你把话带到。

婉贞松了口气,真诚地说道:多谢两位爷。

载洵笑笑说:一家人,又何必客气呢?两兄弟迅速交换了个眼色。

奥斯顿这个洋人,从不掩饰他对婉贞的野心,还大言不惭一定要娶到她,他们早就看不顺眼了婉贞是他们的家人,以前是弟媳,如今是嫂子,但不管怎样总是在他们的身边,眼睛能看到的地方。

他们无法拥有她,能够这样相处也是满足的,可那洋人竟然吃了雄心豹子胆想要将她拐到外国去?哼如果不是跟洋人的交易还需要那小子居中出力,他们是绝不会给他什么好脸色看的不过他对婉贞的企图一直都是一厢情愿,最近又听说他家中对他加重了逼婚的力度,这次匆匆忙忙回去八成就是为了这事吧?两人想着,心中不禁又有了几分幸灾乐祸。

他们一定会把婉贞的告别好好儿地传达给他的婉贞却不知道两人心中的真实想法,她目送着两人走到门口,这才拉着念哥儿继续向里走去,没发现前方的两人突然不约而同停了下来,转过头,看着婉贞的背影,几分留念、几分不舍、几分决然……光绪正强撑着坐在床上,一听到脚步声急忙抬起头来,果然看见婉贞带着念哥儿缓缓走进了房间,顿时心中一喜,精神放松下来,便有些撑不住了。

简单说了几句话,便又沉沉睡去,留下婉贞母子。

她照例让钟德全派小太监陪着念哥儿在外面玩耍,自个儿却默默坐在一旁,看着书,陪着光绪。

慢慢地,日上中天,空气中升起一股燥热,坐在密不透风的房里,便显得有些气闷了。

婉贞轻轻叹了口气,让宫女们将窗户微微打开一条缝,顿时一阵清新的气息飘了进来,驱散了那些燥热,带来几许清凉。

其实婉贞觉得,要想病快点儿好,恰恰应当打开门窗,让空气流通才行。

但这种想法显然跟流传了几千年的中医理念不同,没有人附和,太医们执意要关起门来养病,婉贞只得从善如流。

好在这次并不是什么特别严重的流感之类,否则这种做法,只能令病情加重罢了。

如今光绪已经康复了许多,婉贞才能说动太医允许她们小小地开一丝窗户透透气,否则光是这么闷着,原本没病也会闷出病来啊床上的光绪动了动,似乎就要醒来,婉贞急忙走上前去,正好看到他的眼皮微微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来。

皇上,您醒了?想不想喝点水?她笑着问道。

那笑容似乎也传递到了光绪心里,他忍不住露出一个同样的笑容,轻轻摇了摇头道:不了,只是想起来坐坐。

这些日子他除非是困了,否则就一定要坐起来,婉贞对此已经颇为习惯了,于是也不奇怪,吩咐一旁的小太监轻手轻脚将他扶起来,然后靠坐在床头。

正要说话,忽听外面小太监说道:启禀皇上,皇后娘娘和瑾妃娘娘求见。

光绪愣了一下,脸上露出不豫的神色来。

婉贞见了,急忙劝道:皇上,您病了这几日,皇后娘娘和瑾妃娘娘每日都来觐见,您还是见见吧。

她们也是真心担心着您呢光绪张了张嘴,然而看到她柔美平静的容颜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只得不甘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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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贞虽然方才劝光绪接见皇后和瑾妃,然而一想到那两人是以妻子的身份来见丈夫,自己夹在中间算是什么事?顿时便有了避让的心思。

刻意忽略心中的一丝酸涩,她笑了笑说道:皇上,臣妾去看看您的药煎好了没有。

说完便想起身离去。

光绪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低哑地说道:别走。

婉贞心中一震,转头看去,却在他的眼中看到一丝恳求的神色,不由心神震动——他本是个孤高清傲的男人啊自从慈禧死后,他便再也没有流露过一丝一毫这样的神情,可如今……眼神复杂地看着他,她心中默默一叹,终是无法拒绝他的心意,缓缓又坐了下来。

他的眼中顿时爆发出如太阳般灿烂的光芒,那发自心底的喜悦是任何人都无法否定的。

看着他那如孩子般纯真快乐的笑容,她的心底似乎被什么狠狠地撞了一下,竟是痴痴地再也挪不开眼神。

这时,钟德全干咳的声音响起,顿时打破了两人之间仿佛魔咒似的气氛。

两人回过神来,顿时都忍不住有一丝尴尬,婉贞更是羞红了脸,急急别过头去,再也不敢看向光绪和一脸笑意的钟德全。

光绪则是恼怒地瞪了钟德全一眼,有些恼羞成怒,更懊悔如此美好的气氛居然被破坏,若那个人不是他最信任的钟德全,怕是早已下令拉出去砍了面对皇帝的愤怒,钟德全觉得很无辜啊他苦笑着躬下身子,说道:启禀皇上,皇后娘娘和瑾妃娘娘已经到了。

光绪这才想起方才已经允了两人的觐见,只得强压下心中的不满,淡淡地说道:让她们进来吧。

奴才遵旨。

钟德全应着,然后亲自走了出去,领着二人进来。

不管皇后是否得宠,但毕竟身份摆在那里,他一切都依足了规矩,绝对不给任何人留下任何抓住把柄的机会。

皇后和瑾妃一前一后走了进来,看见坐在光绪身边的婉贞,眼光一下便瞄到两人交握的双手。

皇后心中一揪,虽然可以说是她自己一手促成了这件事,担当亲眼见到两人的亲密时,还是忍不住心中噬骨的疼痛。

垂下眼帘,掩去了心中的悲楚,她的声调平和而自然,说道:臣妾参见皇上。

瑾妃也跟着她,轻声说道:臣妾参见皇上。

都起来吧。

光绪淡淡地说着,话音中无悲无喜。

在他的心底,深爱的人儿只有婉贞一个,至于皇后和瑾妃,曾经恨过,但随着时间的流逝,恨意渐渐消逝,只剩下如陌生人般淡薄的情分,只不过是两个路人罢了,自然难得有什么情绪的起伏。

婉贞挣脱开光绪的手,站了起来,躬身道:参见皇后娘娘、瑾妃娘娘。

光绪这次并没有阻止,只是一双幽深的眼眸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皇后笑了起来,说道:婉贞,不必客气了,你我姐妹之间何须分彼此?走上前,拉住她的手,又道,上次本宫急怒攻心,失了理智,错手伤了你,你可愿原谅本宫?上次她见光绪昏迷,一怒之下错手打了婉贞,差点坏了全盘计划。

她虽有把握婉贞不会向皇帝告状,但这宫里什么都不缺,唯独缺秘密,这事迟早会被皇帝知道,倒不如主动说了出来,或许还可以减轻一些皇帝的愤怒,更甚者,有了婉贞的谅解,皇帝想必不会太过为难她才是。

婉贞一愣,没想到她竟然会在光绪面前主动提到此事,难得自己还想替她隐瞒来着。

不过此时她既然已经说了,自然不能回避,于是赶紧笑笑说道:娘娘这是说的什么话?婉贞怎敢怪罪娘娘?况且娘娘也是心悬皇上才会如此做,婉贞很是理解,并不存在什么原谅不原谅的。

光绪却是脸色一沉,怒道:怎么回事?你怎会伤了婉贞?皇后心中一痛,急忙跪下道:皇上恕罪。

前日臣妾得知皇上龙体微恙,一时急怒攻心,犯了癔症,错手打了婉贞一巴掌。

臣妾自知罪过,这几日一直心中难安,故此特来向婉贞赔罪,乞求她的谅解。

光绪恨恨地瞪了她一眼,没想到他费尽心思呵护的人儿居然会被这个女人给打了若不是此时气虚体弱,他怕是就要跳起来狠狠回赠她一个巴掌,为婉贞出气而婉贞则是听得呆住了,心中五味杂陈。

她可是皇后啊一国之母,原本应该站在全大清朝女性顶端的人物,如今却如此低三下四地向自己乞怜,这是怎样的一番纠结?她不知皇后有何目的,但不论如何,身为皇后却能做出如此让步,已经太过了微微一叹,她轻声说道:皇上,娘娘也是太过于关心您的身子,所以才会一时冲动,情有可原,您就别生气了。

光绪皱起眉头,看了看一脸淡然的婉贞,知道她是真的不在意,心中却忍不住怜惜——她总是为别人想得太多,却时时忘了为自己多想想,这样的她,令他心折,也令他心痛。

不过,既然是她的愿望,那不论什么他都会为她实现的啊于是,他看了一眼仍旧跪着的皇后,淡淡说道:罢了,既然婉贞不欲追究,那就算了吧。

只是若是以后再发生此类事情,朕绝不轻饶皇后有些想哭,又有些想笑,忍住了,恭声说道:臣妾知道了。

皇上放心,不会有下次了。

说完,站了起来。

气氛有些僵硬,瑾妃看了看似乎陷入沉默的三人,笑了笑开口道:皇上,臣妾听说您龙体不豫,不知有多担心呢今儿见着您,到觉着您的气色不错,是否已经好些了?光绪看了看她,淡然说道:确是好得多了,尔等无需担心。

瑾妃松了口大气,笑着说道:如此便好,真是老天保佑呢又看了一眼婉贞,抿嘴笑道,还有婉贞妹妹,多亏了你对皇上悉心照料,本宫和皇后娘娘都感激不尽呢一事不劳二主,今后还要继续麻烦你侍奉皇上才是。

婉贞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她虽身为光绪仅有的两个妃子之一,却一直以来都给人安静淡泊的印象,从以前开始就是个皇后的应声虫的角色,怎么这会儿却突然如此积极起来?况且她那番话是什么意思?暗地里皱了皱眉头,她恭声答道:娘娘过誉了,皇上乃是真龙天子,就算没有婉贞也一定能够逢凶化吉的,婉贞不敢居功。

皇后也很是怪异地瞟了瑾妃一眼,却顺着她的话说道:瑾妃妹妹的话可说到本宫的心坎儿里去了。

婉贞,你的永寿宫距离养心殿最近,以后服侍皇上的事儿就要你多费心了。

若是有什么需要本宫做的,你尽管开口就是。

婉贞更是深锁了眉头。

皇后和瑾妃不是来探望光绪的吗?怎的话题却总是在自个儿身上打转?光绪却有着另一番感受。

皇后和瑾妃所说的字字句句,完全就是将婉贞当成了与她们同地位的后宫嫔妃来对待,这令他本已锁紧的欲望偷偷打开了一条缝,再次奢望起以前不敢奢望的东西来。

多少个日日夜夜,他渴望着能有婉贞相伴,若是真的能实现这个愿望……深深吸了口气,他强迫自己终止了这无望的幻想。

他了解婉贞,若非她自己愿意,否则任何强迫的行为都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这一点,不在八年前便已经证实过了吗?暗自苦笑了一声,他看了皇后和瑾妃一眼,冷冷说道:好了,朕也乏了,你们跪安吧。

皇后和瑾妃一滞,并不意外皇帝的不耐,只是有着些微的失望,但还是顺从地站起身来,道:臣妾遵旨。

但求皇上能够早日龙体康复,佑我大清千秋万代。

千秋万代?光绪不由又是默然一声苦笑,挥了挥手道:下去吧。

皇后和瑾妃退了出去。

走出养心殿,皇后的脸上便露出了一丝笑容。

这次觐见的成果比预期中更好,她可以从皇帝的表情中看出他对自己等人所说的话还是非常满意的,虽然最后将她们斥退,但路总要一步步走,事情要一步步做,她并不奢望一次就能成功,慢慢来,总有一天会达到目的,她一点都不着急。

瑾妃则是神色复杂地看了看身后高耸的宫门,又看了看很是有些志得意满的皇后,一双晶莹的眼眸不知何时已经染上了一层深幽,让人再也看不透。

婉贞虽然觉得皇后和瑾妃的行为有些奇怪,却并没有多想。

对她来说,她们有何想法、有何做法都与她无关,唯一能令她心中牵挂的只有光绪,让他恢复健康是当前的第一要务。

因此,就在她的细心看护下,光绪的病情以令太医都惊叹不已的速度好转,十天以后,便已经能够下地走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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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看沈棠在王侯府邸的步步惊心咳咳,本次推荐四本神书,小舞啥也不说了,掩面泪奔……第二百六十八章 二妃第二百六十九章 满足(一更)婉贞扶着光绪的手,在御花园里缓缓漫步着,一边说道:太医说了,您如今的身子已经恢复了不少,是时候动一动了。

老睡在床上不利于您身体机能的恢复,若想像从前那样行走自如便当刻苦练习才是。

光绪有些好笑地看着她像个老婆子一样啰啰嗦嗦,只因怕自己怕苦而不愿运动。

可她哪里知道,能够跟她在一起,便是他无上的享受,如此让她扶着前行,那诱人的馨香淡淡萦绕在身边,虽只是个简单的搀扶动作,却也足以令他心神荡漾。

如今的走动,确实困难,这苦,他却甘之如饴。

走了一段,光绪毕竟身子还虚,额头便已密密麻麻布满了汗水。

婉贞见了,心中不忍,于是说道:皇上,要不您先休息一下吧。

臣妾有些渴了,想要歇会儿,喝点儿水呢。

光绪听着,心中一暖,知道她是想让自己休息,又怕刺激到自己的自尊心,所以才拿了她自个儿当借口。

名义上是她要喝水,实际上却是想让他休息。

如此一个聪慧体贴、善解人意的人儿,怎能让他不怦然心动呢?一想到这是心上人对自己的疼惜,他的心中就止不住的雀跃,自然不会驳了佳人的好意,点点头道:也好,就休息一下吧。

一直跟在两人身后的钟德全急忙命人抬来了椅子,放在旁边,又摆上一张小几,上面放了几盘鲜果、几份点心。

随后,他挥了挥手,包括自己在内的一众宫女太监们便退得老远,诺大个御花园中,便几乎只剩下光绪与婉贞两人。

他们却都没发现底下人的动作。

婉贞轻柔地为他拭去额头的汗水,他则痴痴地凝望着身边人儿的动作,任由那丝丝柔媚化作噬骨的毒药,慢慢渗透进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心中除了她,再也容不下半丝别的情愫。

一会儿,擦完了汗,婉贞微微一笑,道:好了。

旋又转身拿起一旁的茶杯,递给光绪道:皇上,喝点儿茶吧。

她至今未发现两人如今的状况,光绪却借着她去倒茶的机会看得分明。

嘴角微微上翘,对宫人们的体贴甚为满意,他的双手悄无声息勾上了她的纤腰,带着浓浓的爱意,轻声道:喂我。

婉贞愕然,看着这四十多岁的男人居然如小孩一般撒起了娇,不禁好气又好笑。

想后退一点,这才发现自个儿的身子居然已在他的掌握之中,顿时腾的一声,红云飞渡,整张脸都快要烧起来了。

皇上,您……快放开,有人看着呢她压低了声音,有些急促地说道。

哪有人看着?再说,就算有人又如何?朕的事情何时轮到他们来插嘴了?帝王撇了撇嘴,语带不屑,又有着几分耍赖地说道。

婉贞双眼一瞟,终于发现了周围的空旷。

不知何时光绪的贴身太监和自己的贴身宫女都躲到了一旁,此时嘴角带着暧昧的笑意,没事找事地东张西望着,并不看向自己这方。

不禁在心中叹息。

当一个帝王拉下了面子决定死乞白赖的时候,她又能如何?没奈何,只得纤手捧着茶杯送到他的嘴边,喂他喝下那杯清甜。

喝完了水,她红着脸,轻轻挣脱开光绪的双手,道:皇上歇息一下吧,一会儿再继续走动。

说完便想坐到一旁,至少不能继续再留在他的身旁,否则她的心怕是就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谁知他却反手拉住了她,带着丝丝恳求,轻声说道:别走,好吗?婉贞无奈地看着他。

自从发现了自己的哀求对她有着莫大的影响力后,这个男人就时不时用这么无辜的眼神看着她,低声细语地求着她,一次又一次攻破她的心防,一点一点沦陷……这些年的皇帝不是白做的,他的手段,愈发地高超了啊她可以拒绝的,可以坚决抵制他的诱惑,然而她却始终狠不下心肠,只能被动地一次次让他的诡计得逞……作为帝王,能够在这样纷乱的局势下坚守住一个将颓的皇朝,他的本事毋庸置疑。

而当他把这样的能耐拿来对付一个小女子时,会有什么结果?深深叹了口气,明知他的用心和目的,但她还是在他那充满了爱意,几乎就要溢出来的眼神下让步了,一言不发,默默地坐到他的身边。

光绪心中一阵狂喜。

他自然知道自己的这番做作瞒不过她的眼睛,但她却仍旧依从了,这代表着什么?小心翼翼、珍而重之地将她轻轻抱进怀中,细细体味着佳人的柔顺体贴,他的心似乎被什么涨得满满的每当他以为已经将全部的爱意都给了她时,却总会发现原来还有更多的爱,怎么都无法枯竭,怎么都给不完啊他的……婉贞额娘……念哥儿黏黏糯糯的声音一路传来,一个小小的身影颠颠儿地跑了过来,那张因为跑步而显得红润精神的小脸洋溢着快乐的笑容,跑到婉贞身边,一头扎进她的怀里,额娘额娘……撒娇个不停。

念哥儿的出现打破了这一方的旖旎,却又带来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温馨。

婉贞抱着怀里最宝贝的儿子,拿出手绢儿擦了擦他头上的汗珠,笑着问道:念哥儿,怎么了?不是在跟菊月姑姑和小汌子他们玩儿吗?小汌子是光绪醒来之后赏给念哥儿的小太监,今年才十岁,聪明乖巧、头脑灵活,再加上本身就是个小孩子,很快就讨了念哥儿的欢心,成为他的贴身太监加玩伴。

吧唧一声,念哥儿亲了她一下,娇声娇气地说道;念哥儿想额娘了婉贞不由笑眯了眼。

儿子是她的心头宝,她也是儿子最爱的人,从小到大,念哥儿就特别喜欢黏着她,母子的感情非同一般。

光绪在一旁看着他们,嘴角挂着宠溺的笑容,半真半假地抱怨着:怎么,念哥儿就想着额娘,都不想干爹吗?念哥儿哪里懂他那些拐弯抹角的心思,闻言急忙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说道:念哥儿也想干爹说完仿佛保证似的,吧的一声也亲了光绪一下。

光绪乐得眉开眼笑,将念哥儿小小的身子抱进怀中,疼到了心眼儿里身边坐着心中最爱,怀里抱着可爱的儿子,这一瞬间,他觉得似乎已经拥有了全世界,今生再无所求啊……在没有人发现的角落,密闭的窗户,关紧的房门,仿若密室一样的房间里,响起了唇齿相交的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

男人和女人急促的喘息声,压抑的动情声,勾勒出一副暧昧禁忌的场景。

没……没事吗?咱们这么大白天的……男人勉强压抑着体内狂暴的欲望,沙哑着声音,问道。

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本就对我……如今又得到了心爱的人儿,更是不会把我放在心上了女人同样难耐身体中的燥热,又带着几分辛酸,低喘着说道。

男人心中一痛,又有一丝酸意升起,仿佛泄怒一般狠狠冲进了她的体内,狂猛地律动起来。

一时间,男人和女人的喘息,肉体相交的声音,在室内形成一股yin靡的气氛,肆意弥漫着,也不知过了多久,以男人和女人同时到达顶点为终止。

深深地喘息着,两人似乎都失去了力气,软瘫在床上半天无法动弹。

过了一会儿,男人最先缓过气来,看了看身下仍旧像一滩水似的人儿,心中流过一丝暖流,无法遏制的怜爱从心底深处涌起,忍不住低下头,轻轻吻了吻她的嘴唇,柔声问道:你还好吧?女人突然心中一酸,默默地点了点头。

多少年了,都是她在委屈自己、百般讨好乞求男人的垂怜,又何时受到过男人的怜惜珍爱?这一刻,她不知乞求了多少次,没想到却是在别人的身上才得以感受。

别哭,别哭男人轻啄着她的脸颊,她这才发现原来自己已经满面泪痕,你哭得我心都疼了啊男人无措地说道。

她紧紧抱住了身前的人,将脸埋进他的怀中,多想让时间就此永恒,他们俩能够彼此相依、天荒地老男人也紧紧回抱住她,又如何不明白心上人的心思?如果可能的话,他也希望能够有朝一日能与自己深爱的人儿白头偕老啊沉重的叹息,像一朵乌云笼罩在两人的心房上。

**女爱,暂时的放纵,敌不过现实的残酷,那想要而得不到的伤痛……良久,男人从女人身上翻身下来,拿起一旁的衣服,穿到身上。

我得走了。

消失得太久的话,怕是会引人疑窦的。

他说。

她也坐起身来,看着男人,张了张嘴,却欲言又止。

很想问他,很想要求他,但一想到因此可能带来的灾难,她便不寒而栗。

不是怕自身会有什么恐怖的下场,反正今生已经罪不可恕,但却不忍心因此而毁了他的一生啊不知道他对她是真情还是假意,但就冲着他的那份呵护,即使是假的,她也愿意沉醉,哪怕会因此而坠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轻轻打开门,男人左右张望了一下,随即如狸猫一般轻盈地窜了出去,转眼便消失在视线中。

守在门外的女子等了一会儿,才慢慢走近房去,低声说道:主子,奴婢服侍您更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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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痴属性满点的花间在任务途中失足坠崖,不幸困于山谷之中,被路人围观,被朋友嘲笑。

哼,崖下风景好,跟师傅学酿酒,跟师兄采药草。

其他的,神马都是浮云。

且看小白玩家如何酿成一代酒师位面炼金师 (书号2167204)夏伊汐:重生异世,实力就是权力家族抛弃又怎样?废物之名又怎样?在奇幻能源的帮助下,魔武、炼金、驯兽她一样都不落下,且看她怎样一步步成为站在巅峰的女王第二百六十九章 满足第二百七十章 错生(二更)奴才见过七福晋。

守在养心殿外的小太监一见婉贞,急忙下跪道。

起吧。

婉贞心不在焉地说道,径自向着西暖阁走去,没发现小太监的脸一垮,露出个哭丧的表情。

喜烟端着药碗跟在她身后,二人走进了西暖阁,却发现里面居然空无一人。

婉贞心中一紧,转身走出来,对杵在门边的宫女问道:皇上呢?宫女怯怯地看了她一眼,吞吞吐吐地说道:皇……皇上在东暖阁里……婉贞眼前一晕——这个男人她不过是离开那么一小会儿,他就故态复萌了吗?心中似乎有一股怨气,又有一丝愤怒,还有些许担心,纷乱的心思无法理清,她快步向着东暖阁走去。

皇上一眼便看见那个不安分的男人坐在书桌前,手里拿着笔,桌上放着几份奏折,她不禁又气又急,这声叫唤便也带上了几分怨怒。

婉贞……光绪有些心虚地笑笑,赶紧放下笔站起身来,走到她身前,柔声问道,怎么了?怎么了?臣妾又能怎么样?婉贞只觉得一阵气苦,她这般辛苦,甚至不惜冒着人言可畏住进宫里,都是为的谁?偏偏这人却一无所觉,一不注意就又重蹈覆辙,那她做这些还有什么意义?都是臣妾不好,臣妾耽误了皇上办公,或者说,臣妾本就不该过问皇上的事情您是皇上,您爱怎么做就怎么做,臣妾根本就不该忘了规矩去做那些不该臣妾做的事情说完,当场红了双眼,转身便走。

贞儿光绪真的吓到了,急忙一把抓住她的手,猛地将她抱进怀里,紧紧抱住,急切地说道,都是我的错,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不要生气好吗?不要离开我感觉到紧抱着自己的身躯止不住的颤抖,他惊惶的话声回荡在耳边,将一个男人的脆弱和恐惧毫不掩饰地展现在她眼前,她的眼睛又是一红,心底突然软了下来。

你怎么可以这么不珍重自己的身子?难道真的要弄到自己无药可救才甘心么?我费了那么大的心思来照顾你,你就是这么对我的么?若是你执意这么折腾自己,那我待在这儿还有什么意义?不如赶紧识趣走人比较好她带着哭腔,字字句句都是控诉。

光绪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愈发用力地抱住她,埋首在她的颈边,几分紧张、几分狂乱、几分心疼、几分愧疚,连声说道:不准不准不准你离开我身边是我不好,是我的错,是我犯浑我保证,绝对不会有第二次了,好么?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心痛?放松?还是怜惜?婉贞说不清此刻自己的心绪,只得任由蓄满眼眶的泪珠潸然而下,濡湿了脸庞。

光绪看着她晶莹的泪珠,只觉得心痛若死,下意识地贴上去,用炽热的双唇吻去那刺眼的泪水,仿佛亲吻着天下无双的宝贝,轻柔地扫过她细嫩的脸颊,然后轻轻吻上了她的双眼。

无言的行动将整颗心赤luo裸奉上,只求她不要再哭泣,她的泪似乎把他的心都掏空了良久。

以后绝不再犯了?婉贞依偎在他怀中,脸上红霞满天,羞赧地问道。

我保证,绝对不再犯了他斩钉截铁地说道。

国事固然重要,但若是因此而失去了怀里的人儿,他要这江山何用?感受到怀中的佳人的放松,还有那哭泣过后还不断有些抽搐的身子,他对自己说不出的怨恨——怎能怎能如此伤了原本用尽全部身心去呵护的人呢?轻轻执起她的手,在唇边眷恋地轻啄,他难掩愧疚地说道:抱歉,贞儿,都是我不好,让你那么伤心……今后,没有你的允许,我再也不会碰这些事情了婉贞的心情还未恢复平静,却也被这话逗得噗嗤一笑,道:这么说,我岂不是成了迷惑帝王、荒芜朝政的妖女了?光绪松了口气,终于看到她的笑容了啊微微弯起嘴角,他的心情放松了下来,戏谑地说道:你不是妖女,是天上谪尘的仙子,专来收服我的心的。

婉贞脸上又是一红,轻啐道:油嘴滑舌挣开了他的怀抱。

转头想要找喜烟拿药,却一眼便看见她和钟德全两人眉眼弯弯、嘴角翘翘,肩头微微抖动,分明是一副想笑却不敢笑的模样,这才后知后觉发现方才两人闹的别扭可都看着他们眼里了,顿时头上哄的一声,差点就要烧起来。

一把拿过托盘上的药碗,她心虚地不敢看向他们,颇有几分恼羞成怒地说道:下去。

虽然爱极了她那含羞带怯的表情,光绪却也不欲让心上人难堪,配合地挥了挥手,屏退了钟德全和喜烟,于是房中只剩下他们两人。

婉贞这才敢抬起头来,看着他道:皇上,臣妾服侍您喝药吧。

光绪微微皱起了眉头,走到一旁的软榻上,伸手将她抱进怀里,低声道:不要自称臣妾了,说‘我’不也挺好的吗?婉贞知道,自从他醒来,知道自己留在宫中只为了照顾他之后,就再也未曾在她面前自称过朕。

放弃了那个至高无上的称呼,只是简简单单地以我相称,这份心意,又怎能不令她心弦颤动?微微垂下眼帘,她强压着心头的悸动,低声说道:皇上的心意,臣妾明白。

只是礼不可废,不过是个称呼而已,没必要因为这个惹上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光绪一愣,忍不住有点埋怨她的聪慧和自制。

其实他真的很喜欢听她说我,而不是跟其他女人一样自称的臣妾,那会让他感觉到她是与众不同的,是他一个人的宝贝不过面对婉贞的坚持,出发点也是为了他好,倒也不好再说什么,想了想,变了个方式,柔声说道:那好,在人前你依旧这么说,可是在私底下,就不要委屈自己了好么?婉贞只觉得心田暖暖的,嫣然一笑,点了点头。

那灿烂的笑容几乎映花了他的眼,然而还没等他说些什么,便听到她柔柔说了一声:皇上,吃药了。

紧接着一口苦到极致的药水便喂进了嘴里。

苦笑一声,他赶紧咽下了嘴里的苦药,若不是因为喂药的那个人是婉贞,他早就命人倒掉这些苦涩的药汁了然而现在,每次他想要抱怨的时候,一看到婉贞认真而关怀的脸,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最难消受美人恩,每当这个时候,他便深深感叹起这话的贴切来。

吃完了药,婉贞拿起一旁的蜜饯放进他嘴里,笑道:有苦才有甜,皇上这算是苦尽甘来了。

光绪笑看着她,意有所指地说道:真的吗?我真的是苦尽甘来了吗?婉贞一愣,随即便发现自己的说话确实有些破绽,不由一滞,低下头,有些踌躇。

光绪将她的表情默默看在眼里,暗地里叹了口气。

不过能够像如今这样已经是出乎意外了,他知道不能逼急了她,只能让她看见自己的真心,然后期待有一天她能够彻底敞开心扉,接受自己。

至于她是否最终能实现他的愿望,这倒不在他的考虑之内。

现在的情形他已经很满足了,她愿意陪在他身边,又有了个乖巧伶俐的孩子可以继承大清基业,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两人静静地躺在软榻上,谁也没说话,享受着这难得的一刻温馨。

过了一会儿,光绪瞟了一眼怀中的佳人,小心翼翼地、带着讨好的意味,说道:贞儿,这个……我真的一点政事都不能碰吗?婉贞支起了身子,看着他,没有生气,只是带着深思的神情,问道:难道最近发生了什么大事吗?否则他怎会冒着惹恼自己的风险旧事重提?他摇了摇头,道:那倒不是。

只是……他苦笑了一下,如今大清的形势,你应该也很清楚。

**党、北洋军、还有洋人,就像山一样压在朝廷的头上,虽说老五、老六他们能够帮我解决一些问题,可有些事情他们是做不到的,必须由我亲自决断才行。

若是积压久了,我怕……婉贞不由得沉默了。

是啊,他是一国之君,有自己的责任和义务,又怎么可能真的放下一切,将国事置之不理?如果他不是皇帝,或者是一个没有实权的皇帝……赶紧摇了摇头,把这大逆不道的想法扔出脑海,她叹了口气,让步了:那……每天只能一个时辰,多一分钟我都不许光绪顿时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在她的额头上轻轻一吻,由衷地说道:贞儿,谢谢你。

婉贞不由得好气又好笑。

这分明就是他自己的身体、他自己的健康,怎么说起来倒像是她的责任似的?见她让了步,他便像贪心的猫,得寸进尺:贞儿,方才我进来还不到半个时辰,你就来了,这一个时辰……婉贞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罢了罢了,碰上这么个勤劳的皇帝,不让他处理国事就像是要了他命一样,不知道的人听了,还以为她才是真正的幕后之君呢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她叹道:好了好了,今儿个就准你再看半个时辰。

光绪喜出望外,赶紧爬了起来,说道:好,好,我保证,半个时辰之后一定出去她看着他的模样,深深叹了口气。

若不是生在这个乱世,皇权日益衰微的时代,像他这般勤勉的帝王应该能够将这个国家再次推向顶峰吧?看了一眼再次沉浸在奏折中的光绪,她拿起桌上的空药碗,轻轻地走了出去。

+++++友情推荐:农家小神碗(2206612)羊小懒:穿越到农家,家贫又地少。

年幼的弟弟、鬼马的爷爷以及这极品的亲戚,啧啧周晓白表示压力很大。

幸好地里刨出小神碗,保鲜、催熟……还能变异要不要这么给力啊至于男人嘛,青梅竹马的憨厚小哥、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腹黑霸道的斗气冤家、还有冷面热心的闷骚少年,甭逼俺,俺还小,介个,等俺发家了再说啦。

网游之半日闲 (书号2135607)苏眉菁:偷得浮生半日闲,网游江湖自悠然。

神马?女生不会玩游戏,找个大神傍傍算了?闪一边去,咱玩的就是个独立。

肯动手能动脑,不依附任何人,照样玩出自己的精彩来。

什么强帮,什么大神,通通不怕。

若敢犯我,N倍奉还于是,这就是一个有点腹黑的彪悍妹子网游成长史╮(╯_╰)╭第二百七十章 错生第二百七十一章 教育三更了终于完成任务了囧……+++++走出东暖阁,婉贞一眼便看到守在前面的钟德全和喜烟。

见她出来,两人急忙躬身叫了一声:福晋。

婉贞将手里的药碗交给喜烟,随即对钟德全说道:钟公公,你也是皇上身边的老人了,皇上身子还未恢复就又去办公,你该多劝着些才是,怎的由着他胡来?她心中着恼,说出的话也就多了几分责怪之意。

钟德全不由苦笑了,说道:回福晋的话,皇上的性子您也是知道的,除了您,怕是这天下再也没有谁能劝得动他了,您叫奴才怎么办呢?偷偷觑了一眼有些脸红的婉贞,他接着说道,其实,要阻止皇上过于辛劳并不难,奴才觉着,只要您多留在皇上身边也就行了。

侍奉了光绪那么多年,他最清楚皇帝的心意。

事实上,只要七福晋留在皇帝身边,他哪还有什么心情去理会什么朝政?如此一来,自然也就不存在什么过劳的危险了。

多嘴婉贞有些心慌,顾不得许多,低声斥道。

奴才该死钟德全急忙毕恭毕敬说道,眉梢眼角却尽是笑意。

婉贞红透了脸颊,低着头说道:皇上还要在里面看会儿奏折,半个时辰后你便请皇上出来吧。

方才两人在房里说的话,虽然并不大声,但对于常年跟在皇帝身边,练就一身耳聪目明的钟德全来说,间歇听到几句还是办得到的,虽然不全,却已足以让他拼凑出大致的情形,因此恭声道:奴才知道了。

婉贞带着喜烟回到了永寿宫,便躺在床上假寐。

半个时辰很快便过去了,她依旧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喜烟很是奇怪地看了看她,终于忍不住问道:福晋,这会儿皇上应该已经出来了,您不过去吗?她睁开眼睛坐起来,愣了半晌,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鬼使神差地,她的心中起了一种试探之意,想要看看光绪是否能实践他对她的承诺,半个时辰后就从他最关心的国事中抽身出来。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种想法,更不清楚万一光绪实践了承诺会怎样?没实践承诺又该如何?只是心底隐隐有个声音让她这么做,她便也就做了。

然而做了之后,却又觉得那般的诡异和不可思议,不由自困在这种迷惑当中,一时间竟然失了神。

忽然,一双温暖的双手抚上她的脸颊,耳边传来光绪焦急中隐含着担心的声音,问道:贞儿,你怎么了?她猛地回过神来,这才发现不知何时他竟然已经来到了面前,喜烟等人都已经跪下了,只有她还在那里神游太虚。

下意识瞄了一眼旁边的座钟,发现时间不多不少,正好是半个时辰之后,便知光绪果然遵守了承诺,时间到了便放下了国事休息,心中忽然一甜,连带着嘴边的笑容也舒展了不少。

没事,皇上,臣妾只是有些走神罢了。

她笑着说,就要起身行礼。

光绪制止了她,依旧让她坐在床上,自己也在床边坐下,皱着眉头伸手抚上她的额头,试了试温度,发现并无高热,这才放下点心。

婉贞看得好笑,却又不好辜负了他的一片好心,只得岔开话题道:皇上,既然处理完了国事,不如就出去走走吧,散散心,也锻炼下身子。

虽说他现在的身体好了很多,不再是之前那走一段就要喘息半天的病弱之躯,只看他从养心殿走到永寿宫也并无不妥就能知道,但持续的锻炼还是必不可少的。

光绪点了点头,站起身道:你若是累了,就再歇会儿,我自己去就行了。

婉贞翻身下床,笑道:臣妾并未睡着,只是闭目养神罢了。

皇上若有兴致,臣妾自当陪皇上走上一圈。

光绪虽然心疼她的身子,但却也渴望她的陪伴。

如今佳人自愿相陪,他是求之不得,又怎会拒绝?待婉贞稍事整理,便双双向御花园走去。

半路上又碰到玩得开心的念哥儿,得知母亲和干爹要去花园玩儿,自然不会放过,于是两个大人、一个孩子便开开心心到御花园游玩去了。

光绪是个守信的人。

既然已经答应了婉贞,自此之后他便每天到东暖阁处理一个时辰的国政,然后便准时出来,回到西暖阁休息。

而婉贞有时在养心殿等着他,有时在永寿宫休息,但不论她身在何处,光绪出来后第一件事必定是去找她,二人再一起度过余下的时光。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重新接手了国事,精神上找到寄托,光绪的精神头儿大为充足,倒是比之前纯休息的时候更加生机勃勃,病体痊愈的速度也快得惊人。

三个月后,表面上看,便与生病之前并无二致了。

婉贞在一旁看了,只能暗自嘀咕,难不成他竟是个受虐体质么?这天,太医又来给他号了脉。

看见太医站起身来,婉贞急忙问道:太医,如何了?皇上的身子可曾恢复?太医神色欣喜,轻松地说道:回福晋的话,皇上如今龙体康健,已经没有大碍了不过,这调养之事可是个长久功夫,并不在一朝一夕。

即使如今已经康复,却仍旧需要细心调理,方能保证日后不会再犯。

原来病势沉重的皇帝,居然在短短三个月时间里就恢复成这样,太医心中也是颇为惊讶的。

之前皇帝的病一直反反复复,吃了多少药也不见好,此次却能那么快就逢凶化吉,想来想去,根子还是在眼前这位福晋身上吧?私心里,他不由对这位七福晋产生了一种期待,希望她能就此留在皇帝身边——有她看着,至少皇帝不会经常发病,然后把他们这些皇室的御用医生吓得坐卧不宁,时时都担心会掉脑袋了婉贞却不知道太医的心中想法,只听说光绪已经龙体无恙,顿时绽开了开心的笑容,看着光绪眉儿弯弯、眼儿笑笑,柔声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光绪心中温暖,回看着她,叹道:这都是你的功劳,贞儿,这次多亏了你了贞儿本是他们私下里亲昵的称呼,如今却在别人面前说出来,婉贞不由羞红了脸,同时心中一揪,一股尖锐的疼痛划过,她不禁皱了皱眉头,刻意忽略那一丝痛楚。

让太医退了下去,如今光绪已经康复,自不用再喝那苦得人死去活来的药水,但滋补调养的药却不能断,太医需重新开出药方。

这些自有钟德全去办,光绪并不放在心上,转头对婉贞说起了思考数日的事情。

贞儿,念哥儿已经快三岁了吧?他问。

婉贞一愣,点点头道:还有两个月就满了。

皇上问这话是……光绪笑了笑,说道:我记得,当我这个年纪的时候,便已经开始接受各种教育了。

所以我想,是不是也该给念哥儿找个启蒙老师了?婉贞吓了一跳。

即使念哥儿满了三岁,在前世也不过就是上幼儿园的年纪,因此她从未想过要给他找老师什么的。

如今突然听光绪提起来,心中不由有了一丝不快。

皇上,念哥儿年纪还小,即使学了什么也不会记住,无非是浪费时间罢了,还让他小小年纪就不得安宁,臣妾觉着,请老师一事,不妨过几年再说吧。

她淡淡地说道。

前世里,父母们都望子成龙、望女成凤,从小就让他们学习各种各样的知识和才艺,今天学这个、明天学那个,把原本属于孩子的童年时光压榨得一分不剩,还美其名曰为了孩子。

她也是其中的一名受害者,长大之后就曾暗中决定不论如何不会让自己的孩子重走自己的老路。

只可惜后来她还没来得及结婚生子就穿越了,自然这个心愿也就无从实现。

老天垂怜让她在这个时空拥有了自己的孩子,弥补了前世的缺陷,她自然要贯彻前世的理念,决计不肯让念哥儿的童年在学习中被一点一滴压榨殆尽。

童年应该是快乐的、无拘无束的,而不是被一堆沉重的学习负担所压垮。

光绪愣了一下,看了看婉贞的表情,联系着方才她说的话,不难发现她其实并不赞成他的提议,不由大为惊讶。

念哥儿是她的孩子,她不是应该期望他望子成龙吗?从小开始,给他请最好的老师,接受最好的教育,将来才能够成为精英中的精英,大清王朝的领导者。

这是为了念哥儿好啊不过他却没把这番想法说出来。

以他对婉贞的了解,她最是讨厌别人为她或她的孩子决定好一切,如此反对必然其来有自,因此只是平静地陈述道:那你觉着该怎么样才好?要知道念哥儿那么聪明的孩子,应该早日启蒙才不会浪费了他的天赋,孩子要从小培养起,这点你不能不承认吧?婉贞又是一愣,对这番话倒是无法辩驳。

念哥儿的天资如何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也明白孩童时期是一个人最重要的学习时期,耽搁不得,但让那么小的孩子就去接受正统教育?不,她还是坚决反对第二百七十一章 教育第二百七十二章 痛悟皇上,虽然孩子的教育要从小抓起,但臣妾敢问皇上,您小时候便开始接受皇子教育,那您的童年过得如何呢?可还开心?可还满意?可还有着孩子应有的快乐无忧?婉贞说着,并未有什么激烈的言辞,只是就事论事。

光绪一听,不由愣住了。

从小,他就被灌输了自己是大清王朝接替人的思想,懂事开始便在为这一目的而奋斗着,几乎……应该说完全没有所谓的童年时光啊别的孩子还在地上打滚的时候,他已经开始启蒙教育;别的孩子在玩游戏的时候,他已经在学四书五经;别的孩子在快乐玩耍的时候,他却只能在这高高的宫墙里,默默学着如何做一个合格的帝王……蓦地,他明白婉贞的意思了,不禁眯了眯眼,看向她:但是念哥儿是我唯一的儿子,是将来要继承大清基业的人,他不能跟其他孩子混为一谈。

婉贞也不生气,只是微微抿嘴笑着,说道:臣妾并不是要干涉皇上的决定,只不过这皇子教育,等他长大点儿再做也不迟啊难不成晚个这么两三年,念哥儿就要成为纨绔子弟了么?再说了,皇上当初不是答应过臣妾吗?决不会勉强念哥儿去做什么的。

光绪一滞,没有反驳的理由。

当初是他答应不勉强他们母子,君无戏言,如今自然做不出食言而肥的事情来,只得有些气闷地看着她,说道:那你待如何?难道还要让念哥儿这般继续戏耍下去,什么都不学、什么都不懂吗?婉贞看得心里一甜。

这个男人啊,他本是一国之君,若是铁了心要念哥儿进学,强制颁下皇令的话,她也无可奈何不是?可他如今却宁愿自个儿气苦,也不曾说过半句强迫的话呢不禁伸过手去,拉住他的,她温柔笑道:皇上别担心,臣妾自有主张,断不会误了念哥儿的。

按照后世的做法,孩子七岁之前,都应该上幼儿园的啊幼儿园的教育并不算太高强度,在玩耍中教给孩子一些最基本的知识,为上小学打好基础。

她本就准备效仿这一做法。

光绪并不知道她的打算,但心中气闷在这温言软语的抚慰下,神奇地转眼便消失了。

他反握住她的手,嘴边漾起一抹宠溺的笑容,有些无奈地说道:你呀……两人心手相连,这个话题就此揭过。

小小的意见分歧以光绪的退让结束,这令婉贞既感到欣慰甜蜜,却又有几分愧疚怅然。

接下来的话……她犹豫再三,终于还是带着几分惴惴,吞吞吐吐地说道:皇上……如今您的病情已经好了很多,臣妾……臣妾琢磨着,是不是……是不是该出宫了?话音刚落,便觉得一股尖锐的疼痛从胸**发出来,心上仿佛被人狠狠划了一刀,痛彻心扉。

为何会这般痛苦?是因为……他么?光绪则在一瞬间煞白了脸颊,一颗心仿佛被人狠狠捏住,再也透不过气来,更别提那剜心的痛楚。

脸色大变,他的手上爆发出从未有过的力量,紧紧握住她的,差点连骨头都要捏碎了,惶然叫道:你……你不是已经决定……眼里翻动着泪花,她抬首看他,语带哽咽地说道:臣妾……只不过是允诺在皇上病好之前,会一直守在宫里。

如今他病好了,她也该走了啊可是……知道会很痛苦,却不知竟会如此痛彻心扉,似乎连呼吸都要被夺去,难道,她已经对他……光绪的身子摇晃了几下,猛地站起身来,一把将她抱进怀里,声音变得无比嘶哑,怒吼道:不准我不准不准你离开我身边皇上……她的泪珠潸然而下。

留在宫里?她要用什么名义呢?她毕竟还是他弟弟的妻子啊如今更是个寡妇,却明目张胆住进了大伯的后宫,世间之人会怎么看、怎么说?之前要照顾生病的光绪,多少有点名义上的遮挡,如今他的病好了,就连最后那一点借口都消失殆尽,她如何还能死皮赖脸地留下?她的泪熨烫了他的心,令他那被撕开了一条大口的心得以稍加安慰——她应该也是不愿意离开的吧?是吧?仿佛求证似的,他炽热的双唇吻上她的,嘴唇、鼻子、眼睛……印下无数个密密麻麻的吻,替她吻干了泪珠,抚平了心中的伤痛。

不要离开我,贞儿,你也爱着我的,不是么?他喃喃地说着,带着几分求证、几分惶然,恨不得能将整颗心都掏出来奉送到她手里。

爱?婉贞头上轰的一声,整个人都愣住了。

是爱吗?因为爱,所以不愿离开,因为爱,所以才会心痛吗?载涛死后,原以为已经枯竭的心,如今又爱上别人了吗?那个人竟然还是他的哥哥眼前一阵眩晕,她不知该如何描述心中的感觉,羞涩?还是愧疚?心虚?还是甜蜜?她的心无法承受那么多,脸色一阵苍白,脚一软,整个人都向下滑去。

贞儿光绪大吃一惊,赶紧抱住了她,让她靠在自己怀中,然后坐回了炕席上。

贞儿,你怎么了?不要吓我啊他惶急地大叫道。

婉贞却只是大口大口喘息着,为自己方才的发现而心惊不已,脑子里乱糟糟的,不知该如何收拾这纷乱的心绪。

忽然,钟德全快步走了进来,看着光绪,脸色有几分苍白,眼中蕴含着惊慌,叫了一声:皇上。

下去光绪头也不抬,全副心神都放在了怀里的人儿身上,不管发生了什么,一概都不想知道、不想理会可是……皇上,奴才有要事禀报。

钟德全又如何看不到婉贞现在这副虚弱的样子?但方才他在外面听到的事情……现下也顾不得福晋怎么样了这件事必须马上处理啊光绪听到了他声音中的惊恐,终于把全部倾注在婉贞身上的注意力稍微分出了一些,看着他沉声问道:什么事?钟德全跟了他那么多年,经历了那么多风风雨雨,又有什么事能够令他如此失态?这……话到嘴边,钟德全反倒又迟疑起来。

这事不是小事,而且事关皇家的颜面、皇帝的尊严,这……该怎么说?光绪不由得怒了。

如今正值婉贞的去留关键之际,天知道他有多害怕一不小心就会再次失去她若是真有什么重要的事也就罢了,可这钟德全如今杵在这里,欲言又止,存心耽搁他的时间么?怒哼了一声,不悦之意溢于言表,钟德全听了,顿时一个哆嗦,知道此时皇帝心情不好,不敢再迟疑,急忙说道:启禀皇上,方才奴才在外面听到……听到……听到什么?光绪怒道。

钟德全一咬牙,将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如实道出。

原来方才他送了太医离开,正转回来,却忽然听到两个小太监在一旁嚼舌根子。

本来呢,宫里是非八卦多,太监、宫女们经常聚集在一块儿东家长西家短的,并不出奇,但坏就坏在他随意这么一听,却听到一个天大的丑闻本来光绪的后宫凋零,只有一后一妃两名嫔妃,可以说是相当冷清的,但也有个好处,就是好管理基本上,本朝后宫除了前些年曾经有过珍妃的祸事,后面便一直很是平静,反正皇帝也不喜欢皇后和瑾妃,她们就算想争宠也没机会,倒也相安无事。

所有人都以为她们这一辈子都会这么过去了,没想到到了如今这份上,居然还能生出问题来那两个小太监所议论的,正是瞧见有人深夜进出瑾妃寝宫,看那身形背影,赫然是个男人钟德全当时就傻了,半晌没能回过神来。

但当他一恢复了神智,第一件事便是将两个小太监严加看守起来,然后赶紧一溜烟儿跑来向光绪禀报。

听了这番话,光绪也愣住了。

如果两个小太监所言属实,确实有男人夜会瑾妃,那便是yin乱宫廷的大罪啊虽然光绪已经许久未曾临幸瑾妃,但她毕竟是皇帝的女人,就算终生再不获圣宠也不可能再嫁,更别说偷汉子了光绪的身体在瞬间绷紧,面色转眼便变得铁青,婉贞伏在他的怀中,自然感到了他的变化,赶紧坐起身来,担忧地看着他,叫道:皇上光绪咬紧牙关,眼中燃烧着怒火,只觉得心中冷得像冰,却又怒火中烧,差点发狂。

好在婉贞的一声呼唤令他神智一清,深深吸了口气,眼神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几乎是从牙齿缝里迸出了声音:彻查喳。

钟德全不敢多话,即使是他此刻也不敢直面帝王的怒火,急忙转身走了出去。

光绪这彻查的命令一下,若是没有此事也就罢了,万一事情属实,那瑾妃会有怎样的下场?他激灵灵打了个冷颤,不敢再想下去第二百七十二章 痛悟第二百七十三章 抓捕光绪脸色铁青,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

婉贞很是担忧地看着他,方才两人之间的争端此刻都不算什么了,没有人再去提及。

虽然不是男人,但婉贞可以体会那种被人背叛的痛苦。

尤其是光绪这样的君王,眼里更是容不得一点沙子。

他早年被慈禧囚禁,历尽人间悲苦,憋屈地过了那么多年,心性本就有些扭曲。

尽管后来遇到了婉贞而不再变得偏激,但在某些方面依旧是相当执拗的,前半生被人背叛,后半生自然不容许任何人再对他做同样的事情。

但谁知如今竟然又发生了这种事,可想而知会给他带来多大的打击、多深的痛苦。

轻轻叹了口气,她走到他身边,无言地抱住他的头,让他伏在自己怀中。

他浑身一震,猛地回抱住她,力气那么大,几乎就要把她的腰给勒断了她顿时觉得有些呼吸困难,但却一言不发,将他抱得更紧了。

就这样,两人相互拥抱着,从彼此身上汲取着动力。

尤其是光绪,在婉贞身上奶香和清香交杂的馨香萦绕下,感受着从心爱的人身上传递过来的无言的抚慰和支持,终于,慢慢地,心情平静了下来。

心平静了,却仍旧不舍得离开她的怀抱,但婉贞却还是能感受到他的放松,心里松了口气,这才缓缓开口道:皇上,这事儿如今只不过是个流言罢了,是否是真的还不一定,何必为此气坏了身子?你且放宽心,等调查结果出来了以后再做主张也不迟啊。

光绪把头埋在她怀里,闷闷地说道:我也知道,可……婉贞再叹了口气,岔开了话题,说道:皇上,今儿个散步的时间到了,咱们出去走走吧。

光绪也不再是当日不知如何处理自身情绪的毛头小子,闻言深深吸了口气,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她的怀抱,抬起头来,点了点头道:走吧。

两人相携走出了养心殿,沿着宫中道路缓缓走着,再次陷入了一片沉默。

看着光绪心事重重的样子,婉贞自不会再在这个时候提起离开这样刺激性的话题,就只是默默地陪着他,一步又一步,用自己的方式分担着他的痛苦和愤怒,给予他无言的安慰……而此时,钟德全得了光绪的旨意,快步来到神武门外禁军的驻地。

正在此处值守的禁军副统领哈托齐一愣,立刻迎上前来,恭声道:钟公公,今儿个怎么有空来这里?快快请进说着将钟德全迎进房去。

钟德全阴沉着脸,一言不发,看在哈托齐眼里,不由心中一惊。

究竟是什么事能够令平日喜怒不形于色的钟德全如此表情?进了屋子,钟德全示意一众小太监和禁军士兵全都守在门外,只留下自己和哈托齐两人,然后沉声道:哈托齐,现如今你什么都不必问,马上点齐一营兵马跟我走哈托齐心中一震。

他也曾参与七年前那场震动朝廷的大变革,又在官场中摸爬滚打多年,一听便知必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但出动禁军?他迟疑了一下,恭敬地说道:钟公公,调集人马是很简单的事,但……末将斗胆,敢问您可有皇上手谕?钟德全一愣,这才发现自己紧张过度居然忘了出示信物,急忙将光绪赐予的腰牌拿出来,道:此事乃是皇上亲自下旨,你赶紧去办。

哈托齐验看了牌子,确认无误,立刻说道:末将立刻去办。

末将也是照章办事,冒犯之处,还望钟公公海涵。

钟德全此时哪有心情跟他纠缠,赶紧挥了挥手让他去办事。

这还是第一次在光绪帝的后宫中发生丑闻,从未有过类似的经历,就连他这久经考验的人都一时之间乱了手脚。

不得不说,哈托齐的本事还是有的,不一会儿工夫就按照要求集合了一营人马。

钟德全依旧阴沉着脸,只简简单单说了三个字:跟我来。

便率先向着后宫走去。

一路上,迎面遇见三三两两的宫人,见一对气势汹汹的禁军在钟德全的带领下疾步走来,无不心中惶恐,瑟缩着蹲在墙角,惶恐地看着如狼似虎的士兵们走过自己身前。

而那些经历过七年前那场变故的老人们,更是吓得脸色苍白,有一种大难临头的预感。

钟德全带领着禁军们,一路来到瑾妃的宫室,一挥手,便将这座宫室团团包围起来。

正欲往御膳房去拿瑾妃要喝的莲子羹,贴身宫女情儿一走到门口,便被迎面而来的禁军们堵住了。

他们将这宫里所有的宫女太监都赶进了门内,同时闯进了宫殿,在每个出入的地方都派了人驻守,眨眼的功夫就将这座宫殿封锁得密不透风,几乎到了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的境地。

情儿吓得脸色苍白,脚都软了,连滚带爬地冲回了瑾妃的寝宫,一路呼喊着:主子主子不好了正在喝茶的瑾妃手一震,停下了动作,看着吓得面无人色的贴身宫女,皱眉问道:怎么回事?情儿结结巴巴地说道:主……主子,钟……钟公公带……带人把咱……咱们这儿给……围起来了瑾妃心底一沉,还未来得及答话,就见钟德全带着几个小太监以及哈托齐,大步走了进来。

眼光在屋里逡巡了一圈,一眼便看到坐在椅子上的瑾妃,于是走了过去,躬身说道:瑾妃娘娘,奴才奉皇上之命,要对娘娘这宫里做点检查,冒犯了。

瑾妃心中一紧,似乎明白了点什么,脸上的血色在刹那间便消失得一干二净。

钟……钟公公,不知……本宫这宫里有什么好查的?她强作镇定,却难掩声音中的颤抖,问道。

钟德全看了她一眼。

他这一辈子见人见得多了,什么人问心无愧、什么人心中有鬼,一眼便知。

如今见到瑾妃这副模样,当下便明白这宫中的传言并不是空穴来风,顿时心中又是一沉。

近几日,有人看见宫中有陌生人出没,怕是有胆大包天的小贼在宫里头为非作歹。

皇上对此甚为愤怒,因此吩咐奴才彻查。

他淡淡地说道。

既知道瑾妃有可能真的偷了人,钟德全的声音神态也就不客气起来。

他一辈子都对光绪忠心耿耿,对他来说没有什么比皇帝更重要的了,而她——小小的瑾妃竟敢给皇帝戴绿帽子?罪无可恕瑾妃眼前一黑,哪里还不明白自己干的好事已经被揭发了?手一挥,桌上的茶杯便被她扫落了地上,呛啷一声摔成碎片,就如她的心,碎落了一地。

情儿最是知道她的事情的,闻言也顿时吓瘫在地上,浑身抖得像筛子,再也无法站起来。

哈托齐在一旁听着,默默看着,心中不由有几分疑惑。

刚听说宫中有盗贼出没,他第一反应就是一身冷汗。

要知道禁军负有护卫宫廷的职责,若是真的让盗贼溜了进来,也就是禁军的失职,那是要掉脑袋的但随即他便发现事有蹊跷了。

若真是有盗贼在宫中肆虐,不去找禁军彻查、展开全紫禁城的大搜索行动,单单跑到这瑾妃的宫里来做什么?再看看瑾妃及其贴身宫女的反应,正是那种犯了重罪、自知无可幸免的表情,不禁疑惑更深。

不过他也是大风大雨过来的人,自不会在这种时候插什么嘴。

不管皇帝想要做什么,若是不想让底下人知道,那底下人就最好不要自作聪明,免得惹祸上身。

钟德全看着这主仆俩,眼中毫不掩饰地露出鄙夷之意,对瑾妃说道:娘娘,既然此处有盗贼出没,怕是会对娘娘不利。

奴才奉旨,请您到另外一处安全的地方去暂避,您请跟奴才来吧。

没有征询、没有尊敬,只是传达一个明确的命令——必须离开瑾妃浑身颤抖着,脸色煞白,缓缓站起身来。

在她做出那出轨之事时,其实便已预料到了今天的结局,只是没想到竟然会来得如此之快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支撑着自己,心中一片冰凉。

并不奢望皇帝能够放她一马,毕竟是个男人都不会容许别人给自己带绿帽子,更遑论一国之君了只是可惜这得来不易的快乐,毕竟是昙花一现、黄粱一梦,这么快就要梦醒了啊钟德全看着她脸上那似笑非笑的表情,不由觉得有几分讶异,竟陡然生出几分同情之意来。

摇了摇头,把这莫名其妙的感觉抛出心中,他对身后的小太监说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去扶着娘娘?两个小太监急忙跑上前去,一左一右扶住了瑾妃,但其实名为搀扶,实则禁锢,两人发力,便架着已经无力行走的瑾妃,快步走了出去。

而至于那已经吓得瘫坐在地、小便失禁的情儿,钟德全居高临下瞥了她一眼,只淡淡说道:带走立刻又有两名小太监走上前去,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拖出了殿中。

可怜这小宫女本就被吓破了胆,此时更是眼前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处理完了瑾妃主仆,钟德全冷漠地扫视了其他的宫人们一眼。

瑾妃宫里的下人们多多少少都知道些自己主子的丑事的,此时见钟德全的眼光扫来,无不心惊胆颤,也不知是谁开头,呼啦啦顿时跪下去了一片。

钟德全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屑,转头看着哈托齐道:这宫里的人都要看好了,不能走漏了一个。

明白么?哈托齐忙躬身道:末将明白,钟公公请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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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透:小光筒子终于把小婉筒子吃了……咔咔+++++瑾妃被囚禁起来,其他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那个胆小的宫女情儿,因为太过恐惧而小便失禁,钟德全只得命人给她换了条裤子,这才提到眼前来审讯。

谁知这小宫女虽然胆小,却出乎意料的忠心,无论怎么威逼利诱,死活也不肯说出那奸夫是谁。

瑾妃虽然偷人,却也知道这是掉脑袋的事情,因此每次都会把人支得远远的,除了贴身宫女情儿以外,没人知道那奸夫的真正身份。

到头来,钟德全审遍了她宫里的大小太监宫女,却只查得出瑾妃确实与人有染,至于那狗胆包天敢给皇帝戴绿帽子的人则始终查不出来。

听了钟德全的报告,光绪怒火中烧,啪的一声将手里的茶杯摔了个粉碎,猛然起身,怒道:查就算把那些狗奴才都打死了,也要给朕查出那个奸夫来钟德全还从未见过如此暴怒的皇帝,连他都忍不住打了个冷颤,缩了缩脖子,唯唯诺诺道:奴才遵旨,奴才这就去办然后赶紧退了出去。

迈出房门,他耳边隐约传来婉贞柔和的劝说声,不禁抹了一把冷汗,对这位福晋又增添了几分佩服——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够始终如一陪在皇帝身边,她的胆子不可谓不大啊房里,婉贞确实正在劝着光绪,胆子大吗?其实未必只是她却有着光绪无论如何也不会伤害自己的笃定啊……皇上,事已至此,您生气也是于事无补的,切莫因此而气坏了身子,不值得啊她努力劝说着,一边心惊胆战地观察着光绪的脸色。

他的大病才刚好些,别又因此复发了才好。

光绪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一阵黑,大口大口喘着气,显见是气得不轻。

看着他的脸色,婉贞急忙扶着他在炕上坐下,生怕一个不小心撅了过去可怎么办?光绪此时却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无暇顾及身边人的感受。

回想起自己的一生,少时被慈禧挟持,成为她手下的傀儡,大了又被禁锢,连自己的爱人都保护不了,好不容易遇到婉贞,并在她和兄弟们的帮助下重夺政权,却又摊上羸弱的国势,焦头烂额。

心爱的女人离他而去,如今好不容易回到他身边,他有名有份的妻子却又给他戴了绿帽子他到底做错了什么?老天爷要这样一直惩罚他?心,仿佛沉在深不见底的深渊,眼前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

他呆滞仿若雕像的神情吓坏了婉贞,拼命摇动着他的身子,呼唤着,眼泪都快要出来了。

怎么办?怎么办?难道他受打击过度,就此自闭了心门么?他不知身边人的焦虑,然而渐渐地,飘渺之中隐隐约约传来一个声音,皇上、皇上,一声比一声接近,一声比一声清晰。

是谁?是谁在叫他?为何那个声音如此熟悉,如此……令人眷恋?近乎本能地,他想要找到那个声音,想要接近那个说话的人,仿佛接近了他就能从这漆黑空旷的地方出去,他想要光、他想要温暖、他想要……他想要的究竟是什么?皇上皇上你醒醒啊声音越来越强。

是了,是了啊他想起来了那个他最爱的人儿,那个他用尽全部的生命去爱的人儿,历经磨难终于回到了自己身边,他要的就是她啊他的眼前忽然又看到了光亮,一个人影从模糊到清晰,美丽温柔的小脸,腮边挂着晶莹剔透的泪花,一双明眸大眼在泪水的浸润下闪闪发亮,那忧心焦虑的神情,是真心为他担心着原来……原来她就是他的光明,她就是他的温暖他的……婉贞猛地伸出手,紧紧抱住她,把头埋在她的怀中,让她的味道包围着他,心中的深渊迅速消失,整个人似乎又有了脚踏实地的感觉,他很开心、很满足。

不论何时、不论何地,她都陪在他的身边啊一滴男儿的眼泪,从眼角滑落。

皇上……声音戛然而止,怀中传来的湿意,那是什么?会是他的泪吗?心中顿时就像被利刃生生划开了一道血淋林的大口,鲜血汩汩而出,痛彻心扉。

她紧紧回抱住他,发现自己愿意做任何事情,只要能稍微消减他的痛苦,分担他的悲伤。

原来,原来她已经爱他那样深了啊或许,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她便已经爱上了他,只是自己却没有发觉,反而仗着他对她的爱,深深伤害着他。

因为笃定,因为知道他对她的爱足以包容她所做的一切,哪怕那会让他痛不欲生今天,她突然明白了,明白了自己曾做过怎样的事,给他带来过多大的伤害,其实,从本质上,她与瑾妃又有什么不同?泪如雨下,她抱紧了怀里的男人,心痛如绞。

六爷,对不起,对不起她曾经想过要为他守节的,可是如今,这个男人需要她,需要她的抚慰。

她已经欠了他太多,伤了他太深,她必须回报、必须偿还这笔情债,用她自己六爷,对不起,对不起若有来生,她必定做牛做马,向他赎罪可是现在……她抬起他的头,毫不迟疑,用最虔诚的心态,献上自己的红唇。

轰的一声,他的脑子里似乎爆炸了。

她从未向他主动献吻过,这迟来的温存仿佛一枚炸弹,瞬间便将他的理智轰杀殆尽,只剩下内心最深处的渴望,几乎已经烙印在灵魂中的向往,他……爱她他……要她反客为主,他将她的头重重压下,饥渴的双唇贪婪地索取着她的美好,想要吻遍她的每一寸肌肤,想要在她的每一个角落都刻下自己的痕迹,想要拥有全部的她,无论是身、还是心双双滚落在炕席上,肢体交缠,却比不上心灵交汇之万一。

他重重吮吸着她的唇,汲取着她的甜蜜,左手紧紧抱着她的腰,右手却已经抚上她胸前的柔软,轻揉慢捏,直到隔着衣物也能感觉出掌心里那尖尖的突起。

下身的炽热紧紧抵住她的幽谷,狂热的欲望叫嚣着,渴望得到释放。

禁欲已久的身子禁不起半点**,这样的香艳已经给了他太多的刺激,他好想、好想狠狠地占有她,占有她的身体、她的心、她的灵魂,让她在他的身下哭泣,吟哦出人生最动听的声音,永远、永远跟他成为一体灵活的手指挑开胸前的纽扣,玫红色的肚兜下雪白细腻的肌肤一瞬间映入眼帘,他的双眼立刻红了,呼吸急促,仿佛一匹饿了许久的狼终于找到可口的美食。

紧小的肚兜遮不住胸前的高耸,边上露出来那两堆雪峰散发着诱人的香味,顶上高高的突起令他几乎丧失了理智,近乎本能地,他隔着肚兜,一口包住了一边的突起,手却从另一边的肚兜底下伸进去,将她的浑圆一手掌握。

啊……同样久旷的身子敏感到了极点,轻轻的碰触便足以带来巨大的快感,她半眯着眼,嘴唇半启,令人热血沸腾的呻吟声充满了诱惑,足以将人的理智烧成碎片然而这一声听在他耳中,却仿佛一道惊雷,反倒将他的理智唤醒了一点。

他猛地停下了手,从她的胸前抬起头来,眼,依旧通红,喘息,依然急促,但却再也没有动作,灼热的眼神艰难地从她的胸前缓缓掠过,那诱人的**、雪白的肌肤、美丽的脸颊、迷离的双眸。

骤然失去了他的抚慰,体内熊熊燃烧的烈火却一点都不见熄灭,她觉得自己快要被烧死了,心底仿佛有个大洞,需要有什么来填满。

再次发出一声似乎要穿透灵魂的呻吟,她难受地动了动身子,渴望被抚摸,渴望被填满贞儿……他的喉结上下动了动,似乎已经恢复了些灵智,嘶哑的声音饱含着欲望,眼中却流露着深情,用尽全身的力气压制住躁动的血液,他只希望她得到快乐,而不是因为某些原因而作出的牺牲。

贞儿,你确定么?你真的愿意?他低声问着,自己也不知道心跳得有多快,一瞬间甚至屏住了呼吸,就像是等待被定刑的囚犯,在这刹那,他的生死,掌握在她的手里她微微睁大了眼睛,水眸中带着泪,在迷离的眼神中注入情意,贝齿轻轻咬住下唇,露出娇羞的神态。

她不知道自己的这副表情有多大威力,他的喉咙突然溢出一丝呻吟,下身的灼热更加坚硬如铁、热情似火。

她敏感地感觉到了,知道这个男人正为她情动,心情突然变得很好。

低垂的眼帘遮住了一闪而逝的顽皮,她伸出手,轻柔但却坚定地握住那灼热的尘根。

哦……他发出一声像是享受、又像是叹息的吟哦,欲望如出闸的猛虎,再也无人可以阻拦。

她已经用实际行动回答了不是?站起身子,他一把抱起了她,快步走向床榻。

即使yu火中烧,他仍然记得,他们的第一次,不能在炕席这种地方草率完成,他,一定会给她最好的……第二百七十五章自白纤长白皙的手指,缓缓从如玉凝脂的肌肤上划过,细腻精致的娇躯仿若毫无瑕疵的晶莹玉石,封峦叠起的曲线勾勒出引人犯罪的无限风光,旁边,幽深的眼眸凝练深沉,倾注在身旁娇小的人儿身上,手指一路向上,最终停留在丰润殷红的柔唇,轻轻摩挲。

犹记这张小嘴里的甜蜜,他的眼眸不由又暗沉了几分,因为反复吮吸而变得有些肿胀的唇瓣散发出诱人的光泽,无法遏制心中的渴望,他俯下身,再次攫取了那双柔软,轻轻啃噬,恨不得将她拆解入腹、吃得干干净净才好。

唇上的酥麻惊醒了沉睡的人儿,喉间溢出一声破碎的呻吟:嗯……他气息不稳地缓缓离开了她的唇,最后还恋恋不忘地轻轻舔了一下可口的唇瓣,引得她又是一声惊呼,明亮的大眼睁开来,正好迎上他包含欲望的深幽眼神,愣了一秒钟,顿时想起了现在的处境。

皇……皇上……她的脸唰的一声红了,细如蚊呐地叫了一声,忍不住瑟缩了一下,整个人都在被子里缩成了一团。

光绪的眼里泛起了笑意,不顾她轻微的挣扎将她抱进怀里,大手隔着棉被轻轻抚上她的背,让她伏在自己怀中,不含暧昧,只有温馨。

贞儿……我的贞儿……他满足地轻轻呢喃着,终于终于完完全全得到了她啊不管是身,还是心,终于都完完全全属于他了啊耳边萦绕着那一声声动情的呼唤,婉贞的心都醉了,不知不觉放松了心情,静静趴伏在他胸前,心中是久未有过的宁静与甜蜜。

沉稳的心跳一声声传进她的耳中,她微微笑了,看着他不复早些时候的愤怒和悲伤,心中大大松了口气。

谁也不愿说话,打破这一室的宁静。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外面钟德全的声音说道:皇上,福晋,奴才有要事禀报。

光绪皱了皱眉头,很是有些不满钟德全的不解风情,倒是婉贞轻轻笑了起来,仰起头道:皇上,起来吧。

明亮的眼眸纯真中带着娇媚,这个成婚多年且育有一子的女人竟然还保有着如春闺少女般的清纯,却又不失**的丰盈魅惑,仿佛仙与妖的综合体,让人看一眼就沉醉其中,再也无法自拔。

他的小腹一紧,熟悉的欲望再次勃发,眼神一闪,一个翻身便将她压在身下,再次狠狠地吻上她的唇。

良久,唇分,他的欲望紧紧抵在她的腿间,她惊喘了一声,被他吻得昏昏沉沉的大脑一清,赶紧伸出手抵在他的胸前。

皇上,不要她有些慌乱,几年不曾滋润的身子突然受到暴风雨般的冲击,已经有些受不了了啊努力想着借口,她说,钟公公还在外面等着。

光绪将她的惊慌尽收眼底,有些懊恼地嘀咕了一声,然后便将头埋在她的颈间,一动不动,静静地等待欲望的消褪。

等了许久,他的呼吸终于慢慢平缓下来,半支起身子,看着她苦笑了一下,道:你这个磨人的妖精她顿时又羞又窘,脸红到了脖子根,讷讷地说道:皇上,如今青天白日的……到了晚上……他眼光一闪,嘴角微微勾起,俯在她的耳边说道:晚上定不饶你哄的一声,婉贞几乎全身都要烧起来了,于是又缩成了一团,似乎打定主意这辈子都不要再抬起头来了。

他低沉地笑着,胸膛微微震动,紧紧抱了一下她,这才翻身坐起来,朗声道:进来伺候吧。

门吱呀一声打开来,钟德全和喜烟带着笑意,眉眼弯弯地走了进来,各自服侍各自的主子穿衣净身。

光绪心情很好,一身的神清气爽,穿上龙袍之后,显得愈发的精神了而婉贞也并不矫情,除了有些酸软无力,倒是坦然得很。

既然这是自己做出的决定,那就没什么好遮遮掩掩的,坦坦荡荡、问心无愧,又何必在乎别人的看法?况且,她在宫里住了那么久,所有人其实早就将她看作了光绪的女人,此时也不过是坐实了这件事情而已,又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穿戴整齐,钟德全偷偷瞟了一眼,看见光绪的情绪还不错,这才小心翼翼地说道:启禀皇上,禁军副统领覃纪求见。

他来做什么?光绪皱了皱眉头,转头看见婉贞也已穿戴完毕,一身的雍容华贵、丽质天成,立刻又展开了笑容,向她伸出了手。

婉贞微微一笑,将手放进他的掌心里,被他的大手紧紧包住,顿时一股暖流在胸中流淌,刹那间润湿了眼眸。

他拉着她,两人携手走出房间,喜烟在后看着,忍不住擦了擦眼角,然后带着欣慰的笑容,快步跟上。

来到正殿,只见一个四旬左右的精壮汉子跪在殿中,身上并未穿着官服,眉清目秀的脸上透着刚毅,将斯文和勇武成功糅合在一起,看得婉贞心中不由自主叫了一声好。

光绪在龙椅上坐下,拉着她便要她一起就坐,她却如何敢?不由轻轻挣扎起来。

然而他却不容她退缩,执着地拉住了她的手,丝毫不放松。

她恳求的眼神看向他,却敌不过他眼中的坚持,无声的拉锯战中,她华丽的败下,深深叹了口气,无奈地在他身边坐下。

他顿时眉开眼笑起来。

钟德全含笑看着两人之间的小动作,心头也是久未有过的轻松。

眼睛扫过仍旧跪在地上的覃纪,终于想起来还有正事,赶紧干咳了一声,提醒还沉浸在蜜糖中的两人,然后说道:覃副统领,皇上已经来了,你可有何事参奏?一句话将光绪和婉贞的注意力拉了回来,他们凝目看向跪在眼前的男人。

覃纪一脸平静,说话的声音也不大,但却充满了无所畏惧的气概,说出的话是那样的坦然,心怀坦荡。

罪臣特来向皇上请罪。

他说,掷地有声。

光绪不由愕然,跟婉贞对视了一眼,问道:覃卿家何罪之有?婉贞则心中一跳,隐隐约约把握了点什么,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只听覃纪开门见山地说道:回皇上的话,罪臣便是与瑾妃娘娘私通之人。

所有人都愣住了。

没人想到他们苦苦追查的事情竟会以这样的方式水落石出,也是因为覃纪实在太过坦然了,以至于没人敢相信他说的是真的。

光绪愣了半晌。

按理说找到了那个奸夫,他该愤怒、或是该松口气的,但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下,却只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心中除了不可思议以外,再没有其他的想法。

覃纪,你可知道你方才说了什么?这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你必须为自己说过的话负责,明白吗?。

光绪说道,神色严峻。

覃纪头也不抬,朗声说道:罪臣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罪臣便是与瑾妃娘娘私通之人,自知罪无可恕,特来向皇上自首。

光绪紧紧地盯着他,眸中神色急剧变幻,脸色黑沉下来,良久,方森森地问道:为何?为何要这么做?覃纪的回答没有丝毫迟疑,一字一句将在心中盘亘多时的话语清晰说出:罪臣与瑾妃娘娘两情相悦,不顾君臣之礼做出违反伦常的事情,罪臣有罪,但无悔。

然罪臣辜负了皇上的栽培,辜负了圣恩,却是不可饶恕之大罪,况此事并不全错在瑾妃娘娘,罪臣若是置身事外,必将追悔终生。

因此,反复思量之下,唯有向皇上自首一途,方能无愧于心。

求皇上责罚说完,他的神色一松,竟有种解脱般的快感。

光绪则是随着他的话语,脸色越来越沉,眼神越来越深,暴风雨在他的眼中集结,怒火从心底深处翻滚而上。

无愧于心?你勾引朕的嫔妃、辜负朕的信任,居然还敢说什么无愧于心?他猛地站起身来,冲上前狠狠一脚踢出,将覃纪重重踢倒在地上,气得脸色发白又变青。

覃纪一声不吭,也不曾抵挡,只是默默承受着光绪的怒气。

婉贞吓了一跳,赶紧上前抓住光绪的手,连声劝道:皇上,你冷静点儿。

覃副统领的话不过是一面之词,咱们可不能就凭这一面之词妄下结论。

不如去把瑾妃娘娘找来,两厢对质,弄明白事情真相之后再做计较吧。

光绪强压下心中的怒火,知道婉贞说得有理,愠怒地点了点头道:也好。

钟德全奴才在。

钟德全急忙上前道。

去把瑾妃给朕带出来光绪怒道。

奴才遵旨。

钟德全赶紧转身就走。

等等婉贞叫住了他,说道,还是把皇后娘娘一起请来比较好吧?。

她看向光绪。

不论如何皇后总是名义上的后宫主宰,如今既然要对嫔妃审讯,怎么着都该让她在一旁看着才对。

光绪眼神复杂地看了她一眼,说道:照福晋的意思去办吧。

钟德全得了旨意,赶紧向外走去。

第二百七十六章无悔虽然瑾妃偷人的事情被揭发了,但并未宣扬出去,因此只不过将她软禁在一处偏殿的耳房里,并没有押下大牢。

不一时的工夫,她便被带到了养心殿,光绪的面前。

自从事发以来,她倒是一直都显得很镇定。

反正这罪名已经罪无可恕了,再怎么惊慌失措也是于事无补,反倒给了人做贼心虚的感觉。

确实,她背着光绪偷人乃是十恶不赦的大罪,但她却从未因此后悔过。

光绪之前有珍妃,现在有婉贞,从来就不曾在她身上花过半点心思。

以前她还曾有过幻想,也寄望过珍妃不在了他会注意到自己,并且为之努力过、奋斗过,但最后她绝望地发现,这一切不过只是场镜花水月。

不论是珍妃、还是婉贞,都是她可望而不可即的人,无论怎样努力,她永远都赢不了她们于是她心死了,人生也变得一片灰白,每日里浑浑噩噩只是等死。

她自知聪慧比不过婉贞,毅力及不上皇后,皇后那看似软弱的性子,其实最是锲而不舍,直到现在仍然不曾放弃。

但她已经累了、倦了,再不想在这上面多费什么心神,这一辈子,注定困在这高高的宫墙中,孤寂老去,默默消亡。

这……便是后宫女子的最终结局吧然而,没想到的是,偶然的机会让她见到了他,那个真正将她放在眼里的人。

她不曾尝过**女爱的滋味,他给了;她不曾被人放在心上,他放了。

且不论他对她究竟有几分真心,但至少,他曾经认真地看过她、在乎过她,这就够了这辈子,能够尝到男女之爱,能够感到被人重视的感觉,她真心地觉得,值了因此,即使如今事情败露,即使面临身败名裂的下场,她——无悔,她——无惧这辈子,她从未这般镇定且坦然过在几个孔武有力的太监控制下,她缓缓走进养心殿里,心中无阴也无晴。

他们看管得如此严密,是怕她逃走吗?可惜她很清楚自己的本事,除了当一只笼中鸟外便再没有其他的能耐,逃出宫去也是个饿死的结局,更何况早已有了视死如归的准备,她不会逃的。

但是,她挺直了脊背,心中没有半丝的愧疚。

名义上是皇帝的妃子,可他碰她的次数两只手就能数过来,他又何曾真的将她当妻子来对待?她不过是个守活寡的可怜女人罢了。

这样的他,有什么资格来指责她偷人?而她又为什么要为这个无情的男人感到愧疚?嘴角微微上扬,甚至带着一丝微笑,她昂然走了进去,眼里带着讥诮。

然而,蓦地,那个背对着门的身影映入眼帘,她终究忍不住浑身一颤,那分淡然和从容的表情突然龟裂了,再也无法保持心绪的宁静。

他……他怎会在这儿?难道……难道是他也被揭发了?这个念头闪过,她只觉得眼前一黑。

毕竟,他们曾经那样的水**融,毕竟,她是真心的对待他从被捕开始,她就从未想过要招出他来,她已经生无可恋,又何必再拖上前程似锦的他?禁军副统领不是人人都能坐上的位置,那代表着皇帝的信任,是皇帝的近臣她,不能拖累了他但为何,即便如此,他还是被查出来了?难道,老天爷就那么地恨她,连最后的一丝仁慈都不愿给她么?一瞬间,她竟然有了万念俱灰的感觉。

婉贞自从瑾妃到来就一直默默地注视着她。

光绪已经气到了极点,眼中看到的只有背叛,心中只有愤怒,她却不一样。

从未想到如瑾妃那样低调沉默的女子竟然也会做出如此大胆的事情来,究竟是为什么?她不是放荡的女人,只是在这高高的宫墙之下,竟然还能有什么两情相悦不成?覃纪的自首让她看到了一点事情的真相,但就如她之前所说,不过是一面之词。

宫中的寂寞与绝望,她虽未曾亲身经历,却也在长期的相处中看得清清楚楚。

人性是这个宫里最稀缺的东西,谁也不敢保证原本温和柔弱的女子在这样的环境下不会变得疯狂偏执,所以她劝光绪让他们来个对质,从瑾妃一进门开始就对她仔细观察,她想看清楚她的真心,弄明白她究竟是怎么想的现在,她想她已经看到了。

瑾妃……她真的变了刚进门的时候,那种坦然和无畏,坚定的眼神,哪里是一个觉得自己做错了的人该有的?她在一瞬间把握到了瑾妃的心理,随即便叹息了。

如果不是光绪,如果瑾妃背叛的人不是她最放在心上的那个,那么她想她是会敬佩她、赞同她的一个女人,一辈子的时光不应该被封禁在一个地方,不爱她,就该放了她,既然心底容不下多一个女人,不如放她自由,人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即使是皇帝也无权剥夺。

然而,如今牵涉到的却是自己心中最牵念的人,一个被男尊女卑、三妻四妾观念牢牢困住的男人。

他专宠于她,只把心给了她一个,只是因为他爱她,全心全意,而并不是因为他有什么一夫一妻的平等观念。

在他的心里,即使不爱,他的女人也是无人可以觊觎的,而就算被他冷落,空闺一生也不能有任何反抗的心思,否则便是背叛。

所以,知道了瑾妃的事情后他才会如此勃然大怒,因为觉得被人背叛,因为觉得男人的自尊受到了极大的侮辱。

不能说他有错,也不能说瑾妃不对,他们的错只是那三生石上错牵的姻缘,注定彼此伤害,渐行渐远。

默默地叹了口气,她知道自己其实比瑾妃幸运多了。

她生命中所爱的男人都爱她,所以才不必经受这种绝望的孤寂与空虚,对瑾妃,她其实是颇为同情的。

如果可能,她很想帮一帮她,却又怕伤害了已经非常脆弱的光绪。

该怎么办呢?这厢的烦恼还未有个头绪,瑾妃已经在他们面前噗通一声跪下了,深深地磕下了头去,微微颤抖着说道:罪民参见皇上……七福晋。

当说出最后那三个字时,竟是满嘴的苦涩。

她现在并未受到任何实质的惩罚,嫔妃的称号仍在,名义上仍是婉贞的主上,但她知道,那个身份已经完全失去了作用,现在的婉贞,不论从什么角度说,都已经不是她能够企及的了光绪一言不发,方才有些平息的怒气在看到她的瞬间便又高涨了起来。

也多亏他现在怒火盈胸,无法如平常一般看透人心,否则这无论是身体上还是心理上都已经出轨的瑾妃还不气得他死去活来?冷冷哼了一声,他现在什么都不想说,如果不是还要等皇后过来,他干脆就想把这一对狗男女直接拉出午门斩首示众算了瑾妃也不曾希冀过他会有什么好脸色看,因此只是默默地跪着。

只有在眼角的余光扫到身旁跪着的那个人时,心中涌起一阵酸涩。

婉贞自是明白光绪的心思,不禁悄悄伸过了手去,拉住他的大掌。

跟心一样冰凉的手心传来丝丝温暖,光绪微微一震,那极为微弱的温暖却神奇地似乎传到了心底,稍稍解放了那颗如坠冰窟的心,整个人都不由得一暖。

眼光流转,他看向她。

微微一笑如春日化雪,融解了他心中的寒冰,他终于得到了一丝喘息的机会,心一放,似乎也没那么难受了。

安抚了暴怒的光绪,婉贞又看向并排跪着的两人。

瑾妃即使被捕也不曾供出覃纪的名字,而覃纪却不顾自身的安危前来坦然自己的过错,这两个人,或许……张了张嘴,刚想说话,却听到外面的太监大声通报道:皇后娘娘驾到——婉贞赶紧就欲站起身来,却被光绪死死拉住,一动也不能动。

无奈地看了看身旁的君王,他微合着眼帘,脸上的神色倒是平静下来,看不出任何情绪,他是已经恢复了往日的镇定还是变得更加疯狂?皇后神色淡然地走进来,目光一扫并排跪着的两人,并未多做停留,便移向了上首相依的光绪和婉贞。

本来只能皇帝就坐的地方现在多了个女人,不合规矩的,看上去却是那么的协调和自然,仿佛生来就应该是这样。

眼光向下落到他们交握的双手,她的眼睛只觉得一阵刺痛。

本是自己亲手促成的啊,也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但为何在亲眼见到的一霎那还是有一股酸涩流淌在心间?她低垂下眼帘,掩去心中的五味杂陈,缓缓上前,微微躬身,道:臣妾参见皇上。

起吧。

光绪终于开口说话了,声音古井无波,却比震怒的咆哮更加令人感到心惊胆颤。

他淡淡地说道,皇后请坐。

谢皇上。

皇后也淡然地说着,然后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对龙椅上并坐的婉贞视而不见。

她可以退让,可以成全他们,但要她对她卑躬屈膝?她做不到,即使她死婉贞有些如坐针毡的感觉,很是有些尴尬地低声说道:见过皇后娘娘。

却因为被光绪拉着无法起身,而使得这番请安的说话显得那么荒唐可笑。

皇后看了她一眼,露出一个极淡极淡的笑容,轻声说道:七福晋不必多礼。

第二百七十八章宽慰看着两人消失在眼前,光绪揉了揉额角,神色间掩不住的疲惫。

皇后心事重重,见此情景,说道:皇上,若无大事,臣妾就先告辞了。

光绪看了她一眼,点点头道:你跪安吧。

皇后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瞟了婉贞一眼,便转身而去。

于是又只剩下了光绪和婉贞两人。

今天的事情已经耗去了他太多的精力,婉贞不由心疼地看着他。

他的病才刚好,却又碰上这种事情,麻烦的事情一波接一波,让他如何能够静心休息?这样下去,铁打的人也撑不住啊她想为他分担,然,这种事情,她又能够以什么身份、神秘立场去介入呢?腰身轻轻被他抱住,肩头微微一沉,却是他将头靠在她的肩上,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贞儿,我这辈子……真的是很失败啊他叹息着。

婉贞心中一揪,却强撑着露出了笑容,问道:皇上,何出此言啊?他撇了撇嘴角,自嘲一笑,道:难道不是么?从小我就是个傀儡皇帝,后来长大了想亲政,却只落得个凄凉的下场,被人囚禁,连喜欢的女人都保不住。

后来,好不容易摆脱了傀儡的身份,却又无法实现抱负,重振我大清的雄风,反倒连累了自己的兄弟,如今更是连自己的妻子都背叛了我……这一辈子,我似乎就没什么事做成过。

听着这些话,心里沉甸甸的,婉贞不由得叹息了。

慈禧死去之前的事情且不提,可后来发生的一切却不是他能够预见的啊大清已经到了积重难返的地步,就算是圣祖爷复生怕也对此无能为力,何况是他?至于此次瑾妃的事情……人心最是复杂,就算是神怕也看不透芸芸众生心中所想吧?他不过是一介凡人,又如何能面面俱到?微微一叹,她故作开朗地戏谑道:皇上,人都说您是真龙天子,您当真以为自个儿是天之子不成?光绪愣了一下,抬起头来看她,讶然道:怎么会呢科学发展到现在,没有人会相信那种无稽之谈了吧?但不管怎么样,我确是这个国家的皇帝,这点毋庸置疑他似乎有点意识到她的意思了。

婉贞心中好笑。

果然不出所料,在科学渐渐发展的今天,就算皇帝也对那套天命神授的说法嗤之以鼻了啊她于是笑着说道:既然皇上不是天的儿子,不是神仙,那又怎么可能事事都随心所欲呢?很多事,不是皇上想要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前面的人犯的错,最终让皇上来承担责任,在臣妾看来,您已经做得很好了。

换了个人未必能做到您这样,您还有什么不满足呢?过去的毕竟已经过去,老是沉浸在过去的事情中,对您、对大清可都没有任何好处,不往前看的话,人生如何能有意义?她每说一句,他的眼神就亮了一分,等她说完,光绪的眼中已经没有了方才的颓唐和悲伤,仿佛焕发出了新的活力,感觉得到信心再次回到了他的身上,整个人都振作起来。

欣喜地露出了笑容,他紧紧抱住她,呢喃道:是啊,人不能总是沉浸在过去的事情里……贞儿,我刚刚发现,其实我并不是想象中那么失败的,不是么?我至少还有你啊他心满意足地叹息着。

婉贞微微一笑,柔顺地依偎在他怀中,不说话。

抱着怀中的佳人,从未有过的感动涌上心头,他情难自已,轻柔的吻从她的额头开始,一路向下,辗转来到她的唇,轻怜蜜意、反复吮吸,灵巧的舌头贪婪地攫取着她口中的甜蜜,两人之间的温度不断上升。

良久,两人都几乎快要窒息了,他才稍微放开了她。

睁开情欲迷蒙的双眼,眼前是同样动情了的爱人,星眸半掩,却遮不住眼中的渴望,娇嫩的红唇微微红肿,却更加散发出诱人的光泽,气息急促,脸泛潮红,柔若无骨的身子顺服在他的身下,仿佛任人采摘的蜜桃,让人见了只想一口把她吞下去,吃个干干净净。

熟悉的火焰从小腹一直延伸到心底,他的眸色深沉,这个女人啊……他真是爱惨了她了放下那些烦心的不如意,他现在只想好好品尝眼前的佳肴。

再次低下头,覆上她的唇瓣,一双大手则是一上一下,把玩着她的山丘与幽谷。

她只觉得轰的一声,一股火焰从身体的深处爆发开来。

就在这时。

额娘……念哥儿大叫着,一头闯了进来。

小阿哥……小汌子哭丧着脸,跟在念哥儿身后,看到皇帝和婉贞相拥的画面,差点就要当场哭出声来他虽年纪小,知道的事情却不少,见状哪里还不知道这两位正在做什么?却被念哥儿这么糊里糊涂给打断了,万一皇帝发起怒来,自己这颗脑袋怕是十有八九保不住了啊可他是真的拦不住念哥儿这位小祖宗啊念哥儿却不明白自己看到的是什么,只知道干爹和娘亲坐在一起、抱在一起,很亲密的样子,不由嘟起了嘴。

虽然不懂他们在做什么,他却感觉到自己被排斥了,他们好像很亲近、很亲近的样子,那念哥儿呢?他们不记得念哥儿了吗?不得不说小孩子的第六感确实是很灵的,方才情欲勃发的两人哪里还记得他这个小人儿?正在兴头上却突然被他打断,光绪和婉贞仿佛被一盆凉水兜头淋下,满腹的yu火顿时消失得干干净净,只是太突然了,以至于两人愣在当场,忘记了彼此暧昧的姿态,依然相拥着,然后便让小小念哥儿吃醋了。

干爹、额娘,你们在干什么?为什么不叫念哥儿?他小小的身子手脚并用就往两人身上爬,使劲想要钻进他们之间,这样才不会觉得自己被排斥在外。

他好喜欢、好喜欢额娘和干爹呢不管他们做什么都不能忘了念哥儿啊直到这时两人才终于醒过神来,顿时露出哭笑不得的神情。

光绪颇有深意地看了婉贞一眼,婉贞不由得脸上一红,赶紧低头把念哥儿抱进怀里,借以掩去满心的尴尬,说道:念哥儿不是跟小汌子哥哥出去玩儿了么?怎么跑回来了?念哥儿终于得到母亲的重视,心满意足地漾起了笑容,甜甜说道:念哥儿想额娘了额娘有没有想念哥儿?婉贞一愣,赶紧说道:想,额娘当然想念哥儿啊说得却有点心虚。

心中有了个光绪,为他的事情烦忧着,自然不能像以前那样全心全意都放在儿子身上,总觉得把精力分出了一部分给别人,她对念哥儿确实是有些愧疚的。

念哥儿却不知道母亲心中的矛盾,听到这样的回答很是开心,吧唧一声亲了她一下,却蓦地发现母亲脸上还没褪去的红云。

额娘,你病了吗?你的脸上好红。

他大声问道。

在他幼小的心灵里,只知道人如果生病了脸就会红红,对大人们的事情,一窍不通。

婉贞愣了一下,顿时更是羞得无地自容,唰的一声,这下不仅是脸,怕是连全身都红了光绪一直在旁看着,柔和的眼神看着婉贞与念哥儿的互动,这下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婉贞羞得紧紧抱住念哥儿,把脸埋在他的怀中,真想学那鸵鸟一辈子都不出来了念哥儿则是莫名其妙,看了看干爹,又看了看母亲,小脸上写着迷茫。

光绪好不容易忍住笑,心中却再也没有了方才的颓丧,只觉得甜蜜得想哭。

心爱的女人、可爱的孩子,多少次在梦中才能出现的场面,如今终于可以如愿以偿,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眼神一瞬间柔和似水,他轻轻摸了摸念哥儿的头,然后伸开双臂将他们母子俩都抱进自己怀中,柔声说道:念哥儿,你额娘不是病了,她只是太开心、太幸福,才会脸红红的。

念哥儿看着他,似懂非懂道:干爹,原来太开心、太幸福也会脸红红吗?。

是啊光绪捏了捏他的小鼻子,宠溺地说道,所以念哥儿现在也是脸红红的啊念哥儿愣了一会儿,然后便笑眯了眼,缩在干爹和母亲怀里,甜腻腻地说道:那以后念哥儿要跟干爹和额娘在一起,每天都脸红红的婉贞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嗔怪地瞪了光绪一眼,看他都给孩子乱说些什么啊光绪顽皮一笑,三个人抱成一团,笑着闹着,说不出的温馨甜蜜。

被这么一打岔,原来因为瑾妃等人而引起的那番伤春悲秋早就被遗忘到了九霄云外,婉贞也刻意让光绪跟念哥儿玩在一起,小孩子的童言童语最是令人开心,光绪也不得空再去烦恼其他的事情。

就这样,一天的时光匆匆过去,一转眼,便又来到了安寝时分。

第二百七十九章爱恋念哥儿玩了一天,早早就眼皮子打架,在菊月的服侍下睡觉去了。

婉贞则继续陪着光绪,吃完了饭,又下了会儿棋,便催促着他早点休息。

皇上,时候不早了,您还是早些歇着吧。

她关心地说道。

光绪的身体刚刚康复,休养更是长期的事情,经不起熬夜这么消耗。

光绪放下手中的棋子,看了她一眼,嘴角一弯。

好。

他很干脆地站起身来,却是走到婉贞身边,轻轻一带,将她带进怀中,可你也要留下,陪着我。

婉贞一愣,顿时面红耳赤,讷讷不能成言。

留下来,代表着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光绪微微一笑,附耳在她耳边,轻声问道:还记得我今儿个白天说过的话吗?。

婉贞一听,更是连耳朵都红了,一言不发,却是轻轻依偎进了他的怀里,传递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光绪虽然面上耍着无赖,心中却忐忑不安,万一婉贞真的拒绝了他,他也是无计可施的,因此他的心底其实并不像面上看上去那般淡定。

如今得到她的答复,顿时心花朵朵开放,也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一把抱起了婉贞原地转起圈来,那快乐的情绪似乎感染了每一个人,就连一旁的宫女和太监们也都忍不住掩嘴而笑。

贞儿我的贞儿他乐得几乎话都不会说了,翻来覆去就这么几句,听在婉贞耳里,只觉得好笑的同时,却又感到无比温馨。

皇上,放我下来被他转晕了头,她不得不轻轻锤打着他的肩,娇嗔着说道。

光绪这才醒过神来,停止了转圈,却还是将她紧紧抱在怀里,眷恋的吻落在她的额头、眼睛、鼻子、脸颊、嘴唇……皇上,有人……婉贞羞红了脸,微微挣扎着,心底下却是实实舍不得放开这份甜蜜的。

怕什么谁敢乱嚼舌头?光绪不满地停了下来,眼光一转,原本看热闹看得起劲的宫女和太监们急忙低下了头,眼观鼻、鼻观心,装聋作哑,视而不见。

婉贞好气又好笑地瞟了他一眼,他却痞痞一笑,低下头来方要继续,却听到外面一个宫女说道:启禀皇上,热水已经备好了。

钟德全虽然乐得眉开眼笑,但还是尽忠尽责地上前问道:皇上,您是否现在就沐浴更衣?光绪看了一眼怀中的婉贞,笑道:沐浴吧。

喳。

钟德全退了一步,等着光绪先行。

光绪一把拉住婉贞,说道:贞儿,你也来。

啊?婉贞傻了,一时不查,被他拉着就出了门,直奔浴室而去。

待两人都在浴室中站定,她这才回过神来,顿时轰的一声血气上扬,似乎连骨头都要烧起来了。

老天,光绪这把年纪的人了,怎么一兴奋起来还像个十几岁的小伙子一般冲动?这种事情他居然也做得出来她相信自己现在肯定全身都红透了,堪比熟透了的虾子,心慌意乱、脸红心跳,连连后退着说:皇……皇上,您……您快沐浴吧,我……我去找宫女来……贞儿,他一把拉住她,拉进自己的怀里圈住,耳鬓厮磨,柔声说道,别走,就我们俩,好么?婉贞久不曾经历过这番阵仗,哪里经得起这般**?他的话音方落,她便早已经软了脚,软绵绵蜷伏在他怀里,哪里还说得出什么反对的话来他扬起了嘴角,得意地一笑,然后迅速脱去了两人的衣衫,一把抱起她,一起走进宽大的浴池里。

热水漫过了他们的肩颈,熨烫着他们的肌肤,全身毛孔都舒张开来,那种舒服的感觉简直无法细数。

佳人在怀,细腻白皙的皮肤在水中荡漾,焕发出与平日截然不同的妖艳美丽,诱惑着人的眼和心,他的欲望迅速苏醒,比水温更烫的灼热顶在她的小腹,她一惊,感觉到了他的巨大。

皇……未说出口的话被他挡在口中,他覆上她的唇,反复吮吸、极尽诱惑。

本就已经沦陷的她自然抵挡不了多久,不一会儿便全身瘫软了下来,靠在他的怀里,星目迷蒙,呼吸急促,只能无力地任由他的手在她身上处处点燃火焰。

贞儿,你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吗?。

他的黑眸凝视着她的,仿佛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她却能感觉到里面荡漾的全都是爱,毫无掩饰的真心的爱心中暖暖的,身上也渐渐有了力气,她抬起藕臂,主动贴上他的身子。

也许是此时此刻的情欲作祟,在这赤luo相对的时刻,他们也卸下了心中所有的防备,将自己的一切都毫不遮掩地展现在对方面前,所谓交心,不外如是。

一双妙目中波光粼粼,倒映着他的影子,她的眼睛晶亮,心却已经醉了。

双手环上他的颈子,献上炽热的红唇,胸前的红樱桃在他的身上轻轻摩擦着,无形的火花四溅,他的喉间忍不住溢出一声低沉的嘶吼,难耐地一把回抱住她,立刻抢过了主动,那么大的力气,似乎要将她整个揉进他的身体里,从此再不分开。

缠绵、拥吻、互相抚摸,两人的体温节节升高,他的欲望之源再也无法忍耐,抬起她的腿,狠狠一个冲刺,他进入她的身体,便像孤独的旅者终于回到了温暖的家中,整颗心都安定下来,不再彷徨无依,不再患得患失,他是真真切切地拥有着她从未有过的满足感油然而生,将他的心填得满满的。

感觉到他的分身停留在她体内,却像是僵住了一般动也不动。

她的头脑昏沉沉的,已经无法进行有效的思考,只能遵循着人类的本能,想要得到纾解、得到释放,忍不住轻轻扭动着身躯,渴求着更多,嘴里发出无意识的呢喃。

这个小小的动作成为了最后的催化剂,他浑身一震,深深吸了口气,便再也难以抑制地大力耸动起来。

喘息、冲刺、四肢交缠,将满满的爱意凝聚在交汇之处,浓浓地、密密地,送进她的体内深处。

这一晚,他们从浴室到床上,明明不是初经人事的少男少女,却爆发出难以想象的热情,一遍又一遍,互相抚慰着、彼此交融着,全心全意奉献出自己,仿佛要耗尽最后一分力气似的相互交缠……直至筋疲力尽。

全身都湿淋淋的,好像刚刚从水里捞起来一样,四肢连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婉贞只觉得头晕眼花,趴在光绪的胸口,不住喘息,有种剧烈运动后的眩晕。

光绪毕竟是男人,稍好一些,吩咐钟德全重新准备了热水,直接抬进了他们房里,然后抱着婉贞再次跨进了浴盆,清洗激情后的痕迹。

婉贞慢慢喘过气来,脑子里渐渐回想起方才的那场疯狂的痴缠,不由汗颜。

她从不知道,原来自己也是可以这样热情,这样……肆无忌惮的难以想象自己为何会这般癫狂,她有些羞涩,却又有些甜蜜地躺在他的怀里,他的大手正轻轻为她按摩着酸疼的肌肤,不含情欲,只有沁人心脾的温柔,他是把她当成了手心里的宝,爱不释手、细心呵护。

她何德何能,能够得到他如此的眷顾头轻轻靠在他的颈窝里,静静分享着这宁静温馨的时刻,忽然,听到他在她耳边轻声说道:以后,该让念哥儿改口叫我皇阿玛了吧?。

她明媚的眼波流转,落在他的脸上,红唇微翘,轻轻吐出一个字:不。

他一愣,脱口反问:为什么?念哥儿的父亲是七爷,是载涛,我不会让他叫别的男人阿玛。

她轻笑着说。

他的心冷了下去,一瞬间,竟然不知方才的热情缠绵究竟是真是假若是假的,为何感觉会那么真实?而若是真的,她却为何仍然要将他拒之门外?难道,他真的就永远、永远走不进她的心么?身边人的僵硬和悲伤刹那间传递到她的心底,她又爱又怜,急忙伸手抚上他的脸颊,眼对眼、心对心,凝视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念哥儿永远是七爷的孩子,以后,自然会有你的孩子来叫你皇阿玛。

这样不好吗?。

他的脑子花了足足半分钟的时间才消化掉她这句话的含义,顿时,那双有些黯然的眼眸焕发出令人难以逼视的神采,他紧紧抱住她,带着三分狂喜、三分惊讶、三分甜蜜,难以置信地问道:你是说……你会给我生孩子?我们自己的孩子?她的身子早已红透,满心的羞涩,却仍旧坚定地,看着他点了点头。

霎时间,他的眼前模糊了,心中明明高兴得就快要飞起来,眼里却偏偏一片酸涩。

抱着她,把头埋在她的怀中,他的声音哽咽,几乎全身都在颤抖着:谢谢你……贞儿,谢谢这个坚强而又脆弱、高傲却又自卑的男人啊叫她怎能不爱、怎能不怜?无言地抱紧了他,她闭上眼,泪珠从眼角滚落,心中却在无声地祈祷着:七爷,你看到了么?看到了吧?我这样……应该可以的吧?毕竟,你和他,都是我最心爱的人啊……第二百八十章召回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从窗外洒进来,将屋里的一切都笼罩上淡淡的金黄。

纱帐之下、锦被之中,相拥而卧的人儿交颈缠绵,一片宁静甜蜜的气息。

眼帘微微掀动了几下,光绪猛地睁开眼来,心头一慌。

昨晚,他梦见了从未见过的美好,他的婉贞柔顺地依偎在他怀中,任他为所欲为,绽放开全部的身心只为他,甜蜜地点着头说她要给他生孩子……心都疼了啊她不会知道他多少次从这样甜蜜的梦境中醒来,却在一室的凄清中冷却了心情,任由一个人的孤寂和冰冷啃噬着他的内心……黯然叹息着,他偏过头,突然,愣住了。

眼前的人儿……难道,不是做梦?昨晚的一幕幕又回到他的脑海,是了,是了啊那不是做梦,真的不是做梦他的婉贞,他全心全意爱着的婉贞,真的把自己交给了他啊心,颤抖着,飞扬着,忍不住轻轻伸出手,抚摸着她的脸颊。

从指尖传来柔软和温暖,她……是真的呢宁静的呼吸有点紊乱,她不满地挥了挥手,像赶苍蝇一样赶了赶,嘟哝了两声估计是在咒骂着这个不让自己好好睡的家伙,娇憨的模样,像极了一只可爱的波斯猫,再是张牙舞爪也不掩与生俱来的妖冶和魅惑。

他低沉地笑了,看见她的眼袋上清晰的两个大黑眼圈,还有这副困倦疲惫的神态,看来,昨晚上的需索无度真的是累坏了她啊慢慢的幸福洋溢在心间,还有男人特有的满足与自豪,他看着眼前酣睡的女子,眼光从她的脸一路下滑,滑落她的肚子,眼中的颜色瞬间加深。

她说她要给他生孩子的啊经过了昨晚,是否已经有一个小生命进驻了那神圣的乐园、神秘的生命发祥地?脑子里幻想着她怀着自己孩儿的模样,他竟有些迫不及待起来,真的、真的很想看看,当她怀上他的孩子的时候,会是怎样的妖媚入骨?缓缓起身,走到门前才轻声叫道:钟德全。

奴才在……呃原本习惯性扯开尖细的嗓子说话的钟德全被他一瞪,半截话头就这么吞进了肚子里。

被光绪脸上恼怒的表情吓了一跳,他赶紧扯出一抹谄媚的笑容,巴结地说道,皇上,您醒了只管叫奴才就是,怎的自个儿就爬起来了?奴才该死,奴才这就服侍您更衣嘘光绪恼怒地看了他一眼,压低了声音道,别吵着了贞儿,出去穿衣吧。

钟德全这才恍然大悟。

他就说嘛,怎么皇帝一早起来就是这副臭脸?难道福晋昨儿晚上服侍得不好?敢情人不是在生佳人的气,而是自己不会做事送上门去被训啊不过,能够看到皇帝和福晋走到今天,就算被骂死也值得了他眨了眨眼睛,眨掉眼中的泪意,看着皇帝道:奴才该死奴才遵旨万岁爷请随奴才来。

两人来到偏殿里,钟德全这才命两个小宫女送来了龙袍,穿好衣服,洗脸净手,然后才是早饭时间。

光绪咬了一口清爽细腻的菜包子,觉得味道还不错,于是吩咐道:让御膳房多做几个这种包子,给福……给贞儿温着,等她醒来吃。

钟德全急忙应了一声,然后便差了小太监去御膳房传旨。

等光绪吃完,他服侍着漱了口、擦了手,这才小心翼翼地又问道:万岁爷,如今福晋已经……那以后宫里的人该怎么称呼?这一应吃穿用度又该如何对待?方才皇帝的那一番迟疑和用词他可都停在耳里。

以前的时候福晋还只是个福晋,也就罢了,可如今既然已经成了皇帝的女人,那就该好好斟酌斟酌,不能再像以前那样糊里糊涂过着,乱七八糟侍奉着,万一出了什么差错,那岂不冤枉?光绪想了想,知道以婉贞的性子,最是讨厌别人替她做任何决定,若是她自己愿了,不用多费唇舌也能达到目的,可若是她自己不愿,那不论使出什么手段,越是强硬就越会将她推得远远儿的。

张了张嘴,他正要说话,却见一个小太监匆匆跑进来,跪拜道:启禀皇上,醇亲王、多罗郡王在外求见。

他便把到口的话咽了下去,点点头道:宣。

小太监又跑了出去,钟德全看了看皇帝,不再说话。

等了一会儿,只见载沣和载洵身着官袍匆匆走来,在光绪面前一甩箭袖,跪拜道:臣弟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

光绪淡淡地说道。

两人站起身来,额头上还有隐约的汗珠,可见是多么着急赶过来的。

兄弟俩叫换了个眼色,都不知道皇帝这么十万火急将他们找来究竟是为什么?光绪似乎已经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一言不发。

载沣和载洵自然也不敢打扰,只得在一旁静静等待着。

他们可是一收到皇帝的命令就丢下手里的事情马不停蹄赶回来,至今也不知发生了何事。

难不成皇帝把他们叫回来就是为了罚站的?如果真是那样……他们也只有认了啊光绪却是真的有些神思恍惚。

叫他们两人回来乃是昨日一怒之下做出的决定,本意是为了好好惩治一番那两个奸夫yin妇。

但今天一觉醒来,他却觉得自己的心态已经变了,重惩的话语再也说不出来,愤怒的念头似乎也没那么强烈了。

那么,叫他们回来做什么?这个问题该如何结局?沉默了半晌,他终于打破了沉寂,缓缓说道:朕要换掉禁军副统领覃纪,你们有没有什么好人选推荐?载沣和载洵一愣。

禁军一向被视为皇帝安危的最后一道防线,禁军统领的任命非常重要,等于是将皇帝的身家性命交给了别人,不能不慎重。

但,这件事情虽然重要,却也没到那种十万火急的程度吧?且不说还有一位副统领,不是还有一个正的在吗?相比之下,一个副统领的撤换并不是什么太过严重的事情了,值得让他们放下一切赶过来吗?再说了,好端端的为何无缘无故要撤换亲信?两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载沣出头,问道:皇上,敢问为何要撤换覃纪?如果他没记错的话,皇帝对这个人应该还算是欣赏的吧?光绪微合着眼睛,眼皮子都没抬一下,仿佛在聊天气一样说道:他与瑾妃私通,秽乱宫庭。

载沣和载洵顿时齐齐倒抽了一口凉气。

怎会发生这样的事?覃纪此人他们是知道的,很有些本事,人也长得周正,看上去很是踏实的一个人,怎会做出这样不知轻重的事来?况且,如果这是真的,为何光绪的表情会如此镇定?仿佛被戴了绿帽子的人不是他似的,那么平静自若载洵轻轻呼了口气,小心翼翼地问道:皇上……不知此事可曾查实了?光绪终于瞄了他一眼,然后说道:瑾妃和他已经当场认罪了。

那一眼看得载洵浑身发冷,再听到这话的内容更是觉得通体冰寒。

他不敢再怀疑此事的真实性,但却仍旧迷惑于光绪的态度,为何竟会如此平静?载沣深深吸了口气,强压下心中的震惊,缓缓说道:覃纪身为禁军副统领,却辜负皇上的信任,做出此等天理不容的事情来,臣恳请皇上从严惩处,以儆效尤若要严惩,不仅是覃纪,连瑾妃也要被拖累。

可载沣却连一个字都没提到她,甚至根本就没想起她,可见在这几兄弟的心中,瑾妃也就比那路人甲乙丙丁好不了多少。

光绪微微皱了皱眉头,道:此事朕自有定断,尔等无须担心。

眼下要紧的是,要赶紧重新任命一个禁军副统领,以免出了乱子。

载洵强迫自己集中起精神来,想了想道:皇上,臣弟以为,此事不能着急。

忙中容易出错,尤其是在现在这种时候,皇上身边的人更是需要谨慎,否则万一弄不好让奸细混了进来,那就不仅是禁军出乱子的事了,更加会危及皇上的安危。

臣弟想,必须慎重对待,不宜在此仓促下结论。

载沣忙道:老六说得对,皇上,臣弟附议。

光绪本就被载洵说得有些动摇,如今再听载沣这么附和,便也歇了一定要马上找到人选的心思。

况且这本就是他仓促间匆忙找来应付的话题,其实并不着急要办,便也就这么算了。

看了看两人,被他一怒之下匆匆忙忙叫来,却一点事都没做,不由心中升起一丝歉疚,放缓了声调说道:好了,没什么事了,你们跪安吧。

回去好好休息休息,不必急着手上的差事。

这是变相地给他们放假了。

两人又是面面相觑,只觉得今日这皇帝实在怪异之极。

载沣忍不住躬身说道:臣弟多谢皇上体恤虽然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但臣弟恳请皇上以龙体为重,切不可因那两个寡廉鲜耻的小人而气坏了身子,让天下苍生担心。

明明一眼就能看到他如今的状态,哪里有什么担心、生气的样子?这番做作无非是为了想解开心中疑惑,光绪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同样一脸迷惑的载洵,默默叹了口气。

你们放心吧。

朕如今已经冷静下来了,不会有什么事的。

他说道。

载沣和载洵更加奇怪了。

光绪年轻的时候脾气便不好,后来虽然历经劫难,心机变得深沉,脾气也学会了收敛,但没理由发生这种事情却那么快便平息下来的。

光绪没那么好的脾气和自制力,那么究竟是为何会有这样的情形?光绪看着他们,嘴角一弯,干脆直截了当问道:你们是不是觉得朕如今的平静很是奇怪?第二百八十一章放手载沣和载洵吓了一跳,赶紧摇头道:不不不,臣弟不敢。

臣弟只是担心皇上的龙体罢了。

光绪眼神深邃地看着他们,缓缓说道:朕也不瞒你们。

在昨天之前,朕确实是非常的愤怒,把你们叫回来也是为了商量此事。

不过现在,朕是真的已经冷静了,也不那么生气了,你们无需担心。

载沣和载洵对视了一眼。

光绪为何会在一夜之间改变了心意?他是天子,是大清的主宰,能够对他的想法和决定产生影响的人并不多,数来数去一只手就能数完。

肯定不是他们兄弟了,那么可以选择的人选更加稀少,难道……两人心中不约而同闪过一个名字,随即便心头一震。

皇上……载洵只觉得口中干涩无比,嗓音黯哑,似乎有许多话想说,却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光绪看着两人的表情。

兄弟连心,他自是知道他们在想些什么,微微垂下眼帘,但旋又睁开,看着他们,沉着坚定地说道:婉贞已经是朕的人了。

不是炫耀,不是宣告,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心中所想终于被确认,载沣和载洵蓦然心中一紧,一股淡淡的酸涩流淌在心中。

虽然早已有了这样的心理准备,但这件事情真的发生了,他们却还是觉得有些难受。

早在得知婉贞自愿住进宫中照顾皇帝的时候开始,他们就预料到会变成这样了,婉贞虽然看上去世故成熟,其实内心里最是柔软,对他们兄弟几个,她一向都是另眼相看的。

更何况她跟皇帝本就有过一段,如今载涛已逝的情况下更是容易重新陷落,此乃人之常情,实在用不着太大惊小怪。

况且,她能够再次敞开心扉爱人,他们是求之不得的啊不愿看着她悲伤,不愿看着她消沉,不愿看着她关闭自己的心门一辈子孤孤单单,不论是谁,能够让她重展笑颜就是好的。

如今,她能够与皇帝复合,也是不错的啊……强压下心中淡淡的惆怅,载沣拱了拱手,由衷说道:臣弟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一直在默默观察着他们表情的光绪,此时终于长长舒了口气,紧锁的眉头伸展开来,语气淡淡的,心中却暖暖的,和声道:因为她,所以朕才能够那么快平静下来。

只要有她,其他的……都不重要了啊载洵嘴唇蠕动了几下,最终黯然一叹,躬身说道:皇上,您与婉贞历经波折,如今能够终成眷属,臣弟自是高兴不已的。

只是……婉贞是个值得人全心去爱的好女人,臣弟斗胆,恳请皇上多加怜惜,好好待她。

这话已经显得有些愈矩了光绪心中默默一叹。

虽未明说,但同是爱着婉贞的男人,他一眼便可看出载沣和载洵的心思,也不知婉贞在他们兄弟身上下了什么咒语,竟然让爱新觉罗家的男人们一个个都为她倾倒。

看了看载洵,他微微皱了皱眉头。

虽然载洵是他的弟弟,但也是他的臣子、他的情敌,这样的言辞听在耳中自然有些不是滋味儿。

但他却可以理解载洵此刻的心情,因此正色说道:这话,我只说一次。

婉贞对我来说就是我的全部,我绝不会在好不容易得到她以后再让她伤心难过,我会用一辈子好好去爱她。

载沣和载洵不约而同地笑了。

能够从光绪嘴里听到这样的话,真的是非常难得了,他们心知肚明,虽然难受,但也……只能这样了不论如何,他们总是一家人,同为爱着婉贞的男人,他们已经过了年少轻狂的时候。

爱一个人并不意味着只能独占,只要婉贞过得好,他们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再说他们自己的事自己知道,相对于各有妻子儿女的他们来说,光绪确实是婉贞最好的人选。

话题到此为止,男人们的默契已经足够,载沣和载洵向光绪告辞而出,难得偷到这么一个假期,不好好休息一下就太对不起自己了光绪站起身来,一言不发往后面走去。

钟德全也不说话,识趣地跟在后面。

他们在前面说了这半天话,婉贞却还在睡着没有醒来。

光绪爱怜地看了她半晌,静静地离开了,他每日有一个时辰的办公时间,是答应了婉贞的。

他不会让婉贞生气、担心,即便她睡着也要践行承诺,更何况趁现在把要处理的事情处理好,等她醒来之后才可以尽情陪着她啊于是他便快快乐乐上班去了。

婉贞是在念哥儿的声音中醒来的。

额娘还没起来吗?念哥儿要额娘奶声奶气的念哥儿在外面吵着、闹着,菊月就快要制不住这位小祖宗了婉贞对孩子的声音敏感无比,猛地便惊醒过来,坐起身,恍恍惚惚地问道:念哥儿来了?喜烟挑开帘子走进来,看着婉贞欣喜地说道:主子,您醒了?小阿哥来了一会儿了,吵着要见您,可皇上吩咐了要让您好好休息,所以奴婢们没敢让他进来。

皇上?婉贞昏沉沉的脑子花了两分钟的时间来搞清楚状况,随即,昨晚的放肆和狂野猛地跳进脑海,她的脸唰的一声红了个透,蓦然发现此刻自身居然身无寸缕,顿时羞得无地自容,急忙一把拉起了棉被盖在自己身上,恨不得找个地洞一头钻下去算了喜烟看着她的娇态,抿嘴偷笑着,很是开心地说道:主子,您要不要沐浴更衣一下?还是先请小阿哥进来?不,不要婉贞吓了一跳,下意识惊叫道,先别让他进来……我洗个澡吧。

昨晚上光绪似乎要将这些年禁欲的邪火全都发泄出来似的,要了她一遍又一遍,洗了两次澡都是白搭,此刻身上还是粘糊糊的。

房间里欢愉的味道仍未消散,这个时候让念哥儿进来,她会羞死喜烟会意地笑笑,赶紧吩咐粗使宫女端来了澡盆和热水。

婉贞在她的搀扶下下了床,动一动便觉得浑身酸痛,可见昨晚有多激烈了自从载涛死后,她便一直守节,三年来未曾有过任何的欢爱,自然也经不起整晚的大加笞罚。

不过她这会儿的心态倒是好了很多,既然事情已经做了,就无谓学那些女人矫揉做作。

对于自己的决定,她并不后悔,爱便是爱了,人生苦短,能够抓紧时间跟所爱的人在一起,惜取眼前人才是最重要的,何必为了世俗的眼光而让自己受委屈?或许在别人眼里她是个不知羞耻的**,但对她来说,心之所向,便是她栖息的地方。

热水熨烫着肌肤,身上的酸疼顿时消失了大半,只是颈上、胸前那些草莓似的红点却不易消除,作为昨晚疯狂的证据,看得几个侍奉的宫女忍不住脸红心跳。

她微微闭上眼睛养神,却听到念哥儿又在外面闹了起来,叫嚷着:额娘念哥儿要跟额娘在一起额娘不要念哥儿了吗?。

带着哭腔的童音听得她心里酸酸涨涨的。

这几日因为瑾妃的事情,她忙着安抚光绪,对念哥儿确实是有些疏于照料,所以他才会这么急切想找母亲。

心头一阵愧疚,她急忙扬声叫道:菊月,把念哥儿带进来吧。

不一会儿的功夫,门推开来,一个小小的身影冲了进来,大声叫道:额娘额娘额娘在这儿。

她急忙坐起身子,笑着说道。

额娘在洗白白吗?。

念哥儿歪着脑袋看着她,好奇地问道,天还亮亮的,额娘为什么就在洗白白呢?在他幼小的心灵里,洗白白那是天黑以后、睡觉以前才做的事儿啊婉贞不由得一阵汗颜,该怎么解释自己因为昨晚弄得浑身上下汗湿黏腻,所以才会大白天的洗澡呢?不过显然念哥儿并不打算追根究底。

他好久没跟额娘一块儿洗白白了,于是高兴地伸开小手,叫道:额娘,额娘,念哥儿要跟你一起洗白白婉贞哑然失笑,这才想起小孩儿毕竟是贪玩的,用不着给他解释什么,只要能跟他一起玩就万事大吉了。

点点头,她对后面跟进来的菊月说道:抱他进来吧。

菊月抿嘴笑着,偷偷瞟了一眼婉贞身上的红痕。

她服侍婉贞和载涛多年,自然知道那些红痕都是怎么来的,心中倒并没有太多的想法。

她跟在婉贞身边东奔西走,眼界本就比一般的女人宽阔,更何况婉贞已经为载涛守孝三年,如今能够找到第二春,她除了高兴,并没有什么负面的感觉。

给念哥儿脱掉身上的小衣裤,她抱起他放进婉贞的怀里。

念哥儿终于找到了母亲,很是开心地黏着她亲亲抱抱,然后快乐地玩着水,母子俩打打闹闹,弄得一地上全是水花。

玩了许久,婉贞觉得水温渐渐亮了,怕念哥儿会感冒,赶紧叫来了喜烟和菊月,抱着念哥儿从水里出来,擦干了水珠,穿上衣服。

刚走出浴室,却听到小太监说道:启禀福晋,皇后娘娘来了,等了您多时了。

第二百八十二章说情婉贞不由一愣,随即淡淡地说道知道了,我马上就来。

说完,又转头对菊月说道,你且带着念哥儿去换衣服,然后出去玩吧。

菊月还未说话,已经晓事了的念哥儿却抢先又叫又嚷了起来不要不要念哥儿要额娘额娘抱抱小身子扭得像麻花,加上如今已经有了一定的体重,菊月竟是抱他不住,差点便给摔下来。

婉贞吓出了一身冷汗,急忙一个箭步冲上去接住他,跟菊月合力才算抱住了这位小祖宗。

偏偏孩子小,不懂事,还以为大人们跟他闹着玩儿呢,乐得呵呵直笑,抱紧了母亲不肯松手。

婉贞奈地看着他,就这皮样可如何去见皇后?于是只得哄着他说道好了好了,念哥儿乖,跟菊月姑姑去换件衣服好不好?穿上漂漂亮亮的衣服,额娘带你去玩儿。

好念哥儿点着头,大声回答,不虞有诈,反身抱着菊月就嚷着快走快走。

婉贞松了口气,给菊月使了个眼色,随即转身去穿了一件回字纹遍地锦褂,套了一件织锦缎亮粉色滚边小背心,戴上简单的旗头,便转去接待皇后去了。

却说皇后来到永寿宫,这里自从住进了婉贞之后,宫女太监来来往往,更有大把珍稀精致的摆设源源不断搬进来,照明面上看,竟是比她的钟粹宫还要热闹富贵了许多,不由有些暗自神伤。

只是,自从她决意让婉贞进宫来的时候就早已预料到了此事,如今只不过猜测成真罢了,倒也并没有太大的冲击。

坐在椅子上,手里意识地绞着手绢,想到此来的目的,她不禁有几分感伤、几分自嘲。

沉浸在的思绪中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听一阵脚步声传来,她猛地惊醒,然后便看见婉贞快步走了进来。

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吉祥。

婉贞一见她,就忙不迭行礼道。

愣愣地看着婉贞,她不由有了几分愣怔。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觉,婉贞近来是愈发的光彩照人了肌肤粉嫩光泽,眼神明亮活泼,神采奕奕,妩媚动人,很难让人相信她居然是一个已经生了孩子,将近三十岁的女人对照起的苍老衰败,年龄并不比她大多少,却似乎比她老了十岁,这样的比对怎不让人黯然神伤?默默叹了口气,她倾身扶起了婉贞,笑着说道你看看你,咱们又不是外人,何必如此多礼?婉贞歉然一笑,道方才给念哥儿洗澡,孩子调皮,耽搁了许多时间,劳娘娘久等,真是不好意思皇后笑道哪里,本宫也不过坐了一小会儿而已,算不上久等。

念哥儿怎么了?怎的这个时候洗澡?婉贞脸上一红,却是说道也没什么,只是调皮摔在了地上,身上脏了,索性给他洗洗。

皇后也没追究,只是说道念哥儿好动,这也是难免的。

男孩子多摔摔没关系,这才能长得健康。

这话说得有些轻率,本身内容没,却不适用于念哥儿这个特殊的存在。

若是一般的小孩儿也就罢了,但念哥儿毕竟是光绪的养子,未来的皇帝,一举一动都应该着力培养,更不容许轻易磕磕碰碰,伤了身子。

按理说,皇后是不该说出这等不负责任的话来的。

婉贞忍不住惊讶地挑了挑眉,看了看皇后的眼神,发现她有些神不守舍,于是了然地笑笑,将皇后让到上座,陪了末座,然后问道娘娘此来,不知有何要事啊?皇后看着她,有些飘忽地笑了笑,随即便整了整神色,说道婉贞,咱们姐妹相交多年,本宫也就不跟你客套了。

今儿个本宫来,就是想问问你,瑾妃妹妹的事情,皇上可说了要如何处置?婉贞心中一个咯噔,神色也严肃了几分,道回娘娘的话,这事儿……皇上还没给出个定论。

难道昨天一晚直到今天,皇上就一句话没说皇后不由惊讶地问道。

婉贞脸上又是一红。

昨儿个到今天,她跟光绪貌似谁都没有时间去想瑾妃的事情,折腾了几乎整晚不说,今儿个早上到现在,她连光绪的面都没见到呢,又何谈交流?摇了摇头,她有几分羞涩地说道没有……不过皇上后来似乎已经没那么生气了,我想,事情应该会有所转机才对。

皇后看着她的表情,忽然领悟到了点儿什么,顿时心中一痛。

不过她很快就将这种情绪隐去了,刻意让忽略这股心痛,将注意力集中在瑾妃的事情上,皱着眉头说道婉贞,瑾妃妹妹与本宫相处多年,说实话,她的性子本宫还是知道几分的。

这次八成是被那覃纪花言巧语骗了才会做出这等伤风败俗的事情来,她的本性还是很好的。

你与皇上一向亲近,能不能在皇上面前多替她美言几句,放过她这次?婉贞确实是有点吃惊了。

在她的印象中,皇后是个心眼儿多、骄傲且善妒的女人,自私自利的性子决定了她论做什么都是以的利益为优先考量的,这次却居然会为瑾妃说项,这实在是太出人意料了不过想想她与瑾妃这么多年都相依相伴过来了,两人之间感情深厚,会有这般举动其实也并不是什么太过稀奇的事儿,毕竟皇后也是人,也有着人的七情六欲,总有那么一两个人是会让她在一定程度上付出真心的,例如光绪,例如瑾妃。

但她的这个理由却有些过火了。

在婉贞看来,覃纪和瑾妃绝不是逢场作戏这么简单。

刚开始瑾妃死活不肯招出奸夫的名字,后来覃纪却主动前来认罪,难道他不知道这是罪诛九族的大罪吗?显然不是他是为了瑾妃来的。

而后来两人在光绪面前的那番互相袒护更是坚定了她的看法,这两个人,不论最初的原因是什么,至少现在,确实是互相爱慕着的。

不用皇后说,她也会努力去帮他们,所以才会想尽了法子来平息光绪的怒气。

她相信光绪,虽然瑾妃让他丢脸了,但他并不是个铁血心肠的人,覃纪一向尽忠职守,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瑾妃更是跟他有着多年的夫妻情分,虽然没什么感情,但到底曾经是夫妻,他也不会把事情做绝了。

只要光绪能够恢复冷静,相信保住两人的性命还是没有问题的。

于是她笑了笑,对皇后说道娘娘不必担心,皇上只不过是一时生气罢了。

等他气过了,自然会秉公论断,不论是覃副统领还是瑾妃娘娘,都曾是他的身边人,他不会太过严厉的。

皇后自然没有她的那番信心,但此时此刻除了相信她以外又能怎么样呢?闻言不得不强笑了一下,点点头道你说得对,是本宫思虑不周了。

但不管怎样,你是在皇上面前说得上话的,看在我们姐妹相识多年,你得要帮帮她才好,至不济,保住她的性命啊婉贞微微叹了口气,道娘娘这是关心则乱啊您与瑾妃娘娘互相关照,相处得久了,自是感情深厚的。

瑾妃娘娘也是个苦命人,能够帮到她的话,我义不容辞,娘娘就放心吧。

皇后凄然一笑。

自从珍妃去了以后,她和瑾妃同时被光绪所厌,少了后宫中的争风吃醋,两人倒像是相依为命一般,感情不可谓不深。

本来此次应该是她们共享成功的喜悦的,却没想到居然东窗事发,让她顾不得欣喜的成功,反倒为此伤透了脑筋。

皇后不说话,婉贞便也不好搅她的沉思,房里一时间陷入了沉默之中。

忽地,只听外面传来通报声皇上驾到——两人急忙站起身来。

皇后毕竟是名义上的正室,紧走几步站在前面,婉贞也不争抢,规规矩矩跟在后面,两人齐声跪拜道参见皇上。

光绪兴冲冲走进门来,本想好好抱一抱婉贞以解这几个时辰的相思之苦,没想到一进门第一个看到的却是皇后,顿时一愣,身形一顿。

皇后?你怎会在此?他讶然问道。

皇后滞了一下,心中暗暗叫苦。

没想到皇帝会这么早回来,他不是一向一办起公来就废寝忘食的吗?所以她才会大着胆子跑来找婉贞求情。

但若是让皇帝知道了她是来为瑾妃求情的,她好不容易才在皇帝心中好一点儿的印象怕不又得被落谷底了正在踌躇中,却听婉贞笑着说道回皇上的话,娘娘是来看望念哥儿的。

她知道皇后不愿开罪了光绪,必定不会说出真实的来意。

但若要说她是来看望的,未免太过虚伪,毕竟平日里都是去见她,怎么瑾妃一出事她就巴巴儿地反过来跑来见呢?是人都会察觉其中的猫腻了索性把缘由栽给念哥儿,反正他年纪小,什么都不懂。

光绪狐疑的眼光在两人身上游移着,有点阴霾。

若是皇后是来给婉贞穿小鞋的,那他绝不容忍。

但看来看去,婉贞脸上并没有任何怪异之处,便也只得歇了心思,转头问道念哥儿呢?怎么不见?婉贞笑着说道这不刚给他洗了澡么?还在穿衣服呢,娘娘都还没见着。

第二百八十三章 处置光绪心中诧异,不知为何大白天的却要洗澡,不过当着皇后的面儿,却也并没有问出来,只是说道:若是洗好了就带他出来吧,难得皇后来看他,朕也好久不见他了呢。

婉贞抿嘴笑道:皇上不是昨日才见过吗?却仍旧命人去接念哥儿过来。

菊月得了消息,赶紧抱了念哥儿出来。

这时他已经换上了一身月白色的小褂子,腰上系着金丝腰带,衬托着白白胖胖的身子,显得很是憨态可掬。

但那双骨碌碌转来转去的大眼睛却出卖了他的本性,一见就是个调皮捣蛋的小子额娘念哥儿第一眼看见的还是母亲,张开了手就要抱抱。

婉贞笑着接过他来,然而入手的重量却令她的胳膊一沉,顿时有些勉强——这小子再这么长下去,她可就抱不起来了忽然手上一轻,却是光绪伸出大手,一把捞走了念哥儿,笑着说道:念哥儿长大了,额娘抱不动了,干爹抱如何?念哥儿丝毫不惧,咯咯笑着抱住光绪的颈项,干爹、干爹地叫个不停,直叫得光绪龙颜大悦、喜笑颜开。

皇后在一旁看着,这其乐融融的一家三口,不禁黯然了心神,眸中的光芒暗淡下来。

婉贞本是笑看着光绪爷儿俩的,不经意间眼光一扫看见了她的神情,顿时心中升起一股怪异的滋味儿,像是怜悯,又像是愧疚,无法细述。

她轻轻接过了念哥儿,抱到皇后面前,对念哥儿说道:还不快叫干娘。

干娘好念哥儿大声说道,丝毫知道不害怕或是羞怯。

皇后绽开了一丝笑容。

这么可爱的孩子,怕是没有人抵挡得住他的笑脸攻势吧?欣喜地抱过了孩子,她一边逗弄着一边说道:念哥儿最近过得好不好啊?开不开心?好开心念哥儿使劲点着头说道。

在他幼小的心灵里,这些日子最喜欢的额娘和干爹都在身边,还有好多哥哥姐姐陪他玩儿,而且能够去的地方也多得多了,比在王府里不知逍遥多少,自然觉得这样的生活是极好的。

皇后笑了起来,跟婉贞一起,讨论起念哥儿的饮食起居、生活细节来。

女人们似乎天生在这方面有着共同的话题,她们俩说得热闹,反倒把光绪晾在了一旁。

不过他倒也不恼,只是默默地拿起桌上的清茶,一边喝着,一边听她们说话。

说了一会儿,皇后觉得时间也差不多了。

多年不曾与光绪亲近,其实她对于侍驾的心思早已淡了,况且如今心中有鬼,更是不敢在皇帝面前久留,因此笑着告辞了光绪和婉贞,转身走出了永寿宫。

光绪见她的背影消失,这才走到婉贞的身边,轻轻环住她的身子,深深嗅了一下她身上的芬芳,随即像是发现了什么,挑了挑眉,笑着说道:你也洗了澡了?她脸上一红,知道定是身上沐浴后的清香泄露了痕迹,还未说话,却听念哥儿大声叫道:干爹,念哥儿跟额娘一起洗的使了个眼色让菊月上前接过念哥儿,光绪痞痞地转过婉贞的身子,贴在她的腮边低声呢喃道:昨晚,辛苦你了。

唰的一声,婉贞顿时全身都红透了。

这句话可不知道怎么接才好,于是只能顾左右而言他道:皇上方才去干什么了?光绪暖暖一笑,也不揭穿她,只是抱着她在椅子上坐下来,笑着说道:什么也没做,去处理了点儿国事,然后便回来陪你了。

婉贞心中一甜,刚要说话,却听到念哥儿嚷道:额娘,额娘,出去玩玩,额娘答应了的。

婉贞一脸无奈地看着光绪,说道:方才我可答应了念哥儿要陪他玩儿的。

光绪忍俊不禁,拉着她站起来,一家三口来到了外面,放任念哥儿在一众小太监的陪伴下到处乱跑,两人在一旁看着,倒也有趣。

婉贞看了一眼身边面带笑容的光绪,他正追着念哥儿的身影看着,一脸的轻松愉悦,想了想,便小心翼翼地说道:皇上,事情过了那么多天了,一直把瑾妃和覃副统领这么关起来也不是个办法啊夜长梦多,拖得越长就越有走漏消息的风险,还是尽快处置的好吧?光绪闻言,愣了一下,眼光看向她,深幽的神色看得她心中发毛。

一时间她似乎有点后悔了。

谁知道光绪心中的伤痕好些了没有?若是又勾起了他的痛苦和愤怒,那她可真真是罪大恶极了不过光绪也没让她等多久,只看了两眼便挪开了眼神,淡淡地说道:你说得对。

不过朕已经有了主意,你无需担心。

婉贞心中一紧,不得不勉强一笑,追问道:皇上决定怎么处置她们?光绪玩味地看着她,纤长的手指从她的唇瓣划过,蓦地发现自己居然又有了欲望,不由苦笑了一下——她真是他命中的魔星,明明早已不是青涩贪欢的少年郎了,却还是时时刻刻都念着她,似乎怎么也要不够她勉强收起心中的旖念,他笑着说道:今儿个皇后来的真正目的其实是这个吧?婉贞并没有否定,只是说道:她与瑾妃娘娘相处日久,感情比一般人还要深厚几分,会这么做也是人之常情。

光绪笑道:你不用帮她说话,我对她的这种做法并无任何不满。

若是她就这么把瑾妃丢开一边、不闻不问,朕才真是要寒心了。

婉贞自是不奇怪光绪会有这种想法,况且能这么想,是不是也就意味着他的气其实已经消得差不多了呢?看了看他的表情,她追问道:皇上,您准备怎么处置瑾妃和覃纪?光绪的脸色郑重了起来,看着她道:你觉得呢?早知道他会这么问,婉贞深深吸了口气,把早已想好的说法拿出来,说道:臣妾觉得,瑾妃和覃纪虽然有罪,但罪不至死。

更何况两人虽然做了错事,却也是真心相爱的,世间难得有情人,臣妾斗胆,请皇上酌情,从轻发落。

光绪听在耳中,不由好笑——果然是典型的婉贞式的想法啊嘴角微翘,他说道:我与贞儿真的是心有灵犀呢,我也恰有此意啊!啊?婉贞有点吃惊。

她原本还担心光绪心里放不下,早已找了一箩筐的话来准备说服他,没想到他竟然这么爽快就答应了,倒是让她脑子里一时间还有些转不过弯来。

光绪看着她呆愣的表情,忍不住笑道:何必这么惊讶呢,婉贞?我并不是那种铁石心肠的人啊。

微微叹了口气,将她抱进怀里,他这才又接着说道,确实,当事情刚刚揭发的时候,我都快被气炸了。

一心只想着要怎样将他们碎尸万段,来发泄我心中的痛苦和愤怒。

他们一个是我的妻子,一个是我信任的人,却联手背叛了我,在我来说,这是不可饶恕的罪过。

婉贞体谅地握着他的手。

乍然间发生这样的事情,每个人都措手不及,他会有这样的想法也是理所当然的。

他微微一笑,终究忍不住轻轻啄了她的小嘴一口,然后续道:可是后来,当我真正得到了你的人、你的心,心灵相通之后,却突然想通了。

瑾妃,虽然名义上是我的妻子,可我却从未爱过她,这些年更是将她扔在宫中不闻不问。

既然自己都从未尽到过丈夫的责任了,又有什么理由去指责她呢?更何况,得到了你,我才发觉两情相悦是多么的甜蜜、醉人,回想之前的孤寂,就像蚀骨的剧毒一般,令人痛不欲生。

这样的生活,不仅是我,她们也是一样啊这也难怪她会想要不顾一切摆脱。

至于覃纪,他虽辜负了我的信任,但看在他能够勇于承担的份上,倒也不必追究太过。

婉贞细细地听着,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满心满眼都是深深的爱怜——经过了这么多事,他终于也找到了爱的真谛啊爱一个人是小爱,爱身边的人是大爱,爱天下的人则是大爱无疆。

一个从小受着惟我独尊的教育长大的人,能够体会到这点有多不容易皇上,怎么办?我发现我有些崇拜你了呢她眼神晶亮,看着光绪,笑说道。

光绪一愕,随即回过神来,哭笑不得地揪了揪她的小脸,佯怒道:原来你以前都不曾把我放在眼里来着婉贞嘻嘻一笑,自然不会把他的话当真,只是依偎进了他的怀中,环着他的腰,听着他的心跳。

他满足地轻叹一声,抱紧了她道:既然他们彼此有情,就让他们去吧。

我不爱她,也没必要将她一辈子困在宫里,孤寂一生。

有了你,我又怎会再去碰其他的女人?不如放手,大家都能快乐,我也可以没有任何包袱、没有任何愧疚地去爱你。

皇上……她的声音有点哽咽。

这个男人啊,让她怎能不爱?第二百八十四章重生哐啷啷一阵金属的碰撞声响起,随即那已经紧闭了许多天的房门吱呀一声打开来,几个身着蓝衣的小太监鱼贯而入。

她漠然地抬起了头,看着走进来的几人,心中没有一点紧张,反倒有一种终于解脱了的轻松。

终于来了啊被幽禁在这狭小的房间里,除了一张简陋的床和一套破旧的桌椅之外,再没有任何东西。

她原来的身边人一个都不见,成了货真价实的孤家寡人,每日只能呆呆地坐着等待日升日落,茫茫然便是一天过去,没有人说话,没有事可做,连时间观念几乎都模糊了,只知道过去了很久,却不知人间几何。

这样的孤单最是啃噬人心。

从最初的惊慌、恐惧,到现在的麻木、呆滞,心已经死了,对未来再没有一丝向往,满身心的都是绝望。

死并不可怕,可像如今这样死寂的生活却令人生不如死,如果今后的生活都只能这样,那她倒宁愿一杯毒酒、三尺白绫,解脱这无望的一生。

如今,她渴盼已久的判决终于要来了吗?不论什么都好,总算是可以解脱了啊一个小太监走上前来,还算恭敬地说道:娘娘,请随奴才来吧。

她木然地站起身,仿佛一个没有意志的傀儡娃娃,跟随着几个小太监走出房门。

耀眼的太阳洒下炽热的光辉,一瞬间,久不见阳光她竟有了些眩晕的感觉。

用手搭在额头上,略微瞟了一眼刺眼的太阳,她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怕这是这辈子最后一次看见阳光了不少字原以为她这是要去见皇帝,听候处罚的,却没想到小太监一路押解着她来到了宫门外。

外面,没有皇帝的身影,却有一个纤弱的人儿站在面前,神色淡然,深幽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参见娘娘。

女子微微躬身说道。

她苦笑了一下,随即还了一礼,谦卑得有点过分了——若是纯粹以身份地位论,她原是用不着给对方行礼的。

不敢当。

如今我已经是待罪之身,而你……怕是即将成为妃子不少字该是我向你行礼的。

她说,竟然还带了一丝微微的笑容,仿佛看透世情一般的透彻,使得她整个的气质都变了,有一种出尘的味道。

女子略为惊讶地看着她,注视了半晌,然后笑笑说道:娘娘,今儿个臣妾是奉皇上的旨意来为您送行的。

她恍惚了一下——连最后的送别他也不肯来么?不过转念一想,是她先背叛了他,他对她怕是早已恨之入骨,不愿见到她也是理所当然的,还能有什么多余的想法呢?只是难免有些遗憾,毕竟夫妻一场,终究还是必须在仇恨中分别。

女子仔细观察着她的神色,见状只是微微一笑,问道:娘娘,你可曾后悔么?后悔?她愣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笑道,为什么呢?我尝到了原本一辈子也不可能尝到的快乐,即使短暂也毕竟曾经有过幸福,这便足够了。

与其在宫中冷冷清清、寂寞至死,我倒宁愿这般体验一番,便是死了也心甘了。

女子定定地看了她半晌,随即笑道:很多人都在追寻幸福,他们中的绝大多数却从不知幸福是个什么样子。

娘娘体会到了,臣妾由衷为您感到高兴。

她淡淡一笑,不再说话。

女子命人端来了两杯水酒,一杯递给了她,一边笑道:娘娘今儿个上路,臣妾没准备什么送别的礼物,水酒一杯,不成敬意,希望娘娘今后,一路顺遂、一生幸福。

她神色复杂地看了看手中的酒,怅然一笑,一口饮尽,然后说道:多谢你,也希望你跟皇上能够天长地久、白头偕老。

只盼来世,她也能过上幸福的生活女子一愣,顿时忍不住羞红了双颊。

蓦地,她只觉得头昏眼花了起来,知是药性发作,却又有几分奇怪。

但此时她正头重脚轻,无法思考,很快,眼前一黑,嘭嗵一声便扑倒在地上,人事不省了。

女子看了看她,露出一丝复杂的神色,良久,挥了挥手道:带走吧。

立刻便有两个小太监走上前来,一边一个抬起了她的身子,向着前方走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眨了眨眼睛,渐渐清醒过来。

脑子里还有些微的不适,头昏沉沉的,她愣怔半晌,忽地悚然一惊,伸出双手放在眼前。

洁白剔透的肌肤昭示着这双手的主人曾经的养尊处优,找不到一丝瑕疵,优雅而美丽。

然而最最重要的是……左手狠狠掐了一下右手,一阵锥心的疼痛传来,她忍不住痛叫了一声,心却不由自主地狂跳了起来。

她还活着这样的认知进入脑海,一时间,她的心中一片空白,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才好了。

忽然,门打开来,一个高大健硕的身影走进房来,手上还端了一个碗。

小心翼翼将碗放到桌上,他这才转过了身去查看原本睡着的人儿的情形。

然而这一看之下才知道,佳人原来早已醒来,他不禁惊喜交集,低呼了一声之后,快步走上前去。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他坐到床沿,看着她欣喜地说道。

这里……是哪里?她艰难地爬起来,努力地问道,声带却变得怪怪的,沙哑得不成样子。

他急忙上前帮忙,小心翼翼让她坐起身子,靠在床头,然后才说道:这里是京城郊外的一间旅馆。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低声说道,我们自由了。

自由……自由?她慢半拍才想起这两个字所代表的天大的含义,顿时惊叫起来,你说的是真的?他看着她,再也忍不住心潮的涌动,猛地将她抱进了怀中,颤声说道:真的,这是真的皇上给了恩典,瑾妃和禁军副统领都已经死了,如今我俩都是再平凡不过的百姓,跟那皇家再无关系她完全惊呆了。

皇帝给了恩典?她不但没死,而且还自由了?怎么可能?陪伴皇帝多年,她最是了解他的啊虽然不能说铁血残暴,可对待背叛自己的人却从不手软,更何况像她这样令他脸上蒙羞的行为,能得个全尸已是难得,怎么会……是因为那个女人吗?他为了那个女人而改变,放她一马,这是以前的他绝对不会做的事情啊心头有些酸涩,也有些放松,如释重负的解脱。

她百感交集,一时之间倒是忘了应答。

他的心跳慢慢沉重起来,原本的兴奋和激动迅速消退着,心一点点冷了。

你……为何不说话?难道说,你对那里还有留恋?你仍旧舍不得离开他的身边?如果真是这样,让他……情何以堪啊为了她,他放弃了一切,功名利禄、一生英名,付诸流水,却原来只是一厢情愿。

她仍旧舍不下那些荣华富贵,原来那许多甜言蜜语都是假的,山盟海誓都是虚伪,她……后悔了不少字不……不不是的惊觉自己的走神伤害了他,她急忙惊叫出声。

感觉他的双臂放开了她,她心中一紧,顾不得许多,反过来紧紧抱住他,颤声说道,我不后悔我并不眷恋那宫墙后面冰冷的世界我只是觉得有些难以置信,他居然这么轻易就放过了我们。

他深深地凝视着她,从她的眼中看到了如海的深情,那全心全意的眷恋,神奇地抚平了他心中的伤痕,让甜蜜的清泉流过心田,滋润了干涸的情感。

绽开了笑容,他满足地叹了口气,重新把她抱进怀中,有些恍惚地说道:我又何尝不是呢?原以为这次死定了,没想到却绝处逢生。

我不知道皇上是怎么想的,但对我来说,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其他什么都不重要了她没有说话,却闭上了眼,感激的泪水流下眼眶。

老天爷终于听到了她的祈祷了吗?她终于能够拥有平凡而幸福的生活了吗?他紧紧抱着她,忽又有些不确定地说道:可是……这么一来,我什么都没有了我本就是个孤儿,没有家族的支持,如今又被去了差事,今后……怕是要你跟着我受苦了。

越说越是心惊,怎么就会被得到她的喜悦冲昏了头脑,忘记了这么重要的事情呢?她本是身份高贵的宫妃、备受娇宠的女人,从没吃过物质上的苦。

可如今这么一来,他根本无法给她富足安定的生活,她可怎么受得了?他又怎么忍心?她急忙抬起手,捂住了他的嘴,心中甜蜜,想哭又想笑,哽咽着说道:别说了,没关系的。

我虽不曾吃过物质匮乏的苦,可也并不是什么弱不禁风的女人,过去的一切没有了也好,从今往后,我们从头开始,做一对普通的夫妻,互相扶持。

只要我们齐心合力,又有什么是做不到的呢?夫妻啊这简单的两个字飘进他的耳中,一阵狂喜冲淡了心中的愧疚。

是啊,他跟她,他们是夫妻了啊原来只敢在梦中奢望的事情如今变成了现实,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至于今后的生活,只要他努力,相信总有办法支持下去的不是吗?劫后重生,如同凤凰涅磐,两人紧紧依偎着,两颗心迸发出前所未有的活力,憧憬着未来的美好生活第二百八十五章去留在想什么?光绪从背后抱住了坐在窗前发愣的婉贞,下颌搁在她的肩上,呼出的气息萦绕在她的耳边,带出了十分的暧昧,轻声问道。

笑了笑,婉贞说道:我在想,这会儿,他们应该已经甜甜蜜蜜在一起了吧。

虽然没有了荣华富贵,却也没有了诸多束缚,他们……应该会幸福的。

说话间,不无羡慕。

光绪愣了一下,炽热的心霎那间有些冷却下来,一阵心虚,竟不敢看向她的脸。

用自己的脸颊轻轻摩挲着她的,他带着三分忐忑、三分愧疚、三分恐惧,低沉地问道:你恨我吗,婉贞?因为我的身份,注定没办法陪着你纵情山水,你……会不会后悔?婉贞也是一愣,身后紧贴着她的身躯竟传来微微的颤抖,他的恐惧似乎传递到了她的心底,她微微一叹,心中早已经软了。

皇上,她转过身,直直看进他的眼底、心底,柔和但却坚定地说道,我一向不是个轻率的人,凡事必定是三思而后行的,所以有时候难免会显得拖沓、优柔寡断。

但一旦决定了下来,却不会轻易后悔,既然是自己所做的决定,自然早已准备好了承担一切后果。

所以,皇上的问题,我现在就可回答,我……不后悔光绪的眼睛顿时亮了,看着她露出无法掩饰的欣喜,细密的吻密密麻麻落在她的唇上,心里不停念着她的名字,在不知不觉间满心的爱意溢出了嘴边。

贞儿,贞儿,我最爱的贞儿……熊熊火焰在胸中燃烧,他清澈的眼眸染上了欲望,深幽的眼神凝视着眼前脸泛桃花的人儿,小腹猛地抽紧,心中重重一跳,一把抱起了她。

皇上……半推半就着,她知道他内心的不安,即使他们已经在一起了,他却总是有些患得患失,仿佛生怕她会在某时某刻转身不顾而去似的,每次看到这样的他,总让她感到揪心的疼痛。

如果肌肤相亲能够帮他解除这种不安的心情,那么她愿意给他。

用全部的身心去安慰这个明显缺乏信心的男人,每一个动作、每一声呻吟、每一个眼神、每一滴汗水,都是为了他啊敞开了心胸的婉贞何止比原来甜美了百倍一下又一下深深地进入她,只有埋在她的体内才会感到无比的充实,才会体认到这个女人已经完全属于他的事实,他怎么也要不够她,想要永远这么占有她,将全心全意的爱通过一次又一次的冲击送进她的深处,渲染她的心底,让她从内到外都烙上自己的印记,他低吼一声,在她的身体里爆发出绚烂的火花。

筋疲力竭的两人互相拥抱着、喘息着,他翻过身,让她趴伏在自己的胸膛,避免自己的体重压到了她。

炽热的分身还停留在她体内不想离开,却也不愿让过盛的欲望累坏了她,所以努力分散着精力,不让全身的血液都集中在下身那一点上,以免自己控制不住。

瑾妃的事情已经处理好了,那皇后呢?你觉得该怎么办?他想到了自己的后宫,虽然没几个后妃,却还是很大的麻烦。

婉贞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不解地问道:皇后?皇后怎么了?最近好像没惹到他不少字怎么突然提起她来?光绪笑了笑,对上她的明眸,说道:如今瑾妃已经放出宫去了,既然我也不可能喜欢皇后,干脆也把她放出宫去如何?没必要让她在这宫廷里孤孤单单过一辈子,看着我们卿卿我我而黯然神伤,让她出宫,找一个好人家过日子岂不是更好?婉贞愣愣地看了他半晌,然后哭笑不得——感情他这是做媒做上了瘾,想要把皇后一起解决掉啊可是……想到皇后,她不禁微微皱起了眉头。

光绪见她不说话,不由奇怪地问道:怎么了?这个主意不好么?婉贞看着他,笑了笑说道:皇上,人各有志,瑾妃适用的方法并不是人人都适用的,皇后愿不愿意出宫还是个问题,嫁人什么的更是遥不可及,皇上可别想当然啊光绪一愣,听出了话中之意来,惊讶地问道:怎么,难道这么好的事情她竟然会不愿意么?真的是有点想当然了啊在他的心里,跟孤独一生比起来,没有人不会放弃唾手可得的自由和幸福不少字婉贞叹了口气,看着他说道:皇上,我这回进宫,皇后娘娘前前后后可是出了不少力的。

她回想起自从载涛去了以后,皇后那小心翼翼的接近、不着痕迹地讨好,最后不惜借着皇帝病重的机会将自己诓进宫来,一举一动,用心良苦,心中更是升起一股淡淡的悲哀和怜悯,皇上,难道您都不奇怪为什么她会这么做吗?。

光绪的眉头打成了结,对女人的心思,他承认自己无法了解透彻。

或许是身为皇后,她不得不这么做不少字他猜测着。

婉贞更加哭笑不得了,说道:话不是这么说,皇上。

要知道她幽居深宫,明知你不会宠爱她,又何苦去花这些心思?反正我进不进宫她都是那样的生活,皇上既不可能因为没有我而去接近她,更不会在有了我以后再去碰她,她这么做纯粹是多余的,哪里有什么不得不的说法?光绪仔细一想,倒也是这个道理。

不过……他抿了抿嘴唇,说道:那你说她是为了什么?别说她爱我这么蹩脚的理由,这么多年,她爱的只有她自己,爱的只有她皇后的地位和荣华。

婉贞苦笑着,对他的偏激无话可说。

不过他倒也没完全说错,即使以前皇后曾经爱过他,但在这些年的冷落下,再浓的爱意也会被磨平了,现在的皇后还真的就不会对他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

皇上这么说其实也没错。

她吃吃地笑起来,说道,皇后对你,未必就是多深的爱情,可她是个骄傲的女人,不管怎么不受宠,终究是一国皇后,这是她最后的荣耀了。

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唯有一个名义上的身份来支撑她的自尊,她可以不要皇上的宠爱,费尽心思把我弄进宫来,实现你的愿望,无外乎就是为了保住她皇后的位子,让她在世人面前还能有个体面,保持着表面的尊容,否则此生再无希望。

光绪愣住了。

他除了婉贞,从不曾在别的女人身上伤过脑筋,包括以前的珍妃,都是她去琢磨他的心思、讨好他,他却从未在意过她们心中的想法。

因此,虽然他明白皇后都做了些什么,但为什么会这么做却并未深思过,更何况看到她这些行为的结果是让婉贞来到他的身边,心中高兴都来不及了,哪里还会去管这都是为的什么如今听婉贞直白地剖析之后,顿时升起了一股不可思议的感觉。

你的意思是,她情愿一辈子被锁在这宫里,做个有名无实的皇后,也不愿出宫去过真正的日子?那个女人,利欲熏心了不少字婉贞明白他的心思,也明白他不会了解皇后的心情,其实对于皇后这个人,她也是直到最近才弄清楚她的内心,私心里也是感觉颇不可思议的。

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既然皇后是这么想的,她也不能强迫别人改变自己的想法。

对皇后,她其实很是怜悯,那样的女人一生注定是悲剧,相比起来,瑾妃就要聪明得多了皇上,人各有志,皇后有她自己的执着,她只是丢不下那个脸,受不了一个被废掉的皇后的耻辱,她是在用她自己的方式来保护自己的尊严。

婉贞说道。

光绪沉默了半晌,郁郁地说道:可是她难道就没有想过,既然你已经来到我身边,我又怎可能让你受委屈?只有你才是我的妻子,皇后这个位子,本来就应该是你的婉贞心中一甜。

不是贪恋皇后的位子,没有人会拒绝成为彼此的唯一,更何况一生一世一双人,这是她最深最真的向往,她心中的甜蜜来自于他的专注的爱。

柔柔地看着他,她的眼神充满了深情,微笑着说道:我知道,你不说我也明白。

可是,到了咱们这个份上,名分还有什么要紧的么?若是没有真心,做了皇后也不过是个摆设,而一旦有了真心,即使没有夫妻的名分也不会阻碍两情相悦。

光绪的心一紧,抱住她的手不知不觉中加重了力道,暗哑的声音说道:你是说,还继续让她做她的皇后?腰上传来隐隐的疼痛,她却忍住了,一声不吭,反而在嘴边挂上了更加甜蜜的微笑,看着他道:这有什么不可以么?不过是个空架子罢了,她也是个可怜人,让她坐着又有何不可?光绪的眼神一黯,话音中冒出了一丝苦涩,喃喃地说道:你……还是不愿嫁给我么?第二百八十六章身份婉贞一愕,啼笑皆非地看着他——这又是怎么得出的结论?她有些糊涂了。

身处在皇上的后宫里,不就已经是皇上的妻子了么?她柔声说道,话中的暗示端看眼前人能否悟通了。

光绪不是笨人,顿时眼睛一亮。

太久没有在意过后宫的事情,他几乎都要忘了那你做皇贵妃好不好?皇贵妃等同皇后,算是平妻,这样才不会委屈了你。

他喜悦地说道。

婉贞的嘴角勾起弯弯的弧度,轻轻说了一声:好。

没有婚姻形式的束缚,他终究无法对她放心,怕她后悔,怕她离他而去,她又怎忍心让他成日提心吊胆?况且,没名没分的同居就叫做苟合,这对他、对自己、对念哥儿都是不小的伤害。

虽说弟媳变成媳妇儿也会招人非议,但至少可以说明他们是真心的,总比偷汉子、私通之类的来得强。

更何况,她已经决定了要为他生儿育女,若是没有个名分,将来孩子生出来后该如何自处?皇帝的私生子吗?至于那个名分究竟是什么,就无需在意太多了。

只要她知道,他的心里只有她一个,那便已足够一个字瞬间点亮了整个世界,一瞬间,他的眼眸灿若星辰。

你答应了?你真的答应了?太过爽快,反倒令他有点不敢置信。

怎么也没想到曾经那么抗拒的人,如今答应起来竟会毫不犹豫。

她抿嘴笑着,柔声说道:人活在世上,每一分、每一秒都有不同的感悟。

以前的我有以前的考量,现在的我却只想珍惜眼前的时光。

不要在什么名分、称呼上做无谓的纠缠了,顺从自己的心意,好好珍重眼下的幸福,不好么?光绪的心一紧,知道这便是载涛去了以后的后遗症啊但,能说不对吗?不,他无法欺骗自己。

下一秒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或许就是生离死别,或许就是天人永隔,那么,珍惜眼前人,这便是每个人都应该做的事。

不要等失去了才来后悔,不要等发生了才悔不当初,在可以抓住的时候牢牢抓住,不要浪费两个人在一起的一分一秒。

微微笑了,抱紧了怀中的人儿,他懂得她的心思了于是,第二日,便爆出了光绪要晋封婉贞为皇贵妃的消息。

这个消息自然在朝堂和民间掀起了轩然大*。

中国人最注重伦常,按理说光绪是大伯,婉贞是弟媳,两人走在一起那是可以浸猪笼、沉河底的罪名,但一来皇室之中并不是第一次发生这种事情,二来中国社会正处于创新变革的新旧对撞时期,西方思想对中国传统文化的冲击愈演愈烈,竟也有人对传统社会的谴责不以为然,支持两人的大有人在,这倒是出乎众人的意料了。

至于皇室内部和朝堂高官,倒是没什么动静的。

光绪和婉贞的事情早就不是秘密了,如今也不过从地下转到地上而已,实在没必要给予太多的重视。

更多人看到的并不是表面上的男女之情,而是这后面更深层次的对朝廷和国家的影响。

婉贞原本是钟郡王载涛的福晋,曾经伴随载涛等人出访欧美各国,在洋人们中间有着不小的影响力。

如今载涛虽然去了,但她却成为了身份更高的宫妃,有这样的人天天跟在皇帝身边,再加上本就有心效仿欧美的皇帝,未来的大清会走向何方?婉贞现在却还顾不上考虑这些。

她确实对未来有些朦胧的构想,但现在忙着封妃的事情就忙不过来了,一时半会儿还没有时间和精力去深入的思考。

皇贵妃贵为皇帝的平妻,比起皇后也就只差了那么一点点,晋封要做的事情本来是很复杂的。

不过现在的大清已经不是原来的大清了,皇室也不复往日的富贵和尊荣,再加上光绪和她都不是很看重这些形式上的东西,所以已经极尽可能地简化了手续。

但即使如此,光绪还是要面对来自朝廷和民间的传统上的巨大压力,婉贞还是要经受各种规矩、制度的严峻考验,两人都忙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好在皇室内部还算平静,经过连年的折腾,如今的皇亲贵胄们也没有什么骄傲的本钱了,都是仰仗着皇帝的余威生存着,自然兴不起什么反对的风浪,反倒是前来递牌子恭贺、逢迎的人络绎不绝,完完全全就将婉贞当成正牌的皇贵妃、皇宫实际的主人来对待了。

婉贞虽然不耐,却也不能不按捺着一个个的接见。

这些都是人情世故,虽然她的身份可以不惧任何人,但却并不想做个孤家寡人,必要的应酬还是不可少的,否则会给人恃宠生骄、眼高于顶的印象,对往后的生活无益。

况且,就算避得了全天下,也避不了另外那个名义上的正室啊一大早,婉贞就带着念哥儿来向皇后请安。

若说没有当成皇后,唯一的一点遗憾就在这里了——身为光绪的小妾,她必须每天都来向正室请安问好,这是宫里的规矩不过她相信皇后不是笨人,这样的生活不会持续很久的,等撑过了这一阵子应该会好起来才是。

你若不想去就别去了,她还能把你怎么样?这宫里也就你最注重这些规矩,其实你才是这里真正的主子,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何必瞻前顾后的早上起来的时候,光绪很是有些抱怨地说,眼中带着心疼。

想到这个男人,她就不禁好笑。

迫不及待地天天蹲在她的永寿宫,养心殿几乎就成了办公的地方,再没有回去睡过。

他执着地努力跟她过着一夫一妻的平凡生活,用他自己的方式来补偿自己失去的自由,笨拙而又贴心,每一天她都觉得似乎爱他更深了一点啊额娘,为什么我们每天都要去见干娘啊?念哥儿好奇地问。

婉贞停下了脚步,蹲下来与他平视,问道:为什么这么问?念哥儿不想去见干娘吗?。

念哥儿赶紧摇头,说道:念哥儿不是不想见干娘,念哥儿只是好想溥仪哥哥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去跟他们玩儿?婉贞不由得心中一黯。

若说如今还有什么事情让她心生愧疚的,就是这个了。

她既成了光绪的妃子,念哥儿自然也是要跟着她住在宫里的,如此一来,便失去了在广阔的天地里无拘无束生活的自由。

他如今年纪小不懂事,以后长大了会否因为这个而对自己有所怨怼?默默叹了口气,她笑了笑说道:念哥儿不喜欢住在这儿吗?。

他又摇了摇头,道:不是的,这里有哥哥姐姐陪着念哥儿玩,念哥儿很开心。

可是还是很想念溥仪哥哥他们听了这个回答,婉贞终于稍微松了口气,笑容也自然了许多,摸了摸他的头道:那,额娘把他们叫到这里来跟你玩可好?念哥儿立刻便开心了,猛点着头说:好啊好啊,额娘最好了然后扑进婉贞怀里,仰头亲了她一下。

婉贞只觉得心都要化了这个可爱的小人儿啊,她最宝贝的儿子忍不住在他肥嘟嘟的小脸上狠狠亲了一下,她站起身继续拉着他往前走。

为了念哥儿,说不得她要做些改变了。

心中想着事情,很快便来到了钟粹宫。

如今人人都知道这位曾经的七福晋很快就会成为他们的主子,自然在应对之时更加多了十二万分的小心。

奴才见过福晋。

看门的小太监躬身说道,虽然碍着还没正式晋封所以不敢叫娘娘,但一举一动都无不将她当成了真正的宫妃来对待。

娘娘可起身了?劳烦公公通报一声,婉贞求见。

她并未因此就仗势欺人,反而更加谦恭地说道。

小太监堆起了满脸的笑容,谄媚地说道:福晋说笑了,娘娘早有吩咐,您来了不必通报,直接进去就是。

这话皇后有没有说过不得而知,但把婉贞挡在门外?他又不是活腻了真这么做的话皇帝还不扒了他的皮啊婉贞闻言倒也并不奇怪,如今对皇后的心态已经摸到了几分,便也并不矫情,对那小太监点了点头便迈步走进去。

来到正殿里,却见皇后身边的宫女出来说道:奴婢给福晋请安。

皇后娘娘说了,她这会儿早课未完,还请福晋稍等片刻,她一会儿就来。

婉贞点了点头道:原来我来得早了,倒是打扰了皇后。

那就等等吧,不妨事。

自从瑾妃出宫以后,皇后是愈发的深居简出了。

每日待在钟粹宫里,做得最多的就是念经祈佛,颇有些带发修行的味道了。

但婉贞是知道她的执念的,会如此入迷也不过是为了消磨时间、清心净气,若要她抛开这一切遁入空门那却是万万不可能的坐了一会儿,小宫女奉上清茶,念哥儿自有小太监逗着在一旁玩玩具,婉贞则继续思考着方才路上的灵机一动。

倏尔听到脚步声响,她循声看去,却是皇后从佛堂出来了。

第二百八十七章教育参见皇后。

婉贞站起身来,盈盈下跪道。

皇后微微一笑,紧着上前两步亲手扶起了她,笑道:方才本宫在佛堂礼佛,耽搁了些时候,倒是让妹妹久等了。

婉贞笑道:不,是我来得早了,打搅了皇后娘娘,还望娘娘恕罪。

皇后拉着她的手,半真半假地嗔道:你呀,总是这么见外。

咱们姐妹之间还用在乎那么多么?如今这宫里头,也就只剩下你我了……话到此处,忽觉不妥,赶紧停了下来,拉着她在炕席上坐下。

婉贞抿嘴一笑,一副什么都没听到的淡然模样,叫来了念哥儿给皇后请安。

小孩子黏黏糯糯的声音很容易引出人的母性,皇后欢喜得不得了,抱着他的小身子不肯放手。

自从念哥儿进了宫,这宫里可就越来越热闹、越来越有人气了可见孩子的存在还是必不可少的,今后婉贞你可要加把劲儿,给皇上多生几个孩子,让这宫里更加热闹一些才好。

皇后笑着说道。

婉贞笑而不答,算是默许了。

皇后敏锐地察觉到,顿时心中一黯。

不过这么多年,她也算是磨练出来了,转眼便抛开了不愉的思绪,又问起了婉贞的生活起居等。

这本是每天都要进行的对话,也没什么新鲜的,她们两人其实并不算熟,甚至比起婉贞与幼兰的关系都不如,因此说了些场面话后便没了话题。

好在两人也都习惯了这样的情形,该结束的时候就结束,绝不浪费时间。

皇后笑了笑,说出今日最后一个话题,道:婉贞,昨儿个本宫做了个梦,梦见菩萨赞本宫向佛心诚,颇有佛家慧根,须得更虔诚一些,方能在佛法上更进一步。

所以本宫寻思着,今后三个月里都要闭关,潜心礼佛。

婉贞一愣,脱口道:娘娘你要闭关?皇后点点头道:是啊。

如今宫里有了你,本宫也可以享享福,放手去做点自己喜欢的事情了。

本宫礼佛,也是为了祈祷我大清国运昌隆,皇上龙体康健,这是本宫一直以来的心愿,希望妹妹能够成全。

婉贞忙道:娘娘怎么这么说呢?若是娘娘希望这样,我自当从旁协助,娘娘就放心吧。

皇后欣慰地笑着,说道:如此便好。

想了想又道,哦,对了,既然本宫要闭关,今后你就用不着过来请安了,多跑一趟不说,还浪费时间。

婉贞恍然大悟,原来是为了这个啊她不由得抿嘴一笑,心中赞叹皇后果然是皇后,做事滴水不漏。

如今是用了礼佛的借口免了她的请安,三个月后大家都习惯了,自然这请安的事情也就顺水推舟永远延宕下去,以后就都可以免了。

这是好事,她自然不会推辞,心领神会地笑笑道:皇后的意思,我明白了。

两人心照不宣,又说了两句,婉贞便告辞出来。

皇后送走了她,脸上也没了笑容,只剩下疲惫。

她很清楚皇帝对婉贞的感情,婉贞也并非对皇帝全然的无情,如今两人之间唯一的障碍载涛已经消失了,就算没有她的推波助澜,婉贞也迟早都是会进宫的。

她先下手为强,竭力促成了此事,别人或许看不出来,但婉贞一定会明白她想要的是什么。

果然,这次晋封皇贵妃而不是皇后,算是婉贞领了她的情,该满足了。

以她对婉贞的了解,承诺过的事情便是承诺,她这皇后的位子算是保住了,如此一来,家族的荣耀仍在,她的自尊仍在,便已足够。

至于其他的都是次要,反正也没什么可奢求的,找个借口免了那些场面活儿,大家都省心,也遂了皇帝的意,利人利己,没什么不好的。

今后自己就是个摆设,一个空有皇后称号并无实质的人,她对自己的定位倒是清楚得很。

婉贞走出钟粹宫,回头看了看那红墙绿瓦,心头也是一叹。

对于皇后的选择,无所谓好不好,只要当事人满意就行,她倒是无权置啄。

想着皇后这一辈子也是个悲剧,她更加无比庆幸自己的好运,能够碰到爱着自己、也被自己所爱的人,还有什么不满足呢?微微一笑,她拉着念哥儿向前走去。

因着念哥儿早上的那一番话,她开始察觉这个年纪的小孩子渴望同伴的心情。

她在前世便是个独生子女,小时候也是颇希望能有同伴在一起玩儿的。

如今虽然打定主意要给光绪生个孩子,但毕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儿,念哥儿想有个兄弟姐妹还有得等,可如今他却是实实在在的孤零零一个。

想到之前便曾有过的构想,她决定先把幼儿园办起来的好。

如今光绪跟她早已有了默契,早上起来,婉贞去给皇后请安的功夫,光绪便抓紧时间处理国事,每天按照曾经承诺的一个时辰,光绪很好地遵守了规定,绝不拖延时间。

之后便是两人相亲相爱的时光,有时单独相处,有时跟念哥儿一块儿,甜甜蜜蜜,很是幸福快乐。

她到了养心殿,跟光绪说了此事,自然光绪是不了解什么叫做幼儿园的,她只说找些跟念哥儿年纪相当的孩子进来,陪念哥儿读书玩耍。

光绪自没有什么不准的,当下便允了婉贞的请求,下了旨意让宗人府选择宗室里适龄的孩子,选些好的送进宫来陪伴念哥儿。

婉贞一见便知他误会了,这是给皇子找伴读的架势啊不过这年头还没有成熟的幼教理念,说也说不清楚,索性放任他去乱猜,只是笑道:皇上,倒也不必只选宗室家的孩子,大臣们中间若有合适的不妨也找进来,人越多越热闹,念哥儿也越开心。

光绪显然有着自己的思量,想了想道:你说的是。

感情都是要从小培养的,让念哥儿多接触一些人也是好的,就当是发展人脉吧。

便也允了此事。

婉贞知道他并未放弃让念哥儿继承大统的想法,不过此时还不是讨论这件事的时候,因此并不反驳。

倒是钟德全有些迷糊,忍不住问道:皇上,您和福晋的意思,是否要将上书房重新开起来?若是这样的话,宫里头势必要好好准备一番才行。

再说,就算要重开上书房,也不用这么着急不少字上书房一向都是皇子读书的地方,但自文帝以来,皇子越来越少,光绪甚至至今都未曾有自己的孩子,这上书房自然也就一直都空着。

若是皇帝如今想将上书房重新开起来倒也不是不可以,但皇子六岁才进学,如今就开是不是太早了?光绪看了看婉贞。

关于念哥儿的教育问题,他们早就有过商议,他还是颇为尊重婉贞的意思的。

婉贞会意,笑了笑说道:暂时还不必,钟公公,不过是给念哥儿找些玩伴罢了,伴读的事情还不着急。

如今先给他找些朋友,以后观察好了,谁最得他的欢心、最合适,再定下来不迟。

至于上书房,那是以后的事情了,念哥儿如今年纪还小,我还不想让他过于辛苦。

钟德全很是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不过这位福晋常有惊人之举,他陪伴在皇帝左右,早已见得多了,此时倒也并不十分稀奇,应了一声,便转头传旨去了。

如果要多找些小孩儿来给念哥儿作伴儿,宫里服侍的太监宫女就要多好几倍,需要仔细打理、寻找老实可靠的人才行。

他一向仔细,这些事情自然是要亲历亲为,务必做到尽善尽美的。

听说皇帝要给念哥儿找玩伴,皇室宗亲、大臣官员们的心里都活泛起来了。

虽说念哥儿是钟郡王载涛的儿子,但他的额娘却是皇帝最宠爱的女人,况且自身也颇得皇帝的欢心,甚至一度是皇位继承人的热门人选。

虽然如今不比从前,皇帝终于要纳后宫了,以后会有自己的孩子的几率不小,但以后的事情谁说得清楚呢?还是把握现在比较好,讨好了念哥儿,也就等于讨好了皇贵妃,讨好了皇贵妃,今后在皇帝面前美言几句,还怕不能升官发财吗?即使将来念哥儿不能继承皇位,但只要继续受到皇帝的宠信,跟在他身边也没什么不好的有了这样的想法,顿时上宗人府请求得到一个陪伴名额的人便络绎不绝了起来。

现在这年头,三妻四妾的,想要找一个适龄的小孩儿并不是难事,即使家里没有,外面找一个过继到自己妻妾名下,然后报个名字上去也不是不可以的,因此,一时间,京城里竟刮起了一股过继风。

对此,光绪和婉贞倒是有些始料不及。

他们两人一个从没有过孩子,另一个深居简出,虽然知道人们趋炎附势的心里却从未亲身感受过,乍然碰上这样的事情难免有些手足无措。

两人同坐在椅上,看着宗人府交上来的一撂厚厚的折子面面相觑,这里面怕不得有几十甚至上百个人选不少字一个个看、一个个挑,得选到什么时候去?而这已经还是宗人府挑选过后的结果了。

按照光绪的规定,将那些出身稍差,或是年龄差距在一岁以上的人全部剔除,竟还剩下这么多,两人不禁都有些傻眼。

对视了一眼,光绪苦笑着说:没办法,一个个看吧。

好在咱们可以一起来,念哥儿的伙伴可不能马虎,一定要给他挑好的婉贞点点头,其实心里却并没有太多顾虑。

人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是有道理的,但都不过是三四岁的小孩子,心性还没定,都是一张白纸,有什么好担心的?况且他们以后实际上都是要跟念哥儿一起受教育的,今后的人品如何还不是看教育的成果如何?所以这人品暂时还不需考虑。

不过这么多人也不可能全都放进来,仔细挑选还是必不可少的,她叹了口气,认命地跟光绪一起研究了起来。

第二百八十八章理念经过细细挑选,四五个跟念哥儿一般大的孩子被选了进来,作为念哥儿的玩伴,开始了他们深宫中的生活。

每日早上,都有专门的皇家马车前往他们各自的府邸,接了孩子以后再回到宫里,那时念哥儿已经差不多洗漱、用膳完毕了。

按照婉贞的构想,这些三四岁大的孩子并不需要学习太多的知识,主要还是以玩耍为主,在玩耍中夹杂各种知识的学习,完全就是按照后世幼儿园的程度来对他们进行教育。

虽然婉贞在前世并未生养,但她自己也是读过幼儿园的,再加上闺蜜们结婚生子之后一见面就念叨的妈妈经,所以虽没有实践经验,她的理论知识倒是不少。

将这些理论应用到这个时代中,调整之后就成为独具一格的教育风格,倒很是让从未见过这些的光绪等人看得啧啧称奇,对于这种一边玩儿一边学习的方法赞不绝口,完全颠覆了中国人长期以来学习就是学习、玩耍就是玩耍的传统教育观念。

原本那些孩子们还有些拘谨,但小孩子之间互相的影响力是不可小觑的,不过一天的工夫,念哥儿便跟他们熟络了起来,分别之时竟有了些念念不舍的味道,看得几家的大人们又是好笑又是好气,狠狠打了几个屁股才把各自的孩子拎走了。

从此之后,几个孩子倒是成了死党,玩在一起、睡在一起,念哥儿也再没有叫过无聊。

婉贞本想亲自照料念哥儿,但光绪却大加反对。

好不容易找了个方法能够将念哥儿的注意力引开,自己得以独占孩子他娘,他又怎能允许她大把的时间再次被孩子占用?因此在光绪的坚持下,婉贞不得不专门抽调了几个识字、乖巧的宫女,将自己编好的教学计划教给她们,平日里对孩子们的照顾和一般的识字教育都交给了她们,她自己则是在一些特殊的教育,例如英语、数学等等课程中才会亲自出马。

如此一来,大量的时间终于空闲下来,光绪成功将佳人拴在了自己身边,志得意满并不下于获得朝堂上的胜利。

不是他不喜欢念哥儿,但毕竟是长年的愿望得偿,婉贞好不容易成为他名正言顺的妻子,可以毫无顾忌长相厮守,又怎么甘心让孩子占用了她所有的时间?婉贞只是笑看着这一幕父子争宠的情景,带着三分无奈、七分宠溺任由他们去闹,反正打打闹闹才能更加亲近,看着他们之间的气氛日益融洽,她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多。

除了陪伴光绪和念哥儿,她并没有太多空闲时间,偶尔有空的时候,她也会请幼兰、必禄氏等人进宫来坐坐。

她们本就要好,以前在宫外的时候经常都会聚在一起的,如今婉贞进了宫,倒是很少有这样的机会了。

即便要聚,也是由如今身份最高的婉贞出面,毕竟幼兰等人进宫比起婉贞出宫要来得方便得多。

在御花园摆上一桌点心茶水,迎着微微清风,欣赏着万紫千红,很是惬意的生活。

由于今儿个幼兰她们进宫,也带来了各自的孩子,因此婉贞便命人带了念哥儿等人出来,让他们在园子里自由玩耍,大人们则在一边聊天喝茶。

幼兰有些惊奇地看着在念哥儿身边跟前跟后的几个小不点儿,难掩讶异地说道:娘娘,臣妾可真是服了这几个孩子,臣妾原本也是见过的,都是个顶个儿的调皮捣蛋,没想到进宫来不过十来天的工夫,竟变得这般乖巧听话了娘娘真是好手段婉贞听得别扭,忍不住说道:五……幼兰,你可别这么叫我了,‘娘娘’、‘娘娘’的真不习惯,我还差点儿没反应过来你是在叫我。

就像以前那样,直接叫我的名字就好了,大家都自在。

几个人都掩嘴笑了起来。

幼兰素来知道婉贞的性子,因而笑着说道:也好,既然娘……婉贞你这么说了,我们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婉贞,你说说,让这几个调皮伢子乖乖听话,都是怎么办到的?哪儿有什么怎么办到?婉贞不禁笑着说道,他们服的可不是我,而是念哥儿。

他整个儿就是一个孩子王,管起人来一套一套的,连我都插不上嘴呢。

必禄氏笑着说道:不愧是念哥儿,小小年纪却极是出群的,比他大的孩子都能管住了。

可惜我家小子年纪大了点儿,不然让他来跟念哥儿做个伴也是好的。

何止是她?幼兰本也有心占个名额,只可惜家中恰好没有适龄的孩子,只得放弃。

如今听必禄氏这么说了,连忙点头,赞同不已道:是啊,我们的孩子都年纪大了,真是可惜我们可没婉贞你这么高的管教手段,那些个孩子一个比一个调皮,最是不让人省心。

我还寻思着,若是皇上把上书房开起来就好了,也省得我跟爷成天担心这些孩子不学好,荒废了学业。

婉贞看了看她们,自是知道她们心中所想,于是笑道:上书房的事儿我倒是听皇上说过几次。

不过念哥儿如今年纪还小,用不着那个地方,也就暂时搁置了下来。

其实说起来,在宫外学习也有宫外的好处,别的不说,数理化这些自然科学学起来就方便得多。

洋人们之所以强大,就是因为他们的教育从小就全面发展,他们可没有什么‘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想法,掌握了自然科学,做出各种科技上的发明,富国强兵,这些在咱们眼里属于‘奇yin巧技’的东西对他们来说却是无价的宝贝,谁家的孩子没学过自然科学那都不好意思出门见人由此可见,让孩子们均衡发展才是最重要的,光读些之乎者也的有什么用?照我看,你们如今的情形才是最好的,能够自主安排孩子的学业,今后也有大出息。

念哥儿这样的情况,以后还有得**心呢她说了这么一通,带了一点小小的抱怨,本意是安抚幼兰她们,说到后来却真的忧心了起来。

皇子的教育听起来挺尊贵的,她却并没有插手的余地,要学什么、不学什么都是有规定的。

偏偏这些规定现在看来都已经落伍了,若是还不改变,她怕念哥儿真的要被教育成了那种不通世事、不知进取,成天掉书袋的书呆子可怎么办?她在这厢发愁,幼兰等人却是面面相觑。

她们可从未听说过这样的话题,也不知道洋人们都是怎么教育小孩儿的,更不清楚什么自然科学有什么重要性。

如今见婉贞说得认真,甚至还发起了愁,不禁更是觉得莫名其妙了。

不过毕竟是心思灵活的人,幼兰赶紧劝解道:婉贞,念哥儿这不还小吗?教育的事情还轮不到现在就发愁,以后再慢慢想办法就是了。

是啊,必禄氏也道,既然那什么自然科学那么重要,皇上一定也心中有数,回头你跟皇上说说,他一定会安排的,你也用不着操太多心。

婉贞想了想,倒也是这么个理儿。

如今的大清跟她前世课本上读到的大清已经大有不同,至少袁世凯还活着,北洋军阀还没分裂,光绪也还是中国名义上的主宰者,清政府虽然衰弱却并没垮台。

历史如今已经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那么在皇子的教育上也发生点儿改变应该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不少字或许,自己能说服光绪在这上面做出点儿让步呢?如此一想,她便也暂时搁下了心事,笑着说道:这倒也是。

念哥儿还小,读书什么的还有几年呢,我现在就来操心倒是有些杞人忧天了点儿。

不过,方才我说的可都是肺腑之言,孩子从小还是得什么都学才行,长大了才能有更多的选择,发挥出更大的作用。

你们的孩子都是大清未来的栋梁之才,更是应该博学广纪,趁着年纪小多学点儿东西才是,洋人的东西虽然多不可学,但在教育之道上还是有些值得借鉴的地方的。

你们回去,不妨跟五爷、六爷他们说说,溥仪等人正是学习的年纪,该仔细考虑他们的学习内容才是。

听她说得认真,幼兰和必禄氏不禁也有了几分凝重。

其他的不敢说,但这位曾经的弟媳、如今的皇贵妃,眼界比她们谁都开阔却是不争的事实,她的建议,载沣等人都不敢轻视,何况她们?当下便把她的话牢牢记在了心里,准备晚上回去跟自己的丈夫好好商量商量。

必禄氏笑道:你的话,我们都记住了,放心吧。

且不说这个,你晋封皇贵妃也有些日子了,怎的也不见庆祝一下?虽然如今宫里是有些艰难,却也不至于连个庆祝仪式都办不起来不少字也就是她们了,敢这样明目张胆谈论皇室的行为。

换了个人,这样的话题是提都不敢提的。

婉贞听了,笑笑说道:不过是个虚名罢了,照我的意思,本实在没有必要庆祝什么的。

不过皇上的意思,是还是要办一个晚宴,宴请亲族和大臣们,这不,我正筹备着么你们也知我一向是个懒人,所以琢磨着干脆将各国公使们都请来,一次过请了算了,也免得到时候还要另外请一次,实在是麻烦。

幼兰点了点头道:这倒也可行。

可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婉贞笑道:那倒没有,如今这宫里要人有人、要钱有钱,还有什么是办不到的?一席话,说得众人都笑了起来。

第二百八十九章人才(加更)聊了一会儿天,时候不早了,幼兰等人便起身告辞。

婉贞送了她们离开,转身回了永寿宫,刚进房门,冷不丁就被拉进了一个炽热的怀抱。

热情的双唇覆上她的,辗转吮吸,又伸进了那灵活的巧舌尝遍了她小嘴的每一个角落,直吻得她气喘吁吁才放开来,此时她却已经双脚发软,只能勉强依靠着他的怀抱才能站得稳了。

皇上……嗔怪的声音不自觉带上了几分旖旎,充满着情欲的声音令光绪的小腹一紧,差点就将她拉上床去就地正法好在他还多少有几分自制,知道这大白天的荒yin有些过了,因此只紧紧抱住了她,把头埋在她的颈间,深深呼吸着平复了欲望,沙哑着声音道:我好想你。

婉贞顿时哭笑不得,抽动了一下嘴角才道:皇上,我不过就出去了一个多时辰而已。

就跟幼兰她们聊了一小会儿天,至于这样久别重逢的感觉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一个时辰就是三个月,如今一个多时辰不见,怎么也算是三四个月的分离了吧?不少字光绪大言不惭地说道。

婉贞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这个男人,自从名正言顺在一起后,仿佛年轻了二十岁,举止越来越幼稚不说,还有些胡搅蛮缠起来。

好在他只是对她这样,也算是一种情趣,不然看他那皇帝的面子往哪儿搁拉着她在锦榻上坐下,他如今最喜欢的就是这样拥她入怀,恨不能时时刻刻这么将她抱在怀中,最好是成为连体婴从此永不分离。

宴会的事情可都准备好了?他问道,亲手给婉贞倒了杯茶。

也不知为何,他一看见她就想亲手为她做些什么,看见她嫣然一笑心中便充满了快乐,再卑微的事情也甘之如饴。

看来,这辈子他这帝王是注定要栽在她的手里了啊婉贞刚开始也颇不习惯这样的他,但多次抗议无效后,便也只得由着他去了。

此时轻轻抿了一口茶,笑着说道:都准备好了,帖子一会儿就会派出去,皇上放心吧。

光绪满足地再次将她揽进怀中。

皇贵妃的晋封仪式做得简单,只在宫里的人看见了,他便执意想要办一个宴会,堂堂正正告诉世人,婉贞才是他唯一的妻子、他深爱的人他知道某些食古不化的人至今尚未接受这位皇贵妃,也有人总在背后指指点点,说些不三不四的话来污蔑她的清白。

虽然他无法堵住那些人的口,也无法强迫别人改变自己的想法,但至少可以摆明他的态度,用坦荡和无畏来衬托他们的感情,让世人知道他们不是一时兴起,也不是偷鸡摸狗,而是真正的倾心相爱。

是他将她拖进了这一潭泥沼,那么自然也应该由他来陪着她度过这困难的时光你受委屈了心有所感,他忍不住将心思呢喃出口,听在她的耳中,化作丝丝甜蜜,渗透到她的心里。

皇上何出此言?只要是顺心而为,就无所谓委不委屈,我是心甘情愿的,哪怕天下人都反对唾弃又如何?我甘之如饴。

她抬头,看着他的眼,认真地说道。

光绪心中一阵激荡,这就是他的婉贞,有情有义、敢爱敢恨的婉贞他不知道自己有何德何能能够得到这样的终生伴侣,但既然已经得到了,那就绝不会放手,哪怕付出所有也要将她留在自己身边念哥儿今后的教育,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他笑着,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说道。

婉贞愣了一下,随即想起方才在御花园中与众人的谈话,不禁脸上一红,支起了身体,看着他嗔怪地说道:皇上,你偷听堂堂一国之君,怎能做这样的事情呢?光绪却毫无悔意地笑着,不由分说将她抱回怀中,笑道:御花园那么大的地方,你们去得,我就去不得了么?再说,我堂堂正正地听来着,什么时候‘偷听’过了?只不过你们自己没发现我的踪迹,可与我无关呢婉贞也懒得跟他争拗,认真地问道:皇上方才所言,可是当真的?他真的愿意将念哥儿未来的教育交给她来负责?光绪也收起了不正经的神色,说道:君无戏言。

况且,我听过你的话了,确实很有道理。

我大清就是能做实事的人太少,满朝文武大都只会些之乎者也,于实务上却一窍不通。

没有可靠之人,又何谈什么富国强兵?贞儿,你一向看得通透,于此事上,可有什么想法?婉贞沉默了半晌,叹了口气道:人才乃是长期的事情,不是一朝一夕能够解决的。

大清的教育方式和内容已经落后了列强很多,这是不争的事实,就算想要培养人才也只能慢慢来,如今不过是勉强支撑罢了。

我也没有太多的法子,如果能够吸引那些留洋的人才为我所用是最好的,只是……她默叹了口气。

那些人大多经过了西方自由民主思想的熏陶,又如何肯为仍旧是封建帝制的清王朝效命呢?只是什么?光绪疑惑地问道。

没什么。

婉贞笑了笑,有些暗责自己的冲动,说到了不该说的话题,只是这些人见惯了国外的繁华,大多是不愿意回来的,这便有些困难了。

掩饰了心中真正的想法,只因说亦无用。

光绪不了解这些,对他来说君权神授已经是深入骨髓的想法,从未觉得这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若是被他知道自己有这样的想法,怕不立刻就会被划进**党的范畴吧?不少字光绪并未发现她的言不由衷,只是笑道:倒也不是人人都贪图富贵的,总有些人愿意回国效力,我会派人留意着,碰上合适的不妨授予高官厚禄,让他们专心为我大清效劳。

能够用高官厚禄打动的又怎会是真正的人才?婉贞心里想着,却并没有打击他的积极性,想了想又道:其实,这么做终究是治标不治本。

国外的情形跟国内大有不同,在国外干得风生水起的人在国内未必就能做出成绩来,皇上还是不要期望太高的好釜底抽薪之计,唯有我们自己培养自己的人才,才能够得到真正有用的人,将来为国家的建设出一分力。

光绪想了一会儿,这才叹着气说道:你说的我又何尝不知?只是如今国内大乱,许多地方都政令不通,国库也没有那么多钱来兴办教育。

这事儿梁启超他们也上奏过多次,却始终没有好的解决方法,我也是一筹莫展啊听着他颓丧的话语,看着他打成了结的眉头,婉贞心中一阵绞疼,有一股渴望去帮他抚平紧皱的眉尖,让他开怀、放声大笑。

相比之下,她情愿看到方才那痞痞的他,也不愿见到如今懊丧的皇帝。

国家办教育固然好,在实在没有办法的时候,何不鼓励私人办学呢?民间的富豪商人不少,能拿得出钱来的也不少,只要我们措施得力,一百个人里面有那么三四个人愿意出钱兴办教育,那也是一笔大大的投资。

她说道。

光绪眼前一亮,忙追问道:那你说什么措施能够鼓励他们兴办教育?自古以来无商不奸,拥有大量家财却一毛不拔的人多如牛毛,想让他们心甘情愿拿出钱来可不容易啊婉贞忍不住白了他一眼,道:皇上,事到如今,你还信奉‘士农工商’那一套吗?商业乃是社会发展的动力,因为有了商业所以社会交换才会进步,资金流动加强,人民收入增加,富国、强兵。

洋人们不就这样发展起来的吗?商人中确实有些人丧尽天良,却不能因此就一杆子打翻一船人。

不过,商人也是无利不早起的,若是没有利益,他们也不会做赔本的买卖。

因此,只要我们让他们看到,出钱办教育有利可图,那么不用我们多说,自然有的是人愿意去做,这便是我所说的措施了。

光绪皱了皱眉头,对于其中的某些观点并不大认同。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对这番话的整体印象,听口气,婉贞竟是有办法解决这个棘手的难题似的,顿时兴奋了起来。

你可有什么法子?他急忙追问道。

婉贞笑了笑,说道:不过有些想法罢了,我姑且说说,皇上只当是个参考吧。

在国外,有国家将出资办教育的钱纳入了免税的范畴,虽然我大清并无此等规定,但若是明令那些肯出资办教育的人可以减免一定的税收,想必还是有些吸引力的。

又或者,不一定要税收,只要他们肯拿出钱来,朝廷就给予一定的奖励,也是一样的效果。

光绪想了想,这倒是个可行之法,可真的有人会愿意接受这样的条件吗?能不能吸引人上钩,这就要看朝廷的本事了,关键是能不能拿出足够的诱饵来。

婉贞笑着说。

第二百九十章晚宴乾清宫中,一片灯火辉煌。

巨大的做成中国宫灯形式的电灯散发出耀眼的光芒,将诺大的大殿映照得如同白昼,一片几十张桌子摆开,上面摆放着精美的食物,丝竹声隐隐约约从不知名处传来,伴随着人们的浅谈轻笑,声声悦耳。

王公大臣、外国公使们齐聚一堂,按照中国人的习俗团团围坐,浅酌谈笑,优雅中渗透着高贵,不见市井小民的狂吃猛喝,却丝毫不减热闹喜悦的气氛。

男左女右,泾渭分明地坐着,却也没有特意去避讳男女之别。

且不说满人的男女之防本就不甚严密,更何况如今新思潮的涌入,深刻改变着人们的思想观念,就连皇室宫廷也不能免俗,比之之前又开放了许多,因此对于这样的安排,绝大多数人倒也没有什么意见。

至于极少数不知变通的人,面对大众心理根本就没有反抗的余地,只能在心中暗自骂着伤风败俗,面上却一点都不敢显露出来。

这是特意为了庆祝婉贞成为皇贵妃而举办的宴会。

大殿的上首,光绪的龙椅摆在正中,皇后和婉贞一左一右伴随在旁,皇后的出现是摆明态度,显示对婉贞的认可,婉贞的位子则是种昭示,以如今皇后深居简出、专心礼佛的情形看来,今后这后宫之中,真正做主的人是谁就不言而喻了。

一时间,人们的奉承不绝,溜须拍马之人如潮水般涌来,人人都绝口不提婉贞与载涛的往事,尽把她往好了夸,说得天上有、地下无,跟皇帝简直就是天生一对、地上一双,无人能够替代……婉贞和光绪两人只是听着,并不作任何回应。

旁人的看法终究是无足轻重的,只有他们自己心里知道彼此的地位和重要,能够厮守终生不是靠别人的阿谀奉承,而是靠自己的真心相待,这一点,他们彼此都心领神会。

酒过三巡,婉贞离了座,走下女眷中间敬酒——这是从洋人那里学来的礼节了。

今晚的宴会,她特地将中外的礼仪都融合在一起,以中式饮宴为主,但却摒弃了其中一些并不合时宜的做法,又将洋人一些可取的礼节加了进来,看上去倒也新鲜。

中国在经历了长期的列强入侵以后,民族意识和自豪感已经降到了最低,很多不自信的中国人甚至全盘否定中国的传统礼仪文化,处处照搬西方,就连一些高官显贵们也纷纷向洋人看齐,酒会、宴会什么的学足了洋人的形式,反倒对中式的宴饮不屑一顾。

婉贞却从未有过这样的想法。

在她看来,中国的历史源远流长,老祖宗传下来的风俗礼仪绝不是一无是处的。

刨除那些过于古板、死旧的思想,值得借鉴、保留的地方多的是,实在没有必要全盘照搬洋人的东西。

对于那些现在已经不适合时代发展的落后之处,改正就是了,然后取洋人的文化里可取的地方进行修补,这才是中国人未来应该走的路。

因此,这次的宴会,她便大胆将自己的思想和理念表现出来,倒也确实令人眼前一亮。

这样的行为看在卫道夫的眼中,怕不又是一宗罪了吧?不少字可没人在乎光绪宠她都来不及了,从宴会的筹备到实施,凡是她想做的,光绪没有不允许的。

而那位名义上的后宫之主又是个不管事的,宫里的人力物力全都交由婉贞去调度,这才能顺风顺水促成了这次别出心裁的晚宴。

婉贞敬酒的对象是那些公使夫人们。

尽管洋人如今在中国的土地上作威作福,朝廷、光绪隐忍已久,但现在的中国却绝对承担不起跟他们翻脸的后果。

而且洋人们的存在一方面说是个祸害,从另一个方面来说又何尝不是个机会?洋人们有钱有技术,利用他们的东西来发展中国,对于积弱的清政府来说未尝不是一条出路,因此洋人们目前是万万得罪不得的。

婉贞曾经出访外国,对于洋人们的礼仪和习惯很是清楚。

走了一圈下来,得体的言行、优雅的举止、不卑不亢的谈吐、不偏不倚的态度,迅速在洋夫人们的心中建立起良好的形象。

原本众人就是极熟悉的,现在是更加显得亲近了,谈笑晏晏的女人们人比花娇,形成一道独特的风景线,不少人惊奇地发现,自己的夫人、妻子原来竟是这般的美丽,为何以前却从未见过?看来,婉贞天生就是适合这样的场合的啊载沣轻声说道。

载洵欣赏的眼光凝注在婉贞身上,闻言笑着说道:这我早就知道了。

上次出访欧美,她的同行对我们益助良多。

光绪微微皱了皱眉头道:今儿个的晚宴她花了许多心思,希望可以笼络好了洋人们,以后咱们行事之时也能顺遂一些。

想起大清越来越艰难的处境,三兄弟一时间都忍不住黯淡了眼眸。

婉贞此时却没工夫想这么多,只是周旋在妇人们中间。

见到她的行为,其他的大臣女眷们也纷纷效仿。

原本拘束的宴会渐渐放开了许多,人们三三两两凑在一起,低声交谈。

当然,婉贞是这场宴会绝对的主角和核心,不论走到哪里都会有络绎不绝的人们上前来奉承讨好,她的脸上始终端着深浅合宜的笑容,礼貌但却疏远,既不对人特别亲热,也不会给人冷落之感——经过这些年的历练,她是愈发的圆滑了。

气氛渐渐热闹,客人们的胆子也就慢慢大了起来,说的话题也渐渐放得开了。

只听两个洋夫人在婉贞身后,仗着中国女人没人听得懂她们的谈话,丝毫不避讳当事人就在眼前,肆无忌惮地用英语交谈着。

这位亲王夫人看上去很厉害啊其中一人说道。

你刚来中国一年,所以不知道,这位夫人从来就是个厉害的人。

以前亲王还在的时候就很是帮过他们的政府不少的忙,现在她成为了皇妃,中国皇帝恐怕要如虎添翼了。

另一人说道。

前一个人略微有点惊讶地说道:想不到您对她的评价那么高。

她的事情,我在国内的时候也曾经听说过,不过听说她跟她的丈夫感情很好,怎么这几年的工夫就移情别恋了?后一个人用扇子掩住了嘴,笑道:她的丈夫死了好几年了,能不寂寞吗?以她的手段,让皇帝陛下为她倾心根本就是小菜一碟,我可一点都不奇怪她会得到今天的地位。

前一个人会意地笑着说道:你说得对。

有本事的女人总是不会寂寞太久的,不过我听说那个雷德家的小子也为她神魂颠倒啊怎么不见他们走在一起?难道他是她的情人?婉贞终于听不下去了。

虽然这两个洋女人的谈话并没有特意的冒犯或是污蔑,在她们看来其实这样的事情最是正常不过的,但问题在于中国人毕竟对这种话题还是有些忌讳,尤其听到后来,她们越说越是不堪了,如果不制止,还不知会说出些什么来。

这么多的女人中,总有那么十数个是听得懂英语的,要是把她们的话传扬出去,造成的影响就更加坏了,她虽然不惧,却也不愿多生事端。

多谢两位夫人的赞赏。

不过我只是个普通至极的女人,侥幸能够得到皇帝陛下的喜爱而已,当不得二位如此的称赞。

她转过头,微微笑着,用纯正的英语说道。

两人一下便愣住了。

对于她们来说,说话的内容不是问题,她们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不过说话的方式就有待商榷了。

毕竟这种背后说人闲话的事情不符合她们的教养,背地里说说也就罢了,如今却被人当场抓住,那份尴尬可不是一般的难受。

两人涨红了脸,半晌才憋出一番话来:呃……皇妃殿下,您太客气了。

您的事迹我早在国内就已经听说过了,这次终于能见到本人,实在是非常激动,所以有些失礼了,还请皇妃殿下多多原谅。

倒也是个心思灵巧的主儿婉贞笑看着她,点到为止,并不穷追猛打,只是说道:您太客气了。

我不过做了些很平常的事情罢了,当不得您如此称赞。

听您的口气,来中国还不长时间吧?不少字不着痕迹地,她将话题引了开去。

另外两人从一开始的尴尬,到后来的放松,一举一动都被她牵着鼻子走,自己却浑然不觉,反倒觉得这位皇妃殿下实在是个优雅、博学、和善的人,好感大生。

有聪明的人在一旁看了,也忍不住对婉贞万般佩服。

而就在宫殿的角落,一个身着浅黄色宫装的女子使劲绞着手绢,眼里放出恶毒、嫉恨的光芒,看着被众星捧月似的簇拥着的婉贞,几乎要咬碎了一口银牙。

不甘心啊那个位子本来应该是她的就因为那个不守妇道的女人,生生抢走了她在老佛爷、皇帝心中的位置,夺走了属于她的荣华富贵,害得她如今只能孤零零躲在一旁看着她的风光,是她害的一切都是她害的钰宁用眼光凌迟着婉贞,若是眼光能够杀人,婉贞怕是早已经死过无数次了第二百九十一章平凡(加更)钰宁原本一心一意要进入光绪的后宫,后来惹恼了慈禧被强制送回了家里。

本以为慈禧不过是一时恼怒,终究还是喜欢自己的,想着等她的气头过了,照样可以回到宫里,完成自己的愿望。

没想到那之后不久慈禧就死了,光绪掌了大权,更加对她不屑一顾。

后来皇帝作主把她许配给了一个宗亲,也算是断了她的念想,却没想到她从来不知感恩,更不知放弃为何物,只一门心思埋怨别人,道是别人坏了她的姻缘。

之前婉贞还跟载涛在一起的时候还好,她倒也没有借口迁怒,却从未改变过对婉贞的敌视,载涛去世的时候还很是幸灾乐祸了一番,道婉贞从此成了寡妇,一辈子都注定悲惨。

本想看笑话的,她却没想到婉贞一直都过得极好,有个聪明伶俐的儿子不说,还有几个叔伯处处照应着,除了没有男人以外,竟是不比别人差,甚至比大多数女人都要过得好,这令她怎能不妒火中烧呢?况且如今,婉贞又成为了光绪的皇贵妃,得到了她心心念念的那个位子,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贵存在,这双眼于是就更加的红了,恨不能立刻就将婉贞碎尸万段,然后自己来代替。

婉贞并不知道在阴暗的角落里还有那么个对自己恨之入骨的人。

自从慈禧死后,以前跟她相关的人和事也就渐渐淡忘,至于那个钰宁,却被她下意识封存到了记忆深处,轻易不得唤醒。

毕竟因为钰宁才使得她丢失了那块很可能有着她回家的秘密的玉佩,一想起此事未免仍有些伤感,这也算是人在潜意识中不自觉的自我保护的一种方式罢了。

中文和英文熟练转换着,她显示出了高超的应酬技巧,在宗室大臣的内眷们当中,在各国公使的夫人们当中,如鱼得水,令人眼前一亮。

如今的大清朝,男人们懂英文熟洋务的已经不少了,但一个女人也有这样的本事,还是个位居高位的女人,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异数,看得一众文武大臣们啧啧称奇。

而洋人们也是惊叹不已,原以为中国的女子都是那种柔弱似水、没有主见的,只会盲目听从男人的指挥,却没想到竟然也有婉贞这样的人物,竟是比着他们国内的某些女人都要厉害。

英国公使笑呵呵地对光绪说道:陛下,您的皇妃实在太令人惊讶了虽然以前我就知道她不是个普通人,现在却更进一步看出来了,她实在是个并不逊色于我国维多利亚女王的人物啊,陛下真的是好福气了光绪如今也不再是咸丰、同治那种对洋人一窍不通的人,对于列强的历史还是狠狠研究过一番的,听到这番话不禁微感诧异。

他知道洋人们对婉贞的评价一向很高,却没想到竟然高到了这样的程度,维多利亚女王?那可是一代枭雄啊微微笑了笑,他说道:多谢公使大人的称赞,我想婉贞听到了您这样的评价,一定会相当开心的。

今晚上是为了替她庆祝而举办的宴会,请您务必尽兴才好。

他们在这厢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话,却没注意到旁边的袁世凯等一干人等神色诡异,脸上笑着,笑容却似乎没到达心底。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眼看着夜渐渐深了。

皇后近来一直专心念经拜佛,早已不习惯这种嘈杂的场面,一早回宫去了,光绪也因为精神有些不支,先一步回到了寝宫,只剩下婉贞因为洋人们的规矩,主人家要将客人全部送走才算礼貌,因此一直待到了宴会最后。

因着今晚的出色表现,她算是成功在洋人们中间建立了良好的联系,她这样落落大方、难得跟洋人们有共同话题的中国贵妇人确实很得洋夫人们的喜爱,再加上她的身份特殊,洋人们也是有意笼络,于是当即就定下了改日再聚的约定,看得其他的夫人们一阵欣羡。

如今的大清,正需要这么一位开明、有影响力的女性,作为国家、皇室的代表,在一些非国事的场合起到辅助、磨合的作用。

本来这应该是皇后的任务,然而且不说她不得光绪的喜爱,就说她个人的本事也做不到这一点。

如今有了婉贞,终于可以改善这种状况,看在一些有见识的臣工眼中,自是欣喜不已,而那些居心叵测的人,则就没那么开心了。

不管开心还是不开心,宴会终究是进入的尾声。

婉贞送走了最后一个洋客人,终于松了口气,揉了揉隐隐发疼的额头。

她的疲惫看在喜烟眼中,不禁劝道:娘娘,您还是早些回去歇着吧,皇上想必已经等您等得急了她点了点头,扫视了殿内一圈。

洋人们的习惯是要先送客人,中国人的规矩却是要等皇帝等人离场才能离开。

虽然光绪和皇后先后离席,但有婉贞这个皇贵妃在,他们却也不敢造次,都乖乖地等着呢。

她看在眼里,微微一笑道:今儿个晚上,诸位都辛苦了。

时候不早了,也都早些回去休息吧。

众人急忙唯唯诺诺应了,躬身恭送着她离开,这才拖着疲惫的身子陆续离去。

却说婉贞回到了永寿宫,却见宫中点着灯,宫女太监们都多了一倍有余,便知道光绪又来了。

这些日子他都住在这里,倒也并不奇怪,缓缓走了过去,果然在门口看见了候着的钟德全。

奴才参见娘娘。

钟德全见了婉贞,急忙迎上前来道。

婉贞微微点头,问道:皇上睡了?钟德全忙道:回娘娘的话,没呢。

皇上喝了碗小米粥,还靠在炕上眯了一会儿眼,这会儿倒是已经醒了,正在看书呢。

话音刚落,就听光绪的声音在里面响起,道:可是婉贞回来了?婉贞微微一笑,摆了摆手制止了钟德全的通传,走进去笑道:皇上,是我。

光绪一喜,赶紧从炕上起来,揽着她的腰让她坐在自己怀里,心疼地说道:怎的弄到这么晚?累坏了吧?不少字婉贞笑着说道:还好。

倒是皇上,觉得如何了?身子可还乏着?怎的也不休息,反倒在这儿看上书了,仔细晚上看书伤了眼睛。

光绪把头搁在她的颈间,嗅到她身上有一股平日不曾有过的淡淡酒香。

她虽极为自制,不曾酗酒,但交杯换盏间,还是不能避免染上了一些酒香,并不浓烈,反倒是混合着她原来就有的清香,形成一种独特的味道,给人别样的刺激。

他忍不住凑过去在她的脸上轻啄着,一边喃喃地说道:我睡了一会儿,倒是清醒了。

想着一边看书一边等你回来,反正如今这电灯是极亮堂的,不妨事……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后面渐渐就几乎听不见了。

倒是鼻息渐重,身子也慢慢紧绷起来,两人间的温度陡然升高,相处多日,婉贞如何还不明白他的意思?本不想扫了他的兴,但此时身上确实是又累又脏,她因而笑道:皇上,且容我先梳洗一番再来服侍您如何?这一天里几乎都没怎么打理,又喝了酒,身上有些不干净呢,怕是污了皇上的龙体。

光绪一愣,随即深深吐吸了几次,平息了心中的骚动,歉然说道:抱歉,你累了一天了,我却还来闹你。

拉着她站起身来,又笑道,我早已吩咐人准备好了热水,这便去吧。

婉贞心中一暖,看着他微微一笑,任由他拉着自己来到了浴室。

作为一个本可为所欲为,只有别人迁就他,没有他去迁就别人的人,没有什么比这份体贴更令人心动的了见光绪挥了挥手,屏退了一众宫女,她不由得一愣,呆呆地叫了一声:皇上?光绪笑得得意,说道:平日里都是你来服侍我,今儿个就让我来服侍服侍你如何?婉贞吓了一跳,赶紧说道:万万不可啊,皇上您是九五之尊……在你面前,我不过是个普通的男人,你的丈夫罢了光绪打断了她的话,说道,然后不由分说上前解开了她的衣服,果真做起了那服侍人的事情来。

婉贞顿时哭笑不得,心中有着三分无奈、三分甜蜜、还有三分的不知所措。

在一般人看来,这样的行为不过是夫妻情深,可放在一国之君的身上,真的恰当吗?光绪似乎看穿了她的心绪,微微一笑道:你别想那么多了,就放心享受吧。

这辈子我无法给你普通的夫妻生活,但至少,关起门来可以不要在乎那么多。

当只有我们两人的时候,我们便是一对最平凡的夫妻,简简单单过日子,可好?泪水迅速润湿了眼眶,婉贞哽咽了一声,看着他,缓缓点了点头。

光绪怜惜地看着她,只见那晶莹的大眼中荡漾着波光粼粼,弯弯的眼睫毛上沾染了点点露珠,就像晨间降落凡尘的仙子,惹人怜爱。

忍不住轻轻吻上她的眼,他低哑的声音带着宠溺,轻声呢喃道:傻瓜,哭什么呢……第二百九十二章戏水嗯……你们懂的……大手一把捞起了婉贞,光绪横抱着她小心翼翼地放进浴桶里。

近几个月来他被她约束着,尽心尽力伺候着,身体早已好了大半,力气也比原来大得多了,像这样抱一抱她还是不用费太多劲的。

热水熨烫着肌肤,将她的全身都染上了一层黝红。

然而比这更加火热的却是他的眼神,炽烈地凝视着她,顿时仿佛从心底升起一股战栗,整个身体似乎都要被他的眼神点着了温泉水滑洗凝脂,皓首沐浴回常春。

看着清泉荡漾下那雪白温润的肌肤,光绪不禁有些痴了。

不是第一次看见她的美丽,然而每一次却都像是初见,都给他带来无以伦比的震撼和影响,他知道,怕是这辈子都不会有第二个女人会给他同样的感觉了啊他并不掩饰那充满欲望的眼神,但却努力克制住了那份原始的冲动,沙哑着声音说道:往日都是你服侍我洗浴,今天让我来服侍你,你坐着享受便是。

说着,大手伸进了水中,轻轻揉捏起她的肌肤。

刚开始还能够有模有样、规规矩矩的,看得出来是在洗浴。

可到了后来,不知不觉中室内温度渐渐升温,明明满屋子的水蒸气却似乎还是感觉嗓子干渴无比,他和她都迷蒙了眼神,那双手似乎带着火,从她的背上渐渐滑到胸前,轻柔地捂住那两团柔软,缓缓揉动着。

两颗成熟的葡萄迅速升起,顶在他的掌心,他情不自禁,抓住了那尖尖的顶端反复揉搓,感觉到手里的东西越来越硬,小腹之处也忍不住迅速觉醒、胀大。

她觉得胸前的饱满越来越涨,被捏住的顶端传来阵阵电流,流过心底,直通向下身,一股难以遏制的快感涌起,底下似乎有什么漫了出来,心中说不出的痕痒和空虚。

由下身传递而出的渴望瞬间溢满了全身,她不自觉地从嘴间溢出一声呻吟,万分的诱惑,听在他的耳中,仿佛通了电一样,一股酥麻顿时游走全身,下身的肿胀似乎又胀大了几分。

再也无法把持,他的大嘴伸了过去,一口包住她的,辗转吮吸,湿漉漉的舌头描绘着她的唇型,然后伸进了她的嘴里,发狂似的攫取着她嘴里的甜蜜。

一只手离开了那丰满的胸部,一路延伸下神秘的三角地带,穿过森森密林找到了隐秘的生命源泉,轻轻抚摸搅动着。

她全身猛地一僵,随即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只能摊在他的怀里,任他为所欲为。

本就因为疲乏而有些昏沉沉的脑子此时更是什么都想不出来了,只觉得眼前一片迷茫,体内一波*快乐的感觉冲击着心灵和灵魂,倏地,她突然绷紧了身子,嘴里不自觉高声溢出一声呻吟,下身涌出一波爱潮,竟是已经达到了极乐的巅峰他微微地笑着,爱怜地看着怀里因为快乐而有些晕厥的爱人。

明知她已经疲累到了极点,不应该继续让她受到刺激,然而他体内的yu火还没有释放啊全身的肌肉都紧绷着,每一份血液都在叫嚣着需要她的抚慰,他该拿她怎么办才好?……皇上?她终于缓过一口气来,睁开了迷蒙的双眼,还泛着红潮的脸颊映衬着情欲弥漫的眼眸,被他啃噬得红肿的唇瓣微微张开,带来了无比刺激的香艳美景,他忍不住了乖,你好好睡,其他的交给我来做就行。

他低哑的声音诱惑着,亲了亲她的眼帘。

极度的疲惫令她无法思考更多,嗯了一声果然闭上了眼睛,转眼便响起了均匀的呼吸声。

他架起了她的双腿,让它们缠在自己的腰间,然后巨大的顶端找到那还在微微抽搐的高潮后的欲望源泉,挺身一顶,进入了她的体内。

感觉到那紧紧包裹住他的如绸似缎的绝妙快感,他舒服地深深叹了口气,然后便缓缓抽动了起来。

水波荡漾,温暖着肌肤,水中的鸳鸯交颈缠绵,原始的律动在水面形成了一圈又一圈水花,从他们的身体交汇处晕散开来,一拨拨、一朵朵,就像那柔情似水的心湖,泛起了点点涟漪……深邃的夜,永寿宫中两情相悦,鸳鸯戏水、极尽缠绵。

然而在永寿宫外,夜色如墨,月亮被乌云遮盖,阴冷的风吹袭着天地,带来令人不安的气息。

老爷,您有心事?沈氏坐在车里,看着面前的丈夫微合着眼,眉间深深地皱着,脸色阴沉,不禁开口问道。

嗯……袁世凯睁开眼,两道精光立刻漏了出来,整个人的气势顿时一变,你今天也见到了皇贵妃了,感觉如何?他想知道,同为女人,她是怎么看待那个非同寻常的女人的?沈氏一愣,并没有问为什么会有这个问题,只是凝神想了一想,整理了一下思路,然后说道:说起来,皇贵妃还真是个厉害的人。

且不说她的能力,长袖善舞,跟洋人们之间也很是合得来,单说她给人的那种感觉,聪明、理性、大度、温柔,就像是和煦的春风,任谁接近了都会觉得心旷神怡,不知不觉被她牵着鼻子走,却又很神奇地并不会觉得反感。

这个女人,似乎比我们以前见到的时候更加充满了魅力听着妻子的描述,袁世凯的面色更加深沉了。

他冷冷一笑,道:可不是么这些年,她也没闲着啊跟洋人做生意,拉拢列强站在他们那边,又给那三兄弟出谋划策,她的心计是越来越厉害了难道这有什么问题么?沈氏不解地问道,她再强也不过是个妇道人家,能做出些什么?老爷怎么像是很是忌惮她的样子?袁世凯深深看了她一眼,眼中有些失望、有些遗憾。

沈氏在女人中也算是高明的了,很多时候都能跟上他的思绪,领会他的心思。

但她毕竟眼界有限,无法看到全局,也就看不透深层次的奥妙。

这世上能够如姜佳?婉贞一样出色的女人可谓凤毛麟角,他有时甚至忍不住会想,如果自己能有这么个女人在身边,是不是会省很多心、很多事?扯了扯嘴角,他缓缓说道:这个女人有着难得的全局观,把事情看得很透彻,而且各种稀奇古怪的方法层出不穷,不仅自己受惠,也壮大了他们那边的声势。

这些年,她看似深居简出、不问世事,但实际上朝廷的很多决定都有她的影子在后面,她太了解洋人,也太了解大清,不管面对什么困难似乎都能够游刃有余,这样的女人难道不应该忌惮吗?只可惜我们当年太小看了她,没能在她还没壮大的时候彻底铲除,留下如今这个祸患,倒是自食恶果了。

沈氏睁大了眼睛,有些难以置信。

她没想到一向自负的丈夫居然会对一个女人有那么高的评价。

她虽然见识的世面多,不比一般寻常妇人的保守,但长久以来却根深蒂固地认为女人终究是应该以夫为天的,女人再厉害也厉害不过男人去,怎么可能还会有女人能胜过男人?她张了张嘴,好不容易想到一句话,安慰袁世凯道:老爷,其实您也不必太过担心。

女人再怎么厉害也要有男人支持才能成事的啊她再厉害也不过是个女人,终究上不得台面,能起的作用也总是有限的。

难道她还少了男人支持吗?。

袁世凯冷冷一笑,道,连皇帝都能够不顾廉耻,明目张胆将她纳入后宫了,可见对她来说,把男人掌握在指掌中不过是小菜一碟罢了。

沈氏哑口无言,想到今晚的宴会,那般浩大的场面,中外重量级人物都齐聚一堂,不过是为了庆贺那个女人的晋封之事,便知袁世凯所言非虚。

那……老爷,既然这个女人对您多有障碍,倒不如……尽管知道这周围不大可能会有人窃听,她还是下意识压低了声音说道。

会如此积极,是因为替丈夫担心,也是因为心中难以名状的嫉妒。

那个女人,容貌、家世、权势、名利,全都有了,怎能不让人嫉妒如狂?怕是老天爷都不会容忍吧?不少字袁世凯瞟了她一眼,敏感地察觉到她内心的变化,冷冷一笑。

既然察觉了当日的错误,现在自然是要竭力弥补的。

不过如今她已经入了宫,皇宫是我们力量最薄弱的地方,想要动手却是不容易了他叹了口气,有些懊悔。

真的是棋差一招啊当年的一时疏忽,留下了如此大的隐患,真是令人始料未及。

沈氏想了想,说道:凡事都有个例外。

皇宫那么大,就不信没有个破绽。

更何况这些年来风风雨雨、起起伏伏,他们总归是有些弱点的,只要我们找到了,就一定会有对付他们的方法袁世凯原本有些懊丧的心被她这一番话又鼓舞了起来。

是啊,人总是有弱点的,只要能找准弱点,就没有对付不了的人物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戾色,整个人看上去都多了几分狰狞。

第二百九十三章画眉(加更)一晚上的颠鸾倒凤、春意盎然,到了第二天早上,光绪和婉贞两人便都有些睡迟了。

好在今儿个并不是上早朝的日子,否则婉贞怕不被人说成是现成的狐狸精,从此君王不早朝的红颜祸水左右已经迟了,光绪便也歇了心思,就守在婉贞身边儿不肯挪地方,看着喜烟带着小宫女们为她梳妆打扮,平日里从不曾在意这些,如今见到了倒有几分新奇。

只见喜烟拿起了眉笔要为她描眉,他心中一动,走过去说道:你们都退下。

喜烟愣了一下,不知皇帝想做什么,但既然有了命令,自然不敢耽搁,放下眉笔之后便率领着一众宫女们退到一边。

光绪上前两步,拿起了桌上的笔,看着镜中的婉贞,笑道:我来帮你画。

婉贞不由得噗嗤一笑,道:皇上,是想学那书中的举案齐眉吗?。

光绪笑道:‘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

’难道你不喜欢么?婉贞的眼神柔得能滴出水来,在镜中凝视着身后光绪的眼眸,抿嘴笑道:举案齐眉,多少夫妇梦寐以求的事情,我又怎会不喜?只是没想到,今生还有能够再次实现的一天。

说再次,是因为以前载涛在的时候,也经常这么做来着。

如今光阴依旧、人事全非,回想起来,却又多了几分惆怅、柔肠百结。

光绪自是明白她的心思,轻轻从后环抱住她,柔声说道: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别老记挂在心里了。

虽然老七走了,你还有我,让我代他来爱你、宠你,为你画眉、为你梳妆,让你开怀大笑,可好?婉贞明目含泪,看着他道:不好。

顿了一下,见他瞬间变了脸色,又笑道,你便是你,不是任何人的代替品。

我与你在一起乃是因为爱,而不是把你当成了任何人的替代品。

你与他都是世上无可取代的存在,这辈子我与他终是缘浅,已经错失了一回,便不想再辜负了你,所以才会与你在一起。

你与他,都是一样的,切不可妄自菲薄。

这是她第一次坦承对光绪的感情,他听了,心中却是激荡不已。

多年来的苦苦守候、压抑自己心情的成全,如今全都得到了回报,只觉得人生再无遗憾,便是就此死去也是心甘情愿手里的是笔,画出的是情,他们的感情,并没有轰轰烈烈的爱恨情仇,只有岁月凝聚的丝丝缕缕,一根根、一条条,缠绕在心间,慢慢积累,终至拥有了全部的真心。

注视着手中渐渐成型的柳叶弯眉,光绪的眼中只有婉贞,再看不到其他人,就如他的心,只为她而跳动,旁人就算是天仙下凡,也与他无关。

婉贞沉溺在他爱意满满的眼眸中,痴痴地凝望着那眼里唯一倒映的自己,她何其有幸,能够得到如此的真心相待两人之间真情流转,脉脉含情,喜烟等人站在一旁,心里是欣羡、是欢喜,谁也不敢出声,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就怕惊扰了两人,打破了此时如梦似幻的气氛。

然而她们不说,却总有那不解风情的人在。

门外钟德全的声音响起,道:启禀皇上,奴才有事禀奏。

两人周身那密密的浓情蜜意立刻被打破了。

光绪一愣,顿时浮现出恼怒的神情,嘟哝了一声,放下画笔。

这个钟德全,怎的一点眼力见儿都没有?看我不好好收拾他他恨恨地说道。

婉贞虽也有些遗憾,但却终究好些,忍不住笑道:钟公公平时最是个知心知情的,如今会这么做,想来定是有重要的事情,皇上还是快去吧。

嘴里说着,心中却有些淡淡的怅然。

若是他不是皇帝,没有背负那许多的重担,他们之间应该会过得很轻松、很快乐吧?不少字光绪却并不离去,只是想了想,扬声道:进来吧。

婉贞瞪了他一眼,他这是不打算走了想着妇人不该干政,她便站起身来,想要避开。

没想光绪却一把抓住了她,笑道:你我之间本不存在什么秘密,且留下来一起听吧,不妨事的。

婉贞一愣,刚要说话,却见钟德全已经走了进来,便也不好再多说,默默地在一旁坐下。

钟德全偷偷瞟了一眼光绪,发现他面色不善,顿时心中暗自叫苦。

他其实又何尝不知方才皇帝跟皇贵妃在房里做什么?若是有可能,他也不想打扰了两人来吃这挂落啊偏偏此事醇亲王说万分紧急,耽搁不得,他也只得拼了这张老脸来触皇帝的霉头。

也就只有他有这个本事了,若是换了别人,这种行径怕不早就让光绪给打出去了,哪儿还能好端端地站在这儿说话?什么是?说吧。

光绪也不啰嗦,直截了当地说道。

钟德全不敢怠慢,急忙躬身说道:启禀皇上,醇亲王在外求见,说是梁敦颜梁大人回来了,有紧急事情禀奏。

光绪一愣,随即眼睛一亮,猛地站起身来,兴奋道:梁敦颜回来了?是。

梁大人跟醇亲王正在外边儿候着呢。

钟德全答道。

好好好光绪连声说道,提脚就往外走,走了两步忽然又顿住,显是想起了婉贞,转头有些歉然地说道,我去去就来,你自个儿先歇着,或是去看看念哥儿也是好的。

他太过兴奋,以至没看到婉贞在瞬间有些复杂难辨的眼神。

她明显有些神不守舍,闻言勉强笑了笑道:皇上放心,我会安排好自个儿的,您就放心去办您的事儿吧光绪现在一心想的都是梁敦颜的事情,兴冲冲便出去了。

婉贞目送着他的背影离开,脸上一片凝重,眼中也不自觉多了一丝阴霾。

梁敦颜乃是外务部大臣,专职朝廷的外交事务,很是得光绪的器重。

他本是贫寒人家出身,同治十二年成为首批官费保送美国的留学生,还曾留学耶鲁,对外国事务很有自己的一番见解。

回国之后,却仕途不张,很是没落了一阵子,直到后来被推荐给慈禧太后,才渐渐有了起色。

当年他也是伴随着载洵、载涛和婉贞出访欧美各国的人员之一,因此婉贞对于他也是很熟悉的。

此人于外交上确有些见地,更难得的是对朝廷、对皇室忠心耿耿,因此很得光绪的信任,得以坐上外务部大臣的职位。

在过去的几年里,历时四年的第一次世界大战中,中国以协约国的身份,支援给盟国大量的粮食,还派出近二十万劳工,付出了数千人的伤亡和艰苦的劳作的代价,为中国赢得了战胜国的地位。

因此,在年初的时候,朝廷便郑重其事地派出了以梁敦颜为首的使节团,前往巴黎参加战后的和谈。

朝廷上下对此次和谈都报以了万分的期待,因着德国乃是战败国,按照国际上的惯例,中国是有权利对其提出赔偿要求的。

光绪等人想要趁此机会将德国在中国的种种特权,包括山东半岛的主权等都拿回来,也以为能够做到,因此少不了诚心的期盼,殷殷盼望着梁敦颜给他们带来好消息。

谁知这和谈一谈就是好几个月,他们望眼欲穿才等到了梁敦颜等人的归国,会如此兴奋也是在所难免的。

只是相对于光绪等人的乐观,婉贞却无论如何都高兴不起来。

虽然因为她的出现,中国的局势和政治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但这毕竟不过是中国一隅,对整个世界的影响可谓微乎其微。

第一次世界大战还是爆发了,同盟国还是战败了,巴黎和会还是召开了,一切的一切都跟前世所知并无不同,那么,她又怎敢奢望巴黎和会的结局会有所不同呢?按照前世的记忆,巴黎和会上,中国代表团的要求被彻底无视,最终中国使团拒绝在和约上签字,并且因此直接导致了五四运动的爆发。

如今这局势,说好不好,说坏却也没坏到前世那种情形,因此五四运动会否发生还很难说,但梁敦颜等人无功而返的几率却是很大的。

光绪他们报了如此大的期望,若是得知不能如愿以偿,不知能不能接受得了?光绪如今的身体经过调养,已经恢复了很多,却终究还不是非常健康的状态,万一受到刺激,一时经受不住可怎么办?越想越是慌乱,她猛地站起身来,对小东子说道:小东子,你快去找太医到养心殿候着。

喜烟,你随我去见皇上。

喜烟和小东子都吓了一跳,对视了一眼,喜烟不由问道:娘娘,可是有什么不对么?您若是身子不舒服,就在此处让太医看看好了。

婉贞有些烦躁地说道:不是我,是皇上……你们别管那么多了,赶紧去做就是。

皇上?皇上怎么了?方才看着不还好好的吗?也没听养心殿那边传来什么消息啊若是皇上真的不好了,应该第一时间就会有人通知过来才是,如今一点消息都没有,娘娘又是怎么知道皇上有事了呢?喜烟和小东子面面相觑,但见婉贞的表情又不敢多问,只得闷声做事去了。

第二百九十四章 心痛婉贞领着喜烟等一众宫女来到养心殿外,还没进门呢,便听到里面一阵嘈杂。

有人大声叫着:皇上皇上!更有人呼喊着:快传太医!婉贞脸色一变,赶紧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进去,差点跟往外跑着的小太监撞了个满怀。

那小太监抬头一看,竟然是皇贵妃站在眼前,不禁吓得魂飞魄散,扑通一声就跪下了,连连磕头道:奴才该死,奴才该死,请皇贵妃责罚。

婉贞却没心思理会他,沉着脸问道:里面为何如此嘈杂?你上哪儿去?那小太监见婉贞似乎没有追究的意思,偷偷松了口气,不敢怠慢,赶紧说道:回娘娘的话,皇上晕倒了,钟公公遣奴才赶紧去找太医。

婉贞心中一紧,果然最怕的情形还是发生了吗?她胡乱点了点头,心思早就飞进了殿中,说道:我已派人去找了太医,你不必去了。

让开,我要进去。

小太监先是一愣,紧接着便赶紧让出了路来。

不过看着婉贞的身影匆匆走过,他倒是在心里泛起了嘀咕。

皇帝晕厥不过是方才的事情,皇贵妃分明刚刚才来,却又怎会提前一步去找了太医的?不过这种事情显然不是他这个小太监需要担心的,因此只这么略微一想,便也放开了来。

既然皇贵妃说不用去了,他自然也懒得轻松,却是不敢偷懒,转身走了进去跟着伺候去了。

却说婉贞大步冲进殿里,一眼便看见光绪紧闭着双眼,倒在龙椅上。

载沣和钟德全一左一右扶着他,一脸的焦急,另有一个身穿文官补服的大臣站在前面,脸色又青又白,浑身似乎都在发着抖,一言不发地站着,正是外务部大臣梁敦颜。

只不过扫了一眼,婉贞所有的注意力就都被龙椅上的光绪吸引了。

她惊喘了一声,赶紧走上前去。

她甫一进门便引起了殿中人的注意。

此时殿中伺候的宫女、太监们纷纷下跪请安,梁敦颜也跪了下来,口中说道:微臣参见皇贵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婉贞顾不上理他,只说了一句:梁大人请起。

便越过他走到了光绪身边。

载沣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示意钟德全扶稳了皇帝,正要给她见礼,却被她抬手制止了。

她顾不上,亲自上前,接替了钟德全的差事,让光绪靠在身上,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

只见他双眼紧闭、面无血色,呼吸微弱的样子令人心中一揪,婉贞不由得心中一慌。

他的额头一片冰凉,渗出了密密的汗水来,却都是虚汗。

婉贞看得心中一阵绞疼,抬眼望着载沣,问道:五爷,这究竟是回事?载沣苦笑了一声,叹了口气,看了看梁敦颜道:回娘娘的话,梁大人出使巴黎,向皇上复命。

但此次出使多有不顺,皇上听了之后,一时气急攻心,便变成了这样。

婉贞心中又是一痛,知道果然如她所料,光绪的期望落空了。

所谓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他一时之间法接受这个打击,所以才晕了。

一瞬间黯然了眼眸,她为身上这个男子心疼着。

相比起咸丰和同治,光绪的志气要大得多了,是真心想要把国家带出这任人欺凌的境地的。

但奈时不我与,中国已经积弱良久,他先时又有些操之过急,结果遭到慈禧的反对,功亏一篑。

到如今,他虽然得回了权力,大清却已经羸弱到了病入膏肓的地步,再殚精竭虑也无法挽回日暮西山的态势,他的压力太大、包袱太重了啊眼里含着泪,她竭力忍着不要掉下来,却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喧哗,有小太监跑进来说道:启禀娘娘,太医来了。

快快让他进来。

她急忙说道,眨去了眼中的泪水。

钟德全和载沣不禁有些奇怪。

太医来得如此之快,简直有些不可思议了,不过现在却也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他们赶紧让开一旁,让太医来到婉贞和光绪身边,身子一矮就要磕头。

不必多礼了,太医。

婉贞急忙叫住了他,焦急地说道,快来看看皇上,要不要紧?太医不敢耽搁,赶紧走上前来为皇帝把脉,又仔细看了看他的脸色、瞳仁,然后松了口气道:启禀娘娘,皇上只是一时肝火上升、气血翻涌,才会导致晕厥。

待微臣施过针灸之后便能醒来,再辅以汤药,不会有大碍的。

听了这话,婉贞等人也是齐齐吁了口气。

钟德全急忙叫来几个小太监,抬手抬脚将光绪抬到了西暖阁里躺下,婉贞和载沣对视了一眼,看到彼此眼中的侥幸,婉贞看着太医说道:如此,太医你就赶紧去施针吧。

皇上醒来之前,你就在这儿候着,以备万一。

这是太医份内的事情,他赶紧毕恭毕敬应了,便跟着小太监前去给光绪针灸。

婉贞看了看载沣和梁敦颜,说道:五爷,梁大人,皇上现在身子不好,就算天大的事情也得要放一放。

你们且先跪安吧,等皇上醒了,心情好些,自会传召你们。

梁敦颜等的就是这句话。

他赶紧跪下谢了恩,然后便退出了殿外。

载沣倒是多停留了一下,看着婉贞说道:娘娘,皇上的身子不好,要劳烦娘娘多多费心了,此次巴黎和谈的结果非常糟糕,皇上的心情想必会很差,若是可能的话,还请娘娘多多开解一番,帮皇上去去心病,否则怕不又要闷出病来。

他说着,脸色一片沉凝。

婉贞点了点头,道:五爷放心,我会的。

载沣看着她,她似乎对巴黎和谈失败的事情毫不惊讶,倒像是早已知道了似的,不由心中大奇。

看着她转身往西暖阁走去,他忍不住叫了她一声:婉贞她停下来,转身看着他。

为何你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巴黎和谈的结果,你一点都不想么?他问。

婉贞淡淡一笑,道:知道又如何?在我眼里,没比他更重要的。

我只要他好好的,其他的事情我不想管。

说完,转身继续向前行去。

她果然已经知道了载沣忍不住心中的震撼,只不知一直幽居深宫的她是如何在他们之前便得到了和谈的结果。

现在看来,怕太医也是她先一步就从太医院请来的,否则又怎会来得如此快速?然而现在显然不是追究此事的好时候。

他忧心忡忡地看了西暖阁一眼,如今有婉贞服侍着,应该不会有大问题吧?他强压下心中的忧虑,又想到前途晦涩的大清,不禁更是一片颓然,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出了养心殿。

婉贞此时也确实没有心思顾虑到光绪以外的任何人。

她走进西暖阁,只见太医正伏在床前。

不一会儿施针完毕,太医收好了针灸,站在一旁恭敬地说道:娘娘,皇上已大碍了,一会儿就将醒来,勿需担心。

她点了点头,坐到光绪床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全神贯注的样子,生怕漏掉了他的任何一个细微动作。

过了一会儿,忽然,光绪的眼帘动了动。

很细小的变化,却被一心一意的婉贞看了个正着,当下又惊又喜,急切地叫道:皇上皇上,你可醒了?光绪浑浑噩噩中,忽然耳边传来似有若的呼唤,那声音如此熟悉,仿佛烙印在灵魂中的痕迹,促使着他下意识努力地睁开了眼睛,也不知为什么,迫切地想要回应那个呼唤,抹去那声音中隐藏的不安和恐惧。

看见他微微睁开了眼睛,婉贞几乎是喜极而泣。

泪眼涟涟地注视着眼前的爱人,一片模糊却连眨都不敢眨一下,生怕一眨眼就要不见了他似的,爱,使人坚强,也令人脆弱。

光绪的眼中初时并没有焦距,但很快便恢复了神智,认出了眼前那个哭成泪人的人儿,就是爱到了心坎儿里的婉贞。

他顿时忘记了自身的不适,只觉得一阵心痛,一开口便先安慰起了她来:别……别哭,仔细……哭伤了眼睛,我……心疼。

婉贞想哭又想笑,泪水却是掉得更厉害了,因为紧张而变得冰凉的双手抚上了他的脸颊,心痛地说道:皇上,你感觉如何了?可还有哪里不舒服的?没……没事。

他的眼珠费力地转了一圈,茫然地问道,这……朕究竟是回事?婉贞拼命抹着泪水,说道:听五爷说,你正在听梁大人的禀奏,突然就晕厥了。

臣妾听了,差点吓得半死。

光绪愣了一下,昏迷前的情形顿时浮上脑海,立刻心中又是一阵憋闷,脸色猛地变得铁青。

皇上!婉贞惊叫了一声,他可不能再晕了啊。

好在或许是已经被刺激过一回,这次回想起来虽然难受,光绪却好歹还是经受住了,并未再次晕厥。

但因此而伤神郁结却是免不了的,太医只得又调整了药方,加了许多宁神静气的药物进去,然后才交给钟德全派人去煎了。

婉贞见光绪已经醒来,便也不再为难太医,让他下去了。

只是明令了太医院所有人等不得随意离开,随时随地准备着召唤,以防万一。

不一时,汤药煎好了,婉贞亲自服侍着光绪服下,不一会儿的工夫,药效发作,光绪便沉沉睡去了。

只是在睡梦中,他似乎还受着烦心事的滋扰,眉头紧紧地皱着,一直未曾放开。

婉贞怜惜地看着他,虽然很想替他分担痛苦,却也计可施。

因着他的身体虚弱,不宜移动,因此她便也宿在了养心殿里,衣不解带地照顾了光绪整晚,直到次日凌晨才趴在床边,浅浅睡去。

第二百九十五章真情(加更)天方破晓,淡青色的天空镶嵌着几颗残星,大地一片朦胧,如同一层银灰色的轻纱笼罩在上空。

天际微微露出了浅白,几缕灿烂的朝霞似显非显,白中透出隐隐的红。

养心殿里的灯光亮如白昼,整个宫里的人都熬了一夜,神情一片憔悴。

而在西暖阁里,已经酣睡了一夜的光绪眼帘微微掀动,一阵挣扎之后,缓缓睁开了眼睛。

初睁眼的那一霎那,他的瞳仁中显出迷茫,但随即便变得一片清明,昨天发生的一切回到脑海,梁敦颜、巴黎和会、和约……心中掠过一丝揪疼,他忍不住微微动了动手臂。

很轻很浅的动作,却仍旧惊醒了趴在床边的婉贞。

她忧心着光绪的身体状况,即便入眠也不得安稳,很小的一点动静都能将她惊醒过来。

跟光绪一样,在清醒的最初瞬间,她有着刹那的茫然,但随即便完全清醒过来,抬头一看,却正好对上光绪深幽的眼眸,两人都是一愣,然后婉贞便欣喜地叫了起来:皇上您醒了因为疲惫而有些失神的眼眸瞬间仿佛星辰般闪亮,劳累了一夜的脸庞上有着掩不住的倦意,却无损她从心底溢出的快乐和兴奋,就像一无所有的孩子一瞬间得到了全世界,她的快乐是那么简单,因为他的一个动作、一个眼神而牵动了心神。

她的爱和关怀是那么明显,光绪眼前一亮,心中顿时畅快了许多。

方才的揪疼和郁闷仿佛从不曾存在似的,他定定地注视着婉贞,眼里、心底,全都是浓浓的爱意。

贞儿……你辛苦了他沙哑地开口,因为病情和虚弱声音并不清亮,却丝丝渗透到婉贞的心里,缓缓渲染开来。

她使劲摇了摇头,眼含着泪水,强忍住心酸,哽咽道:我不累……皇上,你可觉得好些了?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光绪努力扯出一丝笑容。

虽然不能用健康的身体来安她的心,但至少他可以露出笑容,平息一点儿她的惊慌和忧虑。

没……没事,我好得多了。

他挣扎着说,嗓子依然干哑得可怕。

婉贞呆呆地看着他,已经记不清楚自相识以来,他多少次病重。

他的身子如此虚弱,乃是早些年心力交瘁落下的病根儿,该怎样才能弥补?他每次的晕厥都是那么触目惊心,她从未说过自己是多么的害怕,怕他会就此一睡不醒喜烟捧着药碗走了进来,一眼便看到脉脉对视的两人,顿时啊了一声。

这一声惊呼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寂,婉贞猛地清醒过来,不由暗责自己的失态。

不管以后怎么样,目前最重要的是这次光绪的病情,想那些有的没的干什么?擦了擦眼睛,她站起身来,却没想到蜷缩了一晚之后,双脚基本上已经没了什么知觉,此时冒然站起来,顿时脚下一软,歪倒在床上。

光绪和喜烟齐齐惊呼了一声,却都没法施以援手。

光绪就不用说了,自己还瘫倒在床上,喜烟手里捧着皇帝要喝的药,更是双手都不得空闲,又如何去搀?等到她放下手里的药碗,婉贞却已经自己又站了起来。

我没事,你们别担心。

她笑了笑,安慰道,不过是一时脚麻了而已,不打紧的。

光绪心疼地看着她。

这些年来,他的身体是越来越差了。

本来之前在婉贞的帮助下,他的身子已经健康了许多,但后来婉贞离开,他伤心又伤情,再加上国事繁忙,便再也无心也无暇关注自己的健康。

甚至,他或许还带了一丝自暴自弃吧?毕竟,他是个不论在治国上还是在感情上都失败的男人啊但到了今天,他却忍不住强烈的悔意一波又一波涌上心头。

想要跟她白头偕老,想要不让她时时刻刻担心,想要在她虚弱的时候成为她的依靠,这些,没有健康的身体都是做不到的啊偏偏,这个身体虚弱太久了,想要恢复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尽管他已经尽力注意却还是一直成效不大,再加上无法不忧心的国事……闭了闭眼睛,他心中止不住的酸涩——原来,自以为已经振作的自己,却还是那么无能的啊婉贞慢慢站起来,渐渐适应了现在的状况,双脚的酥麻似乎也过去了。

她接过喜烟手中的药碗,转头却看见光绪的情状,不由得一愣。

但随即又想起他晕厥的原因,心下顿时便有了几分明了,默默叹了口气,走上前,柔声说道:皇上,先把药喝了吧。

不管怎么说,身子总是最重要的,一定不可以轻忽啊不管有什么雄心壮志,不论有多少长远计划,没有健康的身体就一切休提了光绪回过神来,强压下心中的沮丧。

不论如何,好不容易才能跟婉贞两情相悦,想要跟她白头偕老的心是不会变的。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不管要做多少事、付出多少努力,他都不会放弃点了点头,他在钟德全的服侍下靠坐在床头,一口一口喝下婉贞亲手喂的药水,尽管为那比黄连还苦的味道拧紧了眉头,却不发一词。

婉贞微微一笑,放下空了的碗,正要说话,却听到外面菊月的声音说道:主子,念哥儿来看您和皇上了。

她的眼中顿时露出真心的笑意,道:带他进来吧。

如今念哥儿上了幼儿园,有了几个玩伴,便不像以前那样成天黏在她身边了。

但每天早晚时间是一定要向她和光绪请安的,三人一块儿用餐,也是为了联络、巩固感情。

昨晚上因为忙着照顾光绪,她只是匆匆见了念哥儿一面,然后便吩咐菊月和何嬷嬷照顾他吃饭,当时念哥儿就眼泪汪汪了。

虽然后来她安抚了他,他也很是懂事,明白干爹不舒服所以需要额娘的照顾,乖乖地回去了,但他毕竟年纪还小,一次两次这样的忽视还可以接受,多了的话难免会影响母子间的感情,所以这会儿听说他来了,光绪又已经醒来,她便决意要好好补偿一下孩子。

尤其是光绪和念哥儿,尽管不是亲父子,她也不希望他们之间产生什么嫌隙,可能的情况下还是尽力维持感情的好。

菊月应了一声,随即便拉着念哥儿的小手走了进来。

如今念哥儿有了玩伴,又进一步受了教育,自认为已经是大人了,便不再允许别人搂搂抱抱,人家要自己走、自己穿衣、自己吃饭呢看到心尖儿上的儿子,婉贞笑眯了眼。

念哥儿昨晚上没能跟额娘和干爹一起吃饭,也是想念得紧了,顿时把自己已经是大人的事情忘到了九霄云外,一头就扑进了婉贞的怀里,奶声奶气地叫着额娘,又笨手笨脚往床上爬,要去找干爹玩儿。

孩子的到来冲淡了光绪自怨自艾的心,顿时露出开心、宠溺的笑容来,尽管身体虚弱,却还是伸出手抱住了他胖胖的身子。

婉贞好气又好笑,一把抓住了念哥儿的小胳膊,轻斥道:不许调皮你干爹身体不好,别累着了他念哥儿睁着无辜的大眼睛,一闪一闪看着她,很是纯真的表情。

婉贞不由得头痛万分。

这小子如今真真是长大了,也不知向谁学的装懵扮傻,成天用那无辜的表情卖萌,不知道的人一不小心就会被他骗了去,心甘情愿为他做牛做马。

头疼地揉了揉额角,她正要说话,却听光绪笑着说道:不……不打紧,我可……没那么虚弱。

让他……让他玩儿吧。

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每次都是这样,他明知这小子是装的,还是执意将他宠上了天,念哥儿如今变得这么狡猾,他这做干爹的绝对要负一半的责任皇上,你就宠着他吧仔细宠坏了他,以后可有得受的她无奈地说道。

他却不在意地笑笑,看着念哥儿道:你别担心……念哥儿是个有分寸的孩子,他……不会变坏的话音刚落,便见念哥儿终于爬到了他身上,伸出胖嘟嘟的小手,摸了摸他干涩的脸颊,认真地说:干爹,昨儿个晚上菊月姑姑跟念哥儿说,干爹身上痛痛才会睡在床上不起来。

念哥儿痛痛的时候,额娘都会给念哥儿摸摸,给念哥儿唱歌,念哥儿很快就不痛了,现在念哥儿也给干爹摸摸、给干爹唱歌,干爹也很快就不会痛痛了。

说完,就依依呀呀唱起了幼儿园的宫女姐姐们教给的儿歌来。

光绪的眼神一瞬间柔和得像水,看着念哥儿差点滴出水来,忍不住将他抱进怀里,额头抵着他的,涩涩地说道:念哥儿真乖,真聪明,干爹不痛痛了……婉贞也在转眼间湿润了眼眶,捂着嘴,堵住了嘴里的哽咽。

看着这不是亲父子却胜似亲父子的两人,一时之间,百感交集,竟是痴了……不论如何,为了留住这一幕,为了在以后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的时间里,都能够保有这份真情,她会不惜一切第二百九十六章答案自从发现念哥儿的笑容能够帮助光绪卸下心中的负担,对缓和他的心情有着无以伦比的优质疗效之后,婉贞便大大减少了念哥儿上学的时间,而将他几乎成天放在光绪身边。

多亏了念哥儿,光绪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时间减少了,被念哥儿逗得笑口常开,身子也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迅速恢复起来。

转眼几天过去,太医来给他复诊。

细细把过脉以后,他恭声说道:回皇上、娘娘的话,皇上的身子已经没有大碍,可以停药了。

只是今后要注意避免忧思过甚,以免心中抑郁,动辄伤心伤神。

避免忧思过甚?光绪不由得苦笑了。

在如今这种形势下,他能不忧心吗?内忧外患之下,他不论做什么似乎都是白费心机,出力不讨好,实在是令人沮丧。

婉贞也是忧心忡忡。

如今国家羸弱,光绪不得不殚精竭虑,苦谋对策。

虽然名义上每日只用一个时辰办公,可其他时间真正能够放开心思的又有多久?瞟了身边的光绪一眼,她忍不住心潮涌动。

只要他一天坐在那个位子上,就一天不能不为了国家社稷操心,除非……遣退了太医,看着沉默不语的光绪,她忍不住苦笑了一声。

还说什么不要忧思过甚呢,太医不过才刚刚走而已,他却便已经发起了愁。

皇上皇上她轻声叫道。

光绪猛然惊醒,看向她,有些讪讪地问道:贞儿,怎么了?婉贞暗叹了一声,强打起精神笑着说道:皇上,既然您的身子已无大碍,今儿个天气又好,不如出去走走如何?光绪点了点头,道:如此也好。

左右也没什么事,咱们去御花园走走吧。

婉贞笑着,给钟德全和喜烟分别使了个眼色,两人立刻拿来了她和光绪的披风。

她上前亲自搀扶着光绪站起身,两人并肩向着外面走去。

在屋里闷了许多天,光绪是真真有些烦了。

此时能够走出屋子,尽管仍旧是在这宫廷之内,却还是感觉轻松了很多,心情也似乎没有那么郁闷了。

可见心情也是跟环境相关的,成天面对着四面墙,再开朗的人也会郁郁寡欢起来,更何况本就心情不佳的光绪?走了一阵,光绪毕竟大病初愈,体力未复,便有些乏了。

婉贞在一旁察言观色,于是说道:皇上,我有些累了,咱们休息一下可好?光绪看了她一眼,心中泛起一阵暖意,点了点头道:也好,就歇歇吧。

于是二人来到亭中坐下。

喜烟急忙识眼色地端上来参茶,婉贞抿了一口,看见光绪倒是很痛快地喝了一杯下去,不由笑弯了眉,捡着一些轻松好笑的话题说了。

光绪也很是配合地附和着,两人说笑了一阵。

但毕竟他心中有些解不开的事情,说了一会儿,看着这艳阳晴天,忽然又有些感慨地说道:朗朗乾坤,江山社稷,这大好河山奈何却沦落他人之手。

我想将它拿回来,怎么就这么困难呢?婉贞,我们努力了这么些年,是不是都是在白费功夫?这局势,真的还有救么?婉贞心中一凛,终究还是来了么?人生在世,最难不过坚持二字。

想做一件事实很简单,一时兴起谁都能做到,但要坚持做下去却非常困难。

很多人在坚持了一段时间,却得不到想要的结果之后,都会选择放弃,慈禧太后当年不就是这样吗?想当年,她刚刚垂帘那阵,也很是奋发图强了一番的呢相较而言,光绪已经很难得了,为了恢复大清昔日的雄风,一直努力到现在。

越是养尊处优的人越没有长性,往往一点点挫折就能令他们一蹶不振,光绪之前便是这样。

戊戌变法失败之后,被慈禧软禁十年,几乎就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因缘际会之下遇到婉贞才重新振作起来。

这段过往,是他的磨难,也是他的磨练,正因为经历过这些他才能一直坚持这么久,但到了现在,这股热情似乎也已经快要消失殆尽了。

一直以来,付出没有得到相应的回报,中国国力仍然衰弱,看不到前方的曙光,他已经渐渐失去了信心。

这次巴黎和会的失败不过是个导火索,将长久埋下的炸弹引燃而已。

婉贞看了他一眼,叹息了一声,知道无法再粉饰太平、视若无睹下去了。

一直以来,她都下意识回避着这个问题,因为它太过沉重,也太过敏感,似乎不论怎么开口,都免不了会造成伤害,所以便说不出口。

然而,事实总是事实,她终究不可能永远回避下去,现在似乎就到了那个时刻。

皇上,这个问题,非关人力。

如今的局势已经非人力可扭转,不管你如何努力,朝廷如何努力,也不过是隔靴搔痒而已。

落不到点子上,自然也就只能得到事倍功半的效果。

她缓慢而平静地说道。

光绪不由一愣。

会问出这个问题,不过是他下意识中一种想要减轻心中压力的念头作祟,其实并未想过真的能得到什么答案。

他与载沣等人探寻多年,始终不可得的答案,又怎会指望能够从一个女子身上找到回答?但如今听婉贞说起来,竟似乎早已考虑过此事,并且已经有了成形的看法的样子,一时之间,他竟然怔住了。

半晌,他才有些艰涩地开口,问道:此话怎讲?隐隐中,他有种预感,接下来将要听到的恐怕不是什么悦耳之言。

但自古以来,忠言逆耳,他迫切想要找到陷入如今这种局面的罪魁祸首,哪怕婉贞当面骂他他也很想听听。

更何况,他一向知道婉贞的想法与众不同,总是能给他们带来无穷的惊喜和新意。

既然她已经有了成熟的思虑,不管怎样他都要好好听上一听,或许真的能找到问题的症结,解开这困扰了他多年的愁思。

然而婉贞却并没有往下说去,犹豫了一会儿,忽然展颜笑道:皇上,您的身子尚未恢复,就不要为了这些事情而烦心了太医不是说了吗,您需要放宽心思,病才能好得快。

光绪愕然,随即便苦笑了起来,叹息道:贞儿,你明知道我的,若是不把事情说清楚了,我又如何能够安心静养?婉贞却是丝毫不让,笑着说道:皇上,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我确实有些想法,但却不是单凭一张嘴就能说清楚的。

您且放宽了心思好好养病,待我做好了准备之后,必定会给您一个圆满的答复。

听她这么说,光绪倒也不好继续追问下去了。

只是明明看到了希望却又一时半会儿得不到解答,他的心里便压着了一块石头,本就兴致不高的心情更是低落了几分,再也无心闲逛,便起身回养心殿去了。

婉贞见状,不由也有几分愧疚。

她本来是想直接把心里的话说出来的,但话到嘴边却又临时改变了主意。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尤其是像光绪这种长期与世隔离,不了解世情的人,说再多也没用,反倒可能造成不必要的误会,生生隔断了他们之间的情分。

她的心中其实也颇为着急。

光绪的身子已经拖不下去了,再来几次刺激她真的害怕他会一睡不醒。

她早就有心想要一劳永逸解决问题,却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介入点,正好今日光绪问到了这个问题,她灵机一动,想想就从这里入手倒也并无不可如果顺利的话,说不定真的能够一石数鸟,皆大欢喜,但要达到这个目的,周全的准备却是少不了的。

为此,她也只能硬下心肠,对光绪的渴望和失落视而不见了。

光绪是爱惨了婉贞的,宁愿委屈自己也不肯强迫于她。

因此,既然已经答应了给她时间让她准备妥当,便一直遵守着承诺,即使每日为了这个问题着急得挠心挠肺的,却也再不曾开口询问。

另一方面,巴黎和会上的失败已成定局,德国在山东的权益被日本抢了过去,清政府虽然万分失望和痛恨,却也无计可施。

而列强的这种蛮横的行径,也令中国人的反抗运动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外国人发怒了,要求清政府切实保障外国驻华公使及其随同人员的安全,这便又给光绪等人出了个难题。

于公,外国人的要求并无不合理的地方。

两国交战还不斩来使呢,更何况是正式的驻华使节,朝廷有义务保证他们的人身安全。

然而于私,他们却觉得民间的反抗很是解气。

他们身居高位,需要顾虑到整个国家的现在以及未来,必须顾全大局,难免就会束手束脚。

然而民间自发的抗争却不用在乎那么多,老百姓没有太多的考量,只凭着一腔的义愤,什么都敢干。

光绪他们面上不说,看着平日里耀武扬威的洋人们吃瘪受罪,心中却是暗爽。

第二百九十七章建言(加更)然而暗爽归暗爽,却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民众的抗议行动虽然解气,但终究是坏了秩序,就算没有列强的干预,政府也不能熟视无睹。

更何况,闹腾了几天之后,原本只是做做样子、虚应了事的朝廷受到了来自列强的强大压力,他们借口清政府无法保障驻华使领馆人员的安全,提出了种种越来越过火的条件,咄咄逼人,光绪等人再不可等闲视之了然而就这样乖乖向列强低头又实在不甘心,光绪便召集载沣、载洵等兄弟和一众心腹大臣们,在养心殿里一谈就是半天,却还是没能拿出可行的方案来。

因着是重大的国家事件,婉贞也不好强求光绪遵守那每天一个时辰的办公时间,但终究是担心他的身体状况,因此到了午膳时分,见养心殿里还没商议完,便忍不住亲自带着食盒来探班来了。

皇贵妃到——门口的小太监大声通传道。

殿内之人于是停下了讨论,齐齐看向门口的方向,只见婉贞带着笑容,后面跟着一串宫女,袅袅婷婷走上前来。

臣妾参见皇上,皇上吉祥。

她盈盈下跪道,在外人面前依足了规矩,言谈举止可谓典范。

但光绪又怎会真的让她跪下去?于是她还没跪到一半,就被他一把搀了起来,笑道:贞儿怎么来了?婉贞抿嘴一笑,他果然又废寝忘食了因此笑道:皇上,已经到了午膳时分了,俗话说得好,人是铁饭是钢,不论什么大事都不能耽误了吃饭啊所以臣妾便来了,还给各位大人带来了午餐。

臣妾知道各位都身负重任,但好歹吃点儿东西垫垫肚子,再接着谈不迟。

光绪吃了一惊,看向角落的座钟,果然已经到了中午了当下立刻想起当日对婉贞的承诺来,顿时便有些讪讪,看着她道:这……原来竟这般晚了,朕却是完全没发现……婉贞心中一甜,知道他还记挂着两人的约定,又怎会真的生起了气?因而笑道:臣妾知道,所以这不是给各位大人送午饭来了么?皇上,不若让众位大人们先歇歇,臣妾服侍您吃了午膳再继续吧。

光绪见她并无不满之意,当下心中欢喜,点头道:如此甚好。

便让钟德全指挥宫女们服侍众人在殿内用餐,他自己则带着婉贞退到了西暖阁休息。

婉贞给大臣们送的也就是后世所谓的工作餐,每人都配有四菜一汤,另白饭若干。

因为是御膳房准备的,味道自然没得说。

众人都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配饭,不禁大为惊奇,待吃了几口,又对那味道赞不绝口,载沣和载洵见了,忍不住相视一笑。

这样才是他们熟悉的婉贞嘛总有新奇的点子,令人眼界大开。

而在西暖阁里,婉贞忙不迭让人端来热水热茶,服侍着光绪擦了脸和手,喝下了今日的汤药,然后便开始吃饭。

她知道光绪现在忙着处理国事,时间有限,因此并不敢浪费时间。

光绪看着她忙得团团转,为的只是服侍自己、照顾自己,心中就像抹了蜜一般的甜,一上午的疲惫都不翼而飞了,整个人都变得精神奕奕起来。

一边吃着饭,婉贞不经意地问道:皇上,都讨论一上午了,还没拿出个章程来吗?。

她倒没有别的什么心思,只是担忧光绪的身子能不能吃得消。

一说到这个,光绪便又头疼了起来,叹了口气道:没有。

洋人们的要求太过苛刻,根本不可能全盘接受。

而且如今时局不稳,我们也不敢有什么太大的动作,就怕火上浇油,引起民愤,造成更大的混乱。

要知道朝廷内外虎视眈眈的人大有人在,我们商量的意思,是决不能给那些人以可乘之机,免得滋生事端。

婉贞赞同地点点头,道:眼下正值多事之秋,确实应该以‘稳’字为主。

不管怎么说,咱们内部可不能乱起来,否则就更没有跟洋人们讨价还价的本钱了光绪心有戚戚焉地说道:可不是么……不过,如今洋人们追得急,要我们一定严惩那些滋事分子,你可有什么办法?他满含期待地看着婉贞,知道她对洋人一向了解,冀望能够从她这里得到一些有用的意见建议。

婉贞想了想,道:洋人的贪得无厌、仗势欺人,咱们也不是第一天领教了。

照我看,对于洋人的要求,就四个字:阳奉阴违。

光绪听了,若有所悟,道:你的意思是……敷衍过去?婉贞笑道:皇上,您应该听过,得民心者得天下。

洋人凶残,但毕竟是外来人,不是咱们的要害问题。

相反,若是失去了民心,用不着洋人做什么,咱们自己就先要垮掉了,孰轻孰重、孰先孰后,必须有个计较才行。

光绪连连点头,道:确是如此。

不过,洋人逼迫得紧,只怕他们不肯妥协啊婉贞笑道:皇上,洋人是典型的嘴上一套做一套。

他们不是最喜欢说什么公平公正吗?咱们也不妨来‘公平公正’一回。

对那些滋事分子,最好是区别对待,对于趁火打劫的人自然不能放过,他们就是咱们的下手对象,拿去平息洋人的怒气好了。

但对于真正因为爱国而奋起抗争的人,随便给他们安一个轻罪,做做样子惩罚一下就好了,洋人们最喜欢拿法律说事儿,咱们依法办事,就算他们明知咱们存心敷衍,也找不到错处。

光绪越听越是兴奋,连声道:没错,没错,还是贞儿了解洋人咱们只要拿出一个无法推翻的理由,给一个找不出错处的结果,他们就算明知里面有猫腻也是无计可施的。

谁叫他们要做那冠冕堂皇的伪君子呢?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这条计策真是再合适不过了婉贞笑着点头,道:正是如此。

朝廷这边只管去做,回头我再去跟那些洋夫人们周旋周旋,面子上让他们过得去也就行了,他们也不可能真的跟我们撕破脸的,多半会就坡下驴,大家都得偿所愿,皆大欢喜。

光绪连连点头,忽又有些担忧地问道:我看,你还是不要掺和进来比较好吧?洋人们不是善茬,万一刁难于你……婉贞心中甜蜜,笑着说道:没事的,皇上。

对洋人我还是有几分了解的,只要不涉及他们的核心利益,他们终究不会把事情做绝了,这不符合他们利益最大化的原则。

利益最大化么?光绪喃喃地重复着,若有所悟。

吃完了饭,光绪等人继续关门开会。

不过这次因为有了婉贞的建言,所以很快便得出了结论。

婉贞只是给了一个大致的方向,具体该怎么做却是一窍不通的,因此只能由光绪他们自己商量着办。

但即便如此,还是轻松得多了,相比起上午的凝重和压力来,下午简直轻松得不像话。

众人见大家商量了一上午都没能得出结论的难题,中午皇帝吃了顿饭就找到了解决之法,谁还不知道这是皇贵妃的主意?好在在座的都是真正的心腹,不是那些食古不化的迂夫子,更清楚皇贵妃对皇帝的重要性和影响力。

再加上这本是个再好不过的法子,大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马虎过去算了。

于是,第二天,朝廷展开行动,很是抓了一批闹事的人,其中有不怀好意的地痞流氓,趁机作乱占便宜的人,也有少许真正的爱国之士,奋不顾身的英雄豪杰。

对于这些人,朝廷自然采取了不同的处理方法,将地痞流氓打入重刑犯的监牢,对爱国人士则只是囚禁而已,并不予以刑求。

而由于此次政府的措施比较缓和,被捕的人不多,还大多是些社会上的渣滓,因此并未在国民中造成太大影响,形势还算缓和,并没有引起太大的民怨和对立。

而另一方面,婉贞也积极展开了行动。

在成功建立了与洋夫人们的友好关系之后,她便曾多次收到过邀请参加她们的聚会。

但限于中外国情的不同,身为皇帝后妃的她并不能够随意出宫,再加上她本身并不喜欢这样的场合,因此便都推拒了。

然而这次不同,为了帮光绪他们缓和与洋人的紧张关系,她需要从女人们身上着手,便不能再拒绝。

也不知是不是洋人们也有同样的打算,转天婉贞便收到来自英法美等国公使夫人的联合邀请,请她出席宴会,她微微一笑,应了下来。

到了晚上,禀报过光绪之后,她便盛装离开了紫禁城。

对于此行,她有着万全的心理准备。

给光绪支了那样的招,面对洋人的时候,刁难是在所难免的。

但那又如何呢?只要能糊弄过去,朝廷就过了这个坎儿,即使将来要面对更加复杂的情况,那毕竟是以后的事情,有了缓冲的余地,光绪他们会好做很多。

光绪怕她独自出门会遭遇突发*况,特意派了禁卫军的精锐前去护送。

一行人穿街过巷,很快便来到了宴会的场地。

第二百九十八章嘲讽纯粹为了政治利益而举办的宴会实在有些乏善可陈。

富丽堂皇的殿堂中,华丽妖娆的缤纷中,女人们一个个浓妆艳抹、争奇斗艳。

洋人们也多少学会了什么叫做入乡随俗,因此这次的宴会便是个纯女性的宴会,根本没有请男宾。

也正因如此,好好儿的一场宴会几乎就变成了一场选秀活动,女人的天性注定了她们挖空了心思要赛过别人,恨不得将所有人都踩在脚下才能显出自己的与众不同,看在婉贞眼里,实在有些幼稚无聊。

没时间研究那些花花孔雀们,跟洋夫人们勾心斗角,装懵扮傻打着太极,她将中国人那种圆滑中庸表现得淋漓尽致。

原本那些夫人们想要通过宴会对她施压,进而对皇帝产生影响的,但却被她四两拨千金轻巧地顺了过去,同时还被她绕了个头昏脑涨,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却已经错失了发作的机会。

面面相觑着,她们相视苦笑,在眼中还有一丝无法掩饰的凝重。

这个皇贵妃,果然如传说中的难缠,她太了解她们的思维方式了,因此总能够抢占先机,在她们动作之前便堵住了所有去路,令她们根本使不上力来。

巧妙避开洋人们的责难之余,婉贞又不着痕迹地明褒暗奖,一顶顶高帽子抛出去,适时伏低做小地说着好话,许下些空泛不切实际的诺言,用几句口号换来了洋人们不知情的欢欣。

其实她们也知道这次清政府的举动,多少是给了她们下台的台阶了。

对于她们而言,一切的一切不过是为了利益,只要有利可图,过程是怎样的并不重要。

她们可不想把事情做绝了,毕竟战争总是柄双刃剑,况且世界大战刚刚结束,她们也不想再开启另一场战争,不过是想趁机再捞一笔好处罢了。

如今看来,好处是不必指望了,能够有台阶下已经很难得,自然要抓住了。

你情我愿之下,很快,婉贞和她们就心照不宣地达成了协议,换上了其他的话题。

婉贞松了口气,回想起自己方才的表现,忍不住苦笑了起来。

若是在以前,她可做不来这一套虚以逶迤、八面玲珑的事情来,可现在却做得如此轻而易举、驾轻就熟,可见变化之大。

如今的她,已经跟一个这个时代正经的官太太差不多了,甚至于还要做得更好。

各人既然已经达成了目标,说了一会儿话之后便四散开去,径自找相熟的人聊天去了。

婉贞拿了一杯香槟酒,并没有去找幼兰她们,而是沿着墙角走出了宴会大厅,来到走廊上透透气。

大厅中灯火辉煌、人声鼎沸、热闹非凡,但她此刻站在这里,却觉得心中一片孤寂。

只有月光与她相伴,地上的影子形单影只,寂寞的夜空感觉不到一丝温度,她突然很想很想光绪,很想很想回到那个宫中,原本觉得森冷无情的深宫,因为有了他而变得温馨惬意。

强烈的冲动顿时摧毁了一切理智,反正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她转身快步向着厅中走去,准备辞行回宫。

没想到刚走了两步,却听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说道:皇贵妃这就准备回去了吗?。

婉贞一愣,停下了脚步。

在这外面站了半晌,她竟丝毫没有发现此处还有旁人。

什么时候她的警觉性变得如此之低了?你是……她迟疑地问道。

娘娘真是贵人多忘事。

虽然咱们多年不见,但也不至于这么形同陌路吧?那人说着,轻轻地笑了起来。

只是那笑声中似乎隐藏着几许恨意,婉贞由于累了,并没有听出其中的猫腻。

那人从藏身的阴影处走出来,婉贞借着月光和厅里的灯光看过去,只见一张漂亮的小脸,似乎有些不正常的苍白。

瘦削高挑的身材,一身彩绣阔镶边旗袍很是贴身地穿在身上,头上戴着时兴的大旗头,丹凤眼中萤光流转,本应娇媚诱人的相貌,看上去却有些阴森诡谲。

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见到她,婉贞张大了嘴巴,脱口而出道:钰宁格格钰宁笑了一下,那笑容却给人一种阴恻恻的感觉,她说道:臣妾早就不是格格了,娘娘,正如您现在已经不再是福晋。

婉贞最初的惊讶过后,立刻便又恢复了镇定,听了她的话,不禁微微皱了皱眉头。

怎么过了这么久,她说话还是这么挟抢带刺的?……不,不对。

以前的她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从不考虑是否恰当、是否需要掩饰。

然而现在,她却已经学会了冷嘲暗讽、暗箭伤人。

毫无疑问,相较于以前那个娇蛮任性、却胸无城府的她来说,如今这个有了几分心计的人要难对付得多了好久不见了,钰宁,看来你的气色不错。

婉贞笑了笑,退了一步,不想跟她正面冲突。

经过了这么些年,前尘往事都已经过去了,她是真心的想要告别过去,好好把握现在和未来,因此对于这个曾经的对手和憎恨的人,早已没有了太多感觉。

钰宁却并不这么想。

她被迫嫁给了自己不喜欢的人,过着还算富裕但却绝不尊荣的生活,对她来说简直就是一种耻辱而这样的生活她认为却是拜眼前这个女人所赐,嫉妒和愤恨的火焰在胸口越燃越高,却从未想过即使没有婉贞,光绪也不会让她这样的女人得偿所愿。

臣妾怎么能跟娘娘比呢?相比之下,娘娘的气色才是很好啊这也难怪,前有钟郡王,后有皇上,您一向都是被娇宠的主儿,自然养尊处优、雍容华贵。

不像臣妾这种下等人,耍不来心机和手段,注定只能将就着生活,凑合着过日子,这气色好不好的,也就不重要了。

她笑意盈盈地说道,看似一片平和,说出来的话却极尽嘲讽之能事。

婉贞皱了皱眉头,她怎么还是那么咄咄逼人?她知道钰宁已经嫁人了,但因缘际会却一直都没有再见过她,因此今天倒是自颐和园之后第一次见面。

她原以为已经嫁人的人了,也该收收心、安心过日子了,却不料今天看来,她仍旧没有死心的样子,难道她还抱着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吗?心中顿生警惕,她笑了笑说道:咱们多年不见,用得着一见面就这样剑拔弩张的么?你如今过得如何了?我听说你的夫婿对你很是体贴呢,可是真的?钰宁冷笑一声,道:我自然是过得‘很好’的。

她特意在很好两个字上加重了音调,生怕别人听不出来似的,然后接着说道,想不到皇贵妃竟如此纡尊降贵,对臣妾关心备至,连臣妾的丈夫体不体贴都知道了,实在是令臣妾受宠若惊啊只不知娘娘最近有过得如何?长期承沐圣恩,自当春风得意了吧?这阴阳怪气的,明明就说的是反话。

婉贞听了,更是觉得心中不耐。

事实上以她现在的身份,实在不必要理会钰宁的,不过是看在以前的情分上才跟她多说了几句。

既然她心怀怨怼,说话挟枪带棒的,自己也没义务在这儿忍受她的阴阳怪气。

于是她笑了笑,淡然说道:不管什么样的生活,自个儿活得开心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实在没有必要在意太多。

跟在皇上身边,是我的福气,不管是什么样的生活我都甘之如饴。

顿了顿,再不给钰宁说话的机会,她抢着说道,好了,钰宁,我还有事,就先走一步了。

你慢慢玩儿吧。

因着心中很是厌烦她的语气和态度,婉贞也懒得跟她虚伪客套了,也不等她回应,便径自向着厅里走去。

钰宁一愣,脸色顿时一阵青、一阵白,对于婉贞的无视,除了咬碎一口银牙之外,确实没有一点办法。

怒火中烧,她恨不得将婉贞挫骨扬灰。

她本就是娇宠惯了的人,从来就只知道自己高兴,不知体谅二字怎生书写。

这些年她自觉嫁得不如意,自觉着自个儿可怜,气色一年不如一年。

但再看婉贞,不论是钟郡王还是皇帝,都将她捧在手心里疼着、宠着,两相对照,她更是觉得自己委屈不已。

若不是手无缚鸡之力,她还真想亲手将婉贞大卸八块恨恨地瞪着婉贞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中,她这才气闷地收回眼神,心中郁结不已,因此也不欲返回那个婉贞被众星拱月的宴会厅,只在这月光下深深呼吸着,脑子里迅速转动着念头。

忽然,花丛中传来一声叹息,在寂静的夜里显得那么洪亮,钰宁顿时变了脸色,一股寒气沿着脊椎急涌上来。

……谁?谁在那里?她颤抖着声音,竭力镇定地问道。

抱歉了,夫人,我不是故意偷听的,只是在这儿略作休息,没成想居然听到了您与皇贵妃的对话。

一个身穿汉装的贵妇人从花丛里走出来,看上去三四十岁的样子,身材丰腴,气质爽利,一看就给人不同凡响的感觉。

你是谁?钰宁定了定神,既然知道对方是人不是鬼,她的气焰便又上来了,有些倨傲地问道。

第二百九十九章笼络(加更)那妇人优雅大方地笑了笑,说道:妾身乃是袁世凯袁大人的二房沈氏,早就听闻钰宁格格的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钰宁顿时一愣。

她的丈夫不过是个闲散的宗亲,只能说有些富贵,跟真正的权臣并不是可以同日而语的。

袁世凯的权势滔天,就连皇帝都要忌惮几分,因此听说是袁世凯的夫人,她自然是要小心几分的。

况且,她也听人说过,袁世凯的正室最是个软弱没本事的,因此他真正宠爱的却是这位二夫人,出席正式交际场合的时候也都是带着二夫人。

钰宁是真正的贵族出身,从小自视甚高,对于沈氏这样卑贱的出身本是看不上的。

但形势比人强,人家虽然出身不好,却嫁了个好丈夫,她出身高贵又如何?配了个无权无势的丈夫,注定要别人家矮上一头……一想到这个,她便又想起那个抢了皇帝的寡妇,顿时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忍不住又是恨得牙痒痒的。

原来是袁夫人,幸会幸会。

她勉强扯开了笑容,违心地客套着,早就听说袁夫人大方又美丽,言谈举止无不出挑,我实在很是倾慕呢。

原本早就想跟夫人结交,但一直没找到机会,想不到今天能够在这儿偶遇,真的是太好了睁眼说着瞎话,事实上,她也曾在各种公开场合见过这沈氏几次,却从未有过跟她结交的念头。

不管袁世凯如何权势滔天、如何宠爱这个小妾,却也不能改变她出身低贱的事实,又怎么有资格跟自己结交呢?沈氏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虽然这位贵族小姐在经历了这些年的变故之后,成熟圆滑了许多,但一个人的性格毕竟不是随便能够改变的。

她已经尽量放低了身价,努力去结交了,但那种从小养成的高傲之气,打从心底里透出的不屑,还是在不经意间泄露了出来,看在沈氏这种人精的眼里,无可遁形。

不过沈氏一点都没有生气,恰恰相反,她现在很开心。

这样的人才是最好掌握的,如果能够撺掇着这位贵族为己所用……想到方才她无意之中听到的对话,她不禁微微弯起了唇角,走上前来,说道:您太客气了。

其实妾身也很早就想与您结交,但无奈妾身身份低下,没有资格与您相提并论,便也就一直耽搁下来。

这番自贬身价的话却很是对了钰宁的心思。

她得意洋洋地一笑,觉得这沈氏倒也有些自知之明,一高兴,便将对方的身份忘到了九霄云外,再次高高端起了贵族的架子。

沈氏的观察细致入微,将钰宁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微微一笑,更加放低了姿态,将钰宁高高捧起。

钰宁自幼便被慈禧太后宠坏了,受惯了别人的追捧,但自从慈禧死后,她便也没有了后台,加上皇帝不待见她,见风使舵的人们就开始了捧高踩低。

眼见着以前对她毕恭毕敬的人物如今冷眼嘲讽,她当真是气得一佛出窍、二佛升天,直欲报复。

然而她无权无势无后台,再加上娇蛮无心机,又哪里有什么报复的办法?只得肚子郁结在胸。

她一直很怀念以前那种众星捧月的日子,如今见到沈氏这么谦卑恭敬的姿势,不禁心情大好,连带对沈氏的印象都好了很多,不一会儿,紧绷的神情就放松下来,开始跟沈氏你来我往聊起了天。

她这种娇宠的贵族小姐,根本就不是长袖善舞的沈氏的对手眼见二人渐渐熟络,沈氏便开始一步步把话题引向她所要的方向。

她看了一眼婉贞消失的地方,笑了笑说道:方才我在后面听着,您好像是在跟皇贵妃说话吧?早就听说您二位的感情好,如今一见果然不假,真是令人羡慕啊钰宁一听,顿时脸上一片狰狞,怒道:谁跟她的感情好?那种狐狸精,活该被活活打死,谁跟她感情好谁倒霉虽然早就猜到她们俩不合,但沈氏没想到过节竟然如此深,以至于钰宁一开口就是死字,再加上那满脸的凶暴,似乎真的要将婉贞碎尸万段才高兴似的。

此时的钰宁,哪里还能看到半分大家闺秀的影子?沈氏心中一惊,赶紧整理好情绪,故作惊讶地问道:咦?难道不是吗?我看方才您二位说话的样子,应该很开心吧?钰宁恼怒地看了她一眼,心中鄙夷又生气。

她哪只眼睛看到她们开心了?袁夫人有所不知,那个女人根本就是个骚蹄子从以前就不守妇道,跟别的男人勾勾搭搭,拈花惹草,很是可恶她不吝于用最污秽的字眼来形容自己的情敌。

沈氏心中才是真正的鄙夷。

身为大家闺秀,不论如何都应该保持应有的风度,骂人不带脏字才是最高境界,像她这种粗鄙的用词简直就丢尽了贵族的脸,难怪没人喜欢,要靠皇帝指婚才能嫁得出去。

不过脸上却是不动声色,继续装懵扮傻,睁大了眼睛说道:怎么会?我听我家大人说,不论是在宫里还是在朝廷上,皇贵妃都很是令人尊敬的啊不但美丽大方,而且足智多谋,无论是相貌还是能力,都是一等一的好,这样的人怎会人品不好呢?钰宁听得妒火中烧,血气翻滚,忍不住怒道:想她一个有夫之妇,若不是生性**、水性杨花,又怎会迷得皇上神魂颠倒?若是没有她从中作梗,皇上早就娶了我了哪里还轮得到她?沈氏的嘴角深深弯起来,终于找到了钰宁和婉贞不合的原因不过别说皇帝了,就算是她,在钰宁和婉贞之间,也绝对不会选前者的原来您和皇上之间竟然是两情相悦吗?。

沈氏微微笑着,循循善诱。

她想要弄清楚钰宁在皇帝和婉贞心目中究竟有多少地位,利用她能够起到多大作用。

钰宁不疑有他,整个人都似乎陷入了自我构造的幻梦之中,眼神迷茫、情深意切地说道:是啊,我从小就梦想着能够嫁给皇上,所以一直都跟在皇上身边,陪他说话、逗他开心、为了他的欢乐而欢乐、为了他的悲伤而悲伤……皇上对我也是极好的,从来不对我说一句重话,处处都顺着我,我要什么就会给我什么……沈氏听不下去了。

见过花痴的,没见过这么花痴的。

就连她这外人都知道,前些年光绪被慈禧太后软禁的时候,成天都阴沉着脸,心情郁结、身体虚弱,又怎么可能有心思去弄那些风花雪月?直到七福晋婉贞出现之后情况才慢慢改善,皇帝重新振作起来,最终在母子大斗法中取得了最后的胜利。

若是这钰宁真的如她所说对光绪有那么大的影响力,怎么之前都不见她有任何的动作来帮助光绪?心中鄙夷着,她面上却恍然大悟,说道:原来如此不过,既然皇上喜欢于你,为何又不将你收入后宫呢?她很是有些坏心地拆了台,想要看钰宁的笑话。

这回这位贵族又该怎么样自圆其说呢?果然,钰宁一滞,半晌说不出话来,过了很久才吞吞吐吐地说道:这……都是那个狐狸精她魅惑了皇上忘记了其他的情分,否则皇上又怎会舍得我?真是睁眼说瞎话的最高境界啊沈氏不由有些叹为观止。

若是光绪真的喜欢她,肯定会不择手段、不顾一切把她纳入后宫,一如他对婉贞所做的那样,明知她是他的弟媳,是个寡妇,还执意将她封为皇贵妃。

而眼前这位,从头到尾都没人提到过,若不是她今日偶然之间碰见,还根本就不知道她曾经在皇帝身边待过呢不过从她的话里也可以听出来,她对皇帝仍旧余情未了。

虽然对婉贞恨之入骨,却对光绪情根深种,想要利用她来对付皇帝是不可能的,也不现实沈氏可不认为她能够对重重保护下的皇帝动手,怕是连靠近都不可能吧?但这倒也无妨。

皇帝和婉贞,都是他们北洋一系的眼中钉、肉中刺,不论弄倒谁都是好的。

而且这个钰宁对婉贞的恨意如此深刻,正是容易撺掇利用的好工具,利用她去除掉婉贞,还可以跟北洋一系撇清关系,这样的工具浪费可惜。

不过,想要将她的作用发挥到最大,并且一劳永逸达到目的,该怎么做却是需要好好谋划谋划的此事事关重大,必须回去跟袁世凯等人商量商量,目前阶段,先把这位贵族小姐好好笼络住就行了,而这对于沈氏来说根本不费吹灰之力于是,顺着钰宁的话,她少不得将这个娇蛮女子吹捧一番,又对她的悲惨遭遇同情叹息了几声,更是博得了钰宁的好感。

不过,对于婉贞,她却并没有太多的贬斥,而是四两拨千金地糊弄了过去,毕竟,撇开各自的立场不谈,那样一个聪慧美丽的女子还是很令人钦佩赞叹的第三百章朋友婉贞并没有留意到她身后发生的这些鬼鬼祟祟。

回到大厅之后,她便找到法国公使的夫人,委婉提出了提前离场的要求。

因为奥斯顿的关系,法国公使跟婉贞之间算是比较熟悉的了,因此笑道:亲爱的婉贞,怎么这么快就想要走了呢?宴会这才刚刚开始啊我知道你们中国的女人,平时没有丈夫的允许是不能随便出门的,总是待在家里多无聊啊今天难得出来一趟,不趁机好好享受一下,怎么就急着要走呢?听了这话,婉贞倒也不好执意离开了。

毕竟这是人家的宴会,提前离场弄不好还会被认为是瞧不起人,这样的话就太冤枉了她好不容易才安抚了洋人,若是因此又得罪了她们,那才真的是得不偿失于是她只好又留了下来,跟一屋子的女人虚以逶迤。

又过了一阵,只见一个身着和服的女人走了过来,笑着自我介绍道:尊敬的皇妃殿下,很高兴见到您。

我是渡边真知子,日本参赞渡边隆一的妻子,初次见面,请多多指教。

婉贞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头。

这次日本人将德国在山东半岛的权益抢了过去,连带着她对日本人的印象也差了很多,很有些不待见的样子。

但如今既然人家都主动找上门来了,在还没有跟他们翻脸的本钱之前,应酬是必不可少的。

于是她微微一笑,压下心中的不满,嘴上和善地说道:原来是渡边夫人,实在是幸会不知道您也来参加宴会了,没能早些跟您打招呼,实在是不好意思。

真知子笑着说道:皇妃殿下实在是太客气了。

我是不久前才来到中国的,在这里认识的人不多,所以您不认识我也是理所当然。

能够在这里见到您是我的荣幸,所以忍不住走过来跟您说话,还望您不要介意,原谅我的冒失。

说着,行了个标准的九十度的鞠躬礼。

婉贞不由得一阵惊讶,笑着说道:您才来中国没多久吗?我看您的中文说得这么好,还以为您在中国已经很久了呢真知子笑道:能够得到您的称赞,实在是太高兴了不过,这个中文是我在日本的时候学的。

我的父母跟一些中国朋友很熟,我本人也对中国的文化很是着迷,所以在中文上下了大功夫去学习。

听了这话,婉贞脑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却没能及时抓住,只得罢了。

她笑着说道:原来如此。

既然您那么喜欢中国文化,那不妨到各地去多走走看看,相信您会大有收获的。

真知子笑着应了,两人就这么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起来。

聊得多了,婉贞发现这个日本女人果然对中国的民俗文化了解颇多,很有几分中国通的味道。

在她认识的外国人里面,多数是因为现实的需要,不得不对中国的社会和文化有所了解,像这种发自内心纯粹喜欢中国的人并不多见,于是原来那种敷衍的心态淡了几分,好奇的心理多了几分,渐渐地倒也跟她投契起来。

说了一会儿话,宴会厅里吵吵闹闹的,真知子于是笑道:皇妃殿下,这里实在太过嘈杂了,不如我们到后面去吧,那里清静一些。

宴会厅的后面是一些小的休息室,专供觉得疲惫或是喝多了的客人们使用。

正好婉贞也不喜欢这样嘈杂的氛围,于是点了点头,笑着说道:也好。

两人于是推开了一间小休息室的门,里面亮着柔和的灯光,暖色系的装修令人见了就觉得心情舒畅,几张沙发看似随意地摆在房里,却给人无比协调的感觉。

两人坐上去,只觉得柔软舒适,尤其是婉贞,竟有了一种回到后世的感觉,这种跟宫里完全不同的摆设和座位,令她升起了强烈的对后世的思念之情。

原本过了这么多年,她以为自己已经完全放下了啊……不禁暗地里叹了口气,她知道其实这只不过是种思乡的本能在作祟。

就算如今回去的方法就摆在她面前又如何?她有可能扔下光绪和念哥儿独自离开吗?因此不过是脑中的思绪一闪,她就将之远远抛开,跟真知子继续聊了起来,从传统民俗聊到近代改变,真知子对中国的一切很是熟悉,也有着自己的看法。

其实你们中国人有句老话,叫做‘穷则变,变则通’,实在是很有道理的。

祖宗传下来的东西未必就全都很好,有些不适应当代的东西就该坚决改变,社会才能发展,国家才会兴旺,您说是吗?皇妃殿下。

她笑着说道。

婉贞一愣,看着她若有所思,笑道:作为亚洲变革最成功的国家,渡边夫人来自日本,对这一点自然是有着最大的发言权的。

明治维新以后,日本的改变实在令人瞠目结舌,能够有现在这样的成就,‘改变’二字实在居功至伟。

且不管日本变成了怎样的一个国家,明治维新改变了旧有的思维、传统、文化和社会,让日本走上了富国强兵的道路,这是不争的事实。

日本的改变对中国皇室震动很大,一度曾经是中国效仿的对象,只是因为种种原因,各种尝试皆以失败告终,至今中国仍然羸弱,成为列强欺压的对象。

真知子笑容不变,说道:是啊,日本和中国曾经面临着相同的境地,但是我们变了,变了之后就走上了跟中国截然不同的道路,现在看来,改变是必不可少的。

不过,日本的改变也不是一帆风顺的,同样经历了流血和牺牲,伴随着维新运动而来的是斗争和杀戮,那个时候的日本,很惨。

她的语气有些低落,婉贞听着,不由有些讶异。

任何的变革都是不容易的。

改变就意味着对原有的利益分配构成威胁,既成利益者不会轻易放弃他们所拥有的,自然会拼死反抗,这就导致了冲突和战争,不可避免。

她安慰道。

真知子看着她,眼神灼灼地说道:可是,也有可以避免这种冲突,用比较和平的方式解决争端的可能,不是吗?如果可能的话,就算时间长一点也无所谓,我情愿用比较缓和的方法来实现变革,少一点牺牲,也就少一点痛苦和悲伤,如果有心的话,变革也可以是平和而稳定的。

她的想法未免有点理想主义,不能说天真,但却很难实现。

婉贞见她如此执着,若有所悟,淡淡地笑着说道:和平的变革很难做到,不过并不是完全不可能的。

这需要参加变革的各方通力协作才行。

而且有些旧有势力根深蒂固,想要剔除这些阻碍因素终究免不了流血冲突,完全不流血的变革是不可能的,只不过是冲突大小的区别罢了。

真知子眼珠一转,笑着说道:但终究要好一些不是么?为了能够少流一点血,让大家少一点痛苦,都是值得尝试一下的对么?婉贞笑着点了点头,道:您说得很对,渡边夫人。

真知子笑看着她,缓缓说道:既然您能够认可我的想法,那么殿下,我想要为您引荐两个人,您看可以么?婉贞并不觉得奇怪,淡然笑道:当然可以,渡边夫人。

不知道是什么人能够让您为之引荐?我很好奇呢真知子笑了起来,说道:其实您早就猜到了不是么?说完,打开了紧邻的休息室的门,两个身穿旗袍的女子缓缓走了进来。

让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张夫人,这位是李夫人,都是我在日本认识的中国朋友。

真知子介绍道。

婉贞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倨傲地坐着,对于这些人,虽然嘴上不说,她却一直都是比较尊敬的,因此站了起来,微微笑道:幸会,幸会。

她这样的态度大大出乎了张、李两人的意料,顿时在她们心中留下了良好的印象。

两人对视一眼,笑着鞠了个躬,那个张夫人说道:能够见到您,真是非常的荣幸,娘娘。

婉贞笑了笑。

以她们彼此的身份,做到这一点已经是极致了,再不可能有进一步的客套或是熟络,她指了指面前的沙发,说道:坐吧。

几人坐了下来,婉贞与张、李二人面对面,真知子则坐在旁边,作为双方的缓冲。

婉贞仔细打量了两人一下,只见她们都不过三十来岁的年纪,身材苗条,头发虽然挽成了髻,但看得出来是烫过的,可见二人都是比较时尚的人。

两人的眼中都闪烁着睿智的光芒,并不是那些只知三从四德的传统女子,还有一种坚毅的神情隐藏在柔弱恭顺的表情底下,可见是极有主见的。

想想也是,若不具备这些条件,她们又怎么可能作为代表被派来跟她谈判呢?微微掀起了嘴角,她笑着说道:没想到,渡边夫人竟然会认识这样的朋友,更没有想到,你们能够顺利混进这种宴会中来,该说你们大胆呢,还是莽撞呢?第三百零一章合作张夫人微微笑道:人与人的缘分是很奇妙的。

不管什么身份,总会找到那么一两个志趣相投的朋友,更何况我们跟日本的经历有那么多相似之处,就更容易找到共同话题了,不是么?至于这个宴会,想要混进来其实很简单的,毕竟不是人人都彼此认识,并不需要花太多力气,娘娘也尽可不必太过惊讶。

婉贞微微一笑,道:您说得很有道理,张夫人。

那么,您就不怕我叫人进来,将你们当场拿下吗?。

张夫人笑道:不,您不会的。

我们之所以来见您,就是因为我们相信您。

您一直以来的所作所为都说明了,您并不是一个封闭守旧的人。

您的思想开阔、敢做敢为,颇有几分开拓者的味道,朝廷近几年的发展,您的推波助澜功不可没。

若是在朝廷中我们还想找一个可以信任的人的话,那就一定是您了。

婉贞挑了挑眉,道:想不到我竟然能得到你们如此高的评价,真是有些受宠若惊啊不过我终究是后宫的皇贵妃,不论如何总是要以皇上的利益为基本出发点,不论你们如何舌灿莲花,若是想说什么对皇上不利的事情还是免开尊口吧,说出来反倒伤了和气。

张夫人开心地笑了起来,说道:您能够这么说,显见对我们乃是坦诚相待,这就足以构成我们互相信赖的基础了。

娘娘请放心,在我们这些人里面,都是没有对朝廷抱太大敌意的,否则也不会请求真知子安排与娘娘的会面。

我们相信,您也是有心想要改变中国现状的人,而且是希望通过不会很激烈的社会变革来实现这种改变,这也是我们所期望的事情。

有了这样的共识,还有什么事不能谈的呢?婉贞敏锐地捕捉到她话里的细节,若有所悟,想了想笑道:好吧,张夫人,既然您说到坦诚相待,那么请问你们今天来此的目的是什么?我想,总不会是来找我聊天的吧?这时,一直在旁边沉默不语的李夫人突然开口了,说道:娘娘,明人不说暗话,我们今天来,是为了被你们抓去的**党人而来的。

请你们放了他们。

婉贞一愣,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

还以为他们派来的都是些思虑周全、能言善辩的人,却没想到这李夫人竟然会如此的心直口快,真真有趣啊我猜也是为了这个。

她笑,否则这些**党人又怎会冒险出现在她的眼前?不过你们应当也知道,我身处后宫,朝廷上的事情多是不管的,皇上他们要如何处置那些**党人也从未对我说起过,就算我有心要帮,怕也是力不从心啊张夫人嗔怪加警示地看了李夫人一眼,李夫人却似乎并未接收到那个眼神,径自说道:娘娘,你就不要推托了。

我们都知道皇帝对你的意见几乎是言听计从,就算没告诉你怎么对待他们,只要你说,他也一定会按照你说的去做的。

他们都是爱国人士,都是为了中国的崛起而奋不顾身的人,不应该受到那样的待遇,你们朝廷也知道的不是吗?。

婉贞有趣地笑了起来,说道:我不知你们从哪里听来的谬论,事实上我很少插手朝廷事务,对你们所说的事情也不是很清楚,怕是帮不了你们的忙了。

她倒也不怕,咬死了不松口。

如今是她们有求于她,她需要更多资讯来进行判断,究竟有没有跟她们合作的价值。

稔芊张夫人终于忍不住轻斥了一声,那李夫人见她生气了,急忙吐了吐舌头,缩回了沙发里闭上了嘴。

张夫人见她老实了,这才又转向婉贞,诚挚地说道:娘娘,或许您不相信,不过我们是诚心想要与你们合作的。

这次发生的**党人被拘捕事件,只不过是个诱因,我们早就有与你们接触的想法,但一直都没有下定决心,直到最近这次,我们感觉到朝廷对我们的态度似乎有所转变,这才下定了决心前来见您,营救被捕的同仁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却是更深层次的,从国家的未来看,希望您能够把我们的话听完。

婉贞不置可否,笑了笑说道:张夫人请说,我洗耳恭听。

张夫人喝了口茶,阻止了一下思绪,然后缓缓说道:娘娘,或许在朝廷的心目中,凡是要求民主共和的人全都可以划到‘**党’的范畴里面去,也不能说这就是错误的,但事实上,**党人也因为各自理念的不同,认同的道路不同,而分成了各种不同的路线团体。

婉贞表示理解地点了点头。

就算是向着同一个目标前进,也会有不同的方法,这就容易造成各种小派别的产生,不论古今中外,不论什么性质的团体,都是一样的。

张夫人欣慰地笑笑,说道:您能够理解那是最好的。

细节我就不多说了,总之,如今我们内部大致可以分为两个派系,一方是比较激进的**党人,主张利用暴力**的方式推翻现有政权,重新建立一个民主共和的政府,我想,这也是你们最小心戒备的一种人。

而对于我们这方来说,则并不希望发生太多的流血冲突。

我们看到最近这些年朝廷的改变,希望能够效法日本和英国,从皇室开始进行从上至下的改革,通过君主立宪来实现民主共和,避免不必要的牺牲和痛苦,用相对平和的方法实现从封建到民主的过度。

正因如此,我们今天才会坐在这里,与您面对面详谈。

婉贞面上不动声色,心底却在迅速盘算着。

从理论上讲,张夫人所说的这种情况是很有可能发生的,她说的很有可能是真的。

但如今毕竟情况不明,朝廷与**党对立了那么多年,现在突然跑出来两个人说要跟朝廷合作,是真是假谁也搞不清楚。

况且就算要合作,也不是她们这几个女人家坐在这里随便说说就能成事的,今晚的接触最多是个试探而已,她实在没有必要太过紧张,也不必有什么承诺,以不变应万变就好了。

因此她笑了笑说道:您的话确实很有道理,张夫人,不过一来嘛,口说无凭,在没有了解你们的实际情况之前,请恕我不能有任何评价,二来,这种事情也不是我能够做主的,最终还是要看皇上他们的意思,就算我答应了什么对你们来说也没太大作用。

你们的意思,我明白了,我也会详尽告诉皇上他们,至于他们决定怎么做,却不是我能够干预的了。

张夫人深深地看着她,意味深长地说道:娘娘,您这么说,足见对我们是真的以诚相待。

我们也并没有骗您,合作的事情是真心实意的。

以前的朝廷,腐朽混乱,奸臣当道,卖国求荣,我们不屑于与他们同流合污。

然而最近这些年,朝廷的改变却是人人都看得见的。

与列强周旋,改变策略,想尽办法富国强兵,我们知道,这都是您在背后推波助澜的结果。

这样的朝廷让我们看到了希望,我们不想让已经受尽磨难的中国人民再饱受战乱之苦,所以愿意尝试着与朝廷合作,我想,只要有您这样的人在,合作的前景还是比较光明的。

因此,希望您能够仔细考虑我们的提议,至少,不要让中国有限的国力虚耗在无谓的内斗中,毕竟,中国人的敌人应该是列强,而不是国人自己。

婉贞静静地听着,心中却禁不住翻起了轩然大*。

张夫人最后的那番话尤其对她震动巨大,在后世她就曾经听过一句话,说一个中国人是一条龙,一堆中国人就是一条虫,为什么?就因为中国人善于并且热衷于内斗这话当然有些过激了,但不可否认的是中国人已经浪费了太多精力在对付自己同胞身上。

在眼下这种生死存亡的关头,无疑中国人应该团结起来,才能够应付国际上的波涛汹涌,抵挡列强的步步进逼。

可以说,到了如今这份上,无论是朝廷还是**党,都没有了退路。

因此,她谨慎地考虑了一翻,终究还是说道:张夫人的意思甚合我意。

这事儿,我会跟皇上他们商量,但容我提醒一句,如果你们真心想要合作,还需要有进一步的接触和诚意才行。

我们有诚意,你们也要拿出诚意啊李夫人又说话了,把那些抓去的**党放了,就是你们的诚意之一。

婉贞不由得笑出声来。

这位李夫人倒是实诚,句句都没有虚的,着实可爱。

于是笑道:李夫人,方才我也说了,我是皇上的后宫嫔妃,只能帮忙递话儿,却是做不了主的。

能不能放人还要看皇上的意思,也许你们再多一点诚意,皇上就会应允了也说不定啊张夫人看着婉贞,深深地笑了,说道:娘娘果然是个厉害人,口风实在很紧。

不过没关系,这次不过是初次接触,我们彼此都有戒心也是在所难免的,以后我想只要我们多多交流,应该就会慢慢彼此信任了才对。

婉贞也笑了起来,说道:这话说的是。

想了想,又道,虽然我不能保证你们一定能放了人出来,但可以请你们放心,他们即使在狱中,也并未受什么苦难。

张夫人看着她,微微一笑,道:这一点,我们自然是相信的。

第三百零二章幸福与张夫人等人达成了初步的共识之后,她们未免身份暴露,便提前离开了。

而婉贞为了不惹人疑窦,一直等到宴会之后,才告别了其他人乘车返回。

直到坐到车上,她的脑子里都还有一些难以置信,想着今晚发生的事情而有些愣怔。

做梦也没想到居然会跟**党人搭上关系,这样的发展实在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

而对她接下来的计划而言,这样的事情简直就是求之不得,有种想瞌睡天上突然掉下来一个枕头的感觉。

对**党,她其实一直都有些钦敬的感觉。

虽然她本身是个皇室成员,是皇帝统治下的既得利益者之一,但这并不妨碍她对**党的同情和称赞。

撇开他们主张推翻帝制、实现民主这一条不谈,其他的希望中国国富民安的主张确实是很有见地的,而他们为了达成目标,前赴后继、誓死不屈的精神更是令人敬佩。

如果能够得到他们的帮助,婉贞想做的事情无疑便多了三分把握,她其实早就有类似的想法,但一想到**党与皇室的鸿沟实在太大,便不得不放弃了。

却没想到如今她们竟然主动送上门来这种便宜的事情若不好好利用,老天爷都不会答应的脑子里一会儿想想这个,一会儿又想想那个,她的心里心潮澎湃,连何时回到了紫禁城都不知道。

直到小东子在门口恭敬地叫了一声娘娘,她才猛地回过神来。

娘娘,已经到了,请您下车吧。

小东子说道。

婉贞这才看见他们已经回到了神武门中。

门口停放着半副凤辇,乃是光绪派来接人的。

为首的小太监说道:奴才奉皇上的旨意前来迎接娘娘,娘娘请上轿。

论品制,以婉贞皇贵妃的身份,乘坐这样的步辇并不算逾矩,因此她只是略为犹豫,便坐了上去。

其实如今光绪后宫里就她一个人,而且不是皇后却更胜皇后,就算是让她享用皇后专用的凤辇也并无不可,只是她一向低调,不愿太过张扬,也就罢了。

步辇很快便来到了永寿宫。

她刚扶着小东子的手臂走下辇车,便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一头撞进怀里,甜甜糯糯的声音叫着:额娘——她的心一瞬间化成了一滩蜜水,蹲下身子紧紧抱住那个小小的人儿,在圆嘟嘟的小脸上亲来亲去,心都疼了。

念哥儿,怎么在这儿呢?是专门出来等额娘的吗?。

她看着儿子圆圆的大眼睛,难掩疼惜地问道。

念哥儿点了点头,奶声奶气地说道:念哥儿听说额娘回来了,就一直在这儿等着。

婉贞一颗心顿时被幸福灌得满满的,用力抱了抱念哥儿。

他现在的身量已经不小了,抱在怀里很难坚持多长时间,尤其婉贞这种娇弱的身子更是有些难以承受,因此只得牵了他的小手,站起身来一起向里行去。

菊月走在念哥儿身后,一脸疼爱地看着他道:主子,念哥儿一晚上都在念叨着您,方才听小太监说您已经到了宫门口,就直嚷着要去找您。

奴婢好说歹说,就连皇上也在帮腔,好不容易才劝说念哥儿息了念头,他却还是执意要在门口等着您,真真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婉贞听得又是骄傲又是心疼,不免对他又疼爱了几分,低头亲了亲他的额头,恨不能把他揉进自己的身体里才好。

母子二人走进正殿,拐进了卧房,却见光绪正坐在炕上看书,见他们来了,急忙放下书站起来,迎上前来关心地问道:怎的这么久才回来?累了吧?丈夫、孩子,最爱的人都在身边,温暖的烛光下三个人的影子亲密无间地糅合在一起,她的心中突然充满了幸福和安详,那种美满的感觉是从来没有过的,一时间,竟湿润了眼眶。

婉贞……贞儿?你怎么了?光绪看见她眼中的泪光,顿时有些慌了手脚,手足无措地问道,哪里不舒服?还是洋人们给你气受了?别哭啊……有什么不高兴的说出来我给你出气她看着他慌乱的样子,顿时又是一阵好笑,噗嗤一声,那带泪的笑意仿若百花齐放,又如朝露般清新,倒是让光绪看呆了眼。

手里牵着的念哥儿打了个呵欠。

此时早已夜深,过了他睡觉的时间了,不过是为了母亲强忍着睡意罢了。

如今母亲已经回来,他便再也忍不住,拉着婉贞的手道:额娘,困困,陪念哥儿睡睡。

婉贞急忙擦了擦眼角,收拾起心情,看着他宠溺地笑道:好,额娘陪你睡睡。

我们走吧。

念哥儿扬起了快乐的笑脸,撒娇道:还要额娘讲故事好,好,额娘给你讲故事。

你想听什么故事啊?一边给光绪递了个眼色,一边哄着孩子,她拉着念哥儿的手往他的房间走去。

光绪松了口气,不禁暗自庆幸。

还好有个念哥儿,不然婉贞这一哭,还不知什么时候能够镇定下来呢他对天下所有人的泪颜都可以熟视无睹,唯有婉贞只要落下哪怕一滴泪珠都能令他失了分寸,这便是缘分吧?或者如俗语说的,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摇了摇头,他失笑自己怎会想到这上面去了?又坐回了炕上去看书。

等了半个时辰不到,便听到轻巧的脚步声响起,婉贞回来了。

他刚要站起来,婉贞已经走到了他面前,笑着蹲了蹲身道:皇上吉祥。

何必多礼?他扶着她起来,看着喜烟等人服侍着她除下那繁复的礼服,换上一件轻松的罩衫,歪斜了上炕然后让宫女给她捶起了酸疼的双腿。

他挪过去,将她抱进怀中,让她靠在自个儿胸膛。

她也不避讳,自顾自在他怀里找到一个舒服的角度,便软绵绵靠了上去,抬手打了个呵欠。

累了吧?他看着她,心疼地问道。

还好。

她笑着说。

因为是纯女性的宴会,所以不曾设计跳舞的环节,否则她今晚上非累死不可为何去了那么久?我还以为你中途就会回来呢。

他说道,想起今晚一晚上的担心。

他了解她的性子,虽然有着高超的社交技巧,却最是不耐那种虚伪嘈杂的氛围,因此肯定是待不长久的,估计把要做的事情做完就会离开。

但没想到一等就是三个多时辰,还不见她回来,他于是便有些忐忑了起来。

时局不稳,她一个女人家独自外出,万一发生了什么事……他忍不住胡思乱想,不住地后悔其实不该让她独自出去冒险,就算被洋人们怨恨也不该让她置身任何危险的场合啊这样的心情一直持续到听说她回到了紫禁城才停止,而直到此刻拥她入怀,一颗心才真正地安定了下来,不再悬在半空没个着落。

婉贞笑了笑,拉过了他的大手把玩着他的手指,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我是早就想走了,可又不好意思提前离场,怕被人说我没有诚意……光绪宠溺地看着她,一只手给她玩儿,一只手则轻抚着她的肩头,默默地听着她说话。

不一时的功夫,瞌睡虫找上门来,她几乎是站了一晚上,又跟洋人和**党人周旋了半天,不论是身体、心力都很是疲惫了,此刻在光绪温暖的怀抱,便忍不住沉沉睡去。

光绪看着怀中的爱人沉入梦乡,打了个手势让一众宫女太监们悄悄退下,然后轻轻抱她起来,小心翼翼地放到了床上,脱下外面的罩衫,盖上被子。

爱怜地亲了亲她的额头,知道她是为了自己才弄得如此劳累,心中又是愧疚又是怜惜。

脱下了衣衫睡到她身边,他轻轻将她的身子揽进怀中,即使睡觉的时候也想一直抱着她,如此才有了拥有着她的真实感,心中得以安稳和沉静。

一晚安枕无梦。

第二天早上醒来,如往常一样光绪和婉贞一起吃过早餐。

念哥儿上学去了,光绪去处理国事,婉贞则在屋里显得有些焦躁不安。

昨晚上跟**党人的会谈至今还未告诉光绪,因为不知该如何开口才好。

光绪对**党可没有她那样好的心思,怕是早就恨之入骨了,这样的仇恨可不是一天两天能够消除的。

连和平相处都做不到了,又哪里谈得上什么合作?想了又想,也找不到什么十拿九稳的方法,她忍不住苦笑了一下,有点自嘲自己的贪心不足。

世上又哪有什么十全十美的事情?何况这种家国大事,牵涉的利益太多、恩怨太多,能够不愧于心就好了,十全十美不过是做梦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车到山前必有路,但若是根本就不把车开过去那就根本不用提什么找路了打定了主意,她便带着喜烟和小东子,一路顺着小路来到了养心殿。

今儿个并不是早朝的日子,因此养心殿中只有光绪三兄弟在商讨国务。

听得太监通报说婉贞来了,三人都不由得面面相觑,待到婉贞走进来,对载沣和载洵微微点了点头,然后便看着光绪,微微一笑下拜道:臣妾参见皇上。

快起来。

光绪急忙双手扶起了她,拉着她的手问道,你怎么来了?有什么事么?第三百零三章 破例婉贞一双妙目从三人脸上扫过,微微一笑,道:皇上,臣妾此来,是想问问上次那些闹事的**党人,皇上决定了怎么处置没有?光绪愣了一下,她一向不关心这些事情,为何此时却会主动问起?不过他倒也没想太多,依言答道:朕还在考虑中,没决定呢。

你可有什么意见?婉贞抿嘴笑着,说道:臣妾只是随便问问,哪里就有什么意见了?不过这么久了朝廷也没给出个答复,臣妾是怕拖出事端来。

载沣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沉吟着说道:这事不好办。

对于**党人,朝廷一向的态度都是坚决打击的,若是放在往常倒也好办,直接推出去斩了就是了。

但如今局势动荡,列强在那里步步进逼,我们内部切不可再滋生事端,所以便有点棘手,重了不行,轻了又怕开了先例,以后便再也管束不起来。

为今之计,只有先拖着,等事情平息一点之后再做打算。

婉贞静静地听着,自然知道载沣这么详细地告知此事究竟是为的什么。

她本不欲干政,因此从来不曾参与过任何国家大事的决策,但这回她有了私心,平生头一回如此迫切地想要做一件事情,就不可避免要掺和到这里面来。

既然如今已经决定了要做,也来到了这里,就断断没有临阵退缩的道理,因此只是低垂了眼帘,平淡地说道:既然这些人杀也杀不得,放也不忍放,那不妨就利用一下,跟他们做个交易如何?看似平淡的声调下,是深深掩藏着的担心和无措。

她从未做过这样的事情,从未如此积极想要去参与国政,更不知自己这一插手会将中国的未来引向何方,心中难免惶惑。

况且,之前慈禧太后专政,光绪他们已经吃够了苦头,如今自己又显露出如此积极的参政意向,万一他们心生嫌隙可怎么办才好?惊慌、恐惧,她的胃似乎都绞痛起来,连脸色都有些发白了。

交易?什么交易?光绪惊讶地问道,随即便看到了她不自然的神色,顿时心中了然,一瞬间充满了疼惜。

放心,没事的,贞儿。

你且慢慢说,我们会仔细听着。

他在她耳边温柔地说着。

载洵一直观察着她的神色,此时也急忙说道:是啊,婉贞,别担心。

这事儿困扰我们很久了,若是你有什么主意不妨说出来听听。

你一向都是个有办法的人,这次如果能帮到我们是最好不过的了。

载沣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听了这些话,她的眼眶立刻就红了,看了看光绪等人,心中一片温暖。

他们如此维护她,那么她就为他们冒险一次又何妨呢?定了定神,她清了清嗓子。

这事儿虽有着她的私心,却也是断断续续思考了好几年的结果。

以前她还徘徊在要不要插手的犹豫中时便有过全盘考虑,如今既然已经动了手就自然要全力将其推动到底,因此反复思忖了一下,觉得应该没什么问题了,这才说道:皇上,两位王爷,**党的事情确实棘手,朝廷对他们殊无好感也是事实。

只是我们都不得不承认,他们现在的实力是越来越大了,并不是简单杀了就能了事的。

恰恰相反,杀戮只能让他们越来越仇恨朝廷,越来越煽动平民起来抗争,也就越来越加大了社稷的动荡。

所以我想,我们是不是也该改变一下策略了?光绪等人面色沉重,对视了一眼。

其实她方才说到的他们又何尝不知?如今**党的势力越来越大,从原来的小打小闹到现在的大规模起义,虽然都被镇压了,却是一波接着一波,让人应接不暇。

若不是这些年朝廷的境况有了改善,能够负担得起这些用兵,怕早就顶不住被他们折腾垮了以往杀几个人就能起到震慑的作用,可现在怎么办?把人全都杀了?且不说能不能抓得到,就算抓到了,要杀光的话岂不是要弄得血流成河?光绪自认虽不是什么明君,却也不是什么暴君,这样有失天和的事情他还做不出来。

然而改变?如何改变?看着婉贞,他似乎若有所悟,但还是问道:贞儿,你的意思,该怎样改法?婉贞微微一笑,说道:说起朝廷自古以来对付逆贼的方法,不是一向都很多吗?若是武的做不了,不妨换成文的好了。

文的……载洵沉吟了一下,眼睛一亮,你是说招安?婉贞点了点头。

载沣则摇了摇头,道:不是我们没想过这招,可他们一直以来都非常顽固,几乎可以说是滴水不进,我们早就尝试过,却是以失败告终。

光绪也点头道:是啊,贞儿,你或许不了解情况。

朝廷早些年也不是没想过招安他们,然而他们冥顽不化,不受教诲,执迷不悟,我们也是无可奈何啊使出杀招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婉贞不以为意,笑着说道:皇上,两位王爷,此一时、彼一时了。

以前他们不肯,是因为当其时老佛爷……忽然觉着这么说似乎有些不妥,当即跳了过去,抿嘴笑了笑,续道,如今,朝廷的改变他们看在眼里,多少也是有些松动的,此时再去游说,难免没有成功的希望。

况且,我们也不必直接就要求他们全数招安,先合作起来,彼此了解之后,或许后面的事情就会好做很多了。

你是说……用这次的那些人换取跟他们合作的机会?光绪不是笨人,一点就通。

婉贞点了点头,道:这次是个机会。

饭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朝廷和他们的关系之前弄得太僵,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改善的,只能慢慢来。

若是能够跟**党和解,他们有的是人才和方略,为我所用的话,朝廷就不怕无人可使了。

光绪沉吟着,站起了身在殿内踱来踱去。

走了许久,倏地停下来,转身问道:你忽然提到这事,是不是最近发生了什么?婉贞早知瞒不过他,也不打算瞒他,坦然点了点头道:昨儿个我去参见宴会,见着了两个**党的代表,跟她们谈了一会儿。

光绪的脸色不是很好看,但却也没说什么,只是问道:你们谈了什么?婉贞叹了口气。

看着他这样子她也是心中难受,但为了心中的计划,还是不得不狠下心肠,将昨晚上与张、李二人的谈话内容一五一十说了出来,最后说道:皇上,臣妾反复思量了许久,觉得这倒是条可行之路。

既然大家的目标都是一样的,要让中华繁荣富强,那么为什么不能合作呢?**党里头很多人都是曾经出洋留学的人,他们眼界宽、本领高,比起那些固步自封的状元秀才不知好了多少,皇上你们致力于新政的推行,他们正是可用的人才以前是没办法,朝廷和他们势不两立,就这么白白地杀了,臣妾实在觉得可惜。

如果有机会让他们为朝廷效力,那是最好不过的事情,也能帮皇上省下不少事。

既然他们已经主动找上门来了,臣妾觉着,不如尝试一下。

光绪看见她略有些焦急的神色,不禁放缓了脸色,走过去轻轻抱住她,柔声说道:贞儿别急,朕知道你也是为了朕好,没有怪你的意思。

只是此事事关重大,必须好好谋划一下,一时之间难以决断罢了。

婉贞听了,心下稍安,这才发觉自己确实有些心急了。

方才自己不还说必须一步步来吗?怎么转眼就犯了躁进的毛病不由自嘲一笑,倒也放平了心态。

载沣见光绪成功安抚了婉贞,这才开口问道:婉贞,你方才说的,他们有几分诚意?你可看得出来?婉贞想了想道:至少在我看来,他们还是有些诚意的。

不过接触的时间太短,我也不敢打包票。

这种事情,乃是日久见人心的,有没有诚意以后慢慢就知道了,如今我们最大的损失,不过是放掉几个**党人罢了,并不算多,所以我才觉得可以一试。

我也是这么觉得。

载洵说道,却是支持婉贞的主张。

他看了婉贞一眼,续道,以前**党滴水不进,乃是因为他们内部扭成了一条绳,我们无法下手。

但如今他们既然有可能已经分成了两派,那就再也不是铁板一块,有了嫌隙,我们也就有了下手的可能。

就算最后合作不成,也可以想办法从内部瓦解他们,总比我们在明面儿上喊打喊杀来得强。

光绪和载沣眼睛一亮。

他们倒是一时没想到这茬儿上来,如今仔细一想,倒也很有道理。

婉贞则是心头一惊,这可是釜底抽薪的办法了再强大的堡垒也能够从内部攻破,万一真的走到了这一步,中国……会变成什么样?她有些不敢想下去了。

但若真的最后变成了这样,那她也无话可说。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是他们自己有了破绽,才能够被人利用,这也怨不得谁。

况且她对他们还是有点信心的,怎么说有那么多人才的**党,应该不会就这么被弄垮吧?第三百零四章 午后光绪等人有如山的国务商议,不可能一直纠结在这件事上。

反正婉贞也没指望马上就能得到结论,因此把话说完之后,便告辞出去了。

至于光绪,自从巴黎和会的结果传来以后,他便大大延长了处理公务的时间。

婉贞也知道让他一天只办公两个小时实在是太短,再加上他如今的身体状况也已经好了很多,所以原来那一个时辰的约定自然没有人再提起。

不过光绪也算有心,尽管婉贞没有对他提出另外的要求,他却很是自律地将办公时间约束在半天之内,吃过午膳以后,不管事情有没有做完,他都会自觉回去休息。

于是,到了午膳时间,光绪回到了永寿宫,与婉贞一起用膳。

婉贞自从回来之后就有些心神不宁,神情恍惚直到吃完了饭仍未恢复。

光绪自然看在眼里,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贞儿,你这是怎么了?有什么心事么?他将婉贞抱进怀里,轻声问道。

婉贞眨了眨眼,还有些恍惚地答道:没……没有啊。

光绪气极,一低头吻住了她的唇,仿佛惩罚似的,用力在她的唇瓣上啃咬着。

唇上的微微刺痛终于唤起了她的神智,她痛呼了一声,光绪趁机钻了舌头进去,灵巧地在她嘴里钻来钻去,将她的甜蜜尽收入腹。

皇……皇上……他放开她的时候,她几乎都站不住了,全靠了他的扶持才能依偎在他怀里,勉强站定。

她的面如春花、眉眼迷离,仿佛还没从方才的旖旎中回过神来。

一双红唇微肿,看上去成熟而诱人,光绪不得不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能从那上面挪开眼神,而如果不挪开眼神,他怕是就要当即扑上去将她就地正法了这算不算是作茧自缚?他苦笑着,克制住内心的想入非非,现在的第一要务是先搞清楚婉贞为什么会这么失态。

皇上——婉贞终于清醒了过来,对于他的这番惩罚,不禁满面通红,娇嗔起来。

不说实话,我还要吻你光绪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说,告诉我你为什么发呆,不然后面还有惩罚。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心中一痒,想到方才的那番诱人情景,一时间,竟然不知自己究竟是希望她说还是不说了。

婉贞却连脖子根都红透了,深深地低下头,似乎要把自己挤进他的身体里去,这样就能避免这番暧昧似的,咕哝了一句。

光绪一愣,却原来她说的是霸道二字。

好气又好笑,他用力抬起了她的头,让她的眼光无处躲藏,深深地看着她,似乎要看进她的灵魂里去。

她一时间忘了挣扎,痴迷地看着他幽深的眼眸,整个人、整个灵魂似乎都被吸到那两团深邃和漆黑中去了,一动不动,愣愣出神。

贞儿,到了现在,你还有什么事不能告诉我吗?我以为我们互相信任、彼此相爱,难道不是吗?他有些受伤地问。

婉贞愣了一下,随即有些哭笑不得起来。

看他这样子,她这一上午的提心吊胆、心神不属都是为的什么?很是无力地叹了口气,心口却又不可遏抑地升起了一股甜蜜,她没发觉自己现在眉眼弯弯、嘴角上翘,缓缓问道:皇上,早上我那般干预国政,你可有生气?光绪一愣,顿时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她,讶然问道:你一直神思恍惚就是因为这个?她一滞,抿着嘴,羞窘地点了点头。

光绪顿时有些无语,但更多的却是窃喜和甜蜜。

原来,并不只是她对他有着莫大的影响,他对她也是一样呢叹笑着摇了摇头,他拉着她在炕上坐下,紧搂着她的腰,笑着说道:我还当是多大的事儿……贞儿,且不说你一切都是为了我好,就拿你这么聪明睿智的头脑来说,我还巴不得你多给我出点儿主意呢你也知道朝廷如今的状况,近些年财政状况、武器装备都略有改善,唯独人才一项上却是难以为继。

贞儿,你的头脑不比任何人差,甚至有时候比我们几兄弟都要高明,若不是因为你是女人,就算让你进军机处也是使得的。

现在虽然你是我的妻子,可我并不希望你的聪明才智就这样被约束在这深宫之中,如果有可能的话,多帮帮我,我们一起重振大清雄风,好么?婉贞默默地听着,只觉得眼角酸酸,似乎有什么东西要滴下来。

用了眨了眨眼睛,她娇笑着说道:说什么聪明才智,我不过有些小聪明罢了。

能看到你和五爷、六爷看不到的东西也不过是因为旁观者清,哪里就是我比你们强了?再说……她偷偷瞟了他一眼,吞吞吐吐地问道,我若是干预了朝政,你……难道就不担心昔日老佛爷的事情重演吗?光绪愣了一下,随即失笑道:难怪你会这么在意,原来是因为这个。

紧了紧抱着她的双手,他亲昵地将下颌支在她的肩头,轻啄着她的粉腮,柔声说道,你的性子我还不了解么,自然不会有那样的顾虑。

再说,这世上如果连你都不能信任,我还能信谁呢?她的胸口顿时被幸福和快乐涨得满满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眼神柔和得能滴下蜜来,看着他,只觉得无法言喻的欢畅和挚爱。

仿佛着魔了一般,她捧住他的脸,近乎虔诚地送上自己的唇,那么小心翼翼、细致周到地侍奉着,让他的心在一瞬间也变成了一滩水。

低喘了一声,他难耐地接过了主导权,猛地反过来攫取了她的唇,高超的吻技很快就将她的神智全部抹除,头脑一片空白只能让他予取予求。

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躺到了床上了。

日光透过窗花洒进房来,高挂的床帏令床上的一切都无可遁形。

她的脸腾地一下全都红了,下意识双手遮挡在胸前,低垂下头,声如蚊呐地说道:皇上……把帘子放下来吧……不,让我仔细看看。

他一口便回绝了她的提议,双手更是不由分说拉起了她挡在胸前的手,架高到头顶固定。

眼前的一切令他有着目眩神迷的感觉。

雪白的肌肤如玉一般晶莹,所谓吹弹得破也不外如此。

纤细匀称的身躯堪称完美,什么叫做添一分太浓、减一分太瘦,他现在算是明白了柔软的胸膛上,两座雪白的玉峰挺拔高耸,峰尖上两颗鲜嫩的葡萄似乎感应到他炽热的注视,巍巍颠颠地站了起来,娇艳欲滴,一瞬间就看红了他的眼,顿时化身为狼。

低喘了一声,他用力吁了口气,然后一口包住了一边的浑圆,舔舐、啃咬、吸吮,无所不用其极。

她惊叫了一声,下意识地一挺身,却反倒像是将自己送上门去似的,更加刺激了他的神经,不但嘴没有挪地方,反倒匀出了一只手来,握住另外一边的高耸。

火焰似乎从胸前扩散到全身,她一瞬间仿佛进入了天堂。

下身的幽深处忽然一阵翻涌,有什么东西流了出来,直流到那幸福的洞口,濡湿了床单。

他似乎发觉了什么,大手从她的胸前一路往下,缓缓地来到那湿润的峡谷,轻轻**着,直到她难以忍耐地弓起了身子,才恶劣地伸出一根指头,轻轻深入了她体内的紧窄。

啊……她难受地呻吟出来,只觉得那处的瘙痒简直延伸到了心里,很想要有什么去阻止它、解除它,希望又粗又大的东西来为她止痒。

差不多了。

他偷笑了一下,迅速脱下了自己的衣衫,释放出那已经肿胀到了极致的硕大,上面轻柔地吻住了她的唇,下面却不由分说蛮横地往前一顶。

唔呻吟声被他含在了嘴里,体内的空虚被一瞬间填满,她幸福地哼了一声,双手勾住了他的背,双脚高高架在他的腰间,热烈而缠绵地献上了她的红唇……等她从熟睡中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没有人了。

动了动身子,那腰间的酸痛令她的动作一顿,午间那激情四溅的抵死缠绵像是电影镜头重放一样浮现在眼前,她忍不住呻吟了一声,无力地遮住双眼。

老天竟然就在大白天的,他们就如此放荡,这……这可真的要坐实了她狐狸精的名头了若是传了出去,她可怎么见人啊怎么会聊着聊着就聊到床上去了呢?分明他们的对话里一点旖旎的成分都没有啊……难道是因为她的主动?她还清楚记得自己心生感动,然后主动献吻的事实。

想了半天,也想得太多,反倒有些无所适从起来。

摇了摇头,抛开脑中的思绪,她只能安慰自己——怕什么呢?不怕不怕,他们不过是做了每一对夫妻都会做的事情而已,只不过做这事儿的时间比起正常的时间早了一点,又有什么关系呢?自我催眠着,她爬起身来,却正好看到喜烟转过屏风来,一眼见到她,欣喜地叫道:娘娘,你醒了第三百零五章 出游婉贞看了她一眼,微微有些羞赧,俏脸一红,轻声问道:皇上呢?喜烟抿嘴笑着,说道:皇上去看小阿哥去了。

娘娘,可是起了?婉贞点了点头,让喜烟服侍着穿戴好身上的衣物。

喜烟知道自个儿的主子脸皮子薄,因此面对那一身的痕迹,但笑不语,却也足以令婉贞羞红了脸,眼神忽溜溜乱转。

出到外面,婉贞看了看墙角的座钟,估摸着时间还早,光绪既然是去瞧念哥儿了,怕是一时半会儿还回不来的,因此对喜烟说道:你去,把钟德全给我叫来。

喜烟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不一会儿转回进来,却是已经派了人去寻去了。

又等了一会儿,婉贞吃了两块糕点,便听到钟德全的声音说道:奴才给娘娘请安。

钟公公请进。

她笑着说道。

钟德全这才走了进来。

自从她晋封皇贵妃以后,他倒是更加守规矩了,一丝不苟,让人无奈又好笑。

不过也正因他的这种坚持,所以才能在宫中长盛不衰吧?看着钟德全,婉贞也不废话,直接切入主题,问道:钟公公,让你办的事儿可都办好了?钟德全笑着点点头道:回娘娘的话,都准备好了。

娘娘什么时候需要,只需跟奴才说一声就是。

婉贞对他做事自然是放心的,因而笑道:那就好。

这次的事情,事关皇上的安全,一定要细心做好。

至于什么时候需要,我还要跟别人商量商量,你且先等着,回头我自会告诉你。

钟德全唯唯诺诺应了下来。

什么事这么神秘?还不能让我知道。

光绪的声音传来,却是一路笑着进了屋子,怀里还抱着念哥儿。

婉贞急忙迎上前去,接过念哥儿让他自己下地站着,薄斥道:你这孩子,怎能让你干爹抱着呢?真不懂事光绪接过喜烟递上来的毛巾擦了擦脸,笑着说道:你且别说他,是我自个儿要抱的,孩子也不重,抱起来不费事。

婉贞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说道:皇上且不能这么娇惯了他况且,这不是重不重的问题,您是皇上,有皇上的规矩,怎么能为了他破坏了自个儿的形象呢?光绪不在意地笑笑,又去逗弄着念哥儿,父子俩嘻嘻哈哈笑成一团,这才说道:我们父子俩的事儿,又怎能说坏了规矩呢?我这可是标准的慈父形象,谁说破坏了来着。

婉贞被他说得无言以对,既然他自个儿都不在意了,她又何必咸吃萝卜淡操心?闷闷地抿紧了嘴,她转头去吩咐准备晚膳,不再理那疯玩的爷儿俩。

光绪和念哥儿见她生气,对视了一眼,一左一右贴住了她的身子,一个甜甜地叫着额娘,一个柔柔地呼唤贞儿,倒是把她弄得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额娘,念哥儿错了,念哥儿以后一定听额娘的话,额娘不要生气。

念哥儿睁着大眼睛,眼泪汪汪地看着她,一脸的乞求。

好贞儿,别生气了。

我这不是心疼念哥儿吗?若是你不乐意,以后我注意着点儿就是了,何必生气伤了自个儿的身子?我可是会心疼的光绪在她耳边说着,温暖的气息轻轻扫过耳廓,在她身体里造成一阵阵颤栗。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相处的时间久了,光绪和念哥儿的相貌越来越像,语气神情如出一辙,不像是伯父和侄子,倒像是亲父子一般。

看着两张神似的脸庞,婉贞再大的气也消了,有些愣怔地伸出双手,轻轻抚摸着这两个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微微一叹,酸酸甜甜的感觉在心中蔓延。

光绪自然知道她心中在想些什么,心里轻轻一揪,若无其事地转开了话题,问道:方才你们在说什么?你把钟德全叫来,神神秘秘的,也不告诉我为什么,在谋划什么呢?婉贞果然被他转移了注意力,却是娇笑着摇了摇头,道:皇上稍安勿躁,没什么要紧的事儿,以后你自会知道的。

光绪本不过是为了转移话题,又哪里是一定要追根究底?这些日子婉贞一直都神神秘秘的,一会儿跟钟德全嘀嘀咕咕,一会儿又跟幼兰等人交头接耳,却从不告诉他她们在做什么,每次面对他的询问也总是笑意盈盈地掩饰过去,一点儿风声都不漏。

问了几次都无功而返之后,他索性也就歇了心思,由着她去闹去。

总归她是不会害自己的,时候到了自然一切都真相大白,此时她不愿说就不说吧。

见婉贞不生气了,念哥儿又开始不安分起来,手脚并用就要往她身上爬,晶亮的大眼睛里哪里还有一丝委屈的模样?婉贞见了,好气又好笑,忍不住揪着他的小鼻子说道:就你这小鬼头,古灵精怪念哥儿嘻嘻笑着,反正天塌下来有干爹顶着,他才不怕额娘生气呢,每次干爹一开口就能说得额娘眉开眼笑,他也就越发大胆起来。

一家三口笑嘻嘻地吃完了晚饭,就此歇息无话。

过了几天,婉贞终于把准备事项做完,吩咐钟德全,明儿个就出发。

晚上睡觉的时候,她对光绪说道:皇上,明儿个我想要出宫去走走,皇上也跟我一块儿去吧。

光绪听了,皱了皱眉头,说道:你若是想出宫,自个儿去就是了,我还有国事要处理,怕是走不开的。

婉贞嘟起了嘴,不悦地说道:皇上,自从我们成婚以来,您可从来都没陪我出去玩过,如今我不过是想出去走走,这您都不愿意陪我么?光绪见状,顿时一阵头大,赶紧说道:当然不是……我陪你去倒也无妨,只是你打算何时回来?国家大事不能丢开太久,你也知道的。

婉贞狡黠地笑笑,说道:住在宫里久了,自然想到外面去逍遥一下的。

皇上您久居深宫,难道就不腻吗?既然要出去玩,自然是要多玩一点时间才能尽兴,不若我们多在外面住上几晚再回来吧至于国事么,不是还有五爷和六爷在么?凡事他们先拿主意,实在决定不了的再禀报给您知道,不就行了?光绪一愣,没想到婉贞竟然是打的这样的主意。

但在诧异之余,仿佛有个念头从脑子里一闪而过,他似乎想到了点儿什么。

婉贞一向是识大体的,从不曾因为玩耍享乐而误了正事,如今却要他放下国事跟她一起出去玩?怕不是那么简单的吧?若有所思,他点了点头,道:既然你都打算好了,那就这么办吧。

明儿个咱们一块儿出宫去,好好在外面玩上几天。

忽又想起了什么,他戏谑一笑,道,说起来,这就是洋人们说的那个什么‘蜜月’了吧?新婚夫妇总要一起出门去走走玩玩,也算是一种庆祝的方式,可是这个说法?婉贞一愣,她倒是没想到这茬儿。

仔细想想,他们正式定下名分之后,可不是还不曾一起出游过?而这本来是别有目的的出行,放在这个时候,被他这么一说,可不真的就像是去度蜜月了?一想到这里,她不禁脸上一红,缩进了被窝里不敢说话,恨不得拿被子把自个儿全身都捂起来,再也不要见人才好。

光绪低沉地笑了起来,伸过大手一把就将她捞进了怀里,不顾她的微微挣扎将她牢牢抱住,醇厚的声音在她的头顶响起,笑道:明儿个,我就带我的贞儿去度蜜月去,可好?婉贞羞红了脸,忍不住伸出手轻轻锤打着他的胸膛。

那仿佛挠痒痒似的力道倒是真的挠得他心里发痒,忍不住一个翻身将她压在了身下,大嘴覆了上去,不由分说吻住了她的唇、她的心、她的灵魂……贞儿,什么时候,你能给我生个孩子呢?缠绵之时,唇齿之中,他喃喃地问道。

婉贞整个人似乎都化成了一滩水,柔若无骨地瘫在他的怀里,听了这话,整颗心都似乎要化了,忍不住化被动为主动,双手捧着他的脸,献上细密的吻。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笑容,摄魂夺魄,放开了全部的身心,与她一起投入到这男女间最欢畅淋漓的情事中去……第二天一早,两人起了床,喜烟和钟德全进来服侍了两人洗漱梳妆,用过了早餐之后,光绪便来到了养心殿,将这几日的事务安排一下,免得因为自己离开而乱成一团。

载沣和载洵奉旨进宫,听了光绪的吩咐,毫不意外地笑着说道:皇兄和婉贞就只管出去玩儿吧,这里一切有我们呢,断不会出了什么差错的。

光绪奇怪地看着他们,摇头叹笑道:你们啊……感情,你们都商量好了,就瞒着我一个人呢载洵笑着说道:皇上,这话可不对啊。

这可都是咱们媳妇的命令,她们女人家之间商量好了,我们还能怎么办?只能乖乖听从太座的指示了他这话说得好笑,三人都忍俊不禁。

载沣看着光绪,恳切地说道:皇上,这些年您一直都专心国事,从没放过自个儿一天假。

这几天就放松了心情好好去玩玩吧,让自己轻松一下,算是对自己的一点补偿。

光绪笑看着他们,感受到他们心中的真诚,不禁微微笑着,点了点头。

第三百零六章 现实因着是微服出访,因此光绪和婉贞都换上了常服,扮作了普通人家的官人和小娘子。

待两人装扮妥当,打了个照面,不禁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褪去了那身代表身份的龙袍,光绪俊逸成熟的脸上混合着几分沧桑,活脱脱就是个富贵人家老爷的样子。

婉贞则是一身的柔美,成熟的面容和身躯散发出诱人的光芒,大方而美丽,正正是一位知书达理的贵妇人。

念哥儿噔噔噔跑了过来,身穿着深绿色的小褂子,头上戴着瓜皮小帽,古灵精怪的笑容,漂亮可爱的面容,活脱脱一个富家小,让人看了就觉得喜爱。

三人站在一处,男的俊、女的俏,一家三口之间弥漫着淡淡的温馨和甜蜜,明眼人一眼就知道,这是个富足、和乐的三口之家。

钟德全和喜烟、菊月并何嬷嬷化装成了她们的贴身侍人,另有禁军装扮成的车夫和随行暗卫,环绕在他们周围。

三人坐上了一辆外表普通的马车,轱辘辘使出了紫禁城。

如今的中国,中西文化并存,先进与古老共用。

街上不时看到汽车驶过,那是有钱而又接受西方文化的富贵人家的交通工具。

马车也不罕见,那些自诩出身高贵、源远流长的大家族们并不屑于西方的东西,固执地坚守着祖上传下来的传统,马车仍然是他们出行的不二选择。

在婉贞看来,自然是坐汽车比较舒服的,然而她却也知道光绪是绝不可能喜欢这种做法的,便也只能作罢。

况且在北京城里,汽车不过是个显摆的工具,真正跑起来大概还不如马车快,所以她并不反对在北京城里搭乘马车,待出了京城以后,再换汽车也不迟。

三人乘坐的马车晃晃悠悠来到了大街上,在天桥边停了下来。

这里集中了不少街头艺人、商贩店铺,街上行人熙熙攘攘,很是热闹。

这是他们出行的第一站,婉贞香要来逛逛街了。

三人下了马车,看着眼前的繁华景象,不由都有些愣怔。

婉贞本就不是很喜欢热闹的人,对逛街自然也不会很热衷,再加上近些年深居简出,更是好些年生没来过这里了。

而光绪从小在宫里长大,后来又被幽禁,脱困之后虽然得以自由,却也国事缠身,并没有什么微服私访的机会。

况且他的身份尊贵,就算出来了,谁还敢带他来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因此竟是一次也没来过,此时见了,颇有些眼花缭乱的感觉。

不过他的心机一向深沉,就算此刻心中惊奇不已,面上却还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唯有熟识的人才能从他的眼中看出他真正的心情。

婉贞抿嘴笑着,很是体贴地拉住他的手,缓缓漫步在街上,不着痕迹地一一为他介绍着,这是什么、那是什么,用最不伤颜面的方式让他迅速适应着民间的东西。

她的聪慧他自然体会得出来,一瞬间眼神柔得像蜜,看着她恨不能吃到肚里去,跟自己融为一体再也不分开最近些年,新思潮的传入改变了许多中国人的传统观念,妇女们不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街上多的是逛街做生意的女人,像他们这般并肩而行的男女不在少数,因此倒也并不显眼。

而且婉贞在他们的衣着上放的心思不少,虽不寒碜,却也并不超脱了富贵的极限,看上去也就是一般富裕的中等人家的打扮。

只不过这对夫妻俊俏得有些过了,孩子又趣致可爱,所以还是很吸引了一些人的眼球,更有眼神伶俐的商家不遗余力向他们推销一些日常用品、西洋奇趣,逗得念哥儿咯咯直笑,光绪也眼中满是笑意。

念哥儿已经颇重了,婉贞已抱不大动,而光绪身份尊贵,又哪能真的让他一直抱着孩子?因此便一人一边牵了在街上走着,倒有些一夫一妻一小孩儿的温馨气氛。

只是天桥热闹,念哥儿又是小孩儿心性,走不了多远便挣脱了大人的手,兴奋地东跑西跑,到处乱瞧。

光绪唯恐有失,赶紧命人跟上,明里菊月和何嬷嬷跟着,暗中禁卫们也护卫在四周,光绪和婉贞这才稍微放下点心,却也忍不住眼神紧紧跟住了那活蹦乱跳的小人儿,倒是自个儿顾不得什么闲逛了。

本就是出宫来散心的,婉贞也不忍心坏了儿子的兴致。

宫中寂寞,虽然有宫女太监、后面又有几个玩伴跟他作伴,但毕竟宫墙深深,将孩子局限在那块封闭的天地之中,这是她觉得最愧对念哥儿的地方。

如今既然出得宫来,见了如此活泼兴奋的孩子,自然是不忍拒绝、不忍拘束,因此尽管心中紧张万分,却也做不出将他箍在身边的事情来。

光绪察言观色,又怎能不知她心中所想?对婉贞母字,他总是愧疚在心的。

他一直对婉贞了解甚深,看似个不争柔弱的性子,内里却最是洒脱。

载涛在的时候就不说了,举凡去些好玩新奇的地方,都是要把她带上的,从不曾让那些规规条条约束了她的生活。

后来载涛去了,虽说寡居在家,但她一个人也是过得悠游自在,不出门那是她自己不想出门,却不是受到限制不能出门。

唯有在进宫之后,宫里的规矩多,他虽不吝于为她破坏规矩,她却总是为他着想,从不曾有什么出格的要求,以至于本来无拘无束的母子俩生生被困在了深宫里。

若是他够大度,就该放她出宫才是,他却任由自己的私心作祟,将她留了下来。

她虽从不曾说过什么,然而他愧疚于心,因此对于她的要求,无不一一满足,放任自己去宠她,一方面是真的爱她,另一方面又何尝不是为了补偿她失去的自由?拉起了她的小手,迎上她诧异的眼神,他歉然一笑。

她微微一愣,随即便明白了过来,顿时心中升起一股甜蜜,轻笑着摇了摇头。

既然嫁给了他,自然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来应付这一切。

他总是觉得她委屈了自己,殊不知既然是她自己的选择,那就不存在什么后悔不后悔的,这是跟他在一起所必须要付出的代价,她自然接受。

况且,她……其实并不打算就此认命不是么?抿嘴笑了笑,若是被他知道她此刻心中所想,怕是再也愧疚不起来了吧?暗地里吐了吐舌头,她拉着他继续往前走。

这时念哥儿已经在前面跑了一阵了,无论是大人还是小孩儿都已然适应了一些,不复方才的紧张。

光绪和婉贞也再次有了些逛街的心情。

尤其是光绪,从未见过一些民间的玩意儿,此时见了,自然是好奇不已,嘴上不说,心中却是极想见识的。

婉贞知道他好面子,因此只当作是自个儿想看,拉着他一路走走停停,一会儿买点儿小吃,一会儿看看卖艺,倒也好玩儿。

只那些贩卖的货物他们是看不上眼的。

摆在这些地方的一般都不会有什么太过高档的东西,不说跟皇宫大内比,就是原来的钟郡王府中的东西都比这强了不知多少,他们的眼睛早就被养刁了。

光绪还是头一次跟心爱的女人就像普通夫妻一般在街上闲逛,很是新鲜了一阵子。

那些街边的小吃虽然卖相不算精致,却总觉着似乎比宫内御厨们做的还要好吃,还有那些杂耍卖艺,以前在宫里又几曾见过?更是新奇不已。

只是走了一阵,他却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在这繁华的表象之下,他在人们眼里看到的却不是欣欣向荣、充满期望,只有无奈和疲惫、麻木与悲伤。

街上的人虽然大多衣着整齐,但光鲜的却并不太多,多的是打着补丁浆洗得发白的衣衫,更有那衣着褴褛、瑟缩在街头的乞丐,满面污秽地佝偻着身子向人哀声乞讨。

然而这年头,连自己都吃不饱了,又哪有闲钱去救济乞丐?因此他们的手中并没有太多施舍,那瘦骨嶙峋的样子也不知能支撑到几时。

光绪的神情顿时有些凝重了,停下了身子,有些愣愣出神。

他久居深宫,虽然当初随着慈禧西逃的时候也曾见过类似的情景,但自从重新掌权之后,他还以为在自己的治下已经大大改善了这种状况。

他足不出户,即使出宫也是前呼后拥,谁又敢真的将这副社会的现实摆在他的面前?不矫过饰非已经是难得了。

因此,事隔多年,当他再一次以普通人的身份来到普通人中间时,终于发现了理想与现实的巨大差距,而这样的反差落在他的心中,又怎能畅快得起来?婉贞见他停下脚步,不由一愣。

但顺着他的目光一看,顿时便明白了。

默默叹了口气,她的心中不禁也有些沉重。

她本也不想这样残酷地打破他心中的幻想,只是身为一国之君,他不能任由心中的憧憬来构筑一个虚无的世界,活在天下太平的幻梦之中,他终究是需要脚踏实地,切实掌握自己治下的实情的啊即使那个实情代表的是残酷,也是他不容逃避的责任,不能够依据个人的喜好愿意承担就承担,不愿意承担就自欺欺人当作不存在。

第三百零七章 臣民微微叹了口气,婉贞拉了拉光绪的手,打断他的思绪,说道:爷,不如咱们休息一下,吃点儿东西,歇下脚吧。

光绪愣了一下,看了看时间——竟然已经到吃饭的时候了啊点了点头,他看着婉贞,心疼地说:累了吗?就照你说的,休息一下再走吧。

在这种集市上,最不愁的就是吃饭的地儿,因此走不多远,他们便看到一家酒楼,三层楼高,外边儿看上去倒也光鲜,里面坐了不少吃饭的人。

光绪抬脚便走了进去。

做这种生意的,掌柜和小二都得是机灵的人。

他们见光绪一行人这通身的打扮和气派,顿时明白来了不简单的客人,因此赶紧迎上前来,嘴里舌灿莲花逢迎着,直接将几人让到了三楼的雅间。

光绪和婉贞坐在临街的桌椅旁,本来视野很好的,两人却都有些心事重重,谁也没心思去观赏街上的热闹情景。

光绪阴沉着脸,虽然在婉贞面前尽力表现出若无其事的模样,殊不知这样的强颜欢笑才是最最让人不放心的,婉贞见了,不由得心里一揪。

皇上,人力有时尽,有些时候,有些事情,并不是想做就能做的。

您已经做得很好了,又何必太过计较?她忍不住开口劝道。

光绪早就知道自己的心思瞒不过她,闻言,也不再勉强自己,叹息了一声说道:我以前在宫里,人们总是报喜不报忧的,竟从来不知民间的生活原来仍然如此艰难。

若不是今日亲眼所见,我怕是还难以相信。

婉贞笑了笑,安慰道:大臣们这也是为你好,怕你担心过多伤了身子,这才挑着些好的告诉你。

他看了她一眼,道:你也不用为他们求情了。

这又不是什么很为难的事情,我也不求他们有那个胆量和心思把民间的情形让我亲眼看到,但至少可以在奏折里写清楚吧?我也不至于两眼一抹黑,对如今百姓的生活如此一无所知。

婉贞叹了口气,说道:皇上,您是真龙天子,天命所归,谁又敢跟您说实话惹您不痛快?再说,民间的情形早就是这样了,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大家见怪不怪,许是根本就没想到这茬儿上来您也实在没必要为了这事儿而劳心伤神。

再说,大清朝那么多的官员,总不会个个都是心怀鬼胎、欺上瞒下的吧?总有几个是敢说真话的,怕是皇上之前疏忽了而已。

听她这么说,光绪仔细一想,倒还真给他想起来那么几个人,似乎略微提过一些实际的情形。

不过那些奏折在他眼里并不是当务之急,因此也就给压在了下面,若非今日的闲聊,他还真的没想起来。

婉贞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的心思了,不禁松了口气,笑道:看来皇上也想明白了。

皇上,不管有没有人告诉您,这样的局势都已经是定局,非人力能够改变的了。

皇上只能够努力去改善它,却不能指望让它消失掉,讳疾忌医是最要不得的。

虽然现下民间的生活是凄惨了点儿,但只要您能够努力,励精图治,有了五爷、六爷和一众大臣们的辅佐,总有一天能够解决这个问题的。

光绪却并没有因此心情好些,只是叹息着摇摇头道:你说的这些,我这几年难道还做得少吗?殚精竭虑的后果是连身体都差点儿弄垮了,国家却还是这个模样,我真的是没用,愧对列祖列宗啊婉贞心中揪疼,为他话中的颓丧和悲伤。

然而今日她特地带他到这种地方来,为的就是这个效果,即使心疼也只能咬牙忍了,强迫自己说出后面的话来。

皇上,您的努力大家都看在眼里,没有人会怪你的。

她尽量放缓了语气,温柔地说道,只是如今的世界跟以前已经大不相同了,说句大不敬的话,老祖宗们传下来的东西,很多都已经不切合实际。

您按照老祖宗的方法来治理国家,本没有错,但在这种特定的条件下却未必有用,您自己也看到了,社会的现实是怎样。

况且,就算您呕心沥血,可若是手底下的人不与您一条心,阳奉阴违的话,再好的政纲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现如今朝廷里的大臣们,个个都是高高在上的大老爷,只知道维护自己家族的利益,谁又曾真正为老百姓想过?用这样的人来治理国家,会是什么后果也就不难猜了。

光绪静静地听着,看着她,若有所思。

她也知道有些事情不能操之过急,有些话说得多了就是弄巧成拙,因此话到此处便戛然而止,再不曾深入。

而此时,他们点的菜肴也已经送上来了。

钟德全按照宫里的规矩,先将每一样菜都挑了一点儿吃了,过了一会儿觉着没问题了才敢呈给光绪和婉贞。

这么一耽搁,菜便已经有点儿凉了,婉贞不敢耽搁,赶紧给念哥儿挟了一碗,让他坐在自个儿的身边用餐。

念哥儿已经会自己吃饭了,拿着小碗小勺一口口吃得满嘴是油。

婉贞在一旁帮忙,守着他吃完了饭,光绪则在一旁神不守舍,随意塞了点儿东西进肚里,怕是食不知味的。

婉贞见了,不得已,服侍完了小的再来服侍老的,伺候着光绪好歹让他多吃了点儿,到头来自己倒是基本没怎么吃。

暗地里叹了口气,她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看来这次的药下得有点儿重了,以至于光绪竟然会如此失态。

但同时却又有着深深的自豪,看着光绪的眼神里有着说不出的尊敬,若不是他心怀百姓,又怎会变成这样?换了个人,老百姓的死活与他何干?何必要如此劳心伤神、费尽心思去想如何改善他们的生活?可见,光绪也确实是个优秀的君主的她笑着看了看光绪,说道:皇上,我们在这儿耽搁的时候也不少了,这就走吧。

天桥不过是北京城里其中一个商业区而已,这次难得出宫,咱们要把北京城都走完了才好,否则皇上住在这儿,却连自个儿眼皮子底下的城市都不清楚,说出去岂不惹人笑话?光绪回过神来,想到这次他们出宫的目的,于是也抛开了脑中的思绪,笑着说道:你说的是。

难得出宫一趟,没得因为些许事情坏了自己的兴致。

说起来,虽然从小在这儿长大,我却还真没真正了解过北京城,有什么好玩儿的地方,你想去的,我都陪你去婉贞听得心中甜蜜,拉着他的手兴奋地站起来,说道:既如此,皇上,那我们就赶紧走吧,别浪费时间了光绪宠溺地看着她,站起身来,却在看到一桌冷了的菜肴时眼中闪过一丝愧疚,说道:贞儿,你可吃饱了?方才你忙着照顾我和念哥儿,自己却没吃好,这如何使得?要不我再让他们置办一桌来吧。

婉贞摇了摇头,道:我一个人能吃得了多少东西?特意为我置办一桌岂不浪费反正我也爱吃北京城里的小吃,回头在路上见到了买些来吃就是了,没必要浪费这个时间了。

光绪很是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她,很想说小吃不能当饭,但见她如此兴奋,却又不忍心扫了她的兴,只得在心里默念,就放任她这么一次好了,下不为例,于是便也不再多说。

果然,这一路逛下来,婉贞买了不少京城里的小吃,走走停停、吃吃看看,连光绪和念哥儿的肚子里都塞进了不少东西。

很多东西光绪还是第一次吃到,虽然比不上宫里御膳的精致,却别有一番风味,他不由得感叹,难怪婉贞会这么喜欢,甚至把他们当成了饭来吃。

这一天的时间,两人都在北京城里逛着,尽往那些商业繁华的地方跑。

这个时候,光绪忘记了自己一国之君的身份,婉贞也忘记了她贵妃娘娘的身份,两人就像一对再普通不过的夫妻,带着可爱的孩子,过着最普通的生活。

到了晚上,他们夜宿在婉贞早已选好的客栈里,她已经累得全身酸疼了。

洗漱过后,她躺在床上让菊月为自己全身按摩着,去除一身的疲劳,光绪则很是兴奋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东摸摸、西瞧瞧,新奇不已。

这间婉贞特意选定的客栈,位置在城中心,规模也不小,房间宽敞,服务也算周到,算是比较高档的地方。

其实当初跟幼兰她们商量的时候,便觉着既然是在北京城里,自然应该住到他们家去,一来安全,二来符合身份。

但婉贞却以为既然是微服出访,就不该再处处端着架子、挂念着享受,一切都该符合他们伪装的平民百姓的身份,如此才能真正脱离皇帝和宫妃的桎梏,放下所有负担,享受这次旅途,因而坚持婉拒了。

如今看来,这个主意确是极好的,看光绪一脸的兴奋和满意,就知他对这样的安排实在是很高兴的。

第三百零八章 重会说起来,我还从没到你名下的产业去过呢因为光绪的这么一句话,婉贞不得不临时更改了第二天的行程安排,带着他先来到了位于北京城中的铺子里。

从后门悄无声息走进去,掌柜的已经守在门口了,见了婉贞急忙拱手道:见过东家。

婉贞笑着点了点头,道:我今儿个也就随便来看看,你不用在意我们,忙你的去吧。

我们自个儿看看就走。

从头至尾,都没有泄露光绪的身份。

掌柜的自然很好奇这个跟自家东主一起出现的男人是谁,看两人亲密的模样,应该不是一般的关系。

好在如今很多中国人的观念已经比较开放了,尤其是他这种生意人更是接受新事物的速度极快,因此也没想太多。

他知道自己的东家是个寡妇,寡妇再婚在现如今来说也不是什么很大不了的事情,更何况人家是老板,想做什么又哪里是他这种下属能够干涉的?唯唯诺诺应了,他便转身离开。

店里确实有很多事情需要他去处理,而且东家明显不喜欢他在面前晃来晃去的,他又何必自讨没趣惹了东家生气?因此只留下一个小伙计听候东家的吩咐,其他人一律都撤了下去。

光绪一直抿着嘴,一言不发。

直到两人来到二楼专为婉贞留用的房间,推开窗看着楼下门庭若市的情景,这才笑着说道:一直都听说你是个做生意的材料,经手的生意红红火火,今儿个我才算是真正见识了。

在这里自然看不到店内的情形,但却可以看到铺面外来来往往的客人,络绎不绝,几乎每个人都是高高兴兴而来,心满意足而去,手里离开的时候都拿着东西,可见各有收获。

可以想象,一天下来,这间铺子的收入会有多高婉贞笑着喝了口茶,说道:我这间铺子开得久,质量又有保障,在客人们中的口碑是很好的,自然生意就好。

光绪回过头来,一双带笑的黑眸中有着不容错辨的欣赏,看着她问道:听说你这家店里卖的东西全都是手工制作的?婉贞点了点头,承认道:是的。

有什么不对么?他回到她身边坐下,说道:听说你和那个洋人合作开了工厂,生产同样的玩具,但却是机器生产。

为何你舍弃了那些东西不卖,仍然坚持要手工制作呢?婉贞并不奇怪他消息的灵通,尤其是关于自己的消息,他怕是事无巨细,全都一清二楚吧?笑了笑,她说道:机器生产有机器生产的好处,成本低廉,需时很少,因此可以以较低的价格出售。

虽然每个产品的利润比较少,但基数大的话也能形成可观的收入。

但机器生产难免会降低产品的质量,远不如手工做出来的精细,这是机械化不可避免的代价。

因此我选取一些对工艺要求比较高的产品,实行全手工的制作,这样生产出来的产品自然精美得多。

虽然这些东西成本高昂、售价不菲,但这些东西只摆在我的店里卖,数量也不多,图的就是物以希为贵。

面对不同的顾客群,没钱的去买那些千篇一律的大路货,有钱的则可以在我这儿买到水准以上的精品货,其他店里走的是大众路线,我这店里走的却是精品路线,这么算下来,我这家店可比别的玩具店挣钱多了光绪细细地听着,摇头叹笑道:果然是个鬼精灵也就你有这种脑子了,换了个人又怎能想到这样的法子?婉贞却笑着说道:皇上谬赞了。

其实这种做生意的方法并不是我的独创,只不过您不曾在这上面注意过罢了。

况且凡事都有其利弊,各有长短,很多事情并不是绝对互斥的,若是利用得好了,也可以相辅相成,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呢光绪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笑着说道:我倒是想去你的工厂看看,可以吗?婉贞抿嘴笑道:皇上想看,哪有什么不可以的?又不是什么秘密机构,想去随时都行。

光绪兴致勃勃地一把拉了她起来,说道:那还等什么,咱们这就过去吧婉贞见他那猴急的样子,哧哧地笑着,任由他拉着走出了铺子。

上了马车,她便吩咐车夫一路向着城外驶去。

光绪忍不住问道:为何你要把工厂开在城外?进进出出多不方便婉贞不由得白了他一眼,对这位皇帝陛下对金钱的迟钝有些无可奈何:皇上,京城里寸土寸金,开一个工厂得需要多少钱啊这可都是成本,要算到价钱里面去的,成本高了价钱也就高了,东西哪里还卖得出去?当光绪亲眼看到城郊的那个玩具加工厂的时候,他才真正明白了婉贞的意思。

经过几年的发展,如今的工厂已经跟以前截然不同了规模扩大了好几倍,占地也辽阔了许多,至少从大门的位置看过去,是看不到工厂的围墙的。

因为现在运输条件的限制,不可能向现代社会那样实现远距离的输送,而且玩具生产也不是什么高难度的事情,不受地域、气候等等因素的影响,因此婉贞和奥斯顿的策略是就近供货。

北京城郊的玩具工厂承担了京畿地区以及附近省府的市场需求,随着需求量的渐渐增大,自然工厂的规模也越来越大。

光绪愣了半晌,转过头来怪异地看着婉贞,叹息着说道:贞儿,现在我算是对你心服口服了难为你一个女人家,是怎么弄出来的这一大片家业婉贞知道,他还是用的老观念,既然是她的工厂自然就是属于她的东西,因此不由笑道:皇上您误会了,这可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

我也不过就是提供些点子罢了,真正负责这里运作的是奥斯顿,不光是这里,其他地方包括世界各地的加工厂都是他在弄来着,我只不过坐享其成罢了。

光绪听了,心中忍不住升起一股异样的情绪。

他一直都很清楚婉贞和奥斯顿的事情,也很了解奥斯顿对婉贞的心思。

原本他还不太重视两人之间的合作关系,以为不过是普通的官商互补罢了,奥斯顿借助婉贞的势力来稳固在中国的生意,婉贞则收取一定的利益。

但如今看来,两人却是真真正正的合作着,各有分工。

如此一来,他们之间的关系岂不是很亲密?虽然他很清楚婉贞并不爱奥斯顿,而且如今佳人也已经名正言顺嫁给了自己,可只要一想到她跟另一个心存爱慕的追求者过从甚密,他的心中还是忍不住酸水一阵阵地往外冒。

婉贞很是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以她对他的了解,自然看得出他的心中不愉,但究竟为何却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明明方才还好好儿的不是么?念哥儿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了,还记得小时候额娘带他来这儿每次都能有不少好玩的玩具,于是非常兴奋地扑进母亲的怀里,叫道:额娘,额娘,念哥儿要玩具好好咱们这就进去看玩具去婉贞哄着儿子,同时笑着对光绪说道,皇上,我们进去吧。

光绪理智上知道自己这醋吃得莫名其妙,可感情上却怎么也放不开来,闻言点了点头,勉强笑了笑说道:好,进去看看吧。

三人正要往里走,突然听到后面传来一阵汽车引擎声,于是停下了脚步转头看去,只见一辆时下最时髦的黑色轿车缓缓开了过来,婉贞顿时露出了惊喜的笑容。

在国外习惯了乘坐汽车出行,于是有了钱的奥斯顿也在中国置备了几辆供自己使用。

只是在北京城里开车实在太不方便,所以他一般也只是来工厂的时候才会用到,还为此特意将工厂前方的道路好好整修了一翻。

殊不知修路造桥一向都是中国人眼中的善举,他这为了自己方便而做的事情造福了四邻八方,因而竟然被政府授予了一枚荣誉勋章,这却是意外之得了,婉贞当初听到的时候,很是哭笑不得了一阵。

现如今,会开着汽车来到这里的,除了奥斯顿还会有谁?分别将近一年,如今故人重逢,婉贞自是欣喜不已的,只是奥斯顿既然回来了,为何不捎个信儿给她?以汽车的速度,自然转眼间便来到三人的面前。

尽管已经整修过,可现在可没有什么水泥、柏油路,刹车的时候难免扬起一阵灰尘。

光绪皱了皱眉头,拉着婉贞和念哥儿退后了几步,免得被灰尘扫到。

车门打开来,率先走出的果然是奥斯顿。

经年不见,他还是那么的英俊帅气,一身合体的西服穿在身上,笔挺的身姿活脱脱就是个衣架子,将西装的优雅和高贵表现得淋漓尽致。

在看到婉贞的一霎那,他的一双蓝眼顿时爆发出耀眼的光芒,眼里什么都看不到了,只除了她大脚向前迈了几步,转眼就来到她的面前,他嘴角噙着真心的笑容,兴奋地说道:婉贞,你怎么来了?第三百零九章 婚约婉贞微微一笑,道:不光是我,陛下也来了。

说着,眼光瞟向站在一旁却被奥斯顿无视,黑了一张脸的光绪。

奥斯顿一愣,顿时有些讪讪。

他承认自己是故意的,其实第一眼就看到了光绪,却装作没看到地无视了过去,十分幼稚的心理和把戏,可是他真的不甘心啊自己苦苦追求了四年的人儿,不过分别一年,再回来的时候却已经成了别人的妻子,这让他的心情怎么好得起来?不过,对方毕竟是中国的皇帝,稍微动点儿歪脑筋,捉弄一下可以,却不能真的得罪死了,毕竟自己还要在中国做生意,得罪了皇帝那不是自寻死路么?因此,他只是顿了一下,便立刻微笑着向光绪鞠了个躬,恭敬地说道:原来陛下也在这里,请原谅我的疏失,居然没有认出您来,实在是抱歉所谓伸手不打笑面人,光绪虽明知他的小把戏,却也无法发作,只得闷闷地点了点头,说道:无妨,朕今儿个乃是微服私访,本就不欲声张,你也无须放在心上。

奥斯顿微微弯了弯唇角,顺势挺直了身子。

光绪瞪着他。

若是换了别的任何一个中国人,都应该三呼万岁酬谢圣恩才是,偏生这个自己看不顺眼的人却是不归自己管的洋人,看他一脸的装疯卖傻,假装不知道中国人的礼仪,他也只能恨得牙痒痒的,无计可施。

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尴尬,婉贞张了张嘴,正想要说些什么,忽然看见那辆黑色的汽车里面却又走下来一个人,是个年轻的欧洲女子,不禁愣住了。

只见她穿着一身淡黄色的长裙,头上戴着眼下时兴的帽子,一头褐色的波浪长发垂落肩上,肌肤雪白,身材苗条。

一双同发色的褐色大眼睛好奇地看着他们三个,她的嘴角微微上扬,红唇中轻轻吐出问话,对奥斯顿说道:亲爱的,这是怎么回事?他们是你的朋友吗?婉贞一听便来了兴致。

如此随意的语气,说明两人之间必定关系不浅,不过这个女人是谁?怎么以前从没见过?奥斯顿的脸顿时垮了下来,在婉贞的面前不由感到一丝心虚,有种想要落荒而逃的冲动。

这个女人乃是家里给他找的妻子,名叫莉莲?普林斯,也是法国一个大家族的女儿。

双方属于商业联姻,容不得他拒绝的,但却因为他心系着婉贞所以死也不肯答应。

由于他现今已经俨然是家族年轻一代的中流砥柱,没有人能够强迫他娶自己不喜欢的女人,所以在家族中大闹一场之后,族中的大佬和他各退了一步,达成了一个折中的方案——让莉莲跟着他,两人相处一段时间,若是实在无法接受,那这件婚事就做罢。

而如果两人日久生情,那么他就要听从老人的安排,乖乖跟莉莲结婚。

他答应了,因为自信不会爱上除了婉贞以外的任何人。

然而当他兴冲冲回到中国的时候,却发现不见了佳人的踪影——钟郡王府还是老样子,婉贞却不知上哪儿去了。

他心急如焚,然而打听出来的消息却犹如晴天霹雳,差点就把他给击垮了婉贞居然嫁人了嫁的就是她的叔伯,那个曾经跟她有过一段旧情的皇帝陛下他气得差点吐血。

然而事到如今,木已成舟,他还能做些什么呢?因此一连十几天,他都只能把自己关在中国的住宅里生闷气,无心做事。

好不容易今天心情好点儿了,他便决定去看看工厂的情况。

莉莲来到中国一个多月,却一直都陪着心情不好的他,哪儿都没去。

他多少有些歉疚,于是带了她一起出来,没想到竟会在这里遇到婉贞,这下,他终于明白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了该怎么处理现在的情况?他不想让她以为自己移情别恋了啊不知道能不能让她当作什么都没看到?奥斯顿,这位是?不想要什么偏偏来什么,婉贞颇有兴致地问了起来。

呃……她是我的朋友,莉莲?普林斯。

奥斯顿简短地介绍了一下,便闭口不语了。

莉莲颇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转头看着婉贞,非常优雅地点了点头,伸出了手道:您好,亲爱的夫人,我是莉莲,很高兴见到您。

只是朋友吗?婉贞弯起了嘴角,好笑地看了看已经别过头去的奥斯顿,然后伸出了手来跟莉莲礼貌地握了一下,也笑道:很高兴认识您,莉莲小姐,我是婉贞,奥斯顿在中国的合伙人。

她就是婉贞?莉莲尽管已经猜到了,却还是忍不住吃了一惊。

这就是那个令奥斯顿念念不忘的女人吗?她跟奥斯顿不同,虽然也是被家族的长辈安排来跟他结婚的,她却在第一眼就爱上了这个英俊潇洒的男人,她是心甘情愿要嫁给他的然而没想到的是他的心中却早就有了别人,还是个异国的女人,这令她不由得沮丧不已。

本以为这段婚姻没戏了,却突然峰回路转,他愿意让她跟在身边一段日子,这个好消息令她欣喜若狂,也暗自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抓住机会,在这段时间里让他爱上自己,然后名正言顺成为他的妻子来到中国之后,她敏锐地发现了奥斯顿的变化,原本精神奕奕、兴高采烈的一个人,却突然变得颓废沮丧、死气沉沉,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是他所爱的那个女人结婚了,嫁给了另外一个男人她大吃一惊,实在想不出为什么会有女人无视英俊、多金又多情的奥斯顿,选择嫁给别人,但却忍不住心中的窃喜。

这下奥斯顿没了念想,她岂不是就更容易趁虚而入了?当下,她赶紧趁这个良机,对奥斯顿百般体贴、千般照顾,终于,慢慢地,她的努力有了回报,奥斯顿总算愿意正眼瞧她一眼了而在此期间,她也好不容易把那个女人的事情调查了清楚,而得到的结果令她忍不住再次惊愕非凡。

原来那个已经嫁人的女人叫做婉贞,是中国皇室的一员,一个有了孩子的寡妇而她再嫁的对象也不是一般人,竟然是中国的皇帝,也就是说,她如今已经成了高贵的皇妃殿下了她不由对这个女人产生了浓烈的兴趣——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女人才能够令奥斯顿这样的男人为她倾心,又让堂堂的一国君主心甘情愿去接纳一个有孩子的寡妇?她很想见见这位传奇的女性,但却也知道像这种皇室成员不是随便想见就能见的。

然而没想到的是,今天陪着奥斯顿出来散心,居然阴差阳错就碰上了,她心中诧异的同时,也忍不住有些雀跃。

如今看来,这个女人确实是很漂亮的,五官精致、身材窈窕,而且那种娇小柔弱的形象很容易就能引起男人的保护心和占有欲,难怪奥斯顿会对她念念不忘然而说起美貌,她自信不会输给这个女人,那么能够令奥斯顿那么迷恋的,必定不会是容貌那么简单。

究竟是什么吸引了他呢?她迫切想要知道。

或许知道了原因,她就可以用同样的方法让他爱上自己啊她审视地看着婉贞,婉贞不由有些啼笑皆非。

这个女子的身份虽然没明说,她却也能多少猜到究竟是奥斯顿的什么人。

奥斯顿对自己的心思她很明白,却也知道自己是绝对不可能回应他的感情的,以前还没再嫁的时候就是这样了,现在既然已经跟了光绪,他们之间就更加不可能。

既然如此,能够有这么一个女子能够给奥斯顿带来幸福也是极好的,她不会看错了女子眼中的神情,那是陷入爱河的女人的眼神,而很显然的,那个被她爱上的人就在她的身边。

婉贞于是笑了笑,扯开了话题道:莉莲小姐,这位是我的丈夫。

她指了指身边的光绪说道。

丈夫?她的丈夫不就是皇帝?莉莲不禁一惊,果然思绪立刻从婉贞身上转移开来,眼光落在了那个国君的身上。

这就是中国的皇帝吗?长得倒是还算英俊,只是身体似乎不大好,有些瘦弱。

她打量了一眼,说实话,在外国人的眼里,光绪并不算是个顶尖出众的男人。

虽然在意想不到的情况下见到了中国的皇帝,莉莲还是显出了良好的家教。

只见她微微提起了裙摆,向着光绪屈了屈膝,用无可挑剔的西式礼节行了个礼,然后才恭敬地说道:很高兴见到您,尊敬的皇帝陛下。

光绪现在的心情很好。

跟婉贞一样,他也一眼就能看出这个女人跟那洋人之间是什么关系。

如果这个女人能够俘获那洋人的心,他就用不着烦恼会有别的男人惦记着自己的妻子了,这令他感到非常高兴。

免礼,莉莲小姐。

朕这是在民间,一切从简,用不着那么多礼的。

他笑着说,难得的和颜悦色。

莉莲虽懂中文,但却不曾听过见过中国皇帝的言行举止,听了这话只觉得怪怪的,却也不敢多问,站起身来。

毕竟对方是皇帝,她多少感到有些拘束,乖乖地站到了奥斯顿的身边,不再言语。

婉贞有趣地看着他们两人的动作,笑着问道:奥斯顿,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中国?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第三百一十章 吃醋奥斯顿嗤然一笑,忍不住有些怨气,道:回来一个多月了。

我倒是想告诉你,可是你住进了皇宫,我又进不去,怎么说?婉贞不由得一愣,顿时有些讪讪。

奥斯顿虽然是贵族,却不是本国的贵族,自然是没办法随意进出皇宫的。

别说是他,就是本国的官宦、皇室亲眷,又有几个可以?光绪见婉贞尴尬,不由心中有气,冷冷地说道:即使你自己不能出入皇宫,可钟郡王府还在,只需跟他们说一声,自然有办法通知贞儿,亏你还是生意人,连这都想不到么?婉贞一愣,顿时恍然大悟,这才发现原来奥斯顿不过是说的托辞,以他的聪明怎么可能想不到?怕是因为知道自己嫁了人,心中郁结所以故意不肯告诉自己,与自己见面吧?奥斯顿也是一愣,随即似笑非笑地看着光绪,缓缓说道:陛下说得对,这就是你们中国人说的一语惊醒梦中人吧?原来还有这个办法,我倒是疏忽了,这下可好,原来还以为她进了皇宫联系不易,原来并不是很难啊光绪其实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好端端的出主意教别人怎么见婉贞做什么?他恨不得将婉贞藏在屋里谁都不给见,好确保她一辈子都是他一个人的宝贝,却没想今日见了这个洋人,乱吃飞醋的结局就是大意失荆州。

这下好了,帮别人出了主意,要是他以后真的用这种方法经常要求见婉贞可怎么办?他是知道婉贞的,虽然不会移情别恋,却也不是那种保守封闭的小媳妇,她有她的事业,有她自己的朋友圈,若是拦着她不让她见,一次两次或许没事,长久下来难免会引起她的离心,那才真的是得不偿失啊不过,倒是可以从源头上做文章。

只要消息递不进宫里,一开始就不让婉贞知道,应该便不要紧吧?他于是开始在心里琢磨着该如何才能将一切不稳定因素扼杀在源头上。

婉贞自是不知道他的心中所想,却明白奥斯顿是在故意气他,忍不住瞪了奥斯顿一眼,岔开了话题说道:好了好了,都站在这儿大半天了,还是赶紧进去吧。

奥斯顿,陛下这是第一次来厂里视察,你可要好好招待啊奥斯顿挑了挑眉,笑着鞠了个躬,道:遵命,尊敬的夫人。

转而又对光绪说道,陛下,难得您大驾光临,请容我带您参观一下吧。

光绪收拾情绪,本来有些后悔今日提议来这里,若是早知会遇见这个洋人,他说什么也不会来的。

然而事已至此,既来之、则安之,若是趁着这个机会把这洋人的注意力调离婉贞身上也是极好的。

于是他点了点头,和颜悦色地说道:如此甚好。

奥斯顿抿了抿嘴,亲自领了光绪走在前面,婉贞则退后一步,跟莉莲走在一块儿。

她知道前面两个男人的心思,不想节外生枝,保持些距离以免生事也是好的。

随着中国越来越开放,多的是外国人跑到中国来做生意,带来的先进管理经验和方法不知凡几,因此如今这样的工厂在整个中国而言并不算是什么新鲜事物了。

但光绪久居深宫,这些却也是不得多见的,乍然之间见到,还是觉得很有些新奇。

一路上,他忍不住东问西问,事无巨细,令人有些惊异于他的好奇心。

不过他所问的本也不是什么特别的秘密,奥斯顿便也并不隐瞒,一一详细回答,甚至有些比较私密的问题,看在婉贞的面子上,他也不曾隐瞒。

一路走下来,光绪感触颇深,倒把刚开始只想将奥斯顿和婉贞隔开的心思给忘了,完全沉浸在见到的新鲜事物里,回味不已。

参观完工厂,奥斯顿便将光绪请到了休息室,命人摆上了西式的茶点,几人坐下来歇歇脚、聊聊天。

念哥儿见着了工厂里新研发出来的一些个游戏,兴奋得不得了,哪里还管得住?婉贞只好让菊月和何嬷嬷带着他自去玩儿去了,并没有将他拘束在身边。

奥斯顿和婉贞久不相见,虽然大多数的生意都是奥斯顿在管,婉贞不过是个甩手掌柜,但既然碰了面,有些事情还是要商量一下的。

光绪并不懂做生意,但却不放心婉贞跟奥斯顿单独待着,非要插上一脚,婉贞无法,只得歉意地看了奥斯顿一眼。

奥斯顿也是个聪明人,见状哪里还不知道光绪的意思?对于他这种紧逼盯人的行为,心里颇有些不屑,但面上却并未表现出来,反而像是特意要表现自己的大度似的,笑着说道:不如就在这里说吧,反正也没有外人。

他心里算盘打得叮当响,反正光绪身为皇帝,绝对不可能放下身段来争夺他这些许产业,这点东西他们看着重要,在富有一国的皇帝眼里,怕是人家根本就看不上呢光绪倒是不置可否,在他看来,这样的做法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就算是洋人开的工厂,说到底也是属于他的东西,自然没什么好避讳的。

然而莉莲却是心头一喜。

要知道她虽然名义上是奥斯顿的未婚妻,但实际上两人的关系也就比朋友好了那么一点点,再加上尚未结婚,根本找不到借口可以干涉他手下的生意。

但如今听他这种说法,竟然是并没把自己当成外人,怎能不令她高兴得心花怒放呢奥斯顿是个成功的生意人,若没有点儿执着的信念,也不可能将生意做得那么成功。

对于婉贞,他可是还没有放弃的,故意这么表态,是因为太了解婉贞,知道她心里其实最渴望的便是自由,光绪如此这般将她拘束在宫中,时间短还无所谓,长了的话必定会在婉贞心里留下嫌隙。

只要让她看到自己和光绪的区别,明白只有自己才能带给他皇帝永远给不了的自由,那么一旦时机成熟,他未必就完全没有机会婉贞对他的心思了如指掌,却也并不说破。

她自有她的打算,因此只装作不知地跟奥斯顿一板一眼研究着生意上的问题。

光绪虽然不懂这些生意经,但治国与经商多多少少总有些类似之处,他细细体味了,却也若有所悟。

莉莲虽也懂得一些经商之道,但现在毕竟还不是奥斯顿的什么人,对他的生意插不上话,因此只是在一旁听着,并且不时与光绪闲聊两句,排解他的无聊。

若是讨论中有什么他不明白的地方,她也会不着痕迹为他解答,显见是受过良好教养的,无论举止谈吐都无懈可击,比起时下所谓的一些贵族千金不知好过多少。

光绪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心中有些诧异。

按说洋人这种经常抛头露面、走南闯北的女人,应该是粗鄙不堪的才对,怎的反倒有如此高的素质呢?这眼神落到婉贞的眼里,当终于讨论完毕,奥斯顿被工厂的负责人请去请示的时候,莉莲也找了个借口跟了过去,只剩下他们两人独处,她便笑开了来。

皇上,臣妾觉着,您似乎对莉莲小姐很感兴趣啊莫不是想在宫里添个洋娘娘?她打趣道。

光绪愣了一下,哭笑不得,轻轻敲了一下她的头,佯怒道:胡闹人家的心上人可是你那位合作伙伴呢别说我不会看上这种洋女人,就算真的看上了,也不会做出拆人姻缘的事情来婉贞本是开玩笑的,却见光绪似乎有些当真了。

在她看来,若真是心中无意又怎会经不起说,一说就当真呢?可见光绪心里多少还是有点想法的。

这么一想,心中便有些不舒服了,本该适可而止的,却鬼使神差般又冒出一句:这么说来,若是人家心里没人的话,你是不是就打算带回宫去了?光绪一听,顿时更是愣怔不已,呆呆地看着婉贞半晌回不过神来。

也实在莫怪他会是这种反应,主要是从来不曾见过婉贞吃醋的模样,从来都是他在一旁看着她与别的男人,满肚子冒酸水,她却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又几时想到过也有她为他吃醋的一天?婉贞见他不言语,自个儿冷静了一下,却也是感觉脸上发烫。

平时也不见她这么心胸狭窄,怎么今儿个偏就钻起了牛角尖儿来?想想自己方才的表现,她顿时羞臊得只想挖个坑把自己给埋起来,通红了脸,转身就想往外跑,躲到外面去。

不过却已来不及了。

回过神来的光绪一把拉住了她,用力一扯便扯进了自己的怀里,紧紧抱住,开心的泡泡在心里一圈圈升腾,嘴角差点就咧到了耳根子去。

你在吃醋么?他眉笑眼也笑,附在她的耳边,暧昧地呵着气,轻轻地问道。

谁……谁吃醋了婉贞抵死不认,却没发现自个儿的脸已经红得快要烧起来。

她使劲推了推抱得紧紧的光绪,心虚地不敢看向他的眼,低声斥道,快放开我一会儿得有人来了不放。

光绪一口回绝,然后笑得贼兮兮的,大言不惭道,我的贞儿头一回为我吃醋,怎么能就此放过?这般的媚态一定要看个够本,不然下次不知道等到什么时候去了。

第三百一十一章 出丑婉贞这回真的是无地自容了,跺着脚嗔道:你……你就会欺负我光绪见她脸上的红晕一直红到了颈下,说不得全身都给红透了,顿时脑子里浮现出一片旖旎的风景,只觉得小腹下腾地冒上来一团火,立刻连身体都起了反应。

他赶紧收回思绪,虽然不介意在外人面前秀恩爱,但若是弄得颜面不保那可就不好了,堂堂一国之君,又怎能在外面当场出丑呢?再说,以婉贞如今的情形,照她的性格,若是再玩笑下去,说不得就要弄巧成拙,当场翻脸了,于是也急忙见好就收。

抱着她不再戏弄,他柔声在她耳边细细解释道:我的性子你还不了解?别的女人任是天仙都入不了我的眼了,更何况那些奇形怪状的洋女人?我会多看她两眼,不过是因为觉着她谈吐得体,举止大方,比那些所谓的大家闺秀似乎都还要强些,于是有些奇怪罢了,又怎会扯到男女私情上去?婉贞本也不相信他会看上别人,要移情别恋的话早几年自己还不理他的时候就该做了,又何必等到今天?原就是她自己不知为何乱吃飞醋,现如今听了他的解释,更是臊得几乎无脸见人,因此只是把头埋在他的怀里,一言不发,是在为自己的行为羞愧呢光绪却不清楚她的想法,只以为她还在生气,无奈之下只好放下身段,轻声求饶道:好了好了,都是我的错,我不该看她,无论如何都不该看别的女人我保证,以后再不会这样做了,好吗?乖贞儿,别生气了听他这话,婉贞便知他误会了自己,哪里还能再逃避下去?只好抬起了头来,满面通红地说道:不……是我不好,我不该乱发脾气。

我没生气,只是……只是觉得不好意思……越说声音越小,差点就听不见了。

光绪听她说话,顿时松了口大气。

再看她满面羞涩的模样,更是比平日多了十分的妩媚,一颗心立刻飘了起来,头脑一热,看准了那两瓣嫣红的柔唇就吻了下去。

婉贞被他吻得迷迷糊糊、全身发软,全靠了他的支撑才没倒在地上。

忽然,也不知什么东西在拉动她的裙摆,她慢了三拍才反应过来,在他换气的间歇气喘吁吁地说道:等……等等,皇上。

睁着迷蒙的大眼,恳求似的看着他。

如此柔弱无依的模样却最是能挑动男人的心绪,满含着情欲的声音更是软绵绵似乎蜜糖一样渗透到心底,光绪胸中的那团火烧得更旺了,差点便不顾一切就地要了她好在他毕竟有些自制力,想起此地并不是在宫中,由不得他随心所欲,所以勉强克制住了,稍微放开了她一些。

她深深地吸了两口大气,终于清醒了一点儿,有了几分力气,这才低头看向自己身下。

谁知这么一看,顿时轰的一声,连头发丝儿都要烧着了在她的脚下,刚过了膝盖的小小人儿睁着无辜的大眼,满是好奇地抬头看着她,全心全意地依赖在她身上,大声地问道:额娘,你跟干爹在玩亲亲吗?怎么跟念哥儿的亲亲不一样?念哥儿也要婉贞顿时大窘起来,手足无措,求救似的看着光绪。

然而此时光绪也是尴尬不已,心虚得紧,根本不知该如何向一个不到四岁的孩子解释方才他们的行为。

但此时此刻,看到就快要昏倒的婉贞,他也只能勉为其难地承担起这个重任。

弯下腰来看着念哥儿,清了清嗓子说道:这个……念哥儿乖,这种亲亲念哥儿不能要。

为什么?念哥儿不信,一双漂亮的大眼中满是委屈,为什么额娘和干爹就可以,念哥儿就不可以?光绪大为头痛,绞尽脑汁,搜肠刮肚才说出一个理由来:呃……念哥儿不是不可以,不过只能等以后你长大了,有了媳妇儿了以后,才能跟你的媳妇儿玩这种亲亲。

念哥儿似懂非懂地看着他,问道:只能跟媳妇儿玩吗?光绪很是肯定地点了点头。

念哥儿歪着脑袋想了半晌,突然很是兴奋地说道:那只要额娘做念哥儿的媳妇儿,不就可以跟念哥儿玩亲亲了?光绪愣了一下,唰的一声脸就黑了噗嗤一声,门口传来大小不一的几声笑声,光绪和婉贞同时吃了一惊,转头看去,这才看到原来奥斯顿和莉莲就在门外,菊月和何嬷嬷被他们堵在后面,看这架势,是把方才的一切都看在眼里了。

难怪念哥儿会一个人悄悄出现在这房里,原来是奥斯顿他们搞的鬼故意不让菊月她们提醒自己,就是为了看他们在念哥儿面前出丑吧?光绪气得额头上青筋直冒,若不是顾忌着念哥儿还小,不宜看见一些太过暴力的场面,他是决计不会放过那个洋人的奥斯顿面上挂着笑容,心底却燃烧着熊熊的妒火。

如果一个男人,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跟别的男人拥抱激吻,还能无动于衷的话,那他一定不是个真正的男人所以他故意让什么都不懂的念哥儿进去搅局,羞也羞死那位看似正人君子的皇帝陛下莉莲心思聪颖,自然能猜到几分奥斯顿的心情。

她倒不是很在意他的嫉妒心,还很大度地帮忙让中国的皇帝出丑,因为她看得很清楚,那位婉贞夫人明明白白全心全意都爱着那位皇帝陛下,奥斯顿怕是这辈子都没指望了既然如此,她还有什么好生气的呢?只要努力一些,让奥斯顿明白他已经没有机会,然后再好好笼络他的心,相信用不了多久,就一定能让他爱上她的不过,也不能让中国皇帝就此恨上了奥斯顿。

她笑着走进门去,不着痕迹地打着圆场,笑道:陛下,夫人,早就听说你们是恩爱夫妻,现在我可算是见识了,真的很令人羡慕呢外国人观念本就开放,光绪和婉贞这样的举动在她眼里根本不算什么,说羡慕也是真心实意的,就不知何时她才能和奥斯顿也这般恩爱?光绪愣了一下,仔细看过去,发现她的神情一片真诚,顿时有些迷糊。

他不知洋人的习性,倒也不好生气了。

婉贞却是看得明白,不禁暗自好笑。

她也存了跟莉莲同样的心思,不能让光绪真的恨上了奥斯顿,于是赶紧岔开了话题说道:莉莲小姐,你又何必羡慕我们呢?想必不久以后你也能跟你的丈夫过上幸福的生活的莉莲一愣,看向婉贞,从她的眼里看到了了然和祝福,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

两个女人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倒是把两个男人笑得莫名其妙。

念哥儿很努力地左看看、右看看,实在无法理解大人们之间的波涛汹涌,不由嘟起了小嘴,很是不满自己被他们彻底遗忘了,于是大声叫嚷起来:额娘,念哥儿饿了这声叫唤恰到好处地缓解了气氛,婉贞弯下身子拉起他的小手,宠溺地说道:好,额娘带你去吃饭。

奥斯顿再是看不惯光绪,也不能慢待了婉贞母子,更何况光绪毕竟是皇帝,总得表示一下尊敬,于是恭敬地说道:尊敬的陛下,我已经在前面的镇上订好了午饭,不知有没有那个荣幸请您共进午餐呢?光绪也很不待见奥斯顿,本不欲答应的,然而眼角一扫念哥儿,想着如今时间已经晚了,若是不允奥斯顿的招待,另外再去找吃的的话,怕又要耽误好一阵子,岂不是饿着了念哥儿和婉贞?如此一想,便又让步了,点了点头道:如此,就麻烦雷德先生了。

奥斯顿嘴角弯起,这次是货真价实真心的笑容,为能够跟婉贞一起用餐而高兴着。

几人于是走出了工厂。

奥斯顿很自觉地贡献出了自己的汽车,请光绪和婉贞上座,但这汽车四个人坐便有些挤了,光绪不愿跟人——尤其是跟奥斯顿——挤在这么狭小的空间,于是坚定地婉拒了。

奥斯顿也不好勉强,最终仍旧是他和莉莲坐车,光绪和婉贞自上了他们的马车,一前一后向着前面的镇子驶去。

工厂紧邻的这个镇子并不大,但却因为有这么一间工厂而带旺了当地的经济,很是有几分繁华的景象。

因为这里经常有富商前来订货,所以酒楼茶肆还是很有些水准的,尤其奥斯顿派人来订餐的时候又特意嘱咐过,店家更是拿出了最好的手艺来招待他们,菜色虽然不多,味道却还好,因此光绪倒也吃得甚有滋味。

两个男人之间不对盘,两个女人却是颇有默契,各自对付着自己的男人,再加上念哥儿这个开心果,席上的气氛倒也算融洽。

吃喝得差不多的时候,突然外面楼下传来一阵喜庆的唢呐声,四人都好奇地对视了一眼,钟德全在光绪的示意下走到窗边往下一看,顿时乐了。

启禀皇上,外面有人娶亲呢他笑着走回来,恭敬地说道。

第三百一十二章 突发娶亲?光绪和莉莲顿时来了兴趣。

婉贞和奥斯顿久在民间,红白喜事见过不少,早已经不稀奇了,然而光绪和莉莲却有所不同。

他们一个是很少出皇宫,更别说什么与民同乐的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一个是从未来过中国,一点也不了解中国民俗的西洋女人,这次临时起意的出行居然会碰到这么热闹的情景,自然心痒难耐、欢欣雀跃。

光绪腾的一声站起身来,走到窗边凭栏望下去,只见长长的迎亲队伍排成了一条长龙,人人都穿着红衣,唢呐手拼命吹奏出喜庆的曲子,鞭炮一路放着,震耳欲聋。

队伍的中间依稀可见一匹高头大马,上面骑着的人看不清楚,但想也知道就是那披红挂彩的新郎哥儿。

后面跟着一顶喜轿,四周遮得严严实实,看不见里面的新娘子,但旁边那个穿得五颜六色,脸上粉涂得堪比城墙,嘴唇画得血一样红的喜婆却很是显眼,再后面那绵延着的队伍,担着些什么就看不清楚了,毕竟隔得有点儿远。

光绪越看兴致越高。

他身为皇帝,一辈子唯一一次成亲就是在皇后进宫的时候,但即便是那时候皇家的婚礼也跟民间的婚礼有太大不同。

他久居深宫,几乎从来没有见过民间的婚庆场面,此时乍然见了,自然兴奋不已。

不再满足于站在楼上看,他心痒痒的只想融入到街上那快乐的人群中去,于是转身一拉婉贞,说道:贞儿,我们下去看看。

一边兴冲冲地就往楼下走。

婉贞吓了一跳,赶紧阻拦道:皇上,还是算了吧下面的人太杂,万一出点儿什么事……他却满不在乎地撇了撇嘴,说道:无妨,这次我们微服出宫,没什么人知道,不会有事的。

这个地方看不清楚,还是到楼下感受真实些。

说完不理会婉贞和钟德全的阻止,执意往楼下走去。

就是因为微服出宫,没有多少人知道这位一身蓝袍的中年人就是当今天子,所以才危险啊若是摆明了车马出门,前后禁军护拥着,官员们奉迎着,三教九流早就清场出去,自然没什么好担心的。

可如今不能表露身份,堂堂一国之尊跟平民百姓挤在一处,还是这么个摩肩接踵的场合,不小心踢着撞着都是罪过,安全上是大大的不保险。

虽说也带了护卫,但那些个便服跟随着的护卫们放到这人群里,怕是连朵浪花都翻不起来呢然而光绪出来了两天,时间不长,心却已经野了。

再加上如今虽不能说承平,但皇室的权威已经比以前强大了许多,他在安全的环境下待久了,难免就会忘记了当初的小心翼翼。

因此听了婉贞和钟德全的劝阻,却是一点都没往心里去,不由分说拉着婉贞的小手挤进了人群中,根本不给他们继续劝谏的机会。

婉贞不由得苦笑,却也知道根本劝不住这位皇上,无奈之下只能听之任之,跟着他兴致勃勃在人群中挤来挤去。

这可就苦了后面随身保护的禁军,果然如婉贞所料,他们一眨眼的工夫就失去了皇帝和贵妃的身影,此时人海茫茫,动弹不得,又哪里找得到?直急得一头大汗、满面苍白,万一皇帝和贵妃出点什么意外,他们的脑袋也不用要了奥斯顿和莉莲也被跟光绪他们挤散了。

放眼望去,都是人头涌涌,中国人爱热闹,芝麻大点儿事儿都能聚集起一堆人,更何况是这种嫁娶之事?看着迎亲的队伍就知道,必定是大富之家才能摆得出的排场,更是比一般小家小户多了几分场面,一众闲杂人等于是更加兴奋了然而这样的情形在欧洲却是并不多见,莉莲还是第一次碰到,惊得有些花容失色。

不过随即她便被奥斯顿保护在了怀里,这纯粹是绅士风度作祟,他见不得女士在自己面前遭罪,然而这无意识的举动却让莉莲甜蜜在心,再一次深深地沦陷了。

一伙人被分开了几处,婉贞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光绪却毫无所觉,拼命往人群的前头挤。

原本他只是想近距离看看民间的嫁娶排场,现在却心血来潮喜欢上了这种在人群中挤来挤去的事情,仿佛这样做他便成了普通民众的一员,而不是那高处不胜寒的一国之君。

婉贞额头上全是汗,看着这位兴致颇高的皇帝陛下,脸上全是苦笑。

唯一让她有点放心的是,钟德全也拼了老命挤在他们后面,三个人暂时还算聚在一处,不曾分开。

好不容易,三人挤进了人群的最里面,沿街的最前面。

眼前就是那长长的迎亲队伍,人人脸上都喜气洋洋,走起路来虎虎生风,精神奕奕的样子让旁观的人也忍不住跟他们同样喜悦起来。

原来这就是民间的嫁娶场面。

光绪喃喃地说道,虽然声音不大,而且周围又吵,但贴在他身边的婉贞还是听清楚了。

她抿嘴笑着说道:看这排场,男方一定是有些权势的。

一般的平民家庭不可能拿得出这许多东西,往往是家里面打扫干净,贴个喜字,请亲戚朋友、左邻右舍吃一顿便是全部的安排了。

她以前经常在民间走动,很多事情还是很清楚的。

光绪同样听到了她的话,眼神紧了一下,但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继续专注地看着迎亲的人们。

慢慢地,那骑着高头大马的新郎官走了过来,又缓缓从他们面前走了过去。

这时,忽然那新郎官转过头来,向着光绪和婉贞看了一眼。

那眼神很是怪异,婉贞不由得一愣,还没来得及细想,却见那新郎官像是变戏法儿一样,一抹腰突然不知从何出摸出一把手枪,黑黝黝的枪口对准了光绪的面庞。

小心婉贞呼吸一滞,脑子里空白一片,身体却像是有着自己的意识,猛地往前一扑。

砰嘭枪声和身体扑倒在地的声音不约而同响起,人群愣了三秒钟,顿时有人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不知是谁带头,一声尖叫,街上顿时炸开了锅。

这时,方才还喜气洋洋的迎亲队伍霎那间变了脸色,个个都凶神恶煞似的掏出了家伙,长枪短铳不一而足,甚至还有大刀长矛之类的冷兵器,呼啸着就向着光绪和婉贞包抄了上来。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

他们弄出这么大阵仗,成功吸引了光绪的注意力的同时,也聚集了太多无辜的平民。

此时一旦炸开了锅,街上的人们便像是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起来。

在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的情形下,人人都不想死,脑子里除了逃命二字再无其他,就算逃命也不分东西南北,倒是将原本齐心协力往光绪和婉贞身边挤的刺客又都挤了出去。

迎亲的队伍虽大,却远远比不上围观的人多,此时大家都慌不择路,他们面对着这庞大的人流也只能自求多福。

刺客的行动迅速,这看似漫长的一连串行为其实不过发生在瞬间。

这时,原本已经爬在了地上的婉贞终于清醒了过来,半支起身子迅速扫了四周一眼。

只见入目所及全都是杂乱无章的双腿,她身上还被或轻或重踩了好几脚,再看看身旁的光绪,也是一般的情形。

她的脑子终于恢复了正常,飞速转动起来,第一个念头就是:快跑不趁此时混乱赶紧浑水摸鱼溜走,要等到什么时候?她当机立断,使劲扶起了光绪的身子,大声说道:皇上,我们快走光绪闷哼了一声,竟然没能站起身来。

情况紧急,婉贞顾不得许多,赶紧扯开嗓子叫着:钟德全钟德全奴才在……奴才来了钟德全连滚带爬跑了过来,很是狼狈的样子,衣服破了,头发散了,身上全都是泥,还有诺大几个清晰的脚印。

脸上也是一片污脏,一边脸一个脚印,已经肿了起来,看上去甚是滑稽可笑。

但此时婉贞却没有笑话的心思,只心急如焚地叫道:快快扶着皇上,我们得赶紧离开钟德全自是知道分寸的,于是赶紧爬过去,跟婉贞一起一左一右扶起了光绪,匆匆跟着大队人流向前涌去。

果然人群是他们最好的保护屏,一路走来,再没看到刺客的影子。

然而婉贞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眼看着前方就要挤出街道,到达宽敞的地方,那时人流必定会散去,刺客会不会在那儿守株待兔等着他们?她一点把握都没有暗地里着急,她有心想要继续挤在这狭窄的街道上,然而面对着滚滚人流,他们这三个人根本就起不到任何作用,只能随波逐流被挤着向前走。

况且就算能够躲在这里,可人群总有走完的时候,那时他们还不是一样的无所屏障?正在着急中,忽然有人挤到了她的身边,声音不算大,恰恰好传到了她的耳中,说道:娘娘,张夫人派我们来前来接应,请跟我来第三百一十三章 得救婉贞一惊,随即又是一愣,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只是转过头看着那人发呆。

只见那人一身粗布短褂,浓眉大眼,虽然是粗鄙农夫的打扮,却有一种豁达开朗的气质,不是一个农夫所能拥有的。

她愣愣地看着他,一时之间无法确定他话中的真伪,没了主意。

那人往前挤了几步,转头却看见她并未跟上,不由面露焦急,又道:娘娘,快,没时间了等他们掌握了场面我们就走不掉了婉贞心念电转。

虽不知这人是谁,但他自称张夫人派来的,多少有几分可信度。

况且,若是他跟刺客是一伙的,根本无需这么麻烦。

他们三个,一个是养尊处优的皇帝,一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一个是去了势的太监,只要他掏出把枪就能当场把他们干掉,又何必大费周章把他们引到外面去?想到这里,她决定行险一搏,点了点头,对钟德全说道:小钟子,跟上他钟德全显然跟她有着同样的考量,闻言并不反对,两人架着光绪跟在那人的身后,使劲向着一旁挤去。

尽量顺着人流往前挤,他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挤出了人群。

旁边一条黑黝黝的小巷子,那人毫不迟疑便钻了进去,婉贞和钟德全对视了一眼,死命咬了咬牙,也扶着光绪一脚踏进了巷中。

幽深的小巷子似乎跟慌乱拥挤的大街形成了光与暗、动与静,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人们的惊叫声、不时响起的枪声都被抛在脑后,渐去渐远,婉贞的心里充满了紧张,紧咬着下唇,似乎连呼吸都要停止了。

忽然,前面那人停下了脚步,在旁边一扇门上轻轻敲了两下,停顿一秒,又是紧接着三下。

这暗号般的敲门手法婉贞以前只在电视上见过,此时亲身体会了一番,又是一股难明的滋味在心头。

钟德全抬头看了看她,眼神里似乎在询问着她该怎么办。

她苦笑了一下,事到如今还能怎么办?很快,那扇门便打开了来,一个六旬左右的老人探头看了看他们,神色不变,随即让出了门口。

那引他们来的人也不多说,闪身就走了进去。

婉贞深深吸了口气,对着钟德全点了点头,两人连同光绪一起也紧跟着走进了门内。

一进门,就看见那日曾经见过的张夫人立在前面,看到他们,微微一笑,走上前来说道:娘娘,我们又见面了。

婉贞见到她,不由自主松了口气。

虽然还不能消除全部的疑惑,但她对这个女人的印象还算不错,顿时也有些放松,但随即又紧张了起来,急促地说道:别说那么多了皇上受了伤,必须马上治疗张夫人看了一眼被扶着的光绪,他耷拉着脑袋,很是虚弱的样子,顿时也是吓了一跳,赶紧说道:好的,请随我来说着带头向里走去。

婉贞和钟德全急忙扶着光绪跟在后面,几人穿过另一道门,来到一个宽敞的四合院里,径自走进了对面的正屋中。

进门之后,张夫人说道:娘娘,把皇上放下来吧。

我这就派人去找医生。

婉贞点了点头,跟钟德全合力将光绪放到床上,这才有时间细细打量他的情形。

光绪自从倒在了地上之后,便一直没什么动作,她便知道他肯定是受伤不轻的。

然而直到此刻细心看了,才发现情形比自己想象中还要恶劣只见他的胸前已经被血水染红了,还有粘稠的血液咕嘟咕嘟冒出来,而他的脸色苍白,头上全是虚汗,气息微弱的样子,整个人都陷入了昏迷中,难怪这一路上都不曾听闻他的声音,原来是已经完全发不出声来。

婉贞呼吸一滞,一阵锥心的疼痛传来,眼睛立刻便湿润了,大颗大颗的泪珠掉下来,落到他的胸前,跟那刺目的鲜血融合在一起。

皇上皇上钟德全也慌了。

看到这样的光绪,怕是没人可以镇定得了吧?受了这么重的伤,如何还能逃过一条性命?娘娘,医生来了,您且让让。

张夫人在他们身后说道。

医生倒是来得快,而且是专门医治外伤的西医,也不知是不是早就在这儿准备好的。

但无论如何,医生的到来还是多少安慰了一下婉贞和钟德全的情绪,他们让到一旁,紧咬着嘴唇,心惊胆颤地注视着医生细细给光绪诊治。

四十多岁,留着山羊胡的医生微微皱着眉头,看了婉贞一眼,说道:子弹击中了胸部,不过应该没有伤到要害。

但是弹头还留在身体里,所以血流不止,必须开刀把弹头拿出来,缝合血管,否则会有生命危险。

婉贞呜咽了一声,一把捂住嘴,堵住了差点脱口而出的惊叫。

泪水像瀑布一样流下来,她心痛得说不出话来。

张夫人还以为她不敢同意让光绪动手术,于是在一旁劝道:娘娘,这种伤势,不开刀怕是不成的。

皇上的身体要紧,开刀也不是什么很可怕的事情,梁医生在国外留过学,回来又行医多年,手术的成功率极大,你可以相信他的。

婉贞抬起滂沱的泪眼,看着张夫人道:那……那就麻烦你们了。

又转头看着梁医生,道,医生,请务必要救回他,一切都拜托了梁医生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点点头道:不管是什么人,救死扶伤乃是医生的本分,你放心吧,我会尽力的。

钟德全却很是焦急地看着她,不放心地叫道:娘娘,这……婉贞摆了摆手,哽咽道:不用说了。

现在救回皇上一命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以后再说钟德全看了看她,纵有千言万语,此刻也只能闭紧了嘴巴。

因为要动手术,光绪被抬到了另外一间光线好的屋子里。

婉贞和钟德全被拦在了外面,钟德全急得哇哇大叫,连声说道:不行啊皇上怎能一个人在里面?我一定要进去看着他一急,连我字都出来了。

婉贞也被人挡在外面,摇了摇头,制止了钟德全道:你进去有什么用?反而碍手碍脚的,若是耽误了治疗的时间可怎么办?再说,若是他们存心要对我们不利,又何必这么大费周章,横竖我们都是抵抗不了的,他们若想要杀我们在哪里都是一样。

张夫人不是医疗人员,此刻正陪着婉贞站在院子里,闻言看了她一眼,微微笑道:娘娘说的是。

若是我们存心要对你们不利,根本就不用这么麻烦,只要让你们在大街上自生自灭就行了。

娘娘请放心吧,为了当日我们曾经说过的事情,皇上是一定要救回来的。

听了这不算保证的保证,婉贞终于稍微安下点心。

然而旋即却又高高吊起,眼睛只盯住了那间临时充作手术室的房间,脑子里除了光绪的安危,什么都容不下了空旷的院子里顿时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人们都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焦急的等待中,时间似乎过得特别漫长。

人都说度日如年,可在婉贞看来,那真真是度分、度秒如年啊也不知过了多久,婉贞觉得似乎有一个世纪那么长的时间,门终于吱呀一声打开了,身穿着白大褂的梁医生走出来,取下手套和口罩,看了院子里的人一眼。

婉贞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拉着他问道:医生,怎么样了?他怎么样了?梁医生平静地说道:手术很成功,弹头已经被取出来了,出血点也缝好了,只要注意不被感染,伤口很快就会好的。

婉贞一听,顿时放下心来。

那口一直梗着的气猛地泄掉了,她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脚一软,就向着地上滑去。

娘娘张夫人吓了一跳,赶紧冲上前去,跟钟德全一起,一左一右扶住了她。

钟德全自己也是激动不已,放松之后也有一种浑身无力的感觉。

但他毕竟要比婉贞强点儿,还能勉强站得住,此时皇帝躺在屋里,婉贞自然就成了他要服侍的主子。

婉贞深深喘了两口气,让那阵眩晕的感觉过去,心似乎终于落到了实处,顾不上许多,赶紧说道:快,快扶我进去看看皇上只是她现在心神交瘁,说起话来自然有气无力,听了很是令人担心。

梁医生道:那间屋子刚做完手术,你们还是不要进去了。

他一会儿就要转移到别的房间,你们跟着去吧。

话音刚落,就见两个男人抬着简易的担架,小心翼翼地将光绪抬了出来,向着方才去过的正屋走去。

婉贞一见,顿时什么虚弱的感觉都没了。

整颗心里满满当当全都是光绪的身影,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眩晕?急忙推开了张夫人和钟德全,扑到光绪的身边,连连叫着皇上。

然而光绪刚刚动完手术,还在昏睡当中,又怎么听得见?一路跟着担架走进房里,光绪被安置到了干净的床上。

一股血腥味在他的身上蔓延着,赤luo着上身,胸前缠着一圈又一圈的白布,上面嫣红的鲜血尤其醒目。

然而出血已经止住了,他的气息虽然微弱,却很是平稳,双眼紧闭着,并没有方才那种奄奄一息的感觉,让人看着他会觉得一丝心安。

婉贞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忍不住又是大颗大颗的泪珠滴落下来。

第三百一十四章 清醒娘娘,皇上吉人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您就放心吧。

钟德全抹着眼泪说道,尽管自己也是极担心的,却还是不忘了安慰婉贞。

是啊,娘娘,手术已经成功了,这鬼门关算是过了一半儿了,您也别太紧张了。

张夫人也在旁劝道。

婉贞握着光绪的手,看着他平稳但却虚弱的呼吸,泪水止不住地流出眼眶。

西医,尤其是外科,最令人担心的其实是术后的感染问题。

多少人手术成功却死在了感染上,尤其是在这消炎药品和技术还不发达的时期,做了手术之后才是最令人担心的时候。

她头也不回,却对梁医生说道:医生,有什么消炎抗菌的药物没有?若是有针水的话就更好了,请务必用最好的药物,一定要保证皇上不感染发炎。

梁医生与张夫人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惊讶。

人都说这位原七福晋,现在的贵妃娘娘,对西洋事务十分精通,原来他们都还不信,现在看来,却是千真万确的了。

梁医生想起之前张夫人对自己的劝告,如此看来,那件事倒未必真的没有一点希望呢想到此,他顿时也收起了那轻视的心思,郑重地说道:娘娘放心,我自当尽力。

婉贞点了点头,又对张夫人说道:张夫人,不知此处可有中医?皇上如今受伤虚弱,调理内腑乃是当务之急,中医在这方面有优势,还请张夫人通融一二,找个中医来看看。

张夫人闻言一愣,看了看梁医生,两人都不禁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不过她究竟是个女中豪杰,并没有恍神多久,很快便回答道:娘娘放心,我一定会尽快将中医找来的。

婉贞落着泪,站起身来,对张、梁二人微微躬身,道:此次皇上遭逢大凶险,多得两位挺身相助,感激不尽。

此番义举,他日定当重重酬谢。

张夫人急忙扶住了她道:娘娘不必如此。

救助皇上也是对我们自己有利的事情,上次与娘娘所说的事,开端不易,就让这成为我们彼此坦诚的开始吧。

只望皇上醒来之后,娘娘能够帮助我们促成此事,让中国富强昌盛,我们也就心满意足了。

婉贞看着他们,点点头道:你们的心意,我知道,我也一定会尽全力去帮你们的。

皇上一向恩怨分明,有恩报恩、有仇报仇,这次你们帮了我们,他一定不会忘记的。

张夫人笑了笑,说道:有娘娘这句话,我们也就放心了。

我这就去找中医去,娘娘请稍待。

婉贞看着她走出去,张了张嘴,却是欲言又止。

他们去看热闹的时候念哥儿已经开始睡午觉了,所也便没有吵醒他,而是让他在酒楼里面睡着。

如今光绪受了重伤,眼见着是不可能马上回去的,念哥儿一个人呆在酒楼里,还不知会发生什么事呢她实在非常的担心。

原想请张夫人派人去把念哥儿接来,但仔细想想,却又迟疑了。

毕竟如今情况不明,究竟是谁想要刺杀光绪?张夫人他们为什么又像是早有准备似的等在一旁,看到光绪受伤就立刻跳出来?他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如今她和光绪已经等于落在他们手里了,万一他们有什么别样的心思,谁也不知道结局会是如何,所以她才会想方设法用话来套住张夫人,也不知这样管不管用。

在这种情形下,万一跟他们提起念哥儿,最终导致念哥儿也深陷囹圄可怎么办?她照顾一个光绪已经精疲力竭,若是再来个念哥儿,她不知道还能不能支撑得住。

况且,如今奥斯顿他们应该已经回到酒楼了吧?已经发现她和光绪的失踪了吧?有奥斯顿在,他一定会尽心尽力保护念哥儿的,她对他的信任远远大过了张夫人他们,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她一定是希望念哥儿跟奥斯顿在一起的。

至于念哥儿发现她和光绪都不见了之后,会是怎样的伤心?她现在却也顾不得了。

嘴边挂着一丝苦笑,她收起了许多心思,转过身去继续看着光绪发呆、哭泣。

他一日没有睁开眼睛,她就一日不能放下心来。

接下来的两天,她和钟德全一起,不休不眠、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光绪,严防死守,竟然真的没有令他受到一丁点儿感染,连梁医生都连连称奇,觉得很是不可思议,毕竟在如今这个时代,像光绪那样受了那么重的伤,想要一点都不发烧感染是很难的。

但他们却不知道,其实这对婉贞来说并不算太难的事情。

后世对于外伤伤患的照顾方法已经研究得很透彻了,而且成为了大众普及的常识,即使婉贞不是什么医护人员出身也能说得头头是道,这么一来,自然就大大降低了光绪感染的可能性。

张夫人果然又找来了一位老中医,给光绪号了脉,开出了调理的药方。

只是光绪受伤颇重,失血过多,一直昏迷了两天,所以暂时还没有用药的机会。

到了第三天的早上,婉贞因为接连两天没日没夜的操劳,实在是疲倦极了,忍不住就趴在他的床边沉沉睡去。

忽然,昏迷中的光绪动了动眼帘,同时手指也轻轻地翘了一下,随即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他的脑中暂时还呈现出一片空白的状态,身上虚弱得不像话也不知道,只觉得眼皮重逾千金,手臂似乎也没什么知觉。

他看着眼前陌生的床顶,可以确信那不是宫中的东西,这到底是哪里?他怎么会在这里?使劲抬了抬手臂,在他看来似乎很用力,实际上也不过就那么小小的震了震。

然而就是这小小的震动却立刻惊醒了趴在上面的婉贞,她眨了眨眼睛,抬起头来,忽然对上了一双虚弱但却无比晶亮的眼睛。

皇……皇上?她猛地捂住了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泪水再次止不住地流出来,很快就模糊了视线。

她急忙用手擦啊擦,却怎么都擦不尽,也看不清楚眼前光绪的容颜。

然而心中的激动和幸福难以遏制,她只是连连叫着皇上,却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屋里的动静立刻惊动了原本待在屋外的钟德全。

他立刻推开门冲了进来,一眼便看到皇帝睁开了眼睛,顿时也是又惊又喜,忍不住流下泪来。

皇上……皇上……您终于醒了啊他泪流满面,冲上前来连连磕头道,奴才该死奴才该死竟然令皇上受伤。

奴才罪该万死啊光绪在两人的泪眼中,终于慢慢回忆起昏迷前发生的事情,心中一紧,干涩的嗓子拼命挤出了声音,问道:贞……贞儿,你……你们没事吧?婉贞一听,顿时眼泪流得更快更多了,又哭又笑着,心中还有说不出的酸楚,哽咽着说道:皇上放心,我……我们都没事。

只是您……您……光绪放下心来,吃力地想要抬起手,却哪里抬得起来?婉贞见了,急忙一把抓住他的手,放在自己脸颊摩挲。

傻……傻瓜,哭什么呢?我……我这不是没事……了吗?他断断续续地说着,婉贞听了,却更是哭得说不出话来。

还是钟德全细心,毕竟是伺候人伺候惯的,此时赶紧倒了一杯温水,递过去道:皇上,您醒了,先喝点儿水吧婉贞一愣,这才回过神来,急忙接过钟德全手上的水杯,扶着光绪抬起头,喝了下去。

清水滑过喉间,光绪总算觉得舒服些了,尽管胸口传来阵阵撕裂般的疼痛,却也甘之如饴。

会痛,表示还活着。

他还没有活够,他还想要跟婉贞在一起多一点时间,他真的不想死不管怎么样,如今能活着,他已经万分感谢老天爷的慷慨。

闻声进来的不只是钟德全,还有张夫人等人。

他们一直都待在这所房子里,陪着、或者说看着婉贞和光绪,此时见皇帝终于醒来,终于也是松了口气。

张夫人转身吩咐了一声,立刻便有人跑出去,不一会儿便端进了一碗粥和一碗药进来。

这些都是时时在灶上热着的东西,就是为的光绪随时醒来随时都有得吃、有得喝。

此时,她缓缓走上前去,轻声说道:娘娘,熬好的药和粥都拿来了,皇上身子还很虚弱,吃点东西,喝了药,让他继续歇会儿吧,千万别累着了。

婉贞擦了擦眼泪,看着她,真诚地感谢道:多谢您了,张夫人。

若不是有您在,这次还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子,如今还要麻烦您准备这许多东西……张夫人打断了她的话,笑着说道:娘娘,咱们不是说过了吗?帮助你们也就是帮助我们自己,就不要这么互相谢来谢去的了皇上的身体要紧,还是不要耽误时间了。

婉贞也知道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她点了点头,不论张夫人他们的最终目的是什么,光绪此番能够获救确实是多亏了他们,这番恩情她记在心里,若是有机会,自然会加以报答。

她接过了稀粥,先服侍着光绪喝了下去,又再让他喝了中药。

光绪很是疑惑地看着眼前的陌生人,但从婉贞的话中不难听出,是他们救了受伤的自己。

况且有婉贞在,他相信她所做的一切,必定都是为了他们两人好的,于是也不抗拒,乖乖的该吃的吃、该喝的喝,非常配合。

喝过了药,药性慢慢发作,他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加上身体虚弱,很快便再次沉入了甜甜的梦乡。

第三百一十五章 应对待光绪安安稳稳睡下了,婉贞总算是放下了一直紧绷着的心。

这两天来她确实也是累极了,不过是拼着一口气坚持着而已,如今这一口气泄了,顿时便有些摇摇欲坠起来。

张夫人看了看她眼下那两团大大的黑眼圈,忍不住叹了口气,心中也有些佩服,于是轻声劝道:娘娘,皇上既已经没事儿了,你还是去休息一下吧。

您已经两天两夜没休息了,也该到了极限,别这边儿皇上才醒过来,你却又倒下了,反倒不好。

婉贞勉强支撑着笑了笑,看了看她说道:张夫人说的是,我也确实该歇歇了。

不过我终究是放心不下皇上,不如就在这屋里将就着睡一会儿也就罢了,你不用担心。

说到底,她仍旧是不放心张夫人他们一伙儿,虽然知道没什么用,还是希望能够亲自守在光绪身边比较安心。

张夫人也是个玲珑剔透心,不过略一迟疑,便点了点头道:如此……也好。

那娘娘您就好生歇着,我们先出去了。

婉贞笑着点了点头,目送着他们走出门去,心中松了口气的同时,却也已经基本上对他们释怀了。

毕竟在光绪昏迷的这三天里,随便什么时候他们都可以将自己等人置于死地,也用不着这么遮遮掩掩、故弄玄虚的。

会直到现在也没动静,对自己的话虽然不说百依百顺,却也并没有怎么驳斥,这便是极难得的。

这个念头在脑子里闪了一下,便被远远抛开了。

她本就是个养尊处优的人,经过了这么几天的折腾,确实也已经到了极限了,再也支撑不下去。

最重要的,若是她不趁着光绪睡觉的时候好好调理一下自己,等他醒来看到自己的模样,还不知会怎么担心呢她想要他安安心心养病,自然要剔除一切会给他造成影响的因素,其中当然也包括了她自己。

因此,不论是为了自己还是光绪,她都必须好好休息一下。

不过……她看了站在一旁的钟德全一眼。

钟德全会意,急忙说道:娘娘不必担心奴才,奴才侍候人侍候惯了的,这点劳累还不放在心上,您尽管休息,皇上这儿有奴才看着呢婉贞的脸上不禁显现出一丝赧然来。

究竟是娇惯惯了的主儿,她忙碌了三天就不行了,然而人家钟德全却还是一副精神奕奕的样子,这便是平日锻炼的结果。

她的脸颊红了一下,却也没有矫情,笑着说了句:那就麻烦你了。

便合衣躺到了光绪对面的软榻上,不一会儿的功夫,细密的呼吸声便响了起来。

因为累极了,所以这一睡就是十个时辰,直到第二天早上才醒来。

醒来的时候,她猛一睁眼,便像弹簧一样弹了起来,条件反射似的看向光绪的床上。

一看之下,不由一愣。

原来光绪已经在钟德全的服侍下坐了起来,半靠在床头,正一口一口喝着稀粥。

皇上她急忙站起身来,急急走了过去,坐到床边。

钟德全识趣地立刻将粥碗递给了她,她接过来,有些抱怨地说道,皇上醒了怎的也不叫我?不过都怪我,竟然睡死了去,没察觉您的动静。

说着,脸上不由便有些自责。

光绪一脸心疼地看着她,说道:是我故意不让叫你的。

你看看你,这些天也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都瘦了……睡了那么久,黑眼圈也没消,可见是累极了,怎么这么早就爬起来?赶紧再躺下歇会儿他一口气说了许多,虽然有些中气不足,却已经比昨天好了很多。

看来中西医结合真的很管用,换个人处在他这样的情景,醒过来之后两天以内能说话算是好的了,又怎么可能像他这样服药之后就可以开口?婉贞听了,心中又暖又疼,一瞬间模糊了眼眶。

赶紧努力眨了眨眼睛,她继续着方才钟德全没做完的事情,舀了一勺粥放到光绪嘴边,笑着说道:皇上,我没事的,不过是累了点儿,以后慢慢就补回来了,您不用担心。

倒是您的身子,动了手术,元气大伤,一定要好好调理调理才行。

光绪张嘴喝下了粥,其实这粥很淡,几乎没什么味道,在他的嘴里实在是有些难吃的。

但他身体虚弱,别人也不敢随便就拿油腻荤腥的东西给他,医生嘱咐了要清淡,就想尽办法在清淡两个字上做文章,因此便显得有些矫枉过正了。

这点东西却又是没必要四处宣扬的,他只是笑了笑,心情很好地开起了玩笑说道:有贞儿在这里,我还用担心什么呢?怕是最多不过三五天就会补回来了。

婉贞听了,不由得脸一红,白了他一眼。

吃完了粥,钟德全拿了碗走出去,进来的时候说道:启禀万岁爷、皇贵妃,张夫人那儿派人传了话,说是万岁爷刚刚醒来,必定需要休息,今儿个就不来打搅了。

请您二位好好歇着,养好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婉贞听得一愣,低头想了想,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却看着光绪笑道:难得张夫人他们如此心细体贴,皇上您还是多多休息为上。

说着,就想站起来。

光绪却一把拉住她的手,笑着说道:我要休息,你也要休息。

来,上来陪我一块儿睡。

婉贞不由得羞红了脸,羞涩地嗔道:皇上……光天白日的,您怎么就……光绪却只是痞痞地笑,同时说道:光天白日又怎么了?我又不是要做什么,只不过想跟自个儿的媳妇儿睡个觉而已,有什么不可以的?婉贞无言以对,看着他执拗的眼神,知道劝他让步是没可能的了,只好叹了口气,应道:既然皇上都这么说了,那我也就放肆一回。

光绪喜滋滋地让出了半个床位来,看着婉贞也上了床,就躺在自个儿身边,心中的喜悦实在难以细述曾经,他还以为自己绝对难逃一死了,却没想到竟然还能有机会跟心爱的人躺在一起,他一向不是很信佛,但现在却由衷感谢起各路神佛来。

婉贞刚刚睡了一觉,这会儿倒不是很想睡了,因此只是睁着一双大眼睛,望着床顶愣愣出神。

光绪也没睡着,见状不禁问道:你有心事?婉贞点了点头,也不隐瞒,说道:也不知何时才能离开这儿回宫去。

这里毕竟不比宫里头,处处都有危险,我实在是有些放心不下。

还有念哥儿……说着说着,便又红了眼眶。

光绪见状,急忙安慰道:你别想太多了。

念哥儿有老五、老六他们看着,不会有事的。

倒是这里……他迟疑了一下,压低了声音问道,这里有什么蹊跷么?婉贞看了看他,一五一十地将从他受伤开始到现在这段时间的事情都说了一遍,末了说道:虽然看上去张夫人他们没有恶意,但毕竟人心隔肚皮,而且他们又是**党,这便有些可疑了,这里是他们的地盘,所以我总觉得不够安全。

光绪显然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形,足足愣了有一分钟的时间才回过神来,看着她道:你说的对,这事儿确实处处透着蹊跷。

听你的描述,他们是知道这次行刺,甚至是知道行刺之人的,所以才会安排得这么恰到好处。

不过他们应该确实对我们没有敌意,否则也不会把我们隐匿那么久,还尽心尽力救治我。

今儿个他们不过来,怕也是存心给我们一点时间和空间,商量一下对策吧。

能够做到这种地步,他们也算是光明磊落了。

婉贞一愣。

她倒是没想到今日张夫人他们是早就盘算好了不来的,光绪果然不愧是皇帝,心机深沉,一瞬间便能拐过这么多道弯来。

隐隐间,她竟有种放心的感觉,似乎有了依靠一般心定了下来。

她笑了笑,看着光绪问道:皇上,那依你看,我们应该怎么做?光绪笑了笑,说道:既来之、则安之,我们什么都不用做,等着他们出招便是。

如果他们真的是像他们自己所说那样,为了那件事而来的,却也可以谈谈。

他们既然费尽心思把我们救回来,就不会轻易让我们死去。

如果能够想办法回到紫禁城,那就什么都不用担心了婉贞想了想,倒也是这个理儿。

现如今,自己这三人固然是欠了张夫人他们天大的人情,可他们不也是有求于自个儿等人么?如果这真的是一桩互利互惠的事情,双方都有好处,也就无所谓什么人情不人情的了光绪爱怜地伸出手来,轻轻抚过她的脸颊,柔声道:好了,别想那么多了。

如今人都还没见到,枉下结论最是要不得的,抓紧时间赶紧补眠才是正经。

你瘦了那么多,一定要好好休养一下才行。

他的声音中有着几分歉疚,想来这番消瘦,除了日夜照顾自己的原因外,还有着殚精竭虑的因素吧?她本来极不喜欢掺和到这些事情里面去的,现在却不得不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来应对,确实也苦了她了第三百一十六章 因由夫妻两人交颈而卧,竟然真的又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睡就睡到了第二天早上,婉贞固然变得精神奕奕,光绪看起来也比昨儿个好了很多,更加的有精神了他们两人相亲相爱、互相体谅,很快就把精力补了回来。

然而钟德全却一直在旁守着,不敢擅离职守,这几天下来,其实也已经累得不行了。

婉贞看了看他苍白的脸色,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好了,小钟子,你也赶紧下去休息休息吧,皇上这儿有我呢,保证误不了事儿钟德全确实有些支撑不住了,闻言感激地看了婉贞一眼,躬身说道:多谢娘娘体谅,奴才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奴才就在隔壁的屋子里,娘娘若有什么吩咐,只管叫醒奴才便是。

婉贞笑着点头,道:知道了,你快去吧。

便将他赶了出去。

不一时,又有人来送上今日的早点和汤药,婉贞照例先服侍着光绪吃了饭,然后才喝下那苦涩的药水。

良药苦口,虽然麻烦了一点,但光绪确实在以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康复着。

喝完了药,有人进来收走了碗筷和药碗,婉贞刚想跟光绪说点儿话,却听见门口张夫人的声音说道:皇上,娘娘,我能进来么?婉贞和光绪对视了一眼,心中默契至极。

婉贞笑了笑,扬声说道:是张夫人么?请进吧。

门吱呀一声推开来,随即一个窈窕的身影走进了屋里,三十多岁的年纪,身上一副淡雅从容的气质,正是张夫人。

她的身后只跟着一个梁医生,两人看了看光绪和婉贞,并不像一般人那样下跪,只是平静地站在那里,就像面对着普通人那样,没有丝毫的卑微怯懦,镇定自若。

她看了一眼床上的光绪和床边的婉贞,笑着说道:皇上,娘娘,该换药了。

婉贞听了,赶紧让出位置来。

梁医生走上前,也是一派淡然地说道:皇上,我要换药了,请您配合一下吧。

光绪皱了皱眉头。

他习惯了别人的三跪九叩,高高在上,此时乍一见到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平等相待的两人,自然觉得有些难以接受。

不过他倒是很清楚形势,并不是个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知道此时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对方是**党人,肯救他的命就不错了,不能指望他们对他卑躬屈膝。

因此,倒也强压下怒气,生硬地点了点头,一言不发,算是默认。

婉贞在一旁看着,生怕他的倔性子发作得罪了梁医生,没人给他治疗的话事情可就难办了,因此赶紧走上前,给梁医生打起了下手,帮光绪换药。

因为光绪行动不便,这也算是个体力活儿,以前一直都是钟德全的差事,婉贞本不够力气的,但此时光绪已经醒了,有了一定的行动能力,所以她做起来倒也不算吃力。

梁医生看着这对夫妻,翘了翘嘴角,也不说话,径自就开始了换药的工作。

光绪的伤口是在前胸,换药的时候无论如何都难免扯动伤口,痛得他几次都让叫声溢出了嗓子。

然而他虽然痛,却也坚持了下来,换好之后便已经脸色苍白、气喘吁吁,额头上全都是虚汗,却仍旧紧抿着嘴唇,倔强而高傲。

梁医生看在眼里,对这个皇帝的印象又改观了几分,但面上却不动声色,完成了自己的工作以后便回到了张夫人身后,默默地站着,俨然一副唯张夫人之命是从的样子,可见两人之间毫无疑问张夫人才是那个真正主事的人。

婉贞不由得多了几分好奇。

也不知这张夫人究竟是什么人?能够以女流之辈掌握这么大的权利,必定不是寻常之辈张夫人一直等到光绪的呼吸慢慢平稳下来,伤口不再那么痛了,才又微微笑着开口道:皇上,您感觉如何?娘娘,这些日子过得可还好?若是还有什么想要的、缺少的,只管告诉我,我一定补上。

光绪深深地看着她,深幽的眼神中看不出任何情绪来,只是淡淡地说道:张夫人太客气了。

朕已经听贞儿说了,这几日多有打搅,既然如今朕已经醒来,便该回宫去了才对,又怎能继续厚颜麻烦夫人呢?张夫人神色不变,丝毫不奇怪光绪一醒来就要走,只是笑着说道:皇上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不过您的伤势说重不重,说轻却也不轻,目前还不适合移动,否则伤口怕是会裂开来,您的手术可就白做了。

我并不是对您不敬,不过为了您自己的健康,还是委屈您在这儿多住两天吧,等您的身体好了,我们一定送您回去,绝不食言光绪眼中的神色变幻莫测,不知道这女人说的究竟是不是真的。

但婉贞却不管那么多,对她来说没什么比光绪的健康更加重要,再加上经过这几日,已经慢慢相信了张夫人,因此恳求道:皇上,您身上的伤还没好,冒然移动万一再出点什么事可怎么办?还是多住两天吧,相信应该不要紧的。

光绪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张夫人,咬了咬牙道:让朕在这儿多住两天也不是不可以。

只不过国不可一日无君,朕离开久了,怕朝廷内部会出乱子,需得送个信儿回去才行。

他紧盯着张夫人的眼睛,想要看清她对这个要求的反应。

张夫人神色淡然,笑了笑说道:您的要求很合理,没有问题,我们完全可以照做。

不过,在您养伤的这段时间,机会难得,希望我们能够放下陈见,好好开诚布公谈一谈,您以为如何呢?这点倒是没有问题。

既然已经决定留下来,那么趁此机会了解一下这些人究竟是怎么想的也不错。

毕竟是他们救了自己的性命,光绪不会连谈话的机会都吝于给予。

点了点头,他道:张夫人有这个心,自然很好。

就算你不说,朕也答应了贞儿,会跟你们找时间谈谈的。

张夫人很是高兴,道:如此甚好。

那,我这就派人去给醇亲王送信去。

她走了出去,不一会儿又走进来,笑着说道:已经派人去说了,皇上尽管放心,就在这儿安心养伤吧。

光绪看了她一眼。

她说是派了人,然而真正派了没有却谁也不知道。

这件事情是没法追究的,他也不打算在这上面做文章。

本来说要派人去送信不过是为了考验一下他们,看看他们的反应而已,却也并未真的就指望他们送信什么的,因此倒也不甚在意。

倒是有另一件事情他心中一直放不下,于是便看着张夫人问道:张夫人,朕这次受伤受得莫名其妙,心中很是疑惑。

想必你们一定知道究竟是谁、为什么会干这种事吧?能否跟朕好好解释解释?婉贞一听,顿时也集中了精神。

这次光绪受伤,她一直全心全意照顾着他的伤势,根本就还没机会过问这件事。

如今听光绪提起,自然是要认真听听,对于那胆大包天,妄图行刺光绪的人,恨之入骨张夫人犹豫了一下,随即看着他们笑道:这事终究是要让你们知道的,现在就说也未尝不可。

她给梁医生递了个眼色,梁医生便退了出去,她自己则坐到了一边的凳子上,看着婉贞,笑道,此事说来话长,娘娘也请坐着听吧。

婉贞笑了笑,就在床边坐下来。

光绪伸出手去,拉住了她的,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张夫人看着,眼中闪过一丝羡慕,然后缓缓说道:说起这件事,就不得不说说我曾经跟娘娘说过的,**党也分为两派的事情。

婉贞点了点头道:我记得。

你们现在有两种主张,一种是想要彻底的**,建立民主共和政府,一种则是想要君主立宪,避免内耗和损伤。

张夫人笑道:难得娘娘记得这么清楚。

没错,我们分成了两个不同主张的派别,因此也就走上了不同的**道路。

我们自然是想办法跟娘娘搭上了线,而另外一派的人则在寻求武装推翻大清朝廷的方法……哦,对了,不知道你们知不知道,即使是主张推翻朝廷的那个派别,手上其实也没有多少自己的武装力量,根本不是朝廷的对手。

婉贞心中一动,似乎把握到了点什么。

光绪握着她的手忽然紧了一下,她转头看去,却看到他眼中燃烧着的怒焰。

想来也是,有人在他面前口口声声说着要推翻大清,他不生气才怪呢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她转过头来,看着张夫人,笑了笑说道:既然他们没有足够的武装力量,那么想要达成目标就自然需要借助别的方法了。

张夫人点点头,笑道:是的。

他们自己的力量不够,就想到了借助别人的力量。

然而现在,朝廷的武力一步步加强,跟几年前简直就是天差地别,如今中国能够跟朝廷抗衡的力量并不多,他们其实并没有多少选择。

原本他们想向列强求助,但终究未成事,列强做事全看利益,跟现在的朝廷作对对他们来说没有任何意义,自然不会轻易支持,无奈之下,他们就把眼光转向了北洋一系。

第三百一十七章 恼怒什么?婉贞大吃一惊,北洋一系?她忍不住跟光绪对视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震惊。

袁世凯向有不臣之心,跟皇室也早就是针尖对麦芒,针锋相对了许久。

只不过光绪他们一直隐忍,没让袁世凯等人抓到任何把柄或是机会,反出朝廷,所以表面上还能受朝廷约束而已。

但如果他们跟**党搭上了线,打着民主共和的旗帜,行叛逆之事,却实在是个再好不过的借口。

在婉贞前世的记忆中,袁世凯可不就是这样上位的?她忍不住变了脸色,怒斥道:荒唐跟袁世凯他们勾结,这不是与虎谋皮吗?就算借着北洋一系的手推翻了朝廷,他们以为他们能够镇住以袁世凯为首的那些恶狼吗?难道就不怕被他们过河拆桥、倒打一耙?光绪一言不发,气得满脸铁青,差点一口气就喘不上来。

婉贞见了,吓了一跳,赶紧给他抚胸顺气,好不容易才缓过劲来。

张夫人也被这番变故给吓到了,便有了一丝犹豫。

看来光绪的身子还是太勉强,现在就说这些似乎有点不合适,于是迟疑地说道:皇上……要不您先歇歇,咱们回头再谈吧。

光绪大口大口喘着气,脸上青白交错,眼神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定。

他摆了摆手,喘息着说道:不……不必,就……就现在说吧。

我倒要看看……他们究竟还做了些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出来这个他们,也不知是指的袁世凯等人还是**党人,或者两者皆有?张夫人不由有些讪讪。

不管怎么说两派**党人名义上还是一家,被人这么说她脸上也无光。

但方才婉贞的一番话提醒了她,跟袁世凯等人联手固然可以解决**党人武装力量不强的缺点,但双方力量相差悬殊,难保不会发生袁世凯等人借着**党的名号为非作歹的事情。

她心头不由一震,看向婉贞的眼神也多了一丝异样,没想到他们众多成员一起,居然都还不如这位娘娘看得透彻她却哪里想得到,这些都是婉贞前世的记忆中确实发生过的事情,自然一下子就能想到其中蹊跷。

光绪执意要继续,她便也不好推辞,于是接着说道:他们跟袁世凯等人接上了线以后,具体怎么商量的不得而知,他们知道我们不赞成,自然连我们也瞒着。

不过我们毕竟是一家,彼此行动间多多少少都会露出些端倪来,这次他们鬼鬼祟祟的样子,被我们发现了,一查之下才知道原来皇上和娘娘都出了宫,我们就知道事情不妙,暗中派人跟着,这才发现了这次的行刺事件。

事情紧急,我们没有时间通知你们,只好暗中接应,将你们带到安全的地方,却没想到还是迟了一步,让皇上受了伤害。

说到这里,她的眉间不由闪过一丝懊恼。

当他们发现对方的行动时,顿时便知大事不妙。

那些人想得也太简单了就算成功除掉了光绪又怎么样?朝廷已经不是以前的朝廷,醇亲王、多罗郡王等人都是有本事的,现在朝廷的武力又算得上强盛,对上北洋一系也未免就没有还击之力。

再加上态度暧昧的列强,万一到时候倒向了朝廷一方,北洋军并没有必胜的把握,反倒将他们**党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到时候,谁能够保证袁世凯那样的小人会出死力保护他们?随时被人出卖都不奇怪况且这位光绪皇帝还算是好的,至少有个开明的皇贵妃,自身也还能听得进去劝,有他们俩在,君主立宪的事情就有了两分可能。

可若是换个皇帝,谁知道还有没有兴趣跟他们这些叛逆接触?到时候可不就只剩下了武装抗争一条道路?那中国得死多少人才能达到目的?很明显那些激进分子就是被袁世凯等人当枪使了。

指使**党人去行刺皇帝,成了固然好,北洋军就可以趁乱起事,对朝廷动武;不成的话也没关系,反正是**党人做的,与北洋军何干?**党人身上的罪名不止一个,再增加一点又有什么关系?暗自懊恼那些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他们这才急急忙忙找了过来,好在还来得及,在最紧急关头救下了身受重伤的光绪皇帝,没让既定的计划发生太大的偏差。

至今想想当日的凶险,她还是一身冷汗。

听完了这番话,光绪和婉贞各有一番滋味在心头,久久没有出声。

即使婉贞一直对**党人心有怜惜,甚至有些认同,此刻也忍不住大为光火,对他们伤害光绪的事实大为不满。

虽然如今光绪捡回了一条命,可一想到当时的情形,她还是觉得一阵后怕,差点两人就天人永隔的事实足以令她对那些行刺之人怀恨在心。

而光绪则更是将那些人恨之入骨。

对他来说,不论是为了自己还是江山社稷,那些人都是极大的隐患,必除之而后快的。

但这番心思当着张夫人的面儿却说不出口,毕竟不管出于什么目的,人家总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多少还是要给点儿面子的。

因此他只能憋闷在心,那脸色就不可能好看到哪儿去了,青里透着黑,黑中渗着白。

看到两人这副模样,张夫人知道今日的谈话应该告一段落了。

她笑了笑,站起身说道:皇上,娘娘,事情的经过就是如此,家门不幸,倒是让两位笑话了。

皇上身子还未完全康复,需要多多休息,我就不多打搅了。

若是二位有什么需要的,请尽管跟我说,能做到的我绝不推辞。

婉贞回过神来,勉强笑着说道:多谢张夫人如实相告,救命之恩,我们谨记在心,一定会报答的。

张夫人张了张嘴,想说报答不用,答应他们的要求就好,然而此时此刻确实不是提这件事的时候,也只能打住了。

她摇了摇头道:本就是我们该做的事,怎当得起两位的报答?你们好好休息,我先出去了。

婉贞点了点头,送她直到门口才又转回来,就看见光绪靠在床头,愣愣地不知在想些什么,不由叹了口气,柔声说道:皇上,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就不要再放在心上了。

您的龙体要紧,还是赶紧歇着吧。

光绪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恨恨地说道:袁世凯……我三番两次地放过他,不与他计较,没料他却步步进逼,丝毫不知收敛。

这次,说什么也不能再姑息养奸了婉贞听他说着,心里却是一阵无奈。

他说得好听,什么放过他,但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他又几时放弃过对付北洋军的念头?所谓的放过不过是自身还不够实力,无法对对方下手而已,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即使是到了现在,皇室或者可以跟北洋军相互抗衡,却没有必胜的把握,他们仍然需要三思而后行,不能冒然行动。

现在光绪是被刺激得深了,才会说出这种话来,等他冷静下来,怕也还是要从长计议的。

因此,她倒也并不附和,只是笑了笑说道:皇上想要怎么做,都得先把身子养好才行。

虽然袁世凯等人倒行逆施,但好在我们也不是孤家寡人。

只要谋划得当,想要一偿所愿也不是不可能的,皇上莫要太过担心了。

光绪心中一动,看了看婉贞,若有所悟。

他的精神放松下来,便感到一阵阵困倦袭来,忍不住打了个呵欠,昏昏欲睡了。

婉贞见了,急忙扶着他躺下来,给他盖好了被子,看着他很快便沉沉入睡,这才松了口气,靠着床栏发起了呆。

转眼间又过了两天,光绪的伤口恢复得很快,能够坐起身来,甚至出门走动走动了。

原本他急着要走的,但不知为何后来却再也没有提起,只是安心在这座四合院儿里将养着。

张夫人等人看在眼里,不由多了几分喜悦,虽然没有太多话,却是照顾得更加细致了些。

为了消除皇帝的疑虑,他们甚至同意让钟德全亲自到醇亲王府去转了一圈,带去了皇帝无恙的消息。

载沣等人虽然早已得到过类似的消息,但一直不见皇帝的身影,难免就有些疑神疑鬼。

如今见到钟德全,才真正放下了心,按照皇帝的吩咐,专心料理起国事来。

念哥儿打从光绪和婉贞一失踪就被送到了醇亲王府,由幼兰亲自照料着,除了思念母亲有些憔悴以外,其他一切都好,婉贞听了,也算是松了口气,虽然很是想念儿子,但相比之下,还是光绪这里更需要她,因此也只能对念哥儿说声抱歉了。

钟德全回来之后,带回了载沣等人的情形和消息,光绪更是安了心,就这样四平八稳在民间隐居着。

婉贞多少可以猜到些他的心思,面对张夫人三番五次的试探,只是微笑以对。

这本身就是一种姿态,张夫人看在眼里,似乎也领会到些什么,几次以后便也歇了试探的心思,每日陪着他们待着,却是再也不谈合作的事情。

第三百一十八章 冲击随着光绪身体的慢慢康复,他的活动范围也越来越大,渐渐地,不再局限于这小小的四合院中,而是开始在周围的胡同人家转来转去。

张夫人等人将这里掩饰为普通的百姓人家,左邻右舍都是再平凡不过的平民。

他们又哪里想得到这院子里如今住着**党的中坚分子,还有大清朝至高无上的皇帝陛下?平日里就像跟一般的邻居来往一样,朴实而平静地生活着。

光绪对他们的生活大感兴趣,每天除了喝药换药、将养身体之外,就是跟邻居的大爷大妈、三姑六婆们唠嗑儿,亏他一个堂堂大清皇帝,居然也放得下身段来跟普通人闲聊,实在是令其他人跌碎了一地眼镜,很是惊奇。

不过婉贞却并不觉得怎么奇怪。

她了解光绪。

或许是因为那一段幽禁岁月的关系,他身为皇帝的高高在上的傲气早已经被打得粉碎,再次爬起来以后,虽然找回了帝王的威严,却并不似其他的皇帝那样目中无人。

再加上此时他隐匿身份,没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也就没必要端出帝王的气势,而且普通百姓间那种安静祥和的气氛很有些感染力,是他从未体验过的,他轻易地代入其中也就不值得大惊小怪了。

只是没想到,她之前费尽苦心想要做的事情,居然以这样的形式来完成,实在是令她有点哭笑不得。

不过,只要能够达到目的就是好的,具体的过程也就不用太过较真了。

她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中国的百姓是最朴实的人,很快,光绪就和他们混熟了。

看着他们贫穷但却快乐地生活着,虽然有时缺衣少食,但一家人却能够齐心合力、共度难关。

没有什么勾心斗角,因为没有必要;不必什么尔虞我诈,因为没有条件。

他们的生活苦中带着乐,简简单单,愿望不过是满足温饱,简陋得令人心酸。

尤其是他们面对他人时的质朴,那丝毫不带任何条件和目的的关怀,往往会令光绪感动莫名,久久无法释怀。

这天,他又坐在门前的石墩上,看着邻居家的小孩在一起玩耍。

那是三个六七岁的孩子,穿着到处都是补丁,却浆洗得很干净的衣服,在门前嬉戏打闹,很是开心的样子,看得旁观的他也忍不住会心微笑,看着旁边的婉贞,眉眼弯弯。

她也不禁笑了起来,看懂了他的眼神。

他是在想着念哥儿呢等念哥儿长大了,是不是也会这样的活泼可爱?是不是也会这样的无忧无虑?突然间,她好想好想儿子眼中不知不觉浮现了泪光,光绪见了,不由一愣,随即便轻柔地将她拥进了怀中,轻轻拍打着她的背,脸上浓浓的全是怜惜。

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过两天我们就回去,把念哥儿接回来,咱们回家。

他斩钉截铁地说道。

她点了点头,不想逞强。

想想念哥儿长了那么大,还是第一次跟她分离那么长时间,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还记不记得她?一想到这里,她的心就像在滚烫的油里煎着,火烧火燎的。

不过这也是她太多虑了。

孩子虽然顽皮,长期跟父母分离也确实会产生陌生的感觉,但其实他们母子俩真正分别也就那么几天,还不到一星期的时间,想要产生距离感实在是不大可能的。

两人相拥在一起。

过了一会儿,邻居家的大人来叫孩子回屋吃饭了。

旁边院子里的冯大娘领着自个儿的小孙子,正要往家走去,看到光绪和婉贞,不由咧开了掉了两颗牙的大嘴,善意地笑着说道:年轻人,感情就是好啊想我年轻的时候,跟我家的老头子也是这般,如胶似漆、蜜里调油啊一番打趣,婉贞不由得羞红了脸,躲在光绪怀里不敢见人了。

光绪看着冯大娘满是皱纹的脸,缺了门牙的大嘴,脑子里浮现出她娇羞甜蜜的神情,顿时激灵灵打了个冷颤,浑身毛骨悚然,竟是再也不敢深想。

赶紧转换了话题,他看向她手里牵着的孙儿,好奇地问道:冯大娘,您这小孙子也有六七岁了吧?怎的还不去上学?冯大娘倒是毫无自觉,自己已经吓到了眼前的男子,咧着嘴笑道:已经八岁了穷人家的孩子,吃的东西不多,所以长不大。

旋又叹了口气,说道,说到上学,又哪儿有那么容易?咱们穷人家没钱,哪儿上得起哦光绪一听,更加奇怪了,问道:朝廷不是兴办了十二岁以下儿童的义学吗?不收钱的,为何不去读?冯大娘看了他一眼。

尽管他和婉贞此时身上都穿着普通布料的衣服,打扮也没什么特别,但在这种活了几十年的老婆婆眼里,却还是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两人并不是普通人。

一般的平民百姓,为了生计四处奔波,又怎么可能这么细皮嫩肉的?而且言谈举止文雅大方,一看就是受过教育的人,她私下里跟老伴猜测,肯定是个落魄的秀才和秀才娘子,暂时落难在这里呢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说到底,谁又不希望自个儿的孩子读读书、认认字呢?普通百姓不知道什么叫做知识就是力量,但读点儿书、识点儿字,总好过目不识丁,一辈子都只能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

所以冯大娘这时就带了点儿心眼儿,有点希望这位秀才能够看在邻居的份上教自己的小孙儿认认字,因此加倍小心了说道:您是有所不知啊这官府的义学,虽然说是不收学费,可那什么书本费、餐费、考试费……林林总总一大堆,加起来可也是个不小的数目,我们这种家庭哪儿给得出哦上学的事情,是想都不用想了我们也就指望着,孩子能够认几个字,回头能找个好一点儿的差事做,也就满足了说着,不住地拿眼瞟着光绪,就盼着这位秀才老爷能够发发善心,教教自己的小孙儿。

然而她却注定要失望了光绪已经被她的话整个儿镇住,一时之间回不过神来,自然也就接收不到她期盼的眼神。

她等了一会儿,见光绪毫无反应,顿时失望地叹了口气,拉着小孙子回去了。

她只当是自己福薄,小孙子命贱,没有读书的命,却也并不怨怪光绪。

毕竟非亲非故的,人家愿意教是心地善良,不愿意教也是人之常情。

婉贞却是看到了她的眼神的,对她的那点儿小心思多少有些明白。

但一来,他们不过是在此暂住,很快就要离开,没有时间招收学生;二来,光绪乃是天子,九五至尊,又怎么可能纡尊降贵去教平民的小孩儿读书识字?因此只得狠心对冯大娘的眼神视而不见,转而忧虑地注视着愣愣出神的光绪,有些担心。

义学,乃是上次不经意间说到人才储备的时候,她随口说给光绪听的,原想起个抛砖引玉的作用,其实说白了就是后世的义务教育。

没想到光绪听了以后,大为赞赏,当即就跟载沣他们商量,把这件事情推广开去,要求凡十二岁以下的孩童,无论男女、贫富,都要接受教育。

有钱人可以去高级一点的私塾,没钱也可以去官府兴办的义学,不收学费,开支一律由朝廷负担。

这本是件好事,可如今听来,却似乎并未起到应起的作用婉贞暗地里叹了口气,很是理解光绪的心情。

义务教育,即使在后世,很长一段时间也做不到真正的免费教育,何况是现在?不收学费,可其他可以收费的名目多了去了,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自古皆然。

不得已,她柔声对光绪劝道:皇上,您也不必太难过了,这种事情也是难免的,总有那么些人,欺上瞒下、狼心狗肺,只顾一己私欲,不管他人死活。

朝廷的政令很多都难以实施下去,也不是只有这么一件例外,只能慢慢想办法解决,不可能一开始就尽善尽美的。

光绪回过神来,沉沉叹息了一声,看着她,很是沮丧地叹道:我知道,很多事情朝廷发布的命令是一回事,底下的人做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

可每次碰到这样的事情,我都会很是失望,心里说不出的劳累。

贞儿,你说,为什么朝廷的政令就不能从上而下、贯彻始终呢?婉贞哑口无言地看着他,不知该如何回答。

这种问题哪怕在现代都无法彻底解决,她又能有什么办法呢?想了想,她只能说道:皇上,还记得我以前说过的吗?时代在发展,人们的头脑也在不断地进步着,同样的事情,在国外和国内分别展开,或许就会产生截然不同的效果。

究其原因,不过是人们办事的方法不同。

如今的社会,要像以前那样束缚人们的思想,把人们限制在一种框架里面机械式的生活已经不可能了,人们想要的比过去多得多,达到目的的手段也比过去多得多,这就注定必须要建立新的规章制度,不能用人的感情作为办事的依据,必须用规章制度、法律法规约束人们的行为,建立良好的监管机制,从上到下的推行制度,这样才能最大限度保证朝廷政令的执行程度。

但即使如此,还是有那么一小部分人会钻空子、谋私利,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所以皇上,您真的不需要太过自责、太过悲伤的。

第三百一十九章 承诺这是法制与人制的区别。

中国几千年来的文化都是在提倡人制,强调高位者的操守能够决定一国的命运,但真正能够在那样的高位上坚持操守的又有几个?而那被坚持的所谓操守又是否真的值得并且能够令社会更加清明?这是个很玄妙的问题,自古以来,见仁见智。

西方的办法就简单多了。

定好了各项法律法规、规章制度,管你是谁,照章办事,谁也别想讨了好去。

当然,法律法规、规章制度并不是万能的,如果想要的话照样能够从中钻空子,在强权下照样有着各种各样的例外,但这毕竟有迹可循,比起纯粹指望人们的道德、良知和个人能力强了不知多少。

光绪听了,愣怔了半晌,最终满腹的心思化为了一声长叹,说道:照你这样的说法,倒是西方的制度更加合适一些了其实我又何尝不知,眼下大清有些东西已经到了不能不改的地步,但想要改革又谈何容易?就连兴办义学这样简单的事情都无法顺利完成了,一旦涉及到人们自身的私利,还不知会有多少波折出来,戊戌年间发生的事情就足以令人警惕一生了戊戌变法是光绪心中永远的痛,至今提起来仍然痛彻心扉。

婉贞怜惜地笑着,轻轻靠过去,圈住了他的腰。

贴在他的胸口,倾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心里是说不出的爱怜与崇敬,缓声说道:可是,即使曾经失败,皇上也从未放弃过变革的心思,不是么?这就够了任何改革都不可能一蹴而就,必须循序渐进的来,还要讲究方式方法。

过去的失败正是今日的前车之鉴,只要我们坚持下去,吸取经验教训,一年不行十年,十年不行百年,总有一天是能够做到的光绪的心中顿时散去了大半的乌云,回抱着婉贞的纤腰,爱怜地说道:有你在我身边,还有什么可怕的呢?两人相互依偎着,站了一会儿,然后相视一笑,拉着手就走进了屋子里。

张夫人正在跟手下的人说着什么,看见他俩进来了,笑笑说道:皇上和娘娘倒是好兴致,一大早就在门口站到现在。

光绪看了看她,淡淡地说道:张夫人,朕在这儿也已经叨扰不少日子了,如今伤势倒已经好了大半,也是该告辞的时候了。

张夫人一听,顿时一愣,脸色就沉了一半。

光绪看着她,也不等她说话,径自笑了笑又道:承蒙张夫人照顾这么久,朕心中甚为感激,有些事情大家心里有数,急是急不来的。

不过在回宫之前,倒是可以先行商量商量。

张夫人的脸色就好像夏天的天空,阴晴交叠,瞬息万变。

最终,她笑着叹息道:要得到皇上的一句首肯真是比登天还难。

如此也好,既然皇上有心,那咱们不妨先开诚布公地谈谈,若是彼此都有了意向,再做进一步的打算不迟。

光绪微微笑着,点了点头。

当晚,张夫人便连同梁医生一起,在光绪暂居的小屋里坐了半晌。

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光绪和婉贞也知道这两个人怕就是**党中,希望君主立宪那一派的重量级人物了,很是有些话语权的,因此对对方只派出了这两个人来进行谈判,并没有感到多少失望。

毕竟今晚不过是个预备性的磋商,若是能达成一致,以后才有进一步商量的空间。

在这种情况下,也只有他们这两个与光绪朝夕相处的人比较能够胜任,彼此间毕竟相对而言算是熟悉了,又是光绪直接的救命恩人,很多话该不该说、该怎么说,心里都有个谱,免得一言不合双方谈崩了,连个转圜的余地都没有。

这次历时一个多时辰的谈话,其实并没有涉及什么太过核心的内容。

张夫人不过是将她曾经对婉贞说过的话又重复说了一遍,表达了他们的诚意,而光绪也不可能冒冒然就松口愿意接纳曾经一度被朝廷视为叛逆的**党人,即使是比较温和的派别那也是**党不是?如果这么快就接受对方,事实上便造成了朝廷的出尔反尔,殊为不妥。

更别提这还只不过是皇帝与他们之间私下的接触,朝廷上下没人知道,就更不能轻易许诺了。

不过张夫人他们也并不是一无所获。

这次紧急时刻的及时救驾,以及之后细心的照顾,终究是令原本极为讨厌**党的光绪稍微为之改观。

再加上这次微服出宫,接触到社会最真实的方方面面,见过了如今大清帝国的种种弊病,他的思想在不知不觉中便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因此如今交谈起来,倒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共同话题的。

最终,光绪虽未亲口承诺接纳这一派温和的**党的意思,但也并未完全封死了双方进一步接触的门路。

到目前阶段,这便已经算是最好的结果了所以张夫人他们很满意,光绪也很满意,婉贞心中则是说不出的感觉。

虽然对于双方有可能合作而感到高兴,但却又有些惴惴不安。

如果大清朝廷真的跟**党联手了,建立真正的君主立宪的可能性就得到了无限增强。

如此一来,中国的历史就将被彻底改变,而这,究竟是好是坏?她不是神,不能预知未来会发生什么。

一旦中国的历史改变,她在前世所知的一切都将化为乌有,未来的世界会变成怎样?她不敢想然而,要她袖手旁观,她做不到。

这里有她深爱的人,这里是她爱的人和爱她的人用尽全心全力去维护的地方,这里是她的梦想和事业发展的地方,无论从哪个角度讲她都不可能置身事外,深陷是她唯一的选择。

目送着张夫人和梁医生离开了小屋,光绪转头一看婉贞,不由得一愣。

为何她的脸上是那样的迷茫?贞儿,怎么了?他紧蹙着眉头,轻轻将她揽进怀里,问道。

婉贞回过神来,急忙摇了摇头,道:没……没什么。

看看你的神情,怎么会没什么呢?光绪的眉头没有丝毫伸展,看着她疑惑地问道,我以为跟他们合作是你一直以来的愿望,难道不是么?婉贞愣了一下,随即哑然失笑。

是啊,光绪是个多么聪明的人她又不是不知道,她那点儿小小心思怎么可能瞒得过他的眼睛?脑子里突然像是融会贯通一般,她忽然定了心思。

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已经在插手这个时代的事情,事到如今也只能继续走下去了。

或许一开始的时候是他们在推动着这个社会前进,但到了现在,似乎他们的作用已经到了极限,这个社会已经走上了一条与她的旧的认知截然不同的道路,而且还将继续走下去,不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既然如此,又何必在乎那么多呢?与其迟疑躲闪半途而废,倒不如坚定了信念一门心思走下去,看看究竟能够将这个社会推动到什么地步,究竟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子。

总之,再糟也糟不过原来那个任人欺凌的历史了吧?想通了这些,她便也就带上了笑容,看着光绪,开心地说道:是啊。

我一直都觉得,日本、英国他们能够做到的事情,我们就未必不能做到。

他们通过改革能够国富民安,我们又未尝不可以?所以这次,皇上若是能够借助那些**党的力量来实现真正的改革,让我大清从此走上富强的道路,那便是我最大的心愿了光绪不禁笑出声来,揪了揪她的鼻子,戏谑道:看不出来,我的贞儿还是个忧国忧民的贤妃呢婉贞却赧红了脸颊,讷讷地说道:其实,国民之于我,不过是过客而已。

我会担心这些,不外是因为这些事情占用了你太多的精力。

你的身子本就不好,这些年的殚精竭虑更是耗尽了你的心血,长此下去,如何得了?我既允了你,就是希望与你白头偕老的,若是你的身子被这些事情拖垮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所以,若是能成功实现君主立宪,你便可以放下一部分的重担,好好照顾自个儿的身体,能够多陪我几年,多享受一些彼此间的美好时光。

我想与你天长地久,所以才会想了这么个取巧的法子,希望能为你分忧。

她句句出自肺腑,澄澈的眼神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当日在载涛身边的时候,她从未操心过国家大事,因为那与她无关。

然而如今,既然知道了光绪如此看重大清的江山社稷,那她就不能等闲视之,为了他,也是为了她,她都必须竭力促成此事光绪万万没料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原以为,他们之间的感情就犹如那清澈的小溪,潺潺流过,波澜不兴,可意会而不可言传。

但现在,当他亲耳从她的口中听到她对这段感情的描述和期许时,才发现再默契的感情终究也是需要承诺的不需要什么花言巧语,只一句天长地久就足以令漂浮的心尘埃落地,再不是那无根的浮萍。

他动容,紧紧地抱住婉贞,珍而重之地也许下一生的诺言。

我们一定能够白头偕老的。

他轻柔但却坚定地说道。

第三百二十章 回返马车稳稳当当地在醇亲王府门口停了下来。

车夫上前敲了敲门,一个门房探头出来,车夫跟他说了两句,他便又缩了回去。

过了一会儿,门吱呀一声开了,门房脸上有些惊慌,忙不迭招呼着车夫将马车直接赶了进去。

载沣和幼兰早已等在门内,见马车进了门,这才大大吁了口气,然后立刻便双膝跪下,叩头道:臣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马车的车门打开来,钟德全率先跳下马车,然后小心翼翼扶出了婉贞,接下来才是身上带伤的光绪。

三人站定,光绪看着眼前的弟弟,一时间竟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长长舒了口气,带着叹息说道:罢了,都起来吧。

载沣和幼兰站了起来,幼兰恭顺地垂头站在一旁,载沣则关心地上前了两步,仔细打量了光绪几眼。

只见他虽然面色还有些苍白,但精神倒还好,身上站近了才会闻到一股药味,有些虚弱的气息昭示着他确实受着伤的事实。

他松了口气,面上的神色放松下来,说道:老天有眼,看着皇上龙体康复,臣弟总算是放下点心了。

几天前臣弟刚听说您受伤的时候,差点就吓死了。

他故意说得夸张,光绪又怎会体会不出来?于是苦笑了一下,拍了拍他的肩膀,叹道:让你担心了。

不过还好,老天保佑,总算是捡回一条命来。

载沣看着他,忍不住问道:皇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您怎么会突然受伤的?光绪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倒是婉贞满面羞惭,讷讷地轻声道:都怪我如果不是我撺掇着皇上微服出宫,也就不会……贞儿光绪打断了她,拉着她的手,柔声道,别什么事都揽到自己身上,是那些贼人心思毒辣、胆大包天,行刺这种事情,谁又能想得到呢?这不是你的错说完,还狠狠地瞪了载沣一眼。

载沣心中也是一揪。

他不过随口问问,却没想惹得婉贞自责,顿时自己也是后悔不迭。

对于皇帝怨责的眼神,倒是领得心甘情愿,讪讪地不好开口了。

幼兰见状,急忙岔开了话题说道:皇上,娘娘,您二位好不容易平安归来,便是天大的幸运了皇上身上伤还没好,不宜久站,还是快些进去吧。

载沣终于找到了台阶下来,急忙附和道:对,对,皇上、娘娘,请进去说话吧。

幼兰又走上前来,亲热地挽住了婉贞的胳膊,笑着说道:你可算是回来了。

念哥儿这些日子一直叫着要找额娘,谁都制不住他,我还一直担心着呢,怕他会出什么意外。

如今你回来就好了,我已经派人去带他来了。

听到念哥儿的名字,婉贞整颗心都要化了。

正说话间,忽然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来:额娘一个小小的身影就一头撞进了她的怀里。

念哥儿身上熟悉的味道顿时萦绕在鼻间,她的眼睛瞬间便模糊了,只叫了一声念哥儿,便什么也说不出来,弯下腰紧紧抱住了儿子,眼泪禁不住如断线的珠子一般掉下来。

幼兰在一旁看着,忍不住也红了眼圈。

光绪心中也是一片酸涩,知道婉贞对念哥儿的感情,转头对载沣使了个眼色,两个男人就悄悄地离去了,把这里的空间让给了这对母子。

念哥儿年纪小,对母亲本是极为依赖的,从小到大也不曾分离过这么长时间,早就想得紧了,此时终于又见到了母亲,自然是嚎啕大哭来表示自己的想念和委屈的。

母子俩抱头痛哭了一通,幼兰这才擦着眼睛劝道:好了,好了,娘娘,您如今已经回来了,跟念哥儿团聚,这是高兴的事儿,为什么要哭呢?仔细哭多了伤了身子。

念哥儿这几天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这会儿您回来了,定要好好给他补补才行,咱们还是进去坐下说话吧。

婉贞听得心中又是一阵揪疼,对念哥儿心里满满的都是愧疚。

这次若不是她起意要让光绪体验体验民情,也不至于会发生这种事情,连累了念哥儿小小年纪却生受了这骨肉分离的痛苦,心中更是自责不已。

她点点头,看着幼兰道:五嫂,这次多亏了有你在,把念哥儿照顾得这么好,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感激才是。

幼兰听了,笑着说道:瞧你说的,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咱们之间还用得着这么客套吗?念哥儿从小就是我们妯娌的开心果,又跟溥仪极相处得来,能有这个机会照顾他,我可是求之不得呢你就不知道,必禄氏几乎天天都来,想抢着照顾他呢,我守得死死的,愣是没让她得逞说着就洋洋得意起来。

她这话说得三分做作,婉贞却听得噗嗤一笑,没有再说什么。

幼兰这次的功劳,她记在心里就是了,日后慢慢报答也不迟,此时倒是没必要反复强调的。

她看了看哭得两眼通红的儿子,心中又是一阵怜惜,柔声说道:念哥儿,来,跟额娘进去说话。

念哥儿终于见到了心心念念的母亲,顿时心满意足。

这么一松懈下来,即使小孩子精力充沛,这些日子来的吃睡不宁还是显露出后遗症来,顿时就有些精神不济了,忍不住揉着眼睛,大大地打了个呵欠。

婉贞正是满心的疼惜,急忙牵着他来到幼兰特意安排的住处,亲自抱了他上床休息,看着他很快就沉入梦乡,忍不住对着那稚嫩的小脸又流下了泪来。

幼兰见了,怕她伤心过度,急忙借口怕吵着念哥儿睡觉,将她劝出了卧房。

来到外间,因着两人的身份已经不同,自然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平起平坐,她请婉贞坐了上座,自己在下首陪着,又让溥仪等人前来拜见。

为了安慰念哥儿,她很是花了些心思,安排他跟王府的少爷们住在一处,平日里溥仪等人轮番上阵陪着他玩儿,倒也真的分散了些他的注意力,否则今天婉贞见到的就是躺在床上的念哥儿了。

溥仪现在已经长成了一个小小少年,举止得体,言谈儒雅,显见载沣他们教育得好。

看着这个原本该成为一国之君、末代皇帝的孩子,婉贞多少有些心情怪异,那股懊悔悲伤的情绪便也就淡了,慢慢止住了哭泣,说道:这孩子真是长得好,模样俊,气质好,可见五嫂你也是个会带孩子的,才能让他这般出色。

幼兰听到她的称赞,倒是比自个儿得了赞扬还要高兴,面上却还是谦让道:也就随便教教,当不得娘娘如此夸赞,可别让他骄傲了,回头更难管教。

婉贞似笑非笑地看了看她,眼光又回到溥仪身上,柔声问了些学业、生活上的琐事。

溥仪很是乖巧地一一回答了,她又问了问其他几个孩子们,发现虽然各人的举止、风度都不同,却都没有太过不堪造就的苗子,心下对幼兰更是佩服。

别的且不说,单就这管理一大家子的能力而言,幼兰比她可不是强了一星半点儿。

不过话又说回来,她也不愿要这种能力,若是让她眼睁睁看着载涛或是光绪妻妾成群、儿孙满堂,自己还得装出一副贤惠大度的模样把这一大家子都照料得好好的,她可受不了跟孩子们都说过了话,她这才笑着对幼兰说道:我看这几个孩子都是不错的,以后还是让念哥儿多跟他们接触接触,也学学哥哥们这种风度举止才好,免得总是被捧着,骄纵坏了。

幼兰一听,顿时大喜过望。

如今光绪自己没有孩子,却对念哥儿爱惜至极,虽未明说,但明眼人都知道他多数就是未来的皇帝了。

此时让自己的孩子跟念哥儿多多接触,好处是绝对少不了的,等念哥儿长大了,登基以后说不得就是新帝的股肱之臣,她又如何能不高兴呢?婉贞自然是知道她的心思的,然而却也没说什么,只是淡淡一笑。

她从未有过让念哥儿继承大统的心思,而且若是此次君主立宪能够成功,以后的皇室就会变成一种象征性的存在,实权是没有的,自然也谈不上什么重臣心腹之类,幼兰的念想怕是无法实现了。

但即使如此,让念哥儿多些朋友却是怎么也没有错的,而且若是这样能够令幼兰高兴一时,也值得了。

一群小孩毕竟不适合在此久留,幼兰便让他们退下了。

等人都走*,只剩下了她们妯娌两个,她这才关心地看着婉贞,小心翼翼地问道:娘娘,这回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们一会儿失踪一会儿受伤的,可把我跟五爷都吓得够呛,五爷还差点就要出动禁卫军全城搜索了婉贞淡淡一笑,这事儿倒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就算自己不说,回头载沣也会告诉她,因此便一五一十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只是隐去了光绪和**党人私下里的协议,只说是有部分**党人迷途知返,愿意归顺朝廷。

倒不是她怕幼兰会走漏消息,只是她知道,朝廷中很多人对**党人都恨之入骨,尤其是皇族中人,他们见识有限,看不到君主专政的弊病,又是既得利益者,未必就愿意接受变革,在事情尚未明朗之前,还是不要冒然行事的好第三百二十一章 期待饶是如此,却还是听得幼兰惊呼连连,不住地拍着胸口叹道:多亏了皇上乃真龙天子,有老天保佑,您也是福大命大的,能够有这么些个叛逆之人迷途知返,否则这次可就真的悬了婉贞点点头,心有余悸道:可不是么没想到竟然会有人胆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刺皇上,这次可真是吃了疏忽大意的亏了幼兰沉吟了一下,压低了声音问道:话说回来,您二位这次会被人行刺,实属意外。

可那些刺客又是怎么知道你们的呢?会不会是……婉贞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也是有点心惊胆颤。

她还从未往这方面想过,此时被幼兰提起来,便也有些心悸。

然而仔细考虑了一翻,却又摇了摇头,道:这倒应该不大可能。

毕竟我和皇上微服出宫的事情,虽然不曾大肆宣扬,却也没有故意保密,若是有心,不难打听出来……说到这里,她才发现自己有多么疏忽大意。

时局不稳、治安混乱,明知如此,她却还是在微服出宫这件事上放松了警惕,不曾刻意做好保密工作,就像是半公开似的便跑了出去,看在心怀不轨的人眼里,可不就是个天大的良机?会发生这种事情就实在不用太过奇怪了她的心中顿时一阵刺痛,忍不住咬紧了下唇,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好在这次光绪没事,否则但凡有那么一点永久的伤害,可不就是一生的遗憾?幼兰见了,顿时吓了一跳,急忙问道:娘娘您没事儿吧?婉贞强笑着,摇了摇头道:没事儿,只是想起当日的凶险,至今难以平复心情。

幼兰听她这么说,倒也不好继续追问下去了。

又怕再多说什么又引起了她的心思,万一有个什么好歹,皇帝还能放过了她?当下便岔开了话题,说起了念哥儿的事情,他如何如何寻找额娘,又如何如何哭闹不休,溥仪等人如何如何逗他开心等等,将念哥儿这些日子来的一举一动,事无巨细都跟婉贞说了一遍。

婉贞听得又愧又痛,忍不住泪眼盈盈。

不一时,一个丫鬟走进来,言及光绪等人在外面聊得差不多了,便差人进来让婉贞带了念哥儿出去,一同回宫去。

婉贞听了,只得进屋叫醒了念哥儿,拉着睡得迷迷糊糊的他走出了后院。

载沣已经安排好了马车,跟光绪站在马车旁说话儿。

婉贞走过去,正好听到载沣问道:皇上这就回宫去了,不等载洵过来觐见吗?光绪摇了摇头道:出宫日久,朕很是担心,还是先回去吧。

老六让他明儿个进宫去见朕就好了。

今儿个朕跟你说过的话,你回头跟他参详参详,明儿个进宫之后咱们再细谈。

载沣郑重地点了点头,道:皇上放心,臣弟明白的。

听到这里,婉贞走了过去,笑道:为皇上分忧,五爷辛苦了。

载沣看见她,眼中闪过一丝关切,躬身道:不敢当,都是做臣子的本分罢了。

娘娘这些日子才是真正的劳心劳神,还请多多休息为上。

婉贞点了点头,很是感激地说道:多谢五爷关心。

这次出事,多得五爷和六爷居中照应,念哥儿也给你们添麻烦了,大恩不言谢,日后定当报答。

载沣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垂首道:不敢当娘娘之言。

皇上和娘娘在外遇险,臣却无能为力,已经是羞愧不已了,娘娘这么说真是让臣没脸见人啊婉贞笑了笑,刚要说话,却听光绪插嘴道:这次的事情,你如此安排已经是很好了,毕竟事出突然,谁都没有准备。

此事不必再说了,贞儿,我们回宫吧。

听了这话,两人倒也不好再说什么。

婉贞笑了笑,别过了载沣和幼兰,拉着念哥儿就上了马车。

光绪也在载沣等人的恭送下一同上车,钟德全坐在车夫旁边,另有几十个侍卫跟在后面,一行人浩浩荡荡,正大光明地向着紫禁城驶去。

念哥儿上了车就歪在了母亲怀里,揉着困倦的眼睛呵欠连连。

婉贞看得心疼,便轻声说道:困了吗?困了就睡吧,额娘陪着你。

念哥儿嗯了一声,毕竟年纪小,迷迷糊糊就睡了过去。

婉贞看着他熟睡的小脸儿,忍不住又湿了眼眶。

光绪一上车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

他皱了皱眉头,轻轻抚了抚念哥儿稚嫩的脸庞,低声道:这孩子也是,累极了吧?小小年纪,可怜见儿的,也是咱们的疏忽。

婉贞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哽咽道: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提议要出宫来,你也不会受伤,念哥儿也不用受这种罪……光绪抱住她,抬手堵住了她的小嘴,轻斥道:胡说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若是他们存心要伤害我,哪里会管在宫里还是宫外?再说,明明就是那些乱臣贼子罪该万死,难不成为了躲他们,我这一辈子就哪儿都不能去了?可是……婉贞心中一暖,却还是无法释怀,刚要再说,却见他捂着胸口皱紧了眉头,嘴里发出低声的呻吟。

皇上,你怎么了?她大惊失色,顿时忘了自怨自艾,急忙扶着他的身子问道。

痛……光绪苍白着脸色,垂下眼帘,掩去眼中的一丝算计和得色,呻吟道,怕是今儿个动得太多,牵动了伤口。

婉贞直急得满头大汗,后悔不迭道:早知如此,就该在醇亲王府多歇息一下才走的皇上你坚持住,一会儿进了宫里马上就召太医来看看。

看着她关切的眼神、焦急的脸色,光绪心中暖洋洋的,说不出的慰贴舒服,一股浓浓的情意涌上心头,他一把抱住她,吻住了她的唇,辗转吮吸,几乎就想要把她吞进肚子里去才好婉贞顿时被他吻得迷迷登登,不知今夕何夕,差点连呼吸都停滞了好不容易等他放开了她,她却已经是气喘吁吁、双眼迷蒙,眨了又眨,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然后便看见他嘴边狡黠的笑容,还有那闪动着情欲的双眸。

皇上……你使诈她无奈地控诉着,如何还不明白这男人方才就是在做戏?可是即便如此,她也是甘之如饴的啊光绪笑得得意,下颌枕在她的头顶上,胸膛随着笑声微微震动着,道:谁叫你没事就胡思乱想?如今我没事,你也没事,这就行了,何必去想那么多?凡事都得向前看,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了,别记在心里,最多以后注意些,吸取经验教训就是了。

婉贞被他训了一顿,却是听得心服口服,依偎在他的怀里,点点头,再不多说什么。

马车厢里弥漫着浓浓的温馨,婉贞突然觉得万分的满足。

心爱的人就在身边,儿子也乖巧地熟睡着,在她生命中两个最重要的男性都安然无恙,这便是好的等再过几年,若是光绪能够放下身上的重担,专心与她和念哥儿,还有可能加入他们自己的孩儿,悠闲度日,走遍天下名山大川,那将是多么惬意幸福的生活为了这个目标,她一定要努力她抿着嘴,暗中给自己打着气也许是因为皇帝失踪,载沣已经狠狠整治过京城的治安,做出了万全的安排,因此他们这一行人虽然扎眼,却也并未遭受什么阻挠,很是顺利地回到了紫禁城。

皇帝离开多日,宫里面却并未引起多大的波澜。

养心殿和永寿宫的宫人们自然都是知道皇帝和皇贵妃的去向的,但却被严格约束起来,不准在外乱嚼舌根子,其他宫里的人多少也能猜到一些,但却不敢妄加议论,宫里这便比较平静了。

而光绪受伤的消息是没有传进宫里来的,因此皇帝多日之后突然又出现在众人面前,并没有多少人觉得奇怪,也并没有引起太大的骚动。

然而接下来就有些令人意外了。

据说皇帝在宫外受了伤,一回宫就立刻宣了太医,宫里的宫女太监们不免就骚动了起来,各自心惊胆颤,不知道皇帝受伤会不会影响到自己,毕竟在宫里人命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最后连皇后都惊动了,派人前来询问,婉贞急忙派了喜烟亲自前去向她说明情况。

皇后了解后,倒是不轻不淡地说了婉贞几句,但她毕竟已经算是彻底退出了宫里宫外的争端,便也就没了声息。

光绪的伤势恢复得不错,只是行走间确实有些牵动到,有点儿渗血而已,并无大碍。

倒是婉贞,这些日子陪着光绪,担惊受怕的,又没睡好,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光绪早就心疼得不行,所以才急急忙忙赶回宫里,就是为了让她能好好休息,此时便被赶回了寝宫里,跟念哥儿一块儿睡觉去了。

回到宫中,有太医精心照看着,婉贞也放心了几分,便顺从地依从了光绪的吩咐,自行休息去了。

第三百二十二章 求见皇后娘娘现在在宫里基本上已经是属于神一般的存在了被人高高供起来,除了某些特殊场合从神龛里抬出来露个脸以外,就是在钟粹宫里吃斋念佛,潜心静修,颇有些得道高人的味道,就差没有飘飘升天了。

至于宫内外的大小事务,她是不管的,现在已经完全成为了婉贞的活儿。

正因为如此,所以当听说钰宁递牌子进来想要拜见她的时候,可想而知她以及她身边的人心里会是怎样的讶异了。

本是不想见的,但钰宁却抬出了慈禧太后时期的事情来说话。

对光绪而言,那段日子是他人生中最黑暗的时候,连想都不愿去想。

然而对皇后而言,那却是个相对舒服的时期,虽然同样没有皇帝的宠爱,但至少自己还是个人人尊敬、威风八面的皇后,在慈禧太后面前也是极吃得开的,自然便有了几分怀念。

因着这一点怀念,她便打消了拒绝的念头,命人将她带进宫来。

不过,真的就是纯粹的怀念而已,因此她很是光明磊落地将这事儿告诉了婉贞和光绪。

婉贞得知以后,笑着说:皇后娘娘乃是后宫之主,想见什么人自然可以拿主意,我又怎会有什么意见?便打发了报信的宫人回去。

而光绪,则只是挑了挑眼眉,低声嘱咐了钟德全几句,便撂开了手,不再理会这件事情。

于是钰宁便大摇大摆从神武门进了紫禁城,然后一路跟着小太监向着钟粹宫走去。

她抬高了头,注视着两旁的红墙绿瓦,肃穆而庄重的宫殿里,来来往往的宫女、太监们穿梭不休,个个目不斜视、神情严整、手脚利落、干净明快,一如记忆中的模样,她忍不住就将他们跟自个儿家中那些不成器的奴才们比较了起来,顿时便是满腹的怨气和悲哀——本来,她应该是住在这其中的某一座宫殿中,享受着这种高规格的服侍的人啊都怪那个婉贞,那个不守妇道的yin贱女子若不是她,自己又怎会被逐出颐和园,以至于失去了伴驾的资格,无法在皇上最需要的时候给他最大的帮助?原本,那个女人的一切都应该是自己的皇贵妃、执掌后宫、皇帝的宠爱,这一切的一切都应该是自己的她越想越是生气,忍不住就咬牙切齿起来,脚下也跺得咚咚响,顿时便扭曲了那一张尚可称之为美丽的脸庞。

原本该是波光粼粼的双眸中便透出了狠毒,原本该是淡雅沉静的气质便显出了阴郁,吓得带路的小太监心生恐惧,不自觉拉开了两步的距离,不愿跟此人太过接近。

她自己却浑然不觉,直到来到了钟粹宫前才回过神来,深深吸了口气之后,忽然收起了那所有的负面情绪,脸上漾起了笑容,看上去似乎又是个端庄美丽的贵族女子了。

夫人请在此稍候,奴才这就去通禀娘娘。

门口的小太监看着她,躬身说道。

劳烦公公了。

她笑着说道,然后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荷包递给了看门的小太监。

自从光绪回宫以后,将宫里的太监宫女全都清洗了一遍,驱逐了许多慈禧时期作威作福的奴才,又新提拔了一拨人。

此后,皇宫里的环境便相当单纯,像小太监这样的人并没有机会学到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因此今日钰宁这一手,在别的地方或许还能有些作用,看在小太监眼里却吓了一跳。

他也不敢接过去,但却真真的又恭敬了三分,然后一溜烟儿地跑进去报信去了。

钰宁愣了一下,随即便鄙夷地撇了撇嘴。

有其主必有其仆,也不知皇后这些年都是怎么调教的?居然会养出这么上不得台面的小太监,她看着都替她觉得羞臊她有些烦躁地盯着眼前的照壁,想想慈禧太后还在的时候,凭着太后对她的宠爱,这宫里什么地方不是想去就去?什么时候又有过通报之类的手续了?如今落草的凤凰不如鸡,皇宫里从上到下都欺负她不过她这些年很是吃了些苦头,倒也不再是原来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娇纵格格了,知道形势比人强的道理,更懂得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因此面上倒是丝毫不显露心情,一直带着浅浅的微笑,装出一副宁静贤淑的模样。

不一会儿,小太监出来了,躬身说道:夫人,娘娘有请。

她笑着道了声谢,这才袅袅婷婷摇摆着腰肢,向着正殿里面走去。

一个宫女迎面走来,笑着对她蹲了蹲身道:夫人,娘娘正在后殿的佛堂里礼佛,请您移步吧。

钰宁一愣,想到这些日子都听说皇后专心吃斋念佛,不再管后宫的事了,原来是真的她脑子一转,立刻笑着说道:好。

然后便随着宫女转向了后殿。

来到佛堂,皇后刚刚从佛前站起身来,转身便看见了门口的钰宁,于是笑着说道:好久不见了,钰宁格格……她顿了一下,发现自己的口误,尴尬地笑了笑,赶紧补救道,哎呀,看本宫这记性现在应该是夫人了才对啊口误口误,你千万别介意才是。

钰宁笑着说道:这有什么打紧的娘娘会这么说,显见是个多情念旧的人,还记得当日相处的情分,钰宁能够被您这么记挂在心里,感激都来不及了,又怎会介意呢事实上,她巴不得人们都不记得她已经嫁人了才好这门婚事本就不是她想要的,听到人们口口声声叫她夫人,就会唤起她斗法输给了婉贞,从而远离了宫廷的事实,是打从心底里感到厌恶。

皇后听了,不由一愣。

当日钰宁受到慈禧宠爱的时候,没少跟她打照面儿,后来更是有一段两人直接住在一处,对这位娇纵的大小姐是有着深刻认识的。

原以为她那种天上天下、唯我独尊的性子一辈子都不会改变了,没想到今日竟然会从她嘴里听到这样的话,顿时皇后的心中就闪过了异样。

看来,生活真的是比什么都强的老师,再倔强的性子随着时光都会发生这样那样的改变,失去了慈禧太后的宠爱,这位大小姐想必很吃了些苦头吧?所以才能变得如此知情识趣。

暗地里叹了口气,她只觉得五味杂陈,也不知该庆幸钰宁的改变,还是该感叹时光的无情。

不过她也是久经风雨的人了,不过恍神了那么一下子便回过神来,笑着招呼着钰宁一同走到旁边的耳房中,坐了下来,笑道:也难为你还记得本宫,特意递了牌子进来相见。

本来,本宫早已经一心念佛,不再搭理其他的事情了,不过咱们毕竟是旧识,拒绝的话也太不近人情了,所以便允了。

言下之意,她已经不管什么事了,若是有什么相求的赶紧说,能不能帮上忙却是两说。

钰宁自然是听得懂的,心中鄙夷,面上却急忙感激涕零地说道:多谢娘娘顾念旧情,钰宁真是感激不尽。

上次的宴会上,见着了难得一见的娘娘,钰宁就琢磨着一定要找个时候来见见您,也不为别的,只是跟您叙叙旧。

想必您如今枯坐在宫里,也没个知心识意的人说说话,一定很闷了。

钰宁不才,没什么别的本事,不过陪您聊聊天还是做得到的。

皇后不由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怎么也无法相信她竟然是专程来看望自己的?想来她们也并不是什么太深的交情,更加曾经为了皇帝的宠爱而明争暗斗过,虽算不上敌人,却也说不上朋友,玩不起互相安慰的那一套她虽然这些年都被幽禁在宫里,甚少有需要动脑筋的时候,但并不表示她以前积累下的经验都作了废,最基本的见识和防备还是有的。

看钰宁方才进来的时候,自己不过随口说了句坐吧,她就大喇喇地坐了下来便可知道,虽然她表面上看来变得谦恭柔顺了许多,或许事实上也确实不如以前跋扈,但毕竟还是个心高气傲的人,骨子里的娇纵还是在的。

这样的人总不会无缘无故跑进宫来看望她这个已经彻底退出了皇帝视线的名义上的妻子。

况且若是真的要玩友好,之前怎么不见她找上门来?因此今日她必定是有目的而来的,至于这个目的具体是什么,可就费思量了。

她不过是个失了宠的皇后,有什么是值得钰宁挂念的?她顿时就想到了钰宁对光绪的肖想——没办法,当年她苦追光绪的事情实在是太轰轰烈烈了,让人想不知道都不行,她当时跟在慈禧和光绪身边,是最清楚不过的难道这位大小姐现在还不死心?还想要往后宫里钻?不,应该不至于。

她立刻就自己否定了这个猜测。

如今光绪已经得到了婉贞,对其他女人更是不屑一顾了,怕是这辈子都不会再有第二个嫔妃,若不是念着自己帮忙撮合他们的功劳,怕是连这皇后之位都要易了主。

更何况钰宁自己也是嫁了人的,一个有夫之妇又怎么可能进到皇宫里来当主子?第三百二十三章 生事她却不知道她这猜测真的就歪打正着了心高气傲的钰宁,从小就把自己当成了宫妃,最后却鸡飞蛋打,竹篮打水一场空,她自然是绝不会心甘情愿的以前也就罢了,她被迫嫁了人,虽然是个不喜欢的丈夫,但毕竟自己已经是有夫之妇,便也只能收起了那不该有的念头,自叹悲苦地在夫家老老实实待着。

她的丈夫也不是个什么显赫的人物,不过是个不上不下的中级官员罢了,最多有个皇族的身份可以拿出来糊弄一下人,她怎么样也翻腾不出什么浪花来。

然而这一切自从婉贞进宫以后就改变了。

她开始觉得不满足,那颗贪婪而疯狂的心便又开始蠢蠢欲动。

在她看来,既然婉贞能做的,她为什么不能做?婉贞也是嫁过人的,可现在不也成了皇帝的妃子,还是仅次于皇后的皇贵妃?她们之间的区别不过就是一个死了丈夫,一个还没有,而这在钰宁的眼里看来,是绝对不成问题的……有了这样的念想,再加上有心人这么一撺掇,她的野心就如燎原之火,熊熊燃烧起来。

如今来探望皇后,不过是先进来探个底,摸摸虚实,所谓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她了解了敌人的底细才能从容布置战略。

另外,如果能够在皇后跟婉贞之间挑拨出火花,让她们两个互斗,那是最好不过了这样一来她就可以坐收渔翁之利,趁虚而入。

不过这一点现在看来似乎有点困难。

不是说皇后已经失宠很久,并且几乎到了被弃置冷宫的状态了吗?怎么她这一路看来,钟粹宫却是一点都不显荒凉啊?最多就是沉闷了一些,可大到宫女太监的配置,小到房里的细致摆件,无一不是符合着皇后的身份地位,而且皇后自身也是一脸平静,一副安然祥和的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是个被打入冷宫的人。

这可跟她的预想中有着太大不同,一时之间,她也有些吃不准了。

想了想,她便故意叹息了一声,看着皇后颇有些关心地说道:娘娘,多日不见,今儿个臣妾再次见到您,却觉得您似乎瘦了很多。

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皇后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说道:瘦了?或许是本宫吃斋的原因吧。

总会瘦一点的,不打紧。

钰宁却仍不放过,只是叹道:娘娘乃是万金之躯、一国之母,又怎可常年吃斋呢?臣妾这些年来跟一些洋人也有所交往,您看那些洋人个个长得人高马大的,他们可注重那些个所谓的营养了。

按照洋人的说法,一个人只有荤腥搭配才能得到全面的营养,身子才会健康,娘娘,您若是只吃素,可对您自个儿不好啊皇后愈发觉得奇怪了。

这钰宁不过是个普通的官家妇人,又是个受过三从四德教育的大家闺秀,怎么会跟那些洋人交往?况且,她这么关心自己的身体干什么?没有什么事比往日的敌人突然转了性子对自己嘘寒问暖来得更诡异的了皇后心里有些发毛,只得强笑了一下,说道:洋人的话可不能尽信。

本宫如今虔心侍佛,自有佛祖保佑,不会有什么似的,你就放心吧倒是你,瞧这比以前瘦多了,你又不用吃斋念佛,倒是应该好好照顾一下自个儿的身体才是。

这话的潜意思就是,你自个儿的身体都还没顾好,就别来管别人的闲事儿了钰宁却不只是真听不懂还是假不在意,笑了笑说道:多谢娘娘的关心,不过臣妾是个草芥的身子,怎么吃都胖不起来,大夫说这是心病,没办法的事儿。

顿了一下,低下了头,泫然欲泣道,臣妾的命不好,这是上天注定,臣妾便也认了。

只是娘娘,您身为六宫之主,却没的这么糟践自个儿的身子啊您这么做,也不过令亲者痛、仇者快而已,又有什么作用?臣妾真是替您感到伤心。

您的心地好,臣妾是早就知道的,可有些事情可以让,有些事情却不能让,您一味的退让,倒是委屈了自个儿,何苦?皇后听着听着,眼神慢慢就沉了下来。

她可不是傻瓜,钰宁的话中之意也不难明白,她果然是贼心不改啊都到了这份上了,还不忘挑唆着自个儿去搅事,她以为自己是傻子么?且不说她现在已经倦了、累了,不再去肖想什么不属于自己的情啊爱啊,只求能衣食无忧、平静无波地过完这辈子。

就算她有心要争,可今时已经不同往日了,以前还有个慈禧太后撑腰,皇帝又没有实权,即使再不喜欢也不得不敷衍一下,她还能有个近身的机会。

如今慈禧太后早已死去,皇帝掌权已久,对她再不用虚与委蛇,她连皇帝的身边都靠不过去,怎么争取?看来这女人的心还没死,还想要在宫里弄点儿事情出来啊她眯了眯眼睛,突然有种幸灾乐祸的感觉,装作一副灰心丧气的模样,叹道:难得你还能为本宫想那么多。

不过如今大势已去,本宫也已经人老珠黄,再难有什么心思了。

现在想的,无非就是专心礼佛,清心寡欲,平平安安过完下半辈子,余愿足矣她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精神一振又道,啊,对了,不如你也来吧皈依我佛,你就会发现整个人都静心凝神,眼前的一切不过都是过眼云烟,无欲无求才是人生至理如此一来,也就不会心生怨怼、终日忧愁了钰宁的嘴角微微抽动着,没想到竟然会从皇后的嘴里说出这种话来她本是有心挑拨皇后去跟婉贞相斗的,怎么她倒反过来劝自己皈依佛门了?这个皇后,不会是念经念坏了脑子了吧?她似笑非笑地看着皇后,似乎要从她的眼中看出她说的话究竟是否出自真心。

然而皇后是什么样的人?久经考验不说,又说的都是真心话,自然不怕她看出什么来,很是坦然地与之对视着,还流露出真切的眼神,看得她连连叹气,有些相信皇后真的是念经念傻了。

娘娘还这么年轻,说什么人老珠黄?还有那么多荣华富贵等着您去享受,皇上身边也不能离了您这样知情识趣的伴侣,您可不能灰心丧气啊您毕竟是皇后,是正朔,别的谁都越不过您去,您要对自己有信心她不放弃,还试图刺激一下。

皇后垂下了眼帘,知道这个女人已经执迷不悟了,便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淡淡地说道:说到荣华富贵,本宫现在也不差啊这宫里也没有人对本宫不敬,你想太多了。

话不投机,两人之间便没了话题。

钰宁又说了几句,见皇后都是那么不咸不淡地打发了,便也识趣地不再多说,找了个借口就告辞出来了。

走出了钟粹宫,她回头看了宫内一眼,微微皱了皱眉头。

想要让皇后出头跟婉贞相争,这条路看来是走不通了。

或许,她是应该考虑一下那个人的提议了……送走了钰宁,皇后便大大松了口气。

没有费心派人去跟皇帝或着婉贞说什么,她知道自己这里的一举一动都瞒不过皇帝的眼睛,自然会有人把方才她们的谈话内容一五一十上报给皇帝,她也就懒得去操这个闲心了。

皇帝和婉贞都不是笨人,听了钰宁的话就会明白那女人打的是什么主意。

那个女人野心不小,她却并不担心,因为光绪和婉贞都不是省油的灯,以前一无所有的时候就能弄得钰宁一败涂地了,更何况现在?她就在一旁静静坐着看热闹好了,光绪不会放过任何试图拆散他和婉贞的人或事的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唇边的笑意,却又赶紧在心里默念了两句阿弥陀佛,拿上念珠又到佛堂去了。

而与此同时,正如她所料,光绪确实已经收到了方才她和钰宁谈话的所有内容,一字不差。

看着跪在前面的小宫女,听她复述完了方才的情形,光绪皱了皱眉头,挥手让她退下。

那个贱人朕不去对付她也就罢了,她却不知悔改,竟然还敢在朕的面前动手脚,真的是活得不耐烦了他恨恨地说道,脑中不禁又回想起当年,婉贞因为她而大病一场,差点一命归西的事情。

后来若不是婉贞替她求情,他又岂会是仅仅将她嫁人那么简单?没想到她却一点不知悔改、不懂感恩,时隔几年竟然又开始兴风作浪,这次,他倒要看看她究竟有几个胆子,敢一而再、再而三挑战他的耐性钟德全也是心中愤愤,不过他跟皇后一样,都对皇帝以及婉贞有着强烈的信心,并不担心他们会被人设计到,反倒是对皇帝的身体状况更加担心一点。

他生怕皇帝太过生气会影响身体健康,因此只得等他稍微气消了一点,赶紧岔开了话题,小心翼翼地说道:皇上,这种跳梁小丑,您又何必跟她计较?仔细伤了自个儿的身子。

倒是皇贵妃那边儿,这件事情是否要跟娘娘说一声?第三百二十四章 疑点光绪不由迟疑了一下。

宫里头最多的就是嘴舌是非,婉贞又统管着后宫,这事儿不论如何最后总是会传到她耳朵里去的。

与其让别人告诉她,害得她胡思乱想,倒不如他亲自告诉她,两个人当面说清楚了,坦坦荡荡,才不会滋生事端。

想到这里,他便抬脚往外走去,一边说道:去皇贵妃那儿。

钟德全急忙跟上,瞟了一眼桌上堆积着的公务。

虽然皇帝勤勉,但若是事关皇贵妃,所有的事情就都要往后排一排了。

光绪来到永寿宫的时候,婉贞正躺在炕上看书,听到小太监的通报不禁吓了一跳,赶紧迎出门来。

然而还没等她下拜呢,光绪却先一步一把揽住了她的腰,往里走去,一边说道:你在干什么呢?她满心的诧异,下意识地答道:在看书。

然后才回过神来,狐疑地看着他的脸,忍不住心中猜测,问道:皇上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公事都处理完了?光绪不禁有点尴尬,随口说道:工作是永远做不完的,休息一下也好。

晴鸢见他用自己常说的话来敷衍自己,忍不住噗嗤一笑,也不说话,只是拿眼觑着他。

他多少有些心虚,被多看了一阵就有些撑不住了,苦笑着投降。

方才钰宁进宫来求见皇后,你也是知道的。

他说着,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她的脸色,心念电转。

婉贞也是一愣,随即便淡淡地说道:方才有人来报过我了,我见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就让她进来了。

对于钰宁,曾经恨过、怨过,但时过境迁,无法逆转,再恨再怨也无济于事,倒不如放开,让一切随风去的好。

现在再提起这个人名,对她来说不过是过去的一个算不上良善的旧识而已,倒也并没有太多其他的想法。

光绪见她面上的神色淡淡的,似乎没怎么放在心上的样子,便放下心来。

想起方才听到的报告,顿时又是一阵火起,强压着怒气说道:你可不能小瞧了那个贱人,她就是无事都要生三分波的人物说着便将方才听到的内容又复述了一遍,自然省略了其中对她种种不敬冒犯之处。

婉贞静静地听着,心中也是止不住的愤怒。

她跟光绪好不容易才能在一起,可为什么总有那么些人总要无中生有、挑拨生事呢?他们并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吧?对于钰宁这个人,婉贞算是失望透顶了。

原本就知道她并不是个令人生新的人物,然而所见所闻,她竟然比想象中还要不堪几分。

以前娇纵蛮横也就罢了,现在都已经嫁了人了还不安分,跳来跳去死心不改,真的是人见人憎、鬼见鬼恶。

看来这以后,也不用对她太过客气了听完了光绪的叙述,看着他气愤填鹰的模样,她便知道想来还有些更加不堪难听的话他没有说出来,否则又怎会把自己气成那样?如此一来,她的心中倒是舒坦多了,一阵暖意流过,她淡淡地笑着,反倒是劝起了光绪来:皇上,不是早已知道了钰宁的为人了吗?那又何必为了她那些不知轻重的话而气坏了自个儿的身子?如今可不同以前了,她最多不过就是在皇后面前摆弄摆弄是非,挑拨挑拨关系,又能如何?且不说皇后深明大义,不曾伤了她的当,就算皇后被她蒙蔽,又能翻起多大*浪来?不过是跳梁小丑而已,不值得您为此大动肝火的。

看着婉贞淡然的模样,光绪的心也慢慢平静下来。

他所怕的无非就是婉贞会因此而受到伤害,如今既然她丝毫不放在心上,他便也就没有了生气的理由,脸上渐渐浮现出笑容来,请请将她拥进怀中,轻啄着她的额头,柔声说道:贞儿说得没错。

这等跳梁小丑,就让她去跳吧,我们只当在一旁看热闹,只要不往心里去,她又能怎么样呢?语气郑重,颇有些语重心长的味道。

婉贞自是听得出来的,不由心中好笑,又有几分感动。

然而,她的心思忽然一动,想到了点什么,神色凝重起来。

皇上,她轻轻推开了他,看着他的脸,迟疑地说道,这事儿有点不对。

光绪不由一愣,问道:什么不对?她不说话,先整理了一下自个儿的思绪,却是越想越不对劲,于是说道:皇上你想,自从老佛爷去世、钰宁嫁人以后,也已经过了好些年了,如果她心存不轨,以前怎么就一点动静都没有?又为什么会突然在现在跳出来?被她这么一说,光绪顿时也把握到了事情的关键。

如果说钰宁死心不改,一直都有图谋的话,不会这么多年都一点风声不露。

偏偏在这个时候,光绪正要尝试跟**党接触的时候跳了出来,虽然看上去似乎跟朝堂上的事情无关,但时机未免也掐得太准了吧?这两者之间会不会有什么关系?这个推论看似有些荒谬,可不知为何,光绪和婉贞心中却都不觉得有什么牵强。

一种若有若无的、说不出来的感觉弥漫在心头,他们就是觉得钰宁的异常肯定跟这次的事情有些关系。

光绪的脸色很是凝重,看着婉贞说道:这事我会派人去查,她见过什么人、做过什么事,总会有迹可寻的。

倒是你,这些日子要多加小心,我怕这后宫之中会不安静。

婉贞心中也有些惴惴。

虽然现在还不知道钰宁是不是真的被人挑唆,但万一真的有人将手伸进了后宫,婉贞的安全确实就有些难保了。

不过看到光绪紧张的样子,她还是绽出了笑容,平静地说道:皇上放心,我相信宫里还是安全的。

如果真的有人能够从后宫动手,又何必撺掇着钰宁来做这种打草惊蛇的事情?不声不息下手岂不更好?他们没有这么做,可见其实并不能在宫里为所欲为,这倒是件好事。

越说心情越开朗,到后来她便已经露出了真正开心的笑容。

正如她的分析,如果对方有那个本事动手,早就动了,又何必弄这些不靠谱的?而这无疑是个天大的好消息,正如光绪担心她的安危,她却更加担心光绪的安危。

毕竟他也是住在后宫里的,能够对她下手也就意味着能够对他下手。

她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皇贵妃,一介女流之辈,就算死了也不能够影响什么,但若是光绪有个什么意外的话,那却是致命的,无可挽回的遗憾光绪却没想那么多,只是单纯地想到婉贞的安全还是有保障的,心情顿时就好了几分。

他紧紧抱了一下婉贞,在她的唇上轻轻一吻,随即说道:不管怎么说,此事不能等闲视之。

我要亲自去查问一下,你且先歇着,我一会儿再回来。

婉贞点了点头。

虽然现在已经发现对方未必就能伤害到自己和光绪,但有这么个隐患总是不妥,早点揪出来早点省心,自然不会挡着,只是对光绪说道:皇上自己要小心,不要太过劳累伤了身子。

光绪暖暖地笑着,又再亲了她一下,这才放开了她走了出去。

送光绪出了永寿宫,婉贞想了想,转身对喜烟和小东子说道:我要去看看皇后娘娘,派人去捎个信。

喜烟和小东子不约而同地一愣,对视了一下,小东子应了一声,赶紧跑出去安排去了。

婉贞也不管底下人的疑惑,在小宫女的服侍下整理了一下仪容,又补了些脂粉,便带着喜烟走了出去,直奔钟粹宫而去。

等她们到达的时候,皇后却已经在正殿门口等着她们了。

婉贞吓了一跳,赶紧走上前去行了个礼,恭敬地说道:臣妾参见皇后娘娘。

皇后急忙一把掺住了她,笑着说道:你我姐妹还用得着这么客套吗?别多礼了,快起来吧。

婉贞于是也就没能拜得下去,只好顺着皇后的意思站了起来,看着她很是惭愧地笑笑,道:臣妾不过是一时起意想要来看看娘娘,怎敢劳动娘娘在门口亲迎?实在折煞臣妾了皇后看着她,似笑非笑地说道:你难得来这钟粹宫,本宫迎接一下也是应该的。

自从她的计谋奏效,光绪成功将婉贞留在身边以后,他们俩便也算是承了她的情,对她的态度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光绪依然无视她,但对于婉贞给她的大大小小的东西却都视若无睹,也不曾提过废后的事情,让她在这钟粹宫里心安理得地住着。

而婉贞虽然管理后宫,却从不曾对她有任何刁难,反倒依足了规矩,皇后该有的、该用的,一样不缺,倒真真是把她当成了皇后来看待的。

她的目的算是达到了,事实上的帝后都默认了她的存在,她得到了想要的地位和尊重,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因此才能那么平静无波地过着半隐居的修士生活,远离了那些争权夺利、勾心斗角,倒也活得潇洒自在。

她和婉贞,一个是名义上的国母,一个是事实上的后宫主宰,平日两个人互不来往,今儿个婉贞却怎么会突然想起来见她?皇后看了婉贞一眼,不由有些疑惑。

第三百二十五章 合谋娘娘虔心侍佛,我虽一直有心来拜访娘娘,却又担心打扰了您清修,所以便一直拖到了现在。

娘娘这一段身子可还好?婉贞笑着问道。

难得你有心,本宫一切都好,不用挂念。

皇后笑着说,亲手挽了婉贞的胳膊,两人并肩向里走去,一边絮絮叨叨,倒是你,一天到晚都不得空,要忙着处理后宫的杂务,要照顾皇上和念哥儿的身子,真真是重担在身的,更是要好好打理自己,千万不要累着了才是婉贞听着,内心倒有几分感慨。

皇后虽然前半辈子都在斤斤计较利益得失,汲汲钻营,但如今却是个洒脱的,也算是拿得起、放得下了。

虽然对皇后之位还有几分执着,但想想她是个除了内宫,便再也没有容身之处的女人,也就不怪她那么看重那个虚名了,不过是求个落脚之地而已。

反正她自己并不追求什么身份地位,皇后想要的话就给她吧。

这些日子来她按照皇后的规制,一点也不曾少了皇后的吃穿用度,也算是遂了她的心愿。

但除此之外,她们之间便再没有了任何牵扯,皇后之于她,不过是个熟悉一点儿的陌生人罢了,想要她去做出一副妻妾和睦相处的粉饰太平图来,她是绝对不干的好在光绪也了解她的心思,默许了她的行为。

想着想着,两人已经走进了西暖阁。

皇后拉了她坐在炕上,她笑着说道:多谢皇后娘娘关心。

不过如今这宫里也没什么特别需要注意的事情,倒也不累。

宫女端上了清茶,两人对坐无言,各自都捧着茶碗,本就不是非常和睦的关系,此时竟有些无话可说的尴尬。

婉贞皱了皱眉头,决定直话直说,快刀斩乱麻把这事儿给了了,省得彼此都不自在。

因此,她看了看皇后,笑了笑说道:方才钰宁夫人来见过皇后了,你们二位是旧相识,想必一定聊得很开心吧?皇后心中冷笑,果然是为了这个原因啊这婉贞平日看上去似乎是个淡泊宁静的性子,装出一副什么都无所谓的模样,却原来还是会患得患失、担心自己的地位、担心皇帝的宠爱啊她于是便笑了,说道:也无所谓开不开心,不过是聊了些近况而已,你应该很清楚不是么?她知道,她这宫里到处都是眼线,不是婉贞的就是皇帝的,她跟钰宁的谈话内容绝对会一句不差传到这两人的耳朵里,因此这话说得充满了讥嘲,也并未提及任何具体内容。

婉贞微微拧了拧眉头,倒也不怪她这番讥讽。

若是换了自己,在一个明知身边充满了奸细却无法拔除的环境中生活,想必不会比她高兴多少,有机会也会这么讥讽出来的。

她点了点头,大方承认道:皇上方才已经告诉我了,你们都说了些什么。

我这次来,就是想请娘娘帮个忙。

没想到她会如此直言不讳,皇后的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也放下了嘲讽的心思,淡然说道:你太客气了。

如今你正当权,本宫却不过是个成天吃斋念佛的老婆子,又哪里能帮得到什么忙?婉贞不由好笑,说道:娘娘正当盛年,怎么能说是老婆子呢?再说,吃斋念佛又如何?世上没有没用的人,端看如何使用而已。

这次的事情,除了娘娘,还真就没人能够胜任了皇后一听,倒是被她的话挑起了好奇心,于是问道:那你且说说,什么事情是一定要本宫才能做的?婉贞笑了笑,不答反问道:娘娘是个聪明人,钰宁为何会对您说那种话,想必您自个儿心里也有数吧?难道您就不觉得奇怪吗?奇怪什么?皇后有些糊涂了。

婉贞笑道:钰宁出嫁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

如今她已经是有夫之妇,却还是这样不管不顾地找上门来,动着歪心思。

若说她对皇上痴心不改倒也说得过去,可为何之前一点动作都没有,现在却突然这么积极了呢?皇后心中一动。

回想光绪重新掌权的这几年,虽然力行节俭,但一些必要的宴会应酬还是有的。

她身为皇后之尊,再怎么不受宠也会出席参加,也见过钰宁不少面,但之前见面的时候,她虽然眼睛里流露着幽怨,甚至有时候还有着憎恨,却也并未有什么进一步的行动。

然而今天她却这么冒冒然就找上门来,说了那么一大堆挑拨的话,说是偶然怕没人会相信吧?皇后并不是笨人,想到这里哪里还不明白婉贞究竟打着什么主意?于是抿了抿嘴,看着她道:你是想让本宫去套钰宁的话?婉贞微微一笑,跟聪明人说话用不着兜什么圈子,点了点头道:正是。

娘娘正好可以将计就计,装作中了她的挑拨,跟她虚与委蛇,趁机查清楚究竟她为什么会如此反常,我们也好对症下药,未雨绸缪。

皇后撇了撇嘴,有些讥讽地说道:这事儿与本宫有什么关系?本宫干嘛要帮你做事?婉贞不以为忤,笑着说道:娘娘此言差矣。

怎么是帮我做事呢?这是帮皇上、帮您自己做事啊您想,钰宁这么做明摆着就是要扰乱后宫,皇上正是在励精图治的时候,若是后宫紊乱,他无法专注在国事上,又要为公又要为私,刚刚才养好的身子又怎么支撑得住?您虽然如今避居钟粹,可我知道您还是关心皇上的,难道忍心他再次病倒吗?说到这里,她看了看已经有些变色的皇后,继续又说道,再说了,钰宁是怎样的性子您又不是不知道,她一心想要进宫为妃,而她又是那种嚣张跋扈的人,如果被她阴谋得逞,娘娘难道以为她会对您稍假辞色吗?达到了目的就六亲不认,过河拆桥可不就是她做得出来的事儿?每句话似乎都打到了皇后的心坎上。

她是个很会为自己着想的人,否则也不会在知道争宠无望的情形下果断想办法撮合了皇帝和婉贞,从而保住了皇后的地位和尊荣。

如果钰宁得手,成功进入后宫,是绝对不会像婉贞那样让她保有皇后之位的,一定会想尽办法、不择手段让她自己成为皇后,这便触及了她的底线。

况且,她虽然已经放弃争宠,但对皇帝长久以来的感情却不是说放就能放的,在有可能会伤及皇帝的情形下,她多少会有些担心,不能完全放开。

婉贞的话正是针对了这两点,所以句句都说到要害上,她即使再不愿意,却也不能不为自己和皇帝着想,这么一来,会有如何的答案也就不言而喻了。

她想清楚了利弊,于是便绽开了明媚的笑容,仿若之前的嘲讽从来就不存在似的,笑着说道:难怪皇上这么喜欢你,你的脑筋果然好使,本宫怎么就没想到那么多呢?顿了顿,又像是保证似的说道,你放心,这件事就包在本宫的身上,一定会把钰宁那个贱人的打算都给套出来她合计着我们都是傻子,会乖乖上当受骗呢,本宫倒要看看,谁才能笑到最后她冷哼了一声,心中的怨气货真价实。

对婉贞,她是没有办法。

只要婉贞有皇帝的宠爱一天,她就无能为力,而且皇帝对她厌恶至极,她最大的念想就是能保住皇后之位,除此之外不敢再奢望太多。

然而钰宁这贱蹄子又算怎么回事?比她还要不得皇帝欢心,竟然也敢在她面前摆弄是非,想要骗她去做炮灰,真当她是傻子么?那贱人也是个没眼色的,看见婉贞带着一个孩子还进了后宫,就以为她也能得到同样的待遇吗?也不看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重,如此没脸没皮的人物,也是实属少见了婉贞看着她的神色,便知她已经完全被自己说动,于是松了口气,笑着说道:娘娘是个聪明人,多的话也不用我说了,自然知道怎样做才是对您最好的。

好了,我也不耽搁了,就此告辞。

话说完,再没什么好留恋的,她干净利落地站起身来走人。

皇后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这个女人心思缜密,能够看到旁人看不到的细节,想到旁人想不到的隐情,是个厉害角色。

然而却又待人直爽,说话一点都不拖泥带水,实在很难令人讨厌。

虽然她们俩是情敌的关系,但她不得不说这个女人确实有着讨人喜欢的地方。

既然婉贞这么直接明快,她便也不再扭扭捏捏、故作姿态,也站了起来笑道:那好,我就不送你了。

你说的事情,我会尝试去做,成不成都会给你个交代的。

婉贞笑了笑,说道:尽人事、听天命,娘娘尽力就好,成不成其实问题不大,无需太过在意。

至于该如何去套取钰宁的口风,她们不曾商量过一个字。

婉贞相信皇后,那可是在宫里住了多少年,经历了多少风风雨雨的人物如果连这点本事都没有,她也不可能在宫中平平安安活到现在。

第三百二十六章 年关时光荏苒,光阴如梭,很快又是一年过去,到了过年的时候。

这些日子以来,婉贞再没有心血来潮说去哪里走走,实在是被上次的经历吓到了。

她就老老实实待在皇宫里,陪陪光绪,照顾照顾念哥儿,日子倒也过得轻松愉快。

也多亏了她本就是个沉静的性子,否则像这样长时间待在一个地方哪儿也不去,说不得早就闷出了病来。

这些日子,朝廷里明面上看起来一片平静。

光绪没有什么太大的改革步伐,袁世凯等人也丝毫不露任何端倪,若不是听张夫人亲口说起,婉贞他们做梦也想不到北洋一系竟然会跟**党的激进派走在了一起然而在暗地里,却一直都是暗潮涌动,给人一种暴风雨前的平静的感觉。

光绪并不是个言而无信的人,虽然对**党人殊无好感,但既然答应了,他便还是着令载沣和载洵出面跟张夫人等人进行了接触。

双方都很重视这些接触,纷纷拿出了最大的诚意进行相互的沟通,如此一来就跟那些流于形式的交流形成了鲜明对照,彼此都真正地开始了解起对方来。

对朝廷来说,固然明白了**党人并不像他们以前以为的那样,一心一意就是要推翻皇室,意图造反;对**党人而言,又何尝不是看到了朝廷当中,内忧外患之下,仍然有那么一批人殚精竭虑寻找着能够使得国泰民安的方法?所有的误会都来自于彼此的不了解,一旦对对方有了个比较清晰的印象,误会自然就少了,真诚自然就多了,因此,从一开始的敷衍了事,到如今的真正能坐下来谈一点事情,进步是巨大的,婉贞看在眼里,心中也有几分欢喜。

不过她并没有多管这些事情。

毕竟她的身份特殊,若是管得太多了,怕不就要给人一种她着急为**党出头的印象,到时再扣上一顶**党奸细的帽子,她可受不了虽然不认为光绪等人会听信谣言,但有些事情,能避也就避了。

她的主要精力还是放在后宫。

年节到了,每年的这个时候宫里都会忙成一团,这次自然也不能例外。

以前也就罢了,如今婉贞却是这个后宫里唯二的主子之一,又是事实上的后宫主宰,这些年节上的事情就少不得要亲历亲为一番了即便是有着前例可循,她只需要依葫芦画瓢就行,却还是忙得晕头转向,早起晚睡一点都不得空闲。

光绪看着她好不容易养出的一点肉又迅速消失不见,心疼得不行。

想要让她丢开这些事,却又除了她,再没有人能够出面主事,难道要把皇后找出来做事么?其实倒也不是不可以,但想想平日里他们当她是隐形人,放她在钟粹宫自生自灭,如今忙不过来了却又要她来帮忙,别说她不会答应,就算他们自己也都不好意思开口于是事情终究还是着落在婉贞身上,光绪看在眼里,第一次不禁反思起自己的行为来,他这般不管不顾要了婉贞,口口声声说要让她幸福快乐,却一直以来不是将她拘束在宫中,就是在外面被人行刺,如今又要她在宫里做苦力,这一切,他是不是都做错了?然而,要他放弃婉贞,即便只是那么一想也足以令他的心脏停摆,那锥心刺骨的疼痛,他又怎么忍受得了?婉贞却不知道这位皇帝陛下脑子里都在转动着些什么念头,初次主持皇家的新年令她不得不全神贯注,小心谨慎到了快要神经衰弱的境地,生怕一个不小心弄错了什么,丢了皇家的脸还好说,丢了中国的脸可就麻烦大了毕竟如今代表中国的还是大清皇朝,国内外多少双眼睛都在盯着他们呢中规中矩按照以前的例行公事做着准备,婉贞还有些另外的心思。

皇室的规矩经过几千年文化的熏陶,不断完善,到了大清这里已经几乎找不出什么错处来了。

然而这毕竟是过去形成的东西,跟现在的社会、现在的国情有着些许的出入。

以前婉贞是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但现在既然已经担起了这副担子,就万万没有撂开手的道理,不但不能撂开,反而还要加入一些新的内容,希望能够借此令皇室也紧跟上社会发展的潮流,推陈出新。

为此,她特意将幼兰和必禄氏宣进了宫里,妯娌三人头碰头商量了半天,终于在从早到晚安排得密密麻麻的时间表里挤出了一个空档,准备为各国的公使夫妇和一些平日就比较亲厚的外国友人准备一个宴会,也算是进一步拉好关系、加深认识。

说到外国友人,幼兰当时就噗嗤一声笑了,说道:你们可曾见过奥斯顿的未婚妻?那可是个顶有趣的女人,见到咱们大清的什么都一惊一乍的,也不知道奥斯顿那么个中国通怎么就找了这么个对中国一窍不通的女人婉贞在一旁笑着,也不搭话,这才知道奥斯顿竟然已经带着莉莲去见过载沣了。

会这么做,表示他也已经认可了这位未婚妻了吧?她的心里不由闪过一丝异样,但随即却又自嘲地笑了起来。

人就是那么贪心的动物。

明明是她自己拒绝了奥斯顿,却还是忍不住在听到他移情别恋的时候生出了一丝不快,可见自私之心人人皆有,实在是人类劣根性的表现。

幼兰和必禄氏毕竟是传统的中国妇人,平日里很少出门乱转,因此跟奥斯顿接触不多,也并不知道他倾心于婉贞的事情,因此必禄氏听了,便直言不讳地笑道:说起来,我也只是听说过,没见过。

这次的宴会,把他们俩也请来好了,这个洋人还是不错的,至少不像其他洋人,个个趾高气昂的,狗眼看人低。

婉贞笑了笑,点头道:请是一定要请的,怎么说也是朋友。

脑子里却回想起几个月前跟他们偶遇的情形。

当时不过是吃了顿饭,就将他们卷入到危险的行刺事件中,还好他们都安然无恙,很快便回到了酒楼,念哥儿还是靠了他们的照顾才能平安无事。

后来她曾经特意派人去找过他们,带回了他们的亲笔信,信中细述了当日混乱中发生的事情,以及后来他们处理的过程。

她便一直想着要向他们当面道谢的,但无奈宫禁森严,她又不敢乱跑,这事儿就这么一直耽搁下来了。

如果能够趁这个机会请他们进来,当面说声谢谢,倒也是了了她的一个心愿。

又再商量了一阵,幼兰和必禄氏也就告辞了。

她们各自的家中还有一大家子,也要考虑过年的事情,婉贞也不好强留。

她们前脚刚走,后脚光绪就进来了,也不知是不是早就在外面守着,就等着她们离开。

皇上吉祥。

婉贞急忙起身跪拜,却被他一把抱住,动弹不得。

免了。

他笑笑说道。

自从死里逃生之后,每一次见到婉贞,他都有将她拥抱入怀的冲动,想要感觉她并不是虚幻的,她真的在自己身边。

当然,大多数时候,他这番想法都会付诸实践的。

他的身上虽然穿着厚实,却还是有一股冷气袭来,似乎渗透进了她的骨子里,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赶紧推开了他,抓住他的双手,只觉得那双手冷得像冰。

紧紧皱起了眉头,她赶紧拉着他坐到了炕上,又拿起一旁的暖炉塞进他手里,不停地埋怨道:皇上您这是怎么了?外面那么冷,怎的也不拿个暖炉?还在外面站了那半天,这又是为何?早该进屋来暖着才对。

您的身子不好,万一有点儿什么意外……啊却是光绪看着她那絮絮叨叨的小嘴,忍俊不禁,感受着她的一番心意,又觉得有些心猿意马,于是便一把将她扯进自个儿的怀中,用自己的嘴堵住了她的。

好长一个缠绵的深吻。

半晌,直到婉贞满脸通红、喘气吁吁,眼睛里迷蒙成一片,脑子里糊涂成一团的时候,他才放开了她,带着魇足的微笑,抱着怀中柔若无骨的娇躯,纤细冰凉的手指轻轻滑过她的脸颊。

这一冰却将她的神智给冰了回来。

她一个愣怔,随即赶紧挣脱出他的怀抱,羞赧地瞟了一眼四周。

只见周围的宫女们虽然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似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那一张张小脸上的晕红却出卖了她们的内心,她一见,不由更是羞臊起来。

白了光绪一眼,都是他害的,令她在这些宫女们面前出丑,心里不由又羞又气。

没好气地又瞪了他一眼,这才问道:皇上的国事都处理完了?光绪正闷笑着得意,闻言急忙收敛了笑容,正色道:国事哪儿有处理完的时候?不过是累了,想来找你说说话儿。

婉贞一听便不禁软了心肠,柔声劝道:皇上,国事虽然重要,您的身体却更加宝贵。

您可是答应了我的,不会一门心思放在国事上,会劳逸结合、好好照顾自己光绪听得心头一暖,温柔地看着她,点点头道:放心,答应你的事情我自会做到,不会再让自己的身体差到以前那种地步的。

第三百二十七章 并立婉贞顿时整颗心都软了下来,想起了他前些年的艰难,柔声说道:皇上,我不求您千秋万代,也不管什么江山社稷,只希望您能够平平安安、健康舒心,便心满意足了。

所以,请皇上千万顾念着自个儿的身子,别忘了,还有我和念哥儿都在等着您呢一番话说得光绪心都要化成了一滩水,拉住她的手只想要柔情蜜意一番。

但无奈这会儿青天白日的,再加上大堆宫女杵在眼前,不得不有几分顾虑,终究还是没有动作出来。

婉贞与他心意相通,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不由顿时羞红了脸,抽出了手笑道:就快过年了,皇上还是快些处理了手上的事儿,过几天就该封笔了。

光绪点了点头,刚要说话,却突然看见婉贞身边的太监总管小东子急匆匆走了进来,一眼看到皇帝赫然在座,急忙请了安,便退到一旁毕恭毕敬地站着。

婉贞不由哭笑不得地看着他。

毕竟还是年纪太轻,没经过什么事,也没什么眼力见儿。

看看人家钟德全,那是多么机灵聪明的人,她身边的太监总管不说比得上钟德全,至少应该更加有底气一些吧?好气又好笑,她只得出声说道:什么事这么着急忙慌的?说吧。

说完忍不住瞟了光绪一眼,生怕他误会自己有什么事瞒着他。

光绪其实倒没什么其他的想法,笑眯眯喝了口茶就在一旁看着。

小东子看了看两位主子,斟酌了一下,说道:回主子的话,方才钰宁夫人又进宫来看望皇后娘娘了。

婉贞不由得抿嘴一笑。

自从她前去说服皇后帮忙刺探消息以后,也不知道皇后使了些什么手段,钰宁便开始三天两头往宫里跑。

每次她进宫都会有人专门呈报给婉贞知道,也没别的意思,只是希望能尽量掌握她的行踪,做到心里有数罢了。

因此这次婉贞也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便揭过不提。

但光绪却并不这么想。

他皱了皱眉头,看了婉贞一眼,说道:我看,你这么做多少有些冒险了。

婉贞愣了一下,问道:皇上的意思是?光绪看着她,说道:你对皇后也未免太过轻信了。

她这个女人心机重,十句话里面都不知道有没有一句是真的,你这么放心让她去跟钰宁接触,万一两个都包含祸心,岂不是引火烧身?婉贞听明白了,却只是微微一笑。

光绪对皇后的心结很重,十几年的积累不是那么容易消除的,要不是她自己坚决不受皇后的册封,现在后座上怕是已经换了人。

这是长久以来恩怨积累的结果,也是皇后自己造成的,她没什么好说。

而且同为女人,她对皇后的心思自然要比光绪来得了解,这是一种女人之间的默契,却不是言辞能够说清楚的,因此也没法跟光绪细说,想了想便也放弃了说服的打算。

算起来皇后跟她终究是情敌的关系,虽然是没有威胁的情敌,可她也用不着为了个贤良的虚名就去帮对方说话吧?况且光绪的说法也未尝没有道理。

人心隔肚皮,她也不敢打包票说就百分之百了解了皇后的心思,因此思忖了一下,便笑着说道:皇上说的是。

不过我想,既然皇上在皇后身边安排有人,应当问题不大才是,不是么?若是在皇上那么严密的监视下她们两个女人还能翻出什么波浪来,那我也认了光绪不由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无奈地捏了捏她的鼻子,笑斥道:敢情,你是把麻烦都扔给了我啊自个儿找惹的祸事,却要我帮着收场。

婉贞笑嘻嘻的,并不出声反驳。

男人都是这样,总觉得自己有这样那样的责任,女人太好强了,把什么事都抢过去做反而不好,审时度势,让男人以为自己是被依靠的,满足了大男人心态,可以促进夫妻之间和谐,就是做事反而也会顺畅许多。

果然,光绪大为开心,连方才那小小的不快也没有了,畅笑着站起身来,说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回头皇后宫里的消息就直接报到你这儿吧,你自个儿看着办。

不过有一条,可千万别轻易就放软了心肠,该强硬的时候就强硬,该出手的时候就出手,若是你自个儿不好出手的,告诉我也成。

总之,千万别委屈了自己,知道么?他不放心地千叮咛、万嘱咐。

婉贞心中一暖,点点头道:我知道了,皇上放心,绝不会勉强行事的。

光绪看着她,心旌摇动,忍不住又在她脸上偷了一个吻,这才开心地离去了。

婉贞当着满屋子的宫女太监被他轻薄,顿时羞红了脸。

然而看着他开心的样子却又觉得值得,如果这样能够令他在繁重的国事之余放松一下,自己就丢一下脸又有什么所谓呢?之后,光绪果然说到做到,每次钰宁前来,钟粹宫里都有什么样的动静、皇后跟她都说了些什么,一一摆在婉贞的面前,让她对事情的进展事无巨细,了解得一清二楚。

不过她暂时没什么精力来理会这些,一来是因为皇后并未取得什么阶段性的进展,二来是因为年关到了。

婉贞虽然也置办过年节的事情,但那只不过是个小小的郡王府,她跟载涛又都是低调的人,从不曾大张旗鼓搞过什么庆祝,但求满足过年最低限度的皇家礼仪规范就行了。

但是皇宫不一样,本就是天下目光的焦点,想要低调都低调不起来。

需要做的事情一大堆,她管着后宫,忙得是脚不沾地。

好不容易来到大年三十,该做的都做了,累得她两只黑眼圈又大又醒目,如果这样都还不行,那她也没话说了大年三十,别说她自己不想动,就连光绪也心疼地不再让她做任何事情,到了晚上,光绪、婉贞、念哥儿和皇后,这四个名义上、实质上的一家人在一起用了个团年饭。

本来皇家的规矩不是这么简单的,但婉贞琢磨着,大年初一开始,大臣、命妇们进宫朝贺,接下来都是些不可更改的仪式、规矩,但至少在皇宫内,如今只有她、光绪和皇后三个主子的情形下,能够简化就简化了吧。

她还是喜欢大年夜一家人团团圆圆坐在一块儿吃个团年饭的情形,因此禀过了光绪以后,便安排成了这个样子。

原本光绪不想让皇后同来,但婉贞想着她一个人孤零零待在钟粹宫,过年也没人陪伴,心中不忍,便说服光绪让她参与了团年饭。

吃完饭后,她倒也识趣,起身回了钟粹宫,剩下光绪、婉贞和念哥儿一家三口守岁,吃着些精致的糕点,喝喝茶、聊聊天,念哥儿在宫女太监们的陪伴下嬉戏玩耍,很快就到了新旧交替的时间。

宫里宫外响起了震耳欲聋的鞭炮声,耀眼的烟花直冲上云霄,光绪和婉贞站在永寿宫门口,静静地看着这番热闹的景象,不知不觉间,手已经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两人相视一笑,婉贞说道:新年新气象,以后一定会越来越好的,皇上。

光绪点了点头,眼中流光溢彩,轻轻将她揽入怀中,叹息道:会的,一定会的。

两人就这么相互依偎着,钟德全、喜烟等人都退得远远儿的,菊月也不动声色地引着念哥儿到了一旁玩耍,将这方天地清了出来,让给那对相依相伴的人儿……这是婉贞在宫里过的第一个春节,也是光绪终于能够跟她长相厮守后的第一个春节,也不知是不是心爱的人儿就在身边的原因,光绪特别兴奋,一整晚都没合眼,然后一大早就换上了朝服,接受王公大臣们的朝贺去了。

婉贞也被牵累着一晚没睡,难免有些精神不济,赶紧趁着天亮前的一点时间眯了眯眼,便着装去了钟粹宫。

照例她应该率先向皇后朝贺的,但皇后却无论如何也不让她这么做,反而拉了她坐在自己旁边,让她跟自己一块儿接见命妇们。

如今这宫里,大大小小都是你在操心,本宫什么都没做,已经很是过意不去了,又怎么能让你这么委屈?况且,本宫已经不理世事很久了,现如今碰到这种事情,还真有些心惊胆颤的,你就当是给本宫壮壮胆,千万别甩手不理啊她笑着说,神色中有着不常见到的谦卑。

婉贞也不是不知道她的心思。

她占着皇后之位,婉贞却屈居皇贵妃的位置,光绪已经很不满意了,全是因为婉贞的劝说才没有废后。

如果她还不知趣,端着皇后的架子让婉贞向她下跪,洋洋得意接受命妇们的朝贺,怕第一个要收拾她的就是光绪了吧?所以她才会如此行事。

婉贞在心里叹了口气,觉得皇后未免有些小心过了头。

光绪虽然不待见她,却也不是那种朝令夕改,不给人留一点脸面的人,不会随便一点小事就落了她的面子。

但既然皇后如此惊惧,她倒也不好多说什么,尽量顺着她,自己少了麻烦,她也能够放心,一举两得的事情,也是不错的。

因此,她便坐在皇后身边,神态自若地接受了命妇们的参拜。

而宫中的情形其实大家心里都有数,见到这种情况,却也没有人觉得奇怪。

第三百二十八章 调侃钰宁并不是命妇之一,但她勉强沾上了个皇族的名头,所以还是得了一个进宫的机会。

她站在众多命妇的最后头,相比起其他人的珠光宝气,她的夫家并不显赫,不过是有些薄产不至于寒酸罢了,因此一身可以算是朴素的装扮几乎就被湮没在了花团锦簇之中。

但别人看不到她,那高高在上的凤座,上面高踞着的女人们她却是看得清清楚楚。

且不说婉贞,身为皇帝的宠妃,光绪心爱的人,宫里头的奇珍异宝、金饰珠钻任她取用,自己的产业又都赚了大钱,自然身上再朴素也差不到哪里去。

尤其为了今天的朝贺她还特意打扮过,平日很少用到的珠宝首饰都戴上了身,看上去更是高贵大方、体面大气。

就说那皇后,一个失宠的女人,坐了那么久的冷板凳,光绪和婉贞在物质上却不曾短了她的,一身的打扮也丝毫不逊色任何人,衬托得那人老珠黄的面容都有了几分娇气。

她在下面恨得牙痒痒的,心中暗自发誓,有朝一日一定会将那两个人都挤下去,自己坐上那个位置,承受着天下女人羡慕的目光,享受着天下间最尊贵的荣华痴痴的幻想中,她差点便忘了此时自己身处的环境,跟周围的人脱节开来。

众人都行完了礼退下了,若不是有人不小心碰到了她,她差点就一个人孤零零显眼地留在了大殿上,成为众人的笑柄。

她顿时涨得脸通红,赶紧跟在众人的最后鱼贯而出,却没有看到凤座上的两个女人对视了一眼,露出一个彼此心知肚明的眼神。

婉贞站了起来,笑着说道:今儿个算是沾了皇后娘娘的光,娘娘的好意,我铭记在心。

皇后却笑道:何必这么客气呢?都说了我们不是外人,你说沾了本宫的光,本宫何尝又不是承了你的情?就别说这些客套话了,反倒落了生分。

婉贞抿嘴一笑,就此打住,转而笑道:这宫里的程序,我是真的不大清楚,后面的事情就麻烦皇后娘娘了。

我这还要去养心殿看看皇上,今儿个他的事情也不少,我有些担心他的身子。

皇后点点头道:这是应当的。

你放心去吧,其他的事情有本宫在呢。

婉贞点了点头,知道皇后会尽心尽力——她费尽心思保住皇后的位子,不就是为了这些么?没有皇帝的宠爱,至少要保住面上的尊荣,这是她的自尊、她的人生价值,让她得偿所愿,自己也省得麻烦,各取所需,正好婉贞带了喜烟等人离开了钟粹宫,一路来到养心殿。

从后门进去了,找来了一个小太监问起皇帝的情形,说是大臣们已经觐见完了,皇帝的精神还好,留了醇亲王、梁启超等人闲谈,她便放下了一颗心。

男人不能管得太紧,她心知肚明,转身就回了永寿宫,命人准备了吃食给光绪等人送去,生怕他一早起来就那么多事,没吃饱坏了精神。

到了中午,她看了看天,正琢磨着要派人去将光绪找回来,吃了饭好好休息一下的时候,却见他带了钟德全,笑嘻嘻地走了过来,心中不由一喜,赶紧迎上前去。

皇上吉祥。

她笑着蹲了蹲身,然后便跟钟德全一起服侍着光绪脱下了龙袍,小心翼翼挂好,又换上了轻便的常服,顿时一身的轻松。

我正想去找您呢,没想到您就回来了。

她抿嘴笑着说,看到光绪懂得自我控制,注意自个儿的身体,很是开心。

光绪一把将她拉入怀中抱住,心情很好地笑着说道:我也知道你会担心,所以就让他们散了。

下午还有事情,中午要好好休息才行,你一定会这么说的,对不对?婉贞看得出他的心情不错,自然不会去扫他的兴,因此笑道:我的心思,一向都瞒不过您。

看见您知道自个儿保重自个儿,我心里比什么都高兴。

光绪的眼眸一瞬间变得深邃而幽沉,怀抱着她纤细的腰肢的双手不由紧了紧,贴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天底下,也就只有你会这么着紧我的身体了婉贞一瞬间羞红了脸,心底却又划过一丝酸楚和怜悯,轻轻捧起了他的头,认真地看着他道:皇上为什么这么说呢?不止是我,还有五爷、六爷、梁大人……其他忠心耿耿的大臣们,念哥儿、钟德全……好多好多人,都在为皇上担心啊皇上,您并不是一个人的光绪心绪翻滚、情难自抑,忍不住紧紧抱住了她,喃喃道:是啊……我身边还有你,还有念哥儿,还有小钟子,还有老五、老六……有了你们,还有什么好遗憾的呢?婉贞静静地让他抱着,良久,才轻轻挣脱了来,拉着他的手坐到桌边,笑道:时候不早了,皇上快些用了膳,也好多休息一会儿。

您昨晚上就没睡,今儿个又那么多事情,可不能累着了。

光绪笑看着她像个贤惠的小妻子一般忙进忙出,心里满满当当的都是幸福,眉笑眼也笑,用过了饭,在她服侍着他上床休息的时候,忽地将她拉进了怀中,咬着她的耳垂,顿时一股酥麻从耳朵扩散到四肢百骸,蔓延到心底,她便再也站立不稳,倒进了他的怀里。

现在,就差你给我生个乖宝宝,一切就圆满了。

他在她耳边,暧昧地说道。

她的脑子里顿时轰的一声,几乎全身都红透了,手脚并用地爬起身来,娇嗔道:皇上……这种时候,您说这个干什么?时候不早,您还是快点歇着吧。

然后,羞得落荒而逃。

光绪看着她,开心得哈哈大笑,然后心满意足地躺了下来,闭上眼睛。

贞儿……没有拒绝他呢真好他的嘴边溢出了幸福的笑容。

到了初二,是出嫁的姑娘回门的时候。

这些年,虽然婉贞与娘家人关系并不热络,但毕竟是她的家人,总还是经常关照着的,过年过节就算人不回去,也不会忘了稍带些东西给家里。

事实上她倒不是很愿意见到婉贞的父母,每次见到他们就会想起自己原是个鸠占鹊巢的人,心中不由就会升起一股愧疚。

今年过年,她进了宫,按照宫里的规矩没有初二宫妃可以随意回娘家的规定,她便正好趁机躲过了这一关。

光绪倒是想开恩例外地让她回去一趟,被她想办法拒绝了,他虽感到她似乎跟娘家并不亲热,却也没有深究。

在他看来,没有什么比她开心更重要的了让她回娘家也不过是为了尽她的孝心,让她开心而已,如果达不到这个目的,那倒不如不去。

因此,这个新年,婉贞依旧是派了人给家里送了些东西了事。

然而她的身份毕竟不同以往,是正经的皇贵妃,能够在新年里特意赏赐了家里东西,这便是了不起的恩惠,因此尽管她本人没有回去,却还是博得了娘家人的感恩戴德,凑趣的人赶紧将娘娘的贤德孝顺传扬开来。

消息传进宫里,她只是一笑置之,便专心准备起招待外国公使和夫人们的宴会来。

说起来这还是第一次由大清皇室出面,在新春之际举办的国际性宴会,宫里宫外都非常重视。

现如今大清已经不像前些年那么固步自封,上至皇帝下至官吏们无不认识到保持良好的国际关系的重要性,更清楚洋人们就是头喂不饱的狼,平日里不好好看着,说不得什么时候就会狠咬一口,不见骨头决不罢休,因此对于这种能够跟他们拉近关系的事情很是热衷。

婉贞跟幼兰她们商量了半天,定下了一个半中式、半西式的宴会规程,前半段是宽松的西式的聚会,后半段是中式的筵席,这样既不会显得崇洋媚外,又不至于完全跟时下流行的西方礼仪脱节。

奥斯顿和莉莲是她们早就商量好的必请的人,婉贞甚至提前了两个小时就将两人迎接进宫,考虑到莉莲是第一次来中国,奥斯顿也从来没好好逛过紫禁城,这是特意找了他们来,存心带他们好好参观参观的。

派了小东子去神武门等着两人,不用多说,看到一男一女两个洋人,手里拿着婉贞特别写给他们的请柬,小东子就知道他们的身份了,赶紧带着两人一路来到了永寿宫。

莉莲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能进入古老中国的皇宫,一路上都有些欢欣雀跃。

但奥斯顿虽然只来过皇宫一次觐见皇帝,但却明白中国皇家的规矩多,一不小心弄错了什么就会惹出大祸,因此事前就反复叮嘱了她千万小心,在见到婉贞之前千万不可以失礼。

至于见到了以后嘛,以婉贞的性子,就算他们犯了些小错她也会帮忙遮掩的,倒是问题不大。

因此,莉莲就强压着心头的好奇和雀跃,乖乖地跟着小东子进入了永寿宫,一眼便看到了盛装打扮的婉贞俏生生站立在殿中。

这还是莉莲头一回近距离见到中国皇家贵妇人的打扮,不由好奇地上上下下打量起来。

而奥斯顿则早就被婉贞的艳丽娇媚晃花了眼,直愣愣站在那里,哪儿还有半丝平日里的机灵?小东子见了,暗地里撇了撇嘴。

方才走进来的时候,两个洋人还能够目不斜视、循规蹈矩,他还当这两人是洋人里少见的明白人,懂得规矩,却没想现在就露了陷儿,终究还是个没教养的……他轻轻咳了一声,提醒两人道:两位,见到皇贵妃娘娘,还不行礼?第三百二十九章 默示行礼?莉莲怪异地看了奥斯顿一眼,然后拎起了裙摆,行了一个西方的屈膝礼,嘴里说道:尊敬的皇贵妃殿下,很高兴再次见到您。

不必客气,快快请起。

婉贞笑着走上前来,拉起了她。

奥斯顿这时也已经回过神来,露出一个有些苦涩的笑容,但却丝毫不影响嘴里的甜言蜜语,笑着说道:皇贵妃殿下,您今天真的是容光焕发啊看得我眼睛都直了。

婉贞很是明了他的心情,今儿个特意找了他们来,其中深意也不知他们能不能体会。

笑睨了他一眼,她笑着说道:算了,我们这么熟了,这么拘谨做什么?你的真面目我早就看清楚了,再故作姿态也没用,收起那套殷勤吧奥斯顿不以为意,笑着耸了耸肩道:你好歹给我点面子吧?揭人老底是不礼貌的。

这话说得,不仅是婉贞,就连莉莲都笑了起来。

一个小太监走了进来,在小东子耳边嘀咕了一阵,小东子挥了挥手让他退下,自个儿则转过头来躬身说道:主子,宴会的准备功夫都做好了,您要不要亲自去看看?婉贞点了点头,看了看身边的莉莲,笑着说道:我要去看看今天宴会的场地布置好了没有,你们要不要一起去?莉莲急忙点头,掩不住兴奋地说道:那太好了,殿下,正好我很想参观一下贵国的皇宫啊奥斯顿吓了一跳,赶紧叫了一声:莉莲声音有些严厉和焦急。

一国的皇宫又岂是说参观就能参观的?一个不小心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或是走到了不能去的地方,就算一贯很怕洋人的大清皇室都未必饶得了她却没想到婉贞笑了笑,说道:那好,我们走吧。

说着便当先向前走去。

奥斯顿一把拉住了莉莲,在她耳边急切地说道:你疯了在别国的皇宫里面说什么参观,万一出了什么事,你的家族根本帮不了你。

莉莲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不解地问道:我又不是乱走,有皇贵妃娘娘带着,难道还会有什么危险吗?奥斯顿顿时哑然。

婉贞走在前头,停下了脚步,回过头好笑地看着他们两个,催促道:快走吧。

一会儿等客人们陆续来了,你们可就没时间逛了。

莉莲应了一声,赶紧跑上前去紧紧跟在婉贞身边。

奥斯顿看着她们俩,忽然畅笑起来,眼睛里已经没有了犹豫,也走在后面。

一路上,有婉贞的带领,自然没人敢阻止他们。

因为还有个自由聚会的时间,而且还请了男宾,因此婉贞就将地点放在了御花园附近,这里跟后宫隔开,离神武门又近,进出也很方便。

婉贞先是来到了御花园,瞧了瞧那里摆放的桌椅,上面放着香槟和食物,在阳光下,少了几分寒冷,多了几分暖意,一股初春的芬芳和美酒的香味随风传来,莉莲不由得深深吸了口气,说不出的惬意。

婉贞还好,御花园的美景她几乎天天见到,但莉莲和奥斯顿则不同,只那么一两眼,就已经被眼前的景色给迷住了。

检查了一番,没发现有太大的问题,婉贞便放下了心,向着莉莲和奥斯顿笑道:我们在园子里走走吧。

莉莲自然没有意见,跟在婉贞的身后,缓缓在花园里转悠起来。

两人一边走一边聊着天,婉贞便问道:难得你来中国一次,正好碰上中国的新年,感觉如何?莉莲的眼中忍不住浮起一丝兴奋的神色,赞叹道:太好了太壮观了中国人过年的时候真的很热闹,比圣诞节还要热闹,能够见到这样的情景,我真的觉得很高兴。

婉贞很是自豪地笑了起来,看了奥斯顿一眼,说道:中国人过年的时候是一年里最热闹的时候,那种情景是没有亲眼见过的人无法想象的。

我也曾参观过一些国外的庆典和狂欢节,都没有中国过年好玩。

这点莉莲听得甚为赞同,不住地点头道:奥斯顿也是这么说的。

所以没让我回去,让我留在中国见识一下。

婉贞别有深意地看了奥斯顿一眼,转头笑着对莉莲说道:上次偶然碰到你们,本来玩得好好的,却没想到会发生那样的事,反倒连累了你们。

这次我把你们特意提前请来,就是想请你们来坐坐,咱们单独聊聊,让我好好表示一下心里的感激之意。

莉莲愣了一下,急忙说道:您太客气了,皇贵妃殿下。

其实我们也什么都没做,还是您和皇帝陛下自己机警,那个……洪福齐天,所以才能安然无事的。

她说着,偷偷瞟了一眼奥斯顿,显然对自己这番说话不是很有信心。

但见奥斯顿面色寻常,一言不发,她的心中不禁就定了几分。

婉贞看得分明,笑了笑说道:话不是这么说。

当日在外面,我跟皇上自顾不暇,哪里还有空去找念哥儿?再加上皇上又受了伤,若是当日没有你们,事情可就严重了。

我跟皇上都是恩怨分明的人,这件事情是我们欠下的人情,一直都记在心里呢。

莉莲和奥斯顿听了,对视了一言,奥斯顿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带着莉莲和奥斯顿,他们在御花园里走了个遍,亭台楼阁、花木山石都看了个仔细,不说莉莲,就连奥斯顿也不禁为了中国人的奇思妙想而叹为观止,由衷佩服。

婉贞仔细打量着他们的表情感受,也觉得甚为欣慰。

慢慢走了一圈,中途还随意地歇了歇,聊了会儿天,时间也就飞也似的过去了。

不知不觉间,受邀参加宴会的客人已经陆续到来,算是半个主人的幼兰和必禄氏也进了宫。

这样的宴会,皇后是不会参加的,参加了也没用,她跟洋人们不熟。

因此主人的重担就落在了婉贞的肩上。

只是她毕竟只有一个人,再怎么玲珑善舞也忙不过来,这些年同样也接触了不少洋人的幼兰和必禄氏便承担起了一半的招待任务。

婉贞带着莉莲和奥斯顿赶了回去,见到他们一起出现,一些个先来的客人们,例如美国公使夫妇等,不由得吃了一惊,眼中露出几分深思。

奥斯顿在中国的洋人们中间名气也不算小了。

因着婉贞的关系,他在跟中国官方做生意的时候占了很大便宜,很是令人眼红,如今又由皇贵妃亲自陪着在御花园里转悠,这样的场景看在有心人的眼里自然能看出些名堂来,因此众人闲聊了一会儿,彼此之间就不动声色地缩小了距离,更加亲厚起来。

奥斯顿是个老谋深算的人,见状哪里还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以他做生意的精明能干,自是不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

幼兰等人却对莉莲很是好奇,拉着她不停地问东问西,又拉着她不动声息地接近那些有权有势的女人们。

莉莲本就出身大家族,对这么明显的行为若是看不出来,便白费了她从小到大的教育了。

商人最重要的就是人脉,不说人人交好,该巴结的就绝对不能得罪,在这方面她倒是非常胜任的,看在婉贞等人眼里,不由暗自点头,颇为赞同。

这样的好天气,虽然冷,却禁不住春天的气息从树梢枝头散发出来,给人精神一振的感觉。

对于这样闲散自由的安排,看在洋人们的眼里是颇为惊奇的。

他们早就习惯了中国皇室的中规中矩,如今却有了如此大的不同,有心人自然就问起了今天的准备,得知是皇贵妃亲自安排的,于是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心中有了几分明白。

然后便放下了心思,跟其他人一道,享受起这难得的令人放松的皇家宴会来。

瞅了个空子,婉贞避到了一边,稍微透透气。

她本不是个长袖善舞的人,只是为了光绪,不得不勉为其难。

像这样寒暄客套的事情她不是做不到,然而时间长了难免有些不耐,索性避了人群躲到一旁歇歇,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一下。

幼兰和必禄氏都了解她的脾性,尽量帮她兜着,让她有足够的时间去调整心情。

然而没等她在墙角站多久,忽然听到奥斯顿的声音说道:累了么?她吓了一跳,转头看去,果然只见那个英俊挺拔的男人就站在几步之外,深深地凝视着她。

她滞了一下,笑了笑说道:这……确实是有些累了。

你也知道,我不适合这种场合,也不擅长做这种事情。

他笑了笑,摇了摇头道:虽然不喜欢、不擅长,但若真的要做,你却并不比任何人逊色。

只是……为了他,你真的愿意委屈自己到这种程度?什么都愿意为他做,你就真的这么爱他?婉贞愣了一下,随即脸上浮起一丝凝重。

她明白他的话中之意,这个问题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回答的,牵扯到两人之间的情分,因此整了神色,肃然答道:你那么聪明,应该看得出来。

我爱他,所以愿意为了他做任何事情,不管是擅长的还是不擅长的。

第三百三十章 决绝奥斯顿心中猛地一震,看着她的眼神流露出了几分哀伤,喃喃地,仿若自言自语地,说道:你爱他?我爱他。

没有迟疑,没有退缩,她斩钉截铁地说。

奥斯顿怔怔地看着她,眼神痛楚,心里只觉得似乎被狠狠划开了一道口子,鲜红的血液喷涌而出,瞬间溢满了心胸。

为什么,你能够这么肯定?明明在那以后,是我陪着你,是我安慰着你,不是他他低吼出来,带着深深的不甘。

婉贞心口一痛,差点便要开口安慰,然而瞬间却又清醒了过来,坚定了神情。

长痛不如短痛,这件事情终究是要说清楚的,否则就是耽误了他、害了他。

既然无意,就该放他自由,他是那么好的一个男人,值得更好的女孩、更好的生活,不能因为自己的自私和一时的心软而令他和自己抱憾终生。

她看着他,缓缓说道:这话,我也曾问过自己。

知道吗?在你上次离开之前,那么殷切的劝说,我几乎就要被说动了然而每次在我将要答应的时候,却总是有那么一股力量阻止着我,阻止我点头,阻止我说出要跟你走的话。

当时我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还以为是自己放不下家人、放不下自己的祖国,对国外的生活存有疑虑。

但后来,当我发现差点失去他的时候,才恍然大悟。

阻止我离开的并不是那些所谓的理由中的任何一个,从头至尾就只有他我不能舍下他,不能离开他,哪怕终生无法厮守,我也想要待在有他的地方……嫣然一笑,她忽然美丽得如春花烂漫,眼神如水般温柔,如今,老天有眼,让我能够跟他一起白头偕老,这便是最大的恩惠了,我做梦也没想到居然会有今天。

她的笑容灿烂,如阳光般映花了他的眼。

他突然觉得眼睛一阵刺痛,酸酸的感觉涌起,似乎有什么东西要流出来。

他急忙抬起了头,望着天,半晌,才能够恢复正常。

可是……为什么?你是什么时候……他艰难地说着,明知大势已去、无法逆转,却还是不甘心地想要做那最后一搏。

她的笑容如梦似幻,似乎还带着小女孩的羞涩。

含娇带媚的神情是他从未见过的,哪怕载涛在世的时候也从未见过他的心中突然一片冰凉,有种无法挽回的绝望。

我想,或许,在很早很早以前,我便已经爱上了他吧?她喃喃地说着,似乎在回忆,似乎在倾诉。

从来不曾对人说过的话,此刻却在这个男人面前娓娓而谈,因为信任,更因为歉疚。

他要的她给不起,但至少,她要让他明明白白,不是他不好,也不是他们不合适,只是造化弄人,他们遇见得太晚。

……我终究是小看了那场同生共死、荣辱与共,原来在不知不觉间,他已经进驻了我的心底。

只是我不敢奢望,不敢相信一个帝王也会有真心,而且那时候我已经有了他……他也是个极好的男人,为了我可以放弃一切,我又怎能辜负了他?再加上世俗的眼光、道德的束缚,我退缩了,回到他的身边,以为这样就可以了断一切,回报了他的真情,阻断了不敢有的念想,我是很认真地想要跟他好好过日子,为他生儿育女,陪他白头偕老。

我想,我也是爱他的,如果没有后面的意外,我们一定可以和和美美过一辈子。

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可是,没想到,天有不测风云,他竟然去了,留下了我和我们的孩子……曾经,我以为这辈子再也没有爱人的权力、爱人的可能,我痛恨老天连我最卑微的愿望也不能成全,我不过是想一生一世一双人而已啊就这么幻灭了所以我再次有了逃避的念头,想要接受你的好意,想要蒙蔽自己的心逃开这一切,还好,最后,我仍旧选择顺从了自己的心意。

深深吁了口气,她的脸上是从未有过的轻松和快意:当我听说他身患重疾,将不久于人世的时候,才终于肯鼓起勇气正视自己的内心。

当我惊觉如果失去了他,人生将再也没有意义的时候,我幡然悔悟。

人言算什么?道德又如何?我爱他,这份爱没有伤害到任何人,这就足够让我不顾一切站在他的身边了我已经失去了孩子的父亲,不能再让这个深爱着我、我也深爱着他的男人就此离开,哪怕付出一切也要留住他,所以我留下了。

这一次,我决不放手,决不让任何人夺走我的爱、我的幸福、我的未来,我……一辈子都要跟他在一起最后一句话,说得斩钉截铁,任何人都无法错失了话中的坚定和决心。

他毫不怀疑,如果此时那个人离开人世,她绝不会有丝毫犹豫伴随他地下,这样的一往无前……他的心颤抖了,不知是高兴还是悲伤。

他终究没有看错了她啊她是那种一旦爱上了就会全心全意、不顾一切的女人,该高兴的,可惜她选择的并不是他但是听了这番倾诉,他却也明白了。

这就是中国人说的缘分吧?他们之间不是没缘,只是没分。

如果能够早些遇见,如果能够早些爱上……可是生命中没有如果,错过了就是错过。

这不是任何人的错,只能说上天弄人,一时间,他的心中千滋百味,充满了苦涩。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了,就这么静静地站着。

良久,他才终于深深地叹了口气,紧紧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却已经有着坚毅和决断。

我明白了。

你的意思,我收到了。

我们之间没有缘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怪不了任何人。

今后,我……会放手。

他每说一句,心中似乎就留下一道血淋林的伤痕。

然而即使痛苦,仍然需要了断,他不是个会被无可逆转之事困住的人,人生需要往前走,即使这需要付出惨痛的代价她心弦颤动,眼里蕴积了泪花,眼前一片模糊:对不起……除了这句,她不知道还能够说什么。

傻瓜。

他反倒笑了,走上前,轻轻擦去她的泪水,感情的事,讲求的是你情我愿,我既然在你的生命中来迟了,便只能承担这样的后果,我……会承受下来的,你不要担心。

说到底,他仍然是不舍得她难过啊即便这样会令自己更痛,却总好过看着她流泪。

她明白他的心情,因此更痛恨命运的捉弄。

这一刻,她终于发现自己并不是想象中那样对他全然的无情只是,有些事、有些情,必须放弃,否则就会造成三个人的痛苦,带来一生的遗憾。

今天,痛过哭过,然而他还有未来,还有无数的可能,也许是莉莲,也许是其他人,总会有一份专属于他的爱情能够开花结果。

而她也可以坚守着她的爱,不去伤害那个爱她至深的人,陪着他沧海桑田,上穷碧落下黄泉这样,大家都能幸福了无言地将她拥进怀中,最后一次感受她的温馨。

从此以后,他们是朋友,仅此而已他们都不是拖泥带水的人,既然决定了就一定要做到。

良久,他推开了她,尽管心中的伤痕仍在,却至少在表面上已经恢复了平静。

他看着她,微微笑着,说道:你一定要幸福你也是。

她笑着回答。

放手了啊他笑笑,转身大步而去。

或许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平复心中的伤痛,或许再也找不到第二个能够令他如此深爱的女人,但他坚信自己一定能做到,一定能过得好,这是他对她的承诺,也是他对自己的要求。

她含泪凝视着他的背影直到消失,放心了。

这才是她认识的奥斯顿,那个骄傲、坚强而又聪明的男人。

总是知道什么是自己想要的,也很清楚怎样才是对自己最好的,最重要的,有那颗愿意包容、疼惜他人的心,这也是她为什么那么笃定,他以后一定能找到自己的幸福的原因——这样的男人,连她都差一点陷落,自然会有更好的女孩会被他吸引,为他付出所有的真心真意。

带着笑,她擦了擦眼泪,深深吸了口气。

泪水洗过的眼睛,所看到的东西分外明媚,就如放下了一切包袱的心,清澈透亮。

今后,只要她和他相互扶持、全心全意,就一定会有美好的生活等着他们眼光不自觉地看向养心殿的方向,她的嘴边绽放出一丝甜蜜的笑容。

那里,有她的天、她的爱、她的一切啊……笑了笑,带着坚定的眼神,她转身走回了喧闹的御花园。

在美好的生活到来之前,还有许多的荆棘和险阻,她会用她所有的能力,帮助他克服挡在前方的一切而在半个时辰之后,婉贞和奥斯顿的对话内容,便一字不差地摆在了养心殿,光绪的面前。

上面的话语令他动容,闭上眼,晶莹的泪珠从眼角滑落。

他的婉贞啊……卿不负我,我不负卿,若说之前还有那么一丝丝的不确定,从今往后却再也不会怀疑。

你用全心爱我,我便用一生还你又如何?他猛地睁开眼,露出发自心底的甜蜜笑容。

至于这个奥斯顿,拿得起、放得下,他由衷地佩服若是他们两人的立场掉转,他能否做到这般洒脱,说放就放?这个人,倒是个人物第三百三十一章 密谋就在紫禁城的御花园里热火朝天举办着宴会的同时,京城袁府的后院中,二夫人沈氏的院子里,袁世凯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拿着茶碗,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动着碗盖,有些出神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稍顷,沈氏亲自端了一壶酒、几碟小菜和两个酒杯进来,放在前面花梨木的圆桌上,然后看着袁世凯,轻轻叫了一声:老爷。

袁世凯回过神来,放下茶碗,走到桌边坐下。

沈氏摆好了酒水和碗筷,也在他的对面坐下,然后便听到他问:听说今天在御花园里,皇贵妃要宴请各国的公使及其夫人们,可是真的?沈氏点了点头,道:没错。

不过这次受邀的大多是洋人们,我们这些官宦家眷却没几个受到邀请的,也只有醇亲王福晋等寥寥几人有参与的机会。

她顿了一下,看向袁世凯道,老爷,您说她这么做,是不是受了皇上的指示?会不会有什么特殊的目的?袁世凯冷冷一笑,道:那女人从来就诡计多端,皇帝很多的点子都是从她那里学来的,说什么她受皇帝的指示,皇帝受她的指使还差不多。

若不是她,我们又怎会跟皇上走到如此水火不容的地步?所谓红颜祸水,不外如此听着他愤愤的语气,沈氏却默不作声。

他们现在要做的事,总要找个由头和背黑锅的,自然婉贞就成了那个人。

其实他们自己心里也清楚,就算婉贞什么都不做,北洋和皇族之间,总会有一场龙争虎斗的,二者其实从来就没有并存的希望。

袁世凯自己也没有在这个话题上持续下去的意思。

他转换了个话题,问道:钰宁那个女人,你看好了吧?可别让她自作主张,弄出事来坏了我们的全盘计划。

沈氏忙点头道:老爷放心,她本来就在心中有一股子怨气,不用多费唇舌就能鼓动起来。

而且此人也算是识时务,并未对我们的交代阳奉阴违,您不必太过担心。

袁世凯冷冷一笑,道:识时务?这也就是这几年的事了。

前些年你没出来,没看到她原来是怎样一个嚣张的样子,除了慈禧太后谁也不服,娇蛮任性连皇帝都制不了。

不过后来慈禧太后死了,她也就没了靠山,这才慢慢磨练出些耐性和眼力。

你可千万别小看了她,谁知道她那刁蛮的脾气什么时候又会发作,万一等她发作了才来收拾,怕是就为时已晚了。

沈氏听得心惊,急忙说道:妾身知道了。

老爷,原来妾身并不知道她是那样的人,现在既知道了,就一定会小心看好她,不会给老爷添麻烦的。

袁世凯满意地点了点头,道:你办事我是放心的,你的性子沉稳,眼光独到,否则也不会把这事交给你去办,你且放心大胆去做就是了。

沈氏稍微放下点心,但想了想却还是忍不住说道:老爷,您既然知道那钰宁不堪大用,为何还要在她身上下功夫?反正你们真正的打算并不在那上面……袁世凯打断了她的话道:钰宁这步棋,不过是个幌子罢了。

且不说她,就是皇后,你以为事到如今她还能翻起什么波浪来吗?她本就是个没什么本事的人,以前有慈禧太后撑腰都没办法压制当时一无所有的皇帝了,现在皇帝掌权,后宫又被皇贵妃掌握,她一个被架空了的失宠皇后又能有什么作为?现在不过是靠着撮合了皇帝和皇贵妃的好事,被他们赏赐了个皇后的空架子,在那儿装装样子罢了。

再加上钰宁那个女人,同样是个没有自知之明的蠢人,两个一无所有的女人想要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兴风作浪,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否则绝不可能我们也就是想让她们去折腾折腾,吸引一下皇帝等人的目光罢了,指望她们成功?这辈子都别想了沈氏听他说得透彻,对钰宁和皇后两人没有丝毫怜惜,眼中不由闪过一丝不忍,但随即便隐去了。

同为女人,她可以理解那种想要却得不到的痛苦,也可以理解她们想要放手一搏的心理,但她们毕竟跟她非亲非故,对她来说也就比路人甲乙丙丁稍微熟悉那么一点而已,身为袁世凯的如夫人,她还不至于烂好人到为了无关紧要的路人跟自己丈夫作对的地步。

见袁世凯胸有成竹,她便也就放下心来,点了点头不再多说什么。

夫妻俩喝了几口酒,她却又想到一个问题,忍不住再次开口问道:老爷,这次你们的计划……真的不需要找洋人来参与吗?如果有他们的支持,你们成事的希望无疑会大很多,阻力也会小了不少。

一丝阴霾从袁世凯的眼眸飘过,他一仰头喝干了酒杯里的酒,然后恨恨地说道:洋人?那都是些靠不住的家伙三心两意、朝秦暮楚,满脑子都是利益利益,谁能给他们更大的利益他们就跟着谁跑。

跟他们合作,我还怕被他们给卖了呢说话间,明明是表示自己不屑于跟洋人合作,却仍旧忍不住带着一丝不甘。

沈氏平日并不大接触这些,这次若不是袁世凯的压力太大,前来找她倾诉,她也不会听到这些事情。

眼中闪过一丝差异,她不由问道:老爷,妾身记得您跟洋人们的关系一向都是很好的啊怎么会……袁世凯满脸的嫉恨与愤怒,恨声道:以前,他们看我有利可图的时候,自然都巴巴地跑过来讨好我。

可如今,也不知婉贞那*子用的什么办法,竟然把洋人们都拉了过去。

或许对他们来说,皇帝才是中国的正统,我们名不正、言不顺,帮了我们也没什么好处吧?总之现在,找他们做什么都是推三阻四的,对我们北洋军也丝毫没有了以前的热络,哼,我还就不信了,难道离了他们,我们自己就做不成事了不成?沈氏直觉上并不觉得洋人们的态度改变跟什么正庶之分有关系,但却又说不上来为什么,只好缄默不语。

但有一件事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这次洋人们真的帮不上什么忙了。

想想他们即将要做的事情,她的心中不由升起了一丝焦虑,隐隐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在心中流淌。

那……老爷,既然洋人不肯帮你们,这次的计划你们可要加倍小心才是啊这就好比火中取栗,成功了固然好,危险性却也极大,稍有不甚便是全军覆没的结局,您是我们这个家的主心骨,如果您有个什么意外的话,可叫我们孤儿寡母的怎么活呀她忧心忡忡地说道。

砰的一声,袁世凯重重把酒杯放到桌上,阴沉着脸道:闭嘴难道你以为老爷我会输吗?告诉你,光绪那小子根本就不是我的对手这一回,我一定能够大获全胜,让这天下真正成为我的天下他愤怒的咆哮声回荡在房中,沈氏有些吓到了。

她从未见过如此失态的袁世凯,相比起以前不管做什么都是有条不紊、轻松自在的他,这样的表现本身就很有问题了吧不过再借她十个胆子也是绝不敢把这话说出口的。

她虽然聪明,有一定的主见,可毕竟还是个依附着男人生存的菟丝花,当下急忙闭上了嘴,唯唯诺诺、战战兢兢,再也不敢说什么不吉利的话了。

袁世凯发泄了一通怒气,这才稍微清醒了些,看了看被自己吓到的妻子,不禁暗叹了口气,放缓了声调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

不过你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

这次虽然洋人不肯帮忙,可自有其他的蠢材愿意送上门来充当炮灰,我不好好利用又怎么对得住自己?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好事,翘起了嘴角阴阴地笑起来。

看着似乎又恢复了那胸有成竹、指点江山的袁世凯,沈氏心中不由闪过一丝疑惑。

方才那气急败坏的他似乎不曾存在过一样,是她看错了吗?难道真是的是她太多心了?袁世凯夫妇喝着酒说话的同时,载沣和载洵也匆匆来到了养心殿。

光绪已经将方才的奏报收了起来。

上面有些话,是婉贞从来不曾对他说过,或许以后也不会对他说起的,却是他心中无比珍贵的宝贝,自然要好好收藏,不肯轻易让别人瞧了去。

此时见到两个弟弟,虽然神情紧张,但却隐含着兴奋和激动的神情,他不由心中一动,问道:有消息了?他问得没头没脑,载沣和载洵却都明白他的意思。

兄弟俩对视了一眼,载沣难掩兴奋地说道:前些日子袁世凯称病在家,其实是下广州去了。

不过我们的人看到他今天上午乔装进了城,现在已经在家里了。

广州……光绪站起身来,不停地踱着步。

一会儿,抬起头来问道,他一定是去联络那件事了,我们的人跟上了吧?载洵说道:皇上放心,我们的人一路都跟着呢,再加上他们那边的配合,袁世凯那伙人不论做什么都不可能瞒过我们的眼睛光绪听得大为满意,却仍旧说道:不可大意。

须知这件事事关重大,关系到我大清的江山社稷,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全盘皆输,一定要确保一点错误都不犯载洵正色道:皇上放心,这点道理臣弟还是知道的,断不会犯什么差错就是了。

他的话光绪自然相信,点了点头。

载沣又道:皇上,钰宁那边,打探的人已经回来了,证实她最近跟北洋军的将领夫人们,尤其是袁世凯的二夫人沈氏走得很近。

可那些妇人们中间我们打不进去,也无从得知她们的葫芦里都卖的是什么药。

光绪不在意地挥了挥手,道:不要紧。

那是小事,一群女人能翻出什么浪花来?再说有贞儿盯着呢,相信很快她那边就会有消息了。

听到婉贞的名字,载沣和载洵相视一笑。

兄弟三人不再纠结在这个问题上,光绪招了招手道:他们既然已经开始发作了,我们也不能掉以轻心。

我们这边的准备做得如何了?载沣和载洵不敢怠慢,急忙上前了两步,兄弟三人细细地推敲开来。

第三百三十二章 稀客朝堂上的事情,婉贞并没有插手。

她也没有任何干预的意思,只是在一旁旁敲侧击做出一些建议而已,具体怎么做还是由光绪他们说了算的。

在她看来,无论他们做出什么样的决定,好也罢、坏也罢,只要是他们的愿望,她都一定会努力去完成。

因此她并不知道皇族跟北洋的斗争已经进入了白热化的阶段,直到有一天,幼兰进宫来看望她,同时带来的还有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子。

命妇们进宫,按例是不能带任何人的,除非有特旨。

然而身为醇亲王福晋,幼兰自然比其他人更有一份特权,在她作保之后,便顺利将人带了进去。

对外,她宣称那是皇贵妃婉贞的乡下亲戚,禁军前去询问婉贞的结果,婉贞自然不会否认。

不过婉贞心里也是颇为感到奇怪的。

俗话说,皇帝还有几门穷亲戚呢,何况是婉贞家。

如果说她有这么一个乡下亲戚,那没有任何值得奇怪的地方,但怪就怪在她的亲戚为什么会找上幼兰?而幼兰又怎么会冒险带着这么个人进宫?若是随便一个穷亲戚都能到宫廷里面走一圈,那这紫禁城不就成了公园了?因此她很是诧异地等在了永寿宫正殿前。

不一会儿的功夫,就看见幼兰跟另一个衣着朴素的女人一前一后走来,很快便来到她的面前。

看见婉贞站在门口等着她们,幼兰吃了一惊,赶紧紧走几步来到她面前,下跪道:臣妾参见皇贵妃千岁千岁千千岁。

婉贞急忙一把扶起了她,笑着说道:五嫂何必这么客套?你我之间可用不着这些虚礼啊幼兰却笑了笑说:礼不可废,这是皇家的规矩。

娘娘怜惜臣妾,臣妾自然知晓,若是在私下里,这规矩不守也就不守了,没什么要紧,可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却是不敢放肆的,不然臣妾可不就成了皇室的罪人?她说完,眨了眨眼睛。

婉贞听得好笑,明白她的意思是在外人面前必须保持皇室的尊严,便也不好多说。

眼光又向着后面那个女人看去,只见那女人低着头走上前来,蹲下身子道:参见皇贵妃。

却并没有行跪拜的大礼。

婉贞心中诧异,倒不是因为她不跪自己,而是在这紫禁城中,有胆子破坏规矩的人可不多,背景雄厚如幼兰都不能免俗了,这个人凭什么以为自己可以例外?她刚想说话,却忽然间那女人微微抬起头来,露出一张熟悉的脸庞。

婉贞心头重重一跳,话到嘴边突然又变了个样子,笑了笑道:五嫂难得进宫一次,快进去谈吧。

三人一同走进了殿内,婉贞给喜烟使了个眼色,喜烟便带着一屋子的宫女太监们退了下去,很快,殿中就剩下了婉贞、幼兰和那女人。

直到这时,那一直低着头的女人才抬起了头来,看着婉贞落落大方地一笑,说道:好久不见了,娘娘。

婉贞也笑了起来,道:是啊,真的是好久不见,我还以为你们改变了主意,不愿与我们联手了呢,张夫人。

张夫人笑着说道:其实我们跟皇上他们一直有联系,不过鉴于我们之间这种联系的特殊性,以及我们的特殊身份,倒是不好在后宫里出现,所以也就一直没能来见您。

婉贞其实不过是开玩笑的。

虽然她不曾插手朝堂上的事务,但这事儿毕竟是她一力促成,不管什么结果光绪都会知会她一声,因此倒也不全然对此事的进展一无所知。

因此,她笑着对张夫人道:既然如此,您此次特意进宫来看我,必定是有很重要的事情吧?是否遇到了什么困难需要我帮忙的?这句话她问得情真意切,不带半分虚假。

毕竟这是个史无前例的事情,最怕就是行百里而半九十,节外生枝。

更何况这关系到大清皇室和光绪他们的未来,她更是不敢有丝毫疏忽,如果真的出了什么问题,她一定会竭尽全力去帮忙解决的。

张夫人自然听得出她话中的真诚,心中不由一暖。

从一开始这位娘娘就旗帜鲜明地表明了自己的立场,虽然尽力为皇室打算,但最终出发点还是中国的振兴、百姓的安康,这一点可比那些嘴上叫嚣得厉害,看上去似乎忧国忧民,实际上却什么都不做的人强得多了而且她更是努力促成了皇室与**党的对话,这份胸襟、这份魄力,连男子都未必能有,更何况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也正是这样的人,才能得到人们的尊敬和信任,那个人才会专程前来相见了吧?她的心绪很是复杂,有些钦佩、有些嫉妒,但更多的却是赞赏,于是摇了摇头,笑着说道:娘娘不必担心。

自从我们跟皇上接触以来,虽然双方还无法彻底达成一致,但却在不断地彼此磨合中,即便确实产生了些问题,彼此协商下也能够解决的。

顿了一下,她又道,这次我冒昧进宫来,事实上是另外有一件事,需要当面跟娘娘商量。

能够让张夫人亲自出马来说的事情,必定不会太简单了。

婉贞心头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淡然笑道:不管您有什么事情,我能做到的就一定不会推辞。

您请讲。

张夫人却笑了,道:这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要不要做也就是您一句话的事儿。

主要是这次有一位大能从广州千里迢迢来到北京,想要跟娘娘您见上一面。

她嘴里所说的大能,自然就是**党里的核心人物了。

婉贞不由得心头一凛,脱口而出道:是谁?什么人想要见我?张夫人却并不回答,只是笑看着她道:娘娘请见谅。

不是我们不相信娘娘,而是怕隔墙有耳。

况且人心难料,娘娘没什么恶意却抵不住别人没有恶意,这位大能的名字我不能说。

不过他既然已经来到了北京,又提出想跟您见上一面,我想,娘娘还是赏脸见上一见吧。

毕竟有很多事情,我们说了不算,总需要有个说得上话的人来拿主意才行,不是么?婉贞当下明白了。

必定是因为皇室和**党就合作问题进入了实质性的谈判阶段,所以**党人真正可以做主的人也就出现了。

至于想要见自己,怕无非就是想从自己这里得到更为清晰的保证,同时寻求更加大的支持吧?张夫人说这只是件小事,但在婉贞看来,一点都不小。

张夫人他们虽然也算得上是**党的重要人物,但毕竟缺少了拍板定案的权利,很多事情如果汇报来汇报去,耽误了时间不说,也怕传来传去被篡改了原意,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如果可能的话,让双方的首脑亲自商定条件是最好不过的,而在这之前,彼此的进一步了解就必不可少了。

皇室不相信**党,**党又何尝敢向皇室敞开一切秘密?如此一来,若是她能够先一步见到这位大能,并与他达成一个初步的协议,这对双方以后的发展实在有着难以细述的好处她想了想,郑重地说道:张夫人,不瞒您说,我个人是非常愿意去见见那位大能的。

只是您方才也说了,我们双方的关系特殊,如果要见,我自个儿还做不了主,须得问问皇上的意思才行。

不知能否请那位大能多等一天?待我禀过了皇上之后,自会前去与他相见。

对于这个回答,张夫人其实是很满意的。

她早就料到婉贞不会当面做出肯定的答复,毕竟她的身份是皇族,做事还是要依循皇族的规矩。

不过听她的口气,竟是并不一定要求在皇宫里相见,这倒是令她大大松了口气。

哪位人物实在是太重要了,重要到没有人能承受失去他的结果,如果清朝皇室坚决要求把见面地点定在皇宫,这事儿八成就要黄了。

然而如果婉贞愿意出宫相见,无疑可以便利了他们进行安保的工作,保护那个人的把握又多了几分,这是最好不过的事情。

因此她便很是爽快地点了点头,道:娘娘的顾虑我们明白,这事急也急不来,不妨徐徐图之。

那我这就回去向先生说明,然后等待娘娘的好消息了。

婉贞笑着点了点头,转头又对幼兰说道:这次辛苦五嫂了。

居然要麻烦您特意送张夫人进来,给您添麻烦了。

幼兰却笑道:您这是说的什么话您和皇上、五爷他们日夜殚精竭虑,为了国事操劳,臣妾帮不上什么忙,本就愧疚在心。

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个机会可以效犬马之劳,高兴都来不及了,说什么麻烦?顿了一下,她又道,对了,娘娘,上次念哥儿在臣妾家里,曾经跟溥仪那小子有过约定,要溥仪做个小物什给他。

如今东西已经做好了,溥仪让臣妾带进宫来给他,不知念哥儿现在何处?什么时候念哥儿跟溥仪有过约定了?她怎么不知道?况且若是真的是兄弟之间的约定,为什么溥仪自个儿不来,却要让他的额娘帮忙带进来?婉贞心念电转,一眼看到幼兰暗使的眼色,顿时明白过来,笑着说道:念哥儿前些日子还在念叨呢,可巧这就送来了。

今儿个正好他没出去玩,就在后面歇着呢。

既然是溥仪给他的东西,五嫂你还是亲自拿给他好了,我这就带你过去。

说完,又对张夫人歉然一笑,道,夫人请稍等,我们去把东西给了就马上出来。

幼兰也道:小儿调皮,让张夫人见笑了。

请您稍待,我把东西给了念哥儿以后咱们就走,这紫禁城的规矩大,还是需要我带夫人出去才行。

张夫人也不以为意,笑了笑说道:不妨事,您二位请自便,我就在这儿等着就是了。

婉贞和幼兰都笑了笑,然后携手快步从侧门走了出去。

第三百三十三章 打算念哥儿其实并不在永寿宫中。

自从婉贞在宫里开办了个小小幼儿园之后,这孩子跟他的玩伴们就都玩疯了,每天一睁眼第一件事就是要去上学,倒是将光绪嫉妒个半死,直说这孩子有了玩伴就没有了干爹,还被婉贞笑话了好几天。

两人离开了张夫人的视线,幼兰便拉着她的手,轻声说道:娘娘,这次那张夫人来得突然,我们没能提前跟您打招呼,就这么直接进来了。

我家王爷的意思是,请您斟酌着办,最重要的是您的安全,**党人不可完全信任,您可得自个儿拿定了主意了,别他们说什么您就相信什么。

婉贞笑了笑,体会到载沣和幼兰的苦心,于是说道:五爷和福晋的心意,我收到了。

不过既然咱们跟他们如今是合作的关系,那就应该有最基本的信任才对。

张夫人那边我自有主张,你们不必担心。

幼兰张了张嘴,却欲言又止,最后只是叹了口气,道:**党的事情,我并不清楚,只是既然皇上、王爷他们都觉得此事可行,那应该就没有太大问题的。

现如今我也不能帮你什么忙,只希望你能保重自己,否则万一出了什么事,皇上会变成什么样子我们可都是知道的。

为了皇上、为了大清,你一定不能出事啊婉贞感激地笑笑,握住了她的手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小心谨慎的。

幼兰点了点头,然后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小的步枪模型来,笑着说道:这是溥仪那小子送给念哥儿的,麻烦娘娘代交一下了。

婉贞接了过来,惊奇地看了一眼。

只见那模型做得惟妙惟肖、栩栩如生,精致细腻之处不压于大师的作品,就连那扳机似乎都可以活动似的,不由大为惊讶,问道:这是溥仪亲自做的?幼兰捂着嘴笑道:可不是么那小子打小就喜欢兵器,长大了又迷上了兵书,没事儿的时候不是勤练武艺就是雕琢这些兵器模型,上次念哥儿去的时候看见了,就死活要拿一个走。

溥仪觉得那些都旧了,而且做工不够精细,所以约定了一定会重新做个新的送给他,这不,花了一个多月才弄好,今儿个正好就拿进宫来了。

婉贞不由抿嘴笑道:还以为你说有礼物给念哥儿不过是个借口,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溥仪那孩子还真有些灵性,这东西做得活灵活现的,可见是很花了些心思的。

做兵器模型可不比做娃娃,如果不是对兵器的构造有着深刻的了解,是绝对无法做得惟妙惟肖的。

再加上幼兰方才说溥仪喜欢兵书,婉贞心里不由的浮起一股奇妙的感觉——难道她横插一脚,溥仪失去了成为皇帝的机会,结果竟是给中国增添了一个大将军吗?收好了溥仪的小礼物,两人便走回了正殿,幼兰也没有耽搁,带着张夫人就离宫而去。

到了晚上,光绪回来,婉贞便把今日张夫人的来意跟他细细说了,然后说道:我的意思,还是亲自去看看,毕竟他们有那样的诚意,也来了重要人物,我们这边如果不答应,未免显得小家子气了。

没想到光绪却一口回绝,道:不行你的安全乃是第一位的,没什么比你的安全更加重要。

若是他们一定要见,就让他们进宫来见好了,我绝不准你出宫去见他们。

话说得斩钉截铁,婉贞顿时哑然。

没想到光绪竟然那么紧张她,而且对**党还有那么多的疑虑,她不禁叹了口气,感到皇室和**党联手这件事,真的还任重而道远啊但正因如此,她就更加不能不去了。

当双方都有疑虑的时候,总有一方需要作出让步,或是先行一步,否则一旦变成了僵持,原本有八成把握的也就只剩下了两成,这样的代价她负担不起,更不能因为自己的原因而导致这千载难逢的良机白白错失。

她于是劝说道:皇上的心意,我知道,也很感动。

可是我想着,他们既然能够特意进宫来邀请我,想必还是有几分诚意的。

况且我在这件事里面也不过是个传声筒的角色,若说他们包藏祸心,目标也不应该针对我。

说句不好听的,若是我出了什么事,最多只能给皇上带来心理上的打击,却无法对整个局势产生太大影响,这岂不是多此一举么?我想,他们肯定是有些想法,不便直接跟皇上和王爷们说的,所以才会找了个由头请我过去,想先跟我商量商量。

光绪的脸色有些松动,却还是不肯松口,道:就算你说的有理,可他们为什么不敢到宫里来见你?这岂不是做贼心虚么?而且有什么事情是不能直接跟我们说的?偏偏要找你先去商量,我早就跟他们说过,这事儿是我们跟他们之间的事情,不要再把你牵扯进去了婉贞微微笑着,拉着他的手,心里暖暖的,柔声说道:皇上想得太偏激了。

您是担心着我,所以才会这么想,但如果您退一步考虑,便当知道他们顾虑的是什么。

我们不相信他们,他们又何尝全然相信我们?此时正是需要彼此表明诚意的时候,我们不妨先退一步,所谓退一步海阔天空,总是没错的。

至于找我而不是找你们,很简单,他们不过是想让我递个话儿罢了。

若是您不同意,他们还可以调整之后重来,但若是他们直接找到王爷或者是您,而你们又拒绝的话,那可就真的没了退路。

他们这么做也是一片苦心,更说明了他们确实是真心实意想要跟我们谈谈啊以光绪的聪明,不可能没想到这些。

只是他一心只关注婉贞的安全,所以对这些都视而不见罢了。

但如今却被婉贞挑明了,他再要拒绝未免便显得固执不通人情,而且也是对婉贞的伤害,她那么积极,他总不能由着性子而给她泼冷水吧?如此一想,他便只能无奈地让步了,叹了口气道:我从来就说不过你。

罢了罢了,你想去就去吧。

不过这见面的地点必须有讲究,他们得先定下来,我们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你才能去。

婉贞欣喜地笑着应了,第二天就将这个决定送了出去。

不出所料,张夫人他们并未多加挑剔。

毕竟地点是他们定的,这就已经占了很大的便宜了,如果还不让皇室做一番布置的话,皇帝是肯定不会让婉贞出来的,所谓的见面也就成了一句空谈。

彼此退让一步,便能得到皆大欢喜的结局,何乐而不为呢?第三天的晚上,一辆平常的马车缓缓驶出了紫禁城。

婉贞穿着汉女的衣裙坐在里面,是精心装扮过的,完全就是一个富家夫人的模样。

她的身边跟着新提拔上来的禁军副统领,也是载洵的心腹吕大千,由他和几个禁军身着便衣保护着婉贞,另外有便衣的禁军已经在见面的地点外埋伏好了,重重保卫只为保障婉贞的安全。

见面的地点选在城西的一处小客栈中。

这里是否是**党的产业婉贞不得而知,但他们既然会选在这里,就表示他们在这里必定有所依恃,不过婉贞并不担心他们会暗中下黑手,因此倒也不是很担心。

一路上,她换乘了好几次马车,身边跟着的人除了吕大千之外,也是一换再换,这样严密的保密措施不禁令她有着一丝疑惑。

但既然这是光绪的安排,她可不担心光绪会害她,跟着照做就是了,不过麻烦一点而已,算不上什么大问题。

七拐八弯地,当终于来到约定的见面地点时,她已经足足比正常路程多饶了两三倍的距离,这才明白了为何自己要提早那么多时间出门,原是早就计算好的。

到了目的地,马车直接从后门驶了进去。

既然是客栈,自然有马车进入的地方,她连面都不用露,就直接进到了里面,下车之后,便看见张夫人沉静地站在前方,正等着她。

看到她下了车,张夫人赶紧紧走两步迎上前来,微微躬了躬身道:娘娘,多谢您答应我们无理的要求,先生已经来了,特命我在此等候。

婉贞笑了笑道:双方合作,最重要的就是互相信任、多多沟通。

如今既然你们有这种沟通的要求,我们自当配合,才能显得合作无间,否则连彼此信任都做不到,还谈什么合作呢?张夫人感激地一笑,看着她道:多谢娘娘的体谅。

娘娘请跟我来吧。

说着便转身当先走在前面。

婉贞深深吸了口气,定了定神,提脚跟在后面。

吕大千刚要跟上,旁边却有人上前一步挡住了他,他眼睛一瞪,顿时双眉倒竖,全身戾气勃发,充满了一往无前的气势,沉声道:让开那人被他的气势所夺,不由哆嗦了一下,但却咬紧牙关坚持住了,只后退了半步便再不相让。

吕大千受到皇帝和载沣、载洵兄弟的嘱托,一定要贴身保护好婉贞,此时见他们不让自己跟进,自然怒发冲冠。

他身为载洵的心腹,又是高高在上的禁军副统领,早已习惯了人们的顺服,如今却遭到这种待遇,自是怒不可遏。

双方顿时对峙起来。

第三百三十四章 崇敬后边的争执自然传到了前面婉贞和张夫人的耳中。

两人停下脚步,转头看来,一眼便知发生了什么事。

婉贞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

她知道吕大千是光绪等人派来随身保护自己的,哪怕是自己也无法命令他随意离开身边——不是不能,而是不想拂了光绪他们的好意。

本来自己执意前来与人会面就已经够让他们担心的了,又怎能再让自己陷于危险的境地,令他们更加心中难安呢?虽然她对张夫人他们有着一定的信心,但人心隔肚皮,谁又能说得清楚呢?万一因为自己的粗心大意而有个什么闪失,她自己的损伤事小,令光绪他们伤心可就大不应该了再说,她已经孤身前来他们指定的地点会面了,这些人怎么还是这么固执?连个贴身侍卫都不让进,这也未免太小家子气了吧?她不仅也对张夫人等人的安排产生了一丝不满,因此只在一旁默不作声,等着张夫人的处理。

张夫人的眼中闪过一丝犹豫,然而眼光一转,她看到了默默站在一旁的婉贞,心中一凛,顿时做下了决定。

让他进来吧。

她沉声说道。

可是……旁边的人却有些犹豫。

别说了,让他跟着娘娘,若是出了什么事,一切后果由我承担她斩钉截铁地说道,又看了婉贞一眼,娘娘能够孤身前来相见,可见气魄非凡。

若是我们连她一个侍卫都不让带,岂不是贻笑大方?既然娘娘拿出了足够的诚意,我们也不能落后才是。

这几句话倒是说得掷地有声,婉贞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笑了笑,眼中闪过一丝赞赏,那一点芥蒂也随之消失了。

旁边的人听她这么说了,也不禁脸上一红,便让出了路来。

吕大千深深看了张夫人一眼,一言不发地跟在了婉贞身后。

三个人一起走进了客栈,只见里面没有半个闲人,想来是特意清场了的。

也许在这里面埋伏着不少**党人吧?但婉贞却不是很担心。

就算他们真的图谋不轨,有吕大千在,只要能拖延上那么一时半会儿,外面埋伏着的禁军就能冲进来。

虽然这里是他们的主场,但毕竟这是在天子脚下,朝廷的势力最大的地方,什么人都强不过朝廷去,这也是婉贞他们大方让**党人选择见面地点最大的依恃。

出乎意料的是,他们并没有走到那个深藏在角落的房间里,而是在进门第二间就停了下来。

张夫人打开门,里面空无一人,她微微笑道:请娘娘在此稍候片刻,先生马上就来。

婉贞立刻知道,那位**党的核心人物此时必是待在另一个真正安全的房间里的。

而他们见面的房间选在这里也是破费苦心,这里进出方便,不论是谁,围困不易,想要突围也不会很困难,尤其对埋伏在外面的禁军来说,这样的位置无疑更好接应一些。

这也是对方诚意的一种表现。

她笑了笑,依言走进房里,坐了下来。

不一会儿,只听一阵脚步声传来,还有拐杖拄在地上的声音,她不由得心中奇怪——难道这位核心人物已经很大年纪了吗?在她的印象中,这个年代**党中似乎没有年纪很大而又身居要职的人物啊正琢磨着,门又吱呀一声开了,几个人影出现在门前。

吕大千身负保卫的重任,在不知道对方身份的情况下,立刻闪到婉贞面前将她挡在身后,而婉贞则在看到对方的第一眼就完全愣住了,整个人都呈现一种僵硬的状态,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这相貌、这身形、这通身的气度……竟然是他她虽然猜到是**党的重要人物来了,却从没想到竟然是这位先生亲自驾临他可是民族英雄啊在后世的电影、电视中,无数次出现过这位先生的大名,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无不牵扯着中国四万万同胞的命运,不管是极左或是极右派,没有人能否定他为中国**所做出的贡献,而他也是婉贞在前世最最崇拜、敬仰的人物啊而现在这个人居然活生生地出现在了自己面前她只觉得浑身似乎都颤抖了起来,眼中也不禁浮现出激动的泪花,看着眼前的人物,心潮澎湃。

张夫人站起身迎了上前,躬身说道:先生,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

先生微微点了点头,看向婉贞的眼神柔和而慈祥,丝毫不像是个激进的**党,倒像是个和蔼的长辈一般,欣慰地看着自己的晚辈。

很高兴见到您,夫人。

他笑着说道,温和中带着一丝正气,不卑不亢,既不因为婉贞的身份而拘束,也不因为双方立场的不同而咄咄逼人。

婉贞深深吸了口气,让激动的心情稍微平复了一些,虽然仍然达不到之前那种沉着冷静的状态,却也不妨碍理智的思考和言行了。

她方才的失态被吕大千挡在了身后,并没有人看见,此时点了点头,示意吕大千让开,然后站起身亲自迎了上来,对着先生深深一礼道:能够在此见到先生,也是我最大的荣幸。

先生好她这般谦恭的姿态却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连那位先生都愣了一愣,随即笑了起来,谦和地说道:在下不才,怎能当得夫人如此对待,惭愧惭愧。

婉贞抬起头来,注视着他,认真地说道:先生为了中华民族之崛起而奔走一生,真真正正做到了那句‘鞠躬尽瘁、死而后己’,如此胸襟、如此气魄、如此一片赤诚之心,堪为我辈之楷模,在我看来,再大的礼也是不为过的。

张夫人等人不禁面面相觑,半晌说不出话来。

倒是先生神情自若,笑着说道:没想到在下的些许小事也能入了夫人的法耳,实在是有些受宠若惊啊不过相比起其他为中国之崛起而抛头颅、洒热血的烈士们,在下的所作所为只不过是微末小技,实在不值一提。

夫人如此之高看我,可真是令我心中难安啊婉贞笑了笑,道:抛头颅、洒热血是真英雄,殚精竭虑、矢志不渝也是真英雄。

先生的经历不逊于任何人,您一肩挑起了**的大旗,无数英雄人物受到您的感召而投身**,这样的您有足够的资格令人敬仰、受人尊敬。

先生笑了笑,意有所指地问道:听夫人的意思,应该也很是赞同我们的**事业了?婉贞眼光一闪,不由更加佩服先生的机智,笑着说道:我当然是赞同的,不然也不会与您在这儿相见了,不是么?只是**也分很多种,不是每一种都适合我国的现状,要区别对待的,您认为呢?先生愉快地笑了起来,说道:正是如此,所以才有了我们今天的见面啊夫人请坐,我们慢慢谈吧。

婉贞笑着,依言在先生的对面坐下。

自从见到了这位先生,得知他就是将要跟自己商谈的人物之后,她便自觉将自己摆到了晚辈的位置上,对先生表现出了足够的尊敬。

但这并不表示她就放弃了自己的立场。

正如她所说,对于**,她并不反对,但却并不是支持所有的**行为,她要在保全自己的爱人、家人、朋友的基础上,实现中国从君主专政到君主立宪的过度。

这样的过度并不容易,存在各种各样的阻力,但如果能得到这位先生的支持,她相信就一定能做得到先生给她的印象比前世任何影视作品或是文学作品中更加鲜明,他像是一个敦厚的长者,睿智而练达,坚守着自己的信念、自己的节操,却又不是不知变通之辈。

事实上,从投身**一开始到现在,他已经经历了太多事,所主张的纲领和方针也是一变再变,越来越完善。

正因如此,婉贞在跟他的谈话中获益良多,原先还有些模模糊糊的想法却是越来越清晰,对于自己要做什么、要怎么做,越来越心中有数。

而先生对于婉贞的评价也是一再攀升。

他虽然以前就听说过这位女子的事迹,在党内的各种报告中也从不同侧面了解过这个人,知道她是个思想开明、颇有主见的女子,但却没想到竟然有许多的思想会跟自己不谋而合。

但自己的这些想法是从无数次的尝试、无数次的失败中总结提炼出来的,她又是从何得来的呢?按照他的了解,她出身于满清贵族家庭,遵从父母之命嫁给了当时的贝勒载涛,因此绝不可能是在婚前就接触到了这些思想。

嫁人之后,她的光芒逐渐显露出来,无论是协助光绪皇帝重新掌权,还是跟从载洵和载涛两位王爷出使欧美,处处都留下了她智慧的痕迹,但在这些经历中,也从未有迹象显示她曾经接触过任何与**相关的事物啊难道这就是人们传说中的生而知之?不,不可能的他坚信这个世间不可能有什么生而知之,每个人的见识和思想都是跟他的经历息息相关的。

这个女子之所以能有这些见解,一定是因为她曾经有过什么不为人知的经历第三百三十五章 倾谈虽然心中这样认定,可他并不是那种热衷于挖人隐私的人。

先生看着婉贞,十分欣慰地笑着说道:想不到夫人对我们、对我们的事业有着如此独到的见解,今日的会面总算是不虚此行我想,既然我们有了这样的见识,那么在以后的合作中,必定会事半功倍、合作愉快的。

婉贞点了点头,能够与这位伟人如此畅谈,也实在是她毕生的得意之作了她笑着说道:兄弟齐心、其利断金,我们中华民族本就是兄弟姐妹,有什么问题不可以坐下来谈的呢?在面对外国侵略的时候,我们必须团结一致,在面对内部改革的时候,我们更是需要齐心协力,这样我们的民族才能强大,我们的国家才能富强,才能赶上时代发展的潮流,站在世界各国的前列。

面对着这位先生,她可以畅所欲言,一些无法对别人说的,不能向外人吐露的,都在此刻一一向他道出。

在她的感觉中,先生就像是一位导师,不单止引导了中国**的方向,也引导了她将要走的道路,她相信先生先生自然能感觉到她的信任,不由有些诧异,不明白这位明明是第一次见面的皇室高层怎会对自己有这样的信赖,但却又隐隐中觉得这样的她其实并不奇怪,合该有这样的行为似的,不禁有种诡异的感觉。

想了想,他还是决定把心中一直盘亘着的疑惑问出来,或许这样的她真的能给他一个信服的答案吧?夫人,恕在下冒昧,想问您一个问题。

他说道。

婉贞一愣,随即肃容道:先生请问。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说道:夫人的身份,乃是皇室的重要人物。

从之前夫人的谈吐中,在下大胆猜测您对君主立宪应该是很清楚了解的了,那么敢问您,明知君主立宪后皇室的权力将会被大大削弱,您为什么还要赞成这么做呢?婉贞笑了起来,缓缓说道:决定与你们合作,不外乎从公私两方面考虑。

在公,事实已经证明君主专政不再适应世界发展的潮流,先进如英、法、德等国都已经抛弃了君主专政,难道我们中国独独能够例外吗?我可不这么认为。

现在的中国,实行民主政治乃是唯一的选择,可这民主政治除了共和制,还可以选择君主立宪制,从我自身的立场讲,当然是希望后者的了。

世界发展的潮流是不可逆转、不能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我这只不过是在顺应潮流的前提下所做出的有利于自身、也有利于国家的选择罢了。

顿了一下,她瞟了一眼先生,还有一旁的张夫人等人,估摸着他们消化了自己这番话后,才又接着说道,于私嘛,却是我自己的小小私心了。

皇上为了中华的崛起,已经吃了太多苦头,也花了太多心血。

先生可能不知道,前些日子,皇上还差点因为心力交瘁而病倒。

我看在眼里,自然是疼在心里。

我私心里觉得,如果能够实现君主立宪,皇上也就可以从繁重的国务中解放出来,他的身子能够顾全,也能有多点时间陪在我和儿子身边。

我只是个小女人,天下对我来说是太重的负担,我也没有先生那么宏大的理想,一生所求不过是跟心爱的人白头偕老,如此而已。

因此,为了达到这个目标,如果有一条可以公私兼顾的道路摆在面前,我又何乐而不为呢?她娓娓而谈,却是将光绪如此殚精竭虑的原因一笔带过,丝毫不提他想要振兴大清基业的事情,而且对光绪的那场重病也是轻描淡写地刻意忽略了过去。

听了后面这番话,先生泛起了会心的微笑,点了点头道:夫人的愿望,可谓是我们每个人最淳朴的愿望了谁不想平平安安过日子,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呢?我们奋斗一生,不也是为了让每个中国人都能过上自己想过的自由生活吗?夫人能够不为权势名利所动,坚守着自己的内心,还能够胸怀天下,这样的胸襟才是真正令人钦佩的。

夫人若不嫌弃,我愿奉献自己的绵薄之力,跟夫人一起,为开创中国的美好未来而奋斗这话说出来,就是表示他愿意跟婉贞合作了。

婉贞顿时喜上眉梢,急忙说道:先生说哪里话?什么嫌弃不嫌弃的,我怎么敢嫌弃先生?先生愿与我合作,正是我莫大的荣幸,实在是激动至极,今后还望先生多多指教,让我们一起为实现中国的君主立宪、民主政治而共同努力吧先生很是欣慰地笑了起来,说道:若说我以前还有所疑惑的话,现在也已经确定了。

有夫人这样的睿智之人存在,何愁中国的民主政治不成?顿了一下,他又道,不过,这件事情毕竟非同小可,据我所知,目前的朝廷还对此多有疑虑,还望夫人能够多多从中斡旋,让我们能够早日达成目标。

婉贞神情沉肃地说道:先生所言甚是。

不过朝廷虽大,做主的也只有皇上而已。

只要能过了皇上那关,其余人的反对也就没有太大关系了。

皇上那里,我自会尽力劝说,他并不是个刚愎自用的人,自是知道怎么做才是对中国最好的,我一定会想办法让他同意的。

先生点了点头道:那就麻烦夫人了。

两人又说了些话,互相交流了一下意见,然后才意犹未尽地停下来。

婉贞看了看墙角的座钟,笑了笑说道:今日能够跟先生畅谈,实在是毕生之幸事只可惜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好在今后若是合作成功,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聊,倒也不必急于一时。

先生也笑道:早就听说夫人见解非凡,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夫人的很多见解也令我有茅塞顿开之感,希望以后还能有机会与您长谈,正如您所说的,若是合作成功,则来日方长。

婉贞和先生虽然相处的时间不多,却也涌起了惺惺相惜的感觉。

她笑着告辞出来,仍旧由张夫人陪同着,一起来到了后院。

亲自送婉贞上了马车,张夫人终于忍不住问出了憋了一晚上的疑问,道:娘娘,恕我冒昧,您是否以前就见过先生?如若不然,又为何对先生的事情如此了解,而且还如此恭敬呢?婉贞笑了笑,说道:先生之名,远播海外,我确实以前就听说过,才会对先生那么佩服。

一句话掩过了这个问题,她总不能说因为自己是从后世穿越来的,在后世已经对先生的事迹耳熟能详了吧?张夫人半信半疑。

婉贞所说的情况虽然不是不可能发生,但她却直觉觉得并不是那么简单。

然而婉贞不想说她也不能勉强,于是便歇了继续追问的心思,送婉贞的马车出了后门,扬长而去。

婉贞平安无事回到宫里,却发现永寿宫中灯火通明,光绪竟然跟念哥儿一起坐在灯下,等着她回返。

看着那一大一小的两个男子,光绪逗弄着怀里的念哥儿,分散着他的注意力,自己却一心两用不停地望着门外,殷殷期盼的样子,她的心中涌起说不出的感动和温馨。

在这一瞬间,她觉得自己为了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为了他们,哪怕是前路再艰辛,她也一定会坚强地走过去看到她出现在门口,光绪立刻便站了起来,欣喜地叫了一声:贞儿。

念哥儿被他抱在怀里,自然也发现了母亲的身影,顿时扬起了大大的笑脸,伸开了双手向着她,嘴里叫着:额娘额娘抱抱她急忙紧走两步来到爷俩儿面前,伸出手接过了念哥儿。

现在的念哥儿她几乎已经抱不动了,因此光绪赶紧伸手护着他们,婉贞只是象征性抱了抱他,便将他放在了炕上,自个儿则挨着他坐了下来。

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她亲了亲儿子的小脸,问道。

这个时候已经过了他惯常的入睡时间了啊念哥儿嘟起了小嘴,说道:额娘没有亲亲,念哥儿不睡。

婉贞不由得哑然失笑。

她习惯了每天睡觉前都要给儿子一个晚安吻,如今她出了门,没有亲到儿子,儿子便不肯睡了。

没想到白天他虽然跑得不见踪影,最喜欢跟那些小伙伴们玩在一起,骨子里却还是那么黏着母亲,婉贞的心里真是说不出的快乐,忍不住抱住儿子亲了又亲,十分亲热。

一双大手突然从旁边伸了过来,一把揪过了念哥儿。

一个不悦的声音响起,道:好了,如今你额娘也回来了,也亲亲了,该去睡了吧?好孩子要早睡早起,明天才有精神跟小伙伴们玩。

说话的内容正经八百,却隐隐有着嫉妒之意。

婉贞看过去,只见光绪手里抓着念哥儿,嘴角不悦地抿着,眼中闪动着嫉妒的光芒,竟是在吃念哥儿的干醋,不由噗嗤一声便笑出声来。

是啊,念哥儿,你干爹说得对。

都这么晚了,还不睡的话明天早上可就要爬不起来了。

她笑着说道。

第三百三十六章 深爱听到婉贞的话,光绪脸上不禁闪过一丝晕红,有些尴尬。

他知道婉贞已经看穿了他的心思,也知道吃念哥儿的干醋实在很没面子,可他就是忍不住天知道让她一个人去见那些**党人他有多担心,整个晚上都心神不宁的,心心念念都是记挂着她的安危。

如今她好不容易平安无事地回来了,却一来就被念哥儿霸占,他心里自然有些吃醋。

他甚至开始想着,究竟该不该让婉贞再生个孩子?如今只有一个念哥儿就这样了,万一再有一个,岂不要将婉贞所有的精力都刮分完了?那他呢?他怎么办?念哥儿却不懂得大人心中的弯弯道道。

他只知道最爱的母亲回来了,给了他晚安亲亲,而他也确实很困了,上下眼皮直打架,因此乖乖地应了一声,就由菊月带着回了自己的房间。

屋子里顿时只剩下了婉贞和光绪,光绪贪婪地看着她娇俏的面容,虽然只是一个晚上不见,给他的感觉却像是分别了千年。

婉贞的脸微微一红,终是承受不住他炽热的眼光,低下了头来,小声说道:皇上……等我洗漱过后再来服侍您……越说越小声,最后索性就落荒而逃,向着澡间冲去。

光绪低沉地笑着,看着她的眼眸闪闪发亮。

眼看着喜烟吃吃笑着跟了进去,又过了一会儿,转身出来,便知道婉贞已经开始沐浴了。

他的眼中黠光一闪,提脚就走了过去。

皇……喜烟吃了一惊,刚要说话,却见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顿时明白过来,脸却唰的一声红了,然后羞涩地低下了头,退到一边。

光绪却全然没有感觉任何不妥,在此刻,他再不是那高高在上的皇帝,而只不过是个想着爱人的普通男人罢了他径自悄悄推开了房门,然后蹑手蹑脚走了进去,再细心地关好房门。

宽大的足足可以容纳两个人的浴盆里,水气氤氲,更加显得婉贞的肌肤白皙柔嫩、晶莹剔透。

一股若有若无的馨香弥漫在空气中,他深深地吸了一口,只觉得心旷神怡。

身体深处的欲念开始迅速抬头,他轻手轻脚脱下了自己的衣衫,然后走了过去。

今晚上经历了太多的激动和兴奋,此时婉贞的心中还有些余韵未消。

温度适中的热水熨烫着她的肌肤,四肢百骸似乎都舒展开来,全身的气孔仿佛都打开了,一股舒爽的感觉直透胸臆,她忍不住重重地呻吟了一声,感到全然的放松。

然而随着她的呻吟,却是一声压抑着的叹息,充满了情欲的味道,还有那强烈的男人味瞬间弥漫开来,她顿时浑身一僵,紧接着便是一双健臂从背后伸来,将她牢牢圈进了一个熟悉的胸怀。

尽管两人已经肌肤相亲了无数次,她却还是腾的一声红透了双颊,身子微微挣扎着,嘴里轻声叫着:皇上……充满了羞赧。

老天他怎能这样就进来了?喜烟呢?是不是还守在外面?他这样进来,他们都看见了吧?会怎么想?她以后还要不要做人了啊她忍不住在心里呻吟了起来。

光绪却并不理会她的羞涩,低声笑着,炽热的吻密密麻麻地落到了她的双肩,然后一路向下……柔软的唇瓣似乎在她的心中点燃了一团火,理智渐渐被情欲所淹没,她的身子软了下来,完全瘫在了光绪的怀里,大口喘息着,一言不发,双眼迷蒙地任凭他在自己身上为所欲为。

不知何时,他已经踏进了澡盆,分开了她的双腿架在自己腰间,然后一个挺身便重重地进入了她,随即狂猛的抽、插起来……过了许久,澡盆里的水已经有些变凉了,他才终于在她体内发泄出了欲、望的高、潮,此时,两人已经是气喘吁吁,谁也说不出话来了。

但即使如此,他仍不忘用手支撑在澡盆边上,避免自己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她身上,不经意的体贴更能体现出他的温柔,她虽然疲累,却还是止不住的甜蜜直涌上心头,直至没顶。

喘息稍定,他嘴角噙着微笑,看着她仍旧娇羞的丽颜,柔声说道:还是快起来吧。

虽然如今渐渐暖和了,却也要小心着凉。

这水已经变凉了,不宜久留。

她含娇带羞地瞪了他一眼,却是无边的风情万种,差点又勾起了他内心的那股邪火。

她哑着声音,娇嗔道:还不都是你害的他喉间一紧,然后低笑出声,暗哑的声音在她耳边说道:是你的味道太美,我把持不住。

她顿时又羞又怒,敢情这还都是她的错了?她的神色落在他眼中,顿时逗得他哈哈大笑起来,重重地亲了她一下——他的婉贞怎么可以这么可爱啊抱着她迈出了浴盆,他将她放到了一边的凳子上,然后亲自拿过一条毛巾为她擦干了身上的水珠,又换上干净的亵衣,这才把自己身上收拾干净。

其实这些事情完全可以交给宫女们来做,但此时此刻,他竟分明不愿让任何人分享她的美丽和娇媚,哪怕是宫女都不行婉贞虽然觉得这样不妥,可她也不愿让宫女进来看见这私密的一幕,而自己却又浑身酸软,实在是提不起力气来,所以也只有由得光绪去弄了。

只是不可否认的,看见他就像寻常的夫妇一样,亲手照顾着她,那一瞬间,心中涌起无比的幸福感,只觉得即便就这么死了也心甘情愿啊整理好了身上的衣物,他再次双手抱起了她。

她不安地挣扎着,实在是自己虽然不重,却也并不轻,就怕全身的重量会造成他的负担,他的身体本就不好啊……他却坚决地制止了她的挣动,故意板着脸道:别动,让我抱你你若再挣扎,掉在地上,遭殃的岂不还是我?她的眼中泪意盈然,只得将脸埋在他的肩上,双手紧紧抱住了他的颈子,瞬间,灼热的泪珠滚滚而下,滴落在他身上。

他的心仿佛在刹那间被那小小水滴化成了一团雾气,暗地里深深地叹了口气——他的婉贞啊为什么他每次以为自己已经足够爱她的时候,却发现原来还是爱不够她呢?轻轻叫了一声开门,门外的喜烟立刻识趣地打开了房门。

其实他们在里面亲热,门并未关紧,声音也清晰地传到了外面,所谓的关门,不过是掩耳盗铃罢了。

只是以他们的身份,别说在澡间亲热了,就算光天白日任人围观,谁又敢说三道四?只是嘴里不敢说,但那yin、靡的声音传到外面,却也足够令人热血沸腾、浮想联翩的了。

喜烟此刻便已经红透了双颊,脚步虚浮,低着头根本就不敢看他们两人一眼。

好在身为宫女,这样谦卑的姿态恰合身份,倒也并没人觉得奇怪。

抱着婉贞回到卧室,光绪挥了挥手,闲杂人等就悄无声息地撤了个干干净净。

他躺到床上,将婉贞再次抱进怀里,一分一秒也不想分离似的,这才开始问到她今日的见闻。

今晚你出去,没碰到什么麻烦吧?他轻声问道。

虽然她平安回来就已经说明了一切,却还是觉得一定要亲耳听到她说才能确定。

她明白他的心思,于是笑着摇了摇头,道:一切都好,皇上不必担心。

他沉吟了一下,又问:照你看来,他们这次的诚意有几分?几分?她回想起今天见到的那位先生,不由哑然失笑,我倒是觉得他们有着十成十的诚意呢他顿时一愣,半晌才道:想不到你竟会有这样高的评价,为什么?她便将今晚见面的情形说了一遍,然后强调道:那位先生乃是**党当之无愧的核心人物,若是没有了他,**党便是一团散沙。

他们既然让他亲自出马,可不就是有着十成十的诚意吗?他眼中的光芒一闪,道:如此说来,倒是真的很能令人信服啊只是贞儿,对那位先生,你怎么竟然如此熟悉?倒像是亲身见过他似的。

婉贞心头一紧。

又是这个问题,她同样不能回答,顿时,她的心纠结在了一起,既不想欺骗光绪,却也不能说明真相,矛盾至极。

光绪默默叹了口气,却也没有追问,只是紧紧抱住了她,沉声说道:既然贞儿你觉得这事可行,那我自然会尝试去做做。

只希望你没有看错了他们,他们也能回报你的这番信任,不要做出什么错事来,令彼此都后悔莫及。

她忍不住也紧紧回抱住他,心中有愧疚、有感动,对他那毫无保留的信任,然而自己却无法对他百分之百的坦诚,感到无比自责。

然而她能说什么呢?说她是来自百年后的灵魂,所以能够得知这一切,他会相信吗?即使他相信了,又会怎么看待她?妖怪?一想到他会因为她的诡异来历而用冷漠的眼神看着她,不复现在的温柔,她的心就恐惧地缩成了一团,几乎不能呼吸。

不,她不能冒着这样的风险告诉他真相,哪怕隐瞒一辈子也绝不能说她一定会加倍爱他,加倍补偿他,为他奉献出自己的一切也在所不惜所以,请不要逼她啊……第三百三十七章 将计这天晚上是怎样睡去的,婉贞已经记不得了。

她只知道第二天起床的时候,光绪已经先一步去了养心殿处理国务,而她自己则心事重重地在喜烟的服侍下洗漱更衣,吃完早餐之后,正想去找光绪,却听说皇后来了。

她立刻便想到了钰宁。

自从她进宫以后,皇后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便已经近似于在宫中隐居起来,平常最多也就是在御花园里走走,却是极少会出现在自己的永寿宫。

她们之间若说有什么交集的话,也就只有在钰宁的事上了。

钰宁在消失了多年之后重又出现在她们的视野,没有人觉得不奇怪的。

她又不是婉贞,有着光绪的宠爱,所以能够以寡妇之身入主一宫。

光绪对钰宁可没什么好感,主要的根子还是在慈禧太后身上。

钰宁和光绪,正好是慈禧最宠爱和最憎恶的人,尽管到了最后钰宁也在慈禧面前失了宠,但却无法磨灭她多年来在光绪心目中的印象——刁蛮任性,仗着慈禧的宠爱目中无人、颐气指使。

光绪还曾经对婉贞说过,多亏了慈禧死得早,否则若是再拖上两年,钰宁肯定又能够重新得回慈禧的宠爱,继续嚣张跋扈下去。

对此,婉贞倒是并不反对。

毕竟当时钰宁被逐出颐和园,只是因为慈禧误以为她危害到了已有身孕的婉贞,才会勃然大怒。

但当婉贞生下孩子以后,或是假怀孕的事机败露,以慈禧的性子,多半还是会再次施宠于钰宁的。

如今慈禧已经死了,光绪又那么憎恨他这位皇爸爸,以钰宁跟他们两人的关系,稍微有点头脑的人都知道应该趋吉避凶、远离皇帝才对,钰宁就算再没有眼色,也不该如此明目张胆上赶着凑上来自找没趣才是,可她偏偏来了,若不是愚蠢至极,那便就一定是别有居心了。

钰宁虽然骄纵、跋扈,却怎么看都不是个愚笨之人,否则又怎么可能讨得慈禧的欢心?那么既然不是前者,就一定是后者了。

这点光绪他们还是有共识的。

只可惜的是这些年钰宁离他们的生活太遥远,他们对她的情况已经陌生到了几乎一无所知的地步,就算知道她别有居心,却又无法察知究竟是什么居心,不得已,只能用到了皇后。

对于皇后而言,要做到这样的事情其实并不困难,但她却并没有义务一定要去做。

光绪对她的态度众所周知,虽然没有废掉她这个皇后,却实际上跟被打入冷宫没什么两样。

再加上她早就绝了跟婉贞争宠的心思,无欲无求,还有什么能令她心动,让她热衷于做这种事情来讨好光绪的?所以,当皇后答应婉贞的要求,出面试探钰宁的时候,确实算是给了婉贞天大的面子自从将钰宁交给了皇后以后,婉贞便再也没有干涉过这件事情,甚至连提都没提起,更别说派人去探听情况了。

想要麻痹钰宁、套出实情,一切就必须要跟以前一模一样,以前他们是怎么忽视皇后的,现在也要怎样对待她,否则被人看出他们突然对皇后万分关注起来,绝对会打草惊蛇,说不得钰宁刚刚伸出的手就会立刻缩了回去,再难有这样的机会。

因此,婉贞跟皇后仍然是维持了以前那种互不理睬、各过各的生活的状态。

她原以为还需要一些时间才会有消息的,却没想到这么快皇后就找上门来。

她不得不改变去养心殿的主意,暗叹了口气,快步迎到门口。

从名义上讲,她是皇贵妃,几乎等同于皇后的妃子,却毕竟不是皇后。

在两人同时出现的场合,婉贞还是要以皇后为尊的,因此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她也只能亲自到门口去迎接,才能顾全了皇后的面子。

而皇后如今可以说已经失去了一切,就只剩下一个名头而已,给她做做面子是光绪和婉贞的共识,婉贞也并不觉得这样的做法有什么委屈。

来到门口,婉贞看见端庄肃穆的皇后站在那里,当皇后开始虔心礼佛之后,就越来越消散了女人的柔媚,渐渐变得庄重严肃起来,颇有些接近那些有道的出家人了。

婉贞看了她一眼,盈盈下拜道:臣妾参见皇后。

皇后摆了摆手,道:起来吧。

语气沉凝、声音肃然,没有平日的随和淡定。

婉贞不由颇为意外地多看了她一眼,却正好看到她递过来的一个眼色。

心头微讶,婉贞转眼间便回过神来,心领神会地跟她交换了个眼色,然后恭身退到一旁,说道:娘娘请进吧。

皇后也不推辞,大步走了进来,婉贞微微一笑,平静地跟在身后。

小林子和喜烟见状,面面相觑,心头觉得万般的诡异。

平日里皇后见了婉贞,虽然谈不上卑躬屈膝,但至少是平和相待的,但今儿个却表现得有些咄咄逼人,在他们心中留下了不祥的印象。

喜烟给小林子递了个眼色,小林子会意,悄无声息地就坠在了后面,然后等跟婉贞和皇后拉开了一定的距离之后,便撒开脚丫子跑了出去。

婉贞却并未发现他们的小动作。

她的心神已经完全被皇后的表现夺去了。

皇后会在这种时候来找她,并且表现得那么反常,肯定是钰宁的事情有了什么进展婉贞虽然不怕钰宁会搞什么鬼,但如果能够得知她的最终目的,并对她的动作进行监视的话,还是很不错的,自然此刻就比较上心了起来。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正殿,各自坐下来。

宫女毕恭毕敬地端上了茶水之后,婉贞才笑着说道:不知皇后娘娘大驾光临,是否有什么吩咐?皇后喝了口茶,看了她一眼,眼光又扫过周围的人,婉贞会意,立刻命闲杂人等退下。

直到连喜烟都退了出去,皇后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露出了一丝笑容,看着婉贞说道:上次你说的事情,有进展了。

婉贞精神一振,急忙问道:敢问娘娘,究竟有什么进展?皇后抿嘴笑道:钰宁那家伙,以为别人都是傻蛋的,竟然怂恿着本宫去跟你作对,这些日子没少撺掇本宫找你的麻烦……她也算是在宫里长大的人了,怎的却一点眼色都没有?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不能做,一点分寸都没有,难道她以为以本宫现在的地位,还能对你构成威胁不成?说着,语气中竟然有了三分抱怨。

难为她倒是看得开,虽然不受宠的事情是事实,但能够这样直言不讳地说出来,还是很令人佩服的。

婉贞笑了笑,并没有故作姿态谦虚。

事实就是事实,不说不代表不存在,也没必要特意附和了来彰显自己的高高在上。

维持着一贯的淡然,她只是顺着皇后的话中之意说道:很多事情,理智上知道,感情上却未必能够接受。

我看她仍旧还抱有着幻想,以为如果我们俩交恶的话,她就还能有一线机会。

可是就算我们两个两败俱伤,皇上有多讨厌她她又不是不知道,怎能还打着这样的算盘呢?还是她以为自己有足够的能力逼皇上低头了?皇后不可思议地说道。

婉贞心中一动,似乎把握到点什么,但这种感觉却是一闪即逝,转眼间就消失无踪了。

她苦苦思索,却再也找不回那种莫名的感觉,只好放弃了这个打算,笑了笑说道:以她的本事,这应该是不可能的。

不过凡事都有个意外,我们也不能掉以轻心才是。

娘娘,以你跟她接触的情形看来,她到底有什么可倚仗的东西?皇后神色微赧,有些尴尬地说道:这……时间尚短,本宫……暂时还没发现。

婉贞略微有些讶异,没想到那个钰宁竟然也有了这样的心机,居然连皇后都套不出话来。

她善体人意地笑了笑说道:这也是难免的。

毕竟这些年她韬光养晦、低调做人,我们对她的情况几乎可以说一无所知,这样的情形下想要在短时间摸清她的底细确实很不容易了。

皇后看了她一眼,露出感激的神色,颇有些自得地笑道:其实,本宫倒也不是一无所获。

虽然本宫不能够直接套出她的话来,也不会真的中了她的挑拨去跟你作对,但却可以将计就计,变着方儿查出她的底细。

婉贞一听,大感兴趣道:娘娘想要怎么做?皇后笑了笑说道:但凡防御,在没有动的时候都是很牢固的,但一旦发作起来,则必有痕迹可寻。

如今的钰宁就像只头脚都缩进了壳里的乌龟,不论我们如何撩拨,都不曾冒然出手,但万一她动了呢?婉贞眼光一闪,顿时把握到了重点,飞快地说道:娘娘的意思,是要假装中了她的计谋?皇后点点头,坦言道:只要我们动起来,她现如今这种看似毫无缺陷的布置就会有破绽露出来,到时候只要我们处理得当,总能够找到她的目的和手段的。

第三百三十八章 就计婉贞听了,眼中不禁异彩连连。

能够在皇宫里长期生存的,没有一个是傻蛋,皇后虽然平时看上去并不出挑,但心里的弯弯道道却并不少,想出来的办法也很是令人信服。

没有缺点,就去寻找缺点,没有缝隙,就想办法制造缝隙,人总有打盹儿的时候,钰宁也并不是什么三头六臂的人物,即使再小心也总有疏忽的时候,假如她们佯装已经中了她的计,她得意忘形之下,说不得真的就会被抓住点儿什么把柄和疏漏。

她微微一笑,点了点头道:此计甚妙。

只是,若要假装中计,就必须兴风作浪一番,才能骗过人的耳目。

宫里已经安静那么久了,就算一时之间想要找个发作的由头也不容易啊皇后却抿起了嘴,笑了起来,道:你难道忘了,下个月初七不就是本宫的生辰了吗?婉贞一愣,随即歉然地笑着道:抱歉,这些日子事情太多,我竟是给忘了。

顿了一下,仍旧觉得有些尴尬,赶紧岔开了话题道,原来娘娘已经做好了打算。

只是生辰这么重要的日子,需要的是热闹和喜庆,还是不要用来做其他的好吧。

皇后的眼神一黯,颇有些自嘲地笑了笑,说道:不过是个生辰罢了,又不是什么大事,除了提醒自己又老了一岁以外还能有什么作用?若是能借机诈出那小蹄子的险恶居心来,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更何况,这些年来,宫里的人捧高踩低,谁又记得她这个失宠皇后的生辰是哪天?婉贞看了看她,心中掠过一丝不忍,刚想再劝,却有一个念头一闪而过,顿时改了主意,笑着说道:娘娘大可不必这么悲观。

我倒觉着,生辰其实不全是为自己过的,那一天乃是父母赐予我等生命的日子,意义重大,值得特别纪念。

随意劝了劝,便又看着皇后说道,既然是皇后的生辰,自然是要好好操办一番的,相信皇上也不会阻拦。

以前都不曾好好庆祝,这次一定要补回来才行,须得弄得热热闹闹、普天同庆才是,娘娘放心,这事儿就包在我身上了。

她眨了眨眼睛,看在皇后眼里,会意一笑,道:是啊,真是得要好好热闹一番才行了宫里头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热闹了,这次倒不妨大家一起乐一乐。

两人都忍不住掩嘴笑了起来。

又说了一会儿话,皇后便站起了身子,道:既然如此,本宫就回去了。

之后少不得还要扰攘你一番,其他的事情你就看着办吧,需要本宫如何配合,出声便是。

婉贞急忙也站起身来,诚心道:娘娘已经帮了我们大忙了,又怎敢再劳烦娘娘?您就只管放心,期待生辰的热闹就是了,其他的我自会安排,不必您操心。

皇后点了点头,并没有表现出积极想要掺和的意思。

婉贞请她帮忙,她帮了是全个人情,然而若是太过热衷于参与,便未免显得自个儿心术不正,给人兴风作浪的印象。

她好不容易才塑造出一个不问世事、低调平静的与世无争形象,可不想无端端就破坏了这许久以来的努力。

婉贞亲自送她到门口,打开门,她的脸色在一瞬间便沉了下来,带着一丝愠怒,呛声道:就是这样了这次的生辰,务必要办得风风光光、热热闹闹的才好。

具体怎么办本宫不管,却也不能随随便便丢了本宫的面子。

你看着办吧婉贞愕然地看向她,没想到她还有这样的演戏天赋,心中有趣,却也露出个无奈的苦笑,略嫌软弱地说道:娘娘的意思,我明白了,自当尽心尽力,必不会让娘娘难堪的。

皇后眼光一闪,转身便向外走去。

婉贞却并没有相陪,只是站在门口,目送着她的离开,面容整肃,神色沉凝。

这一幕看在别人眼里,可不就是两人之间有了嫌隙的表现?在婉贞刻意的表现下,永寿宫里泛起了一股难得的低沉气氛。

她自己固然板着个脸,身边的喜烟也是战战兢兢,连带着其他的宫女太监们也都小心翼翼起来。

他们都以为婉贞因为皇后的要求而闷闷不乐,自然不敢像平日那般轻松愉快。

小东子很快就从养心殿回来了,却是孤身一人,并没有带来喜烟期待中的强援。

两人不由得更是惊疑不定,不知皇帝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他们并不会以为皇帝突然转了性,舍了皇贵妃而去就皇后,但这回明显皇后给了皇贵妃不小的挂落吃,他怎会不来给皇贵妃撑腰呢?难道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她被皇后欺负了去?婉贞看在眼里,闷笑在心。

光绪是知道她跟皇后合谋的事情的,今日皇后高调来访,他自然猜得出所为何来,又哪里会不分青红皂白跳出来搅局?喜烟和小东子并不知其中奥妙,所以才会担心,对他们的一片好意,她心中感动,但事关重大,却不是能够当即给他们解惑的了,等事情告一段落之后再说吧在这样的低气压中,光绪回到了永寿宫。

一进门,就被里面的压抑沉闷给吓了一跳。

怎么回事?他不禁有些狐疑,看着婉贞问道,难道是皇后白天来说了些什么?他的心下微怒。

难道是他的估计错误了?原以为皇后不敢对婉贞有所不敬,所以才任由她们两人去碰头拿主意,然而看如今这阵势,使他不得不怀疑是否皇后吃了雄心豹子胆,敢趁机给婉贞难堪。

婉贞噗嗤一笑,扳了半天的脸立刻破功,如春花盛放,顿时看花了光绪的眼。

皇上不必担心,我一切都好,皇后娘娘跟我谈了半晌,可谓是相谈甚欢呢她笑着说道,却不可避免因为他的紧张而心中有了一丝甜蜜。

相谈甚欢?喜烟在心里嘀咕。

若真是的相谈甚欢,又怎会出来后板着脸那许久?她的这位主子从来就是个随和的人,从不轻易摆脸色给谁看,若不是皇后欺负得她狠了,又怎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她暗地里决定,一定要私下跟钟公公告个状,将皇后的举止行为一五一十告诉皇帝,主子性格柔和谦逊,不会主动与人为难,可也不能任人欺负却默不作声吧?主子不说,她来说,这是她身为贴身宫女的义务捏紧了小拳头,她暗自下定了决心。

光绪却不知道婉贞这个忠心耿耿的贴身宫女在想些什么。

见到婉贞的笑容,他便知道自己多想了,顿时又有些哭笑不得,不得不恨恨地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脸,嗔怪中带着宠溺,说道:顽皮差点把我给吓着了。

婉贞笑嘻嘻挽着他的手走进内室,坐下之后亲自奉了杯茶给他,算是赔礼道歉吧。

将喜烟等人屏退,她这才坐到光绪身边,笑着说道:皇上息怒,可不是我故意要让您担心的。

皇后娘娘与我决定要演一出戏,想要骗过别人,总得先骗倒自己吧?我装着那副苦瓜脸可大半天了呢,脸都快僵了她娇嗔中带着抱怨说着。

这个‘别人’,也包括我吗?光绪戏谑地说道,毫不留情地拆穿了她的小把戏,随即神色一正,又道,竟然需要做到演戏的地步,事情很棘手吗?婉贞被他拆穿,却也并不怎么畏惧或是尴尬,只是吐了吐舌头,神情却是一点都不变的。

此时听了他的问话,便笑着宽慰道:皇上不必担心,并不是什么很麻烦的事情。

只是这次钰宁的背后怕是有能人,皇后刺探了半天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收获。

所以我们一合计,他们不就是想要挑拨我们互斗吗?那不如索性就斗给他们看看吧,或许到时候他们会露出破绽,让我们找到突破口也说不定。

光绪不禁皱起了眉头,说道:皇后那边,是真心诚意想要帮忙的吗?别是口蜜腹剑、居心不良,最后乘隙而上,弄假成真。

婉贞知道这是他对皇后的心结未解,所以一直心存有疑。

不过这种事情她倒也不好多嘴,因此只是笑道:皇上多虑了。

就算皇后真的有什么别的想法,可在这宫里她还能翻出什么波浪来不成?那也未免太小看皇上了只字不提自己,却把光绪对后宫的控制能力高高捧上了天。

光绪心中便有了几分受用,脸色也和缓下来,点了点头道:也是。

若是在这种情形下还能被她得逞,那我这皇帝未免也做得太失败了顿了一下,又道,只是,钰宁的身后站着的恐怕就是北洋一伙,你们千万要小心。

袁世凯此人太过狡猾,历年累积的势力又太大,如今我们依靠了跟**党联手才能跟他形成五五之数,一个不小心怕是会阴沟里翻船。

婉贞沉凝了脸色,郑重点头道:皇上请放心吧。

别的我不敢说,可在这后宫之内,袁世凯他们怕也是鞭长莫及的。

若不是为了套出他们究竟想通过钰宁打什么主意,我也不会在这件事上投下太多注意。

此事能成固然好,就算不能也没什么关系。

只要皇上你们能在外面的政局上压制他们,后宫便不会有太大的波澜。

第三百三十九章 波澜正如婉贞所说,光绪他们与袁世凯一伙的争斗主要还是在朝堂上,只要他们能在外面对付得了对方,后宫其实并不会有太多的波动。

见婉贞那么努力,光绪便也加大了争斗的力度,希望能够给袁世凯他们增添一些压力,来减轻婉贞在后宫中的负担。

婉贞与皇后合谋的大戏也拉开了帷幕。

在外人的眼中看来,原本低调做人、不问世事的皇后这次也不知吃错了什么药,一改往日的行事做法,非要大肆操办这次的庆生活动不可。

她不仅要求大宴宾客,还一定要将寿宴摆在颐和园里,颐和园必须张灯结彩,周围搭建一圈彩棚、戏台等,找来民间的戏班子连唱三天大戏,名曰与民同乐。

至于朝廷内部,大肆宣扬自不必说,还要在良辰吉日接受百官命妇们的恭贺。

如此规模的寿辰活动,怕也就只比皇帝差了那么一点点,若说是个整寿倒还勉强说得过去,可今年并非她的整寿年,这么张扬不免就有些过分了。

再说那颐和园,乃是慈禧太后生前最喜欢的常驻园林,对皇后来说或许是个充满美好回忆的地方,光绪皇帝却是对其恨之入骨。

若不是为了个孝字,要保留长辈的居所,而又没找到合适的借口清拆,他怕是早就将那个地方给夷为平地了如今皇后却一定要在那里去举办寿宴,这不是活生生打皇帝的脸吗?许多人都不禁暗中怀疑,是不是皇后被关得久了已经发疯了?最最重要的是,皇后是什么人啊?一个被打入冷宫的后宫女子,却还不懂分寸、不知死活地提出这种过火的要求,若是万千宠爱在一身的皇贵妃也就罢了,她?怕是还没这个本事让皇帝答应下来。

人们都在看好戏,看目前实际掌管后宫的皇贵妃如何跟皇后斗法。

其实并没有很多人把这事看得很严重,在他们想来,一个拥有皇帝宠爱和后宫权力的皇贵妃,绝对不是那个失宠又一无所有的皇后能够匹敌的,两人之间的巨大差距是个人都能看出来,皇贵妃一句话就能把她给打发了。

然而他们却不知道婉贞和皇后的打算。

那两位本就是预备要好好斗一番来给别人看的,否则也不会大费周章搞出这么多事来,又怎么可能尚未开始就偃旗息鼓?因此,在两人的操控下,事实的发展便令众人跌碎了一地眼镜。

在众人看来,也不知皇后用了什么手段,竟然让一贯坚定支持皇贵妃的皇帝这次三缄其口,没有对此说过一句话,虽然也不曾偏帮了谁,只是在一旁默默地看着,静观事态的发展,让她们自己去争胜。

这也就罢了。

皇贵妃在这件事上显露出来的能力才是真的令人大失所望。

身为前钟郡王福晋,婉贞的名字其实还是颇有些声望的。

从一开始协助光绪扳倒了慈禧太后,到后来跟着载涛等人以女流之身出访欧美,并带回来丰厚的成果,又亲自出马跟洋人合作做生意赚得盆满钵满,她的手段和本事对很多人来说也是耳熟能详的了。

他们本以为她能够很快摆平皇后,却没想到在这件事情上她的表现竟然那么软弱,虽然不能说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但在皇后的咄咄逼人下,她却也只能步步退让,说得好听一些是避其锋芒,说得难听一点就是懦弱没有主见,皇后的一众过火要求她都不曾拒绝,虽然显得很勉强,但还是答应了下来,并且一一付诸实践。

这一幕看在人们眼里,失望之余不禁也产生了深深的疑惑——难道后宫的风向又要变了?皇贵妃已经失宠了不成?听到消息的钰宁不禁欣喜若狂,立刻便又递了牌子进宫求见皇后。

看着这个不显山不露水,但却手段了得的皇后,一脸淡然似乎这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似的,钰宁的心中也不禁有了几分佩服。

她虽然依从着那人的吩咐挑拨皇后起来搅乱后宫的宁静,但却也实在没抱太大的希望,并不以为皇后真的能够做到这点,毕竟婉贞的受宠人人都看得到,皇后的失势也是有目共睹的。

但却没想到皇后竟然还能够有如此的手段,掀起了这么大的风波,显见那女人其实还是留有不小的后手的,只是平常隐藏得深,没有人看到罢了。

虽然憎恨婉贞,但看到这样的皇后,钰宁心中还是忍不住有一丝戒备。

如果皇后真的有这么厉害的手段,这些年却表现得这么不济,这得需要多深的心机啊?就算扳倒了婉贞,让这么一个人上了台,岂不也是对自己的一种威胁?怕是最后会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啊但事到如今她却又已经没有了退路。

就算想要让皇后中途停下来,人家听不听还是个问题,说不定还会暴露了她身后的势力。

况且她对婉贞实在是恨之入骨了,跟皇后这个交手多年,彼此都有一定了解的人比起来,她倒宁愿后者上台,而不是那个可恶而又难以捉摸的婉贞得势。

娘娘真是厉害啊不过略施小计,便已经打落了那个女人的气焰,那个只会凭借皇上的宠爱嚣张跋扈的女人,看她以后还怎么嚣张得起来她奉承地说道,同时不忘火上浇油,继续挑拨,依臣妾看,娘娘可不必留什么后手机会难得,一定要趁这个时机将她狠狠拉下马来,让她从此再也入不了皇上的眼,最好被打进冷宫看着钰宁咬牙切齿的样子,皇后不由很是诧异。

她怎么也想不通为何钰宁这么痛恨婉贞。

对钰宁来说,以为婉贞是她的情敌,这点无可厚非。

但事实上,皇帝对她根本一点意思都没有,她又怎能一门心思认为是婉贞抢走了皇帝的宠爱呢?看这样子,她莫不是把自己所遭遇到的一切都归过于婉贞一个人身上了吧?虽然心里存在着不小的疑惑,但皇后可不是普通人,面上却是一点都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淡淡地说道:你可别高兴得太早了婉贞这个女人不是那么简单的,她的手段你应当比我更清楚。

现在你别看她步步退缩的样子,心里还不知在打什么算盘呢离寿辰还有一段日子,各项准备也才刚刚开始,一切都需要等待,不可掉以轻心。

钰宁笑道:娘娘也太过小心了一些。

不过娘娘的话也未尝没有道理,一天没有取得最终的胜利,一天都不能放松警惕。

不过臣妾相信,以娘娘的手段,就算那女人有什么天大的诡计,想必也不能从娘娘手里讨了好去皇后看了她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得色,很是受用的样子,但在心里却忍不住冷冷一笑,讥嘲不已。

这个钰宁究竟是真蠢还是假蠢?怎么过了这么久了还没有学乖?别说现在婉贞有了皇帝全无保留的宠爱,权势滔天,就说以前慈禧太后活着的时候,在那么不利的环境下都被她这么一点一点扳过来了,难道自己就能够有天大的本事可以翻盘不成?若真是这样,自己早就翻了身了,还用得着她来挑拨才发力么?而在另一边,幼兰和必禄氏也对目前的情形忧心忡忡,联袂前来拜见婉贞,痛陈利害。

娘娘,虽然皇后已经是日薄西山,却还是多少有些能耐的,您可不能放任她这么嚣张下去,该出手的时候就要出手了啊幼兰紧皱着眉头说道,是真心实意的有些担心。

跟皇后比起来,她跟婉贞这位妯娌的感情显然深厚了许多。

若是婉贞能够长期占据后宫,对她、对载沣、对整个醇亲王府来说都是再好不过的。

但若是她失了势,皇后上台的话,现下这大好的一片形势可就不复存在了。

虽然皇后不至于对她和醇亲王府采取什么激烈的手段,可绝对不会像现在婉贞这样多有礼遇却是肯定的了。

必禄氏也是同样想法。

载沣、载洵兄弟一向走得很近,两家可以说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她可不认为皇后会对自己和多罗郡王府另眼相看。

如果婉贞失败,失去了这个后宫中的奥援,对多罗郡王府来说也并不是件好事。

自古以来后宫不得干政,可又有什么时候,后宫跟朝堂真正分开来过?她们其实倒不是真的以为皇帝会厌恶了婉贞,事实上,别人不知道,她们却是比谁都清楚,皇帝别说厌倦她了,就连对她说句重话都舍不得的啊好不容易才得到了自己心里最爱的人,又怎么可能因为一个失宠的皇后就对她有了隔阂?况且,如果皇帝跟婉贞真的有了嫌隙,她们各自的丈夫绝对是头两个着急上火的人,可如今他们都若无其事的样子,可见这件事情也并不严重。

她们今日来,说了那么多,所担心的不过是怕她掉以轻心,被皇后趁虚而入,阴沟里翻船罢了。

婉贞自是明白她们的忧虑的,不仅也有些感动。

在别人都以为她已经落了下风的时候,雪中送炭绝对比锦上添花来得宝贵得多她笑了笑,胸有成竹地说道:两位不必担心,此事我自有主张,笑到最后的才是真正的赢家,你们不妨放宽了心,在一旁好好看着吧。

见她说得那么有把握,幼兰跟必禄氏似乎吃下了一颗定心丹似的,对视了一眼,放下心来。

第三百四十章 寿辰接下来的日子,就在人们议论纷纷的时候,事态的发展却又突然来了个大逆转。

当寿辰的诸项事宜都商量停当,开始正式操作的时候,婉贞却突然发难了皇后所要求的种种布置,当初婉贞是一口答应,一点都没有留难。

然而到了真正要开始实行的时候,麻烦便来了。

婉贞开始哭穷宴请宾客要钱,内务府置办众多的酒席,皇家出品质量自然要不同凡响,否则岂不是落了皇家的面子?布置颐和园要钱,绸带灯笼什么的,若是买到了残次品都没脸拿出来见人搭戏棚子、请戏班子也要钱,搭的棚子不能太寒酸,会丢了皇家的脸;不能太简陋,万一伤了人命怕不又是一场风波;戏班子不能随便找,唱得不好听的话会笑掉人的大牙……林林总总,哪个不需要钱?婉贞会哭穷也是情有可原的但却又不知从哪里传来的风声,说是这些年皇家的内库虽不丰裕,却也不比前些年的左支右绌,举步维艰,挤出这次寿辰的花费还是能够做到的。

即使内库不够用,皇贵妃婉贞这些年来跟洋人合伙做生意,据说赚到的钱比正经皇室的还多,若真是有心,自己贴补点儿也不是什么难事。

如此一来,事情的性质就开始发生了变化。

若是真的没钱也就罢了,大家都可以体谅,但现在这情形竟分明是有钱却舍不得用这下人们就算不往宫斗这上面想都不行了。

更有甚者,私下里聊天的时候得意洋洋说起,自己是如何如何英明,早就料到皇贵妃不是盏省油的灯,怪不得当初会那么爽快地答应皇后的要求,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要做寿辰可以,可皇家没钱,要就自个儿贴钱来做,没钱的话那也只好就此作罢——可不是人家小气不给办事儿,没钱那谁也没办法不是?好一招以退为进啊众人不由都津津有味地在一旁看起了热闹。

宫里头却是暗潮汹涌,气氛诡异,连宫女太监们走路都轻了几分,生怕一个不小心就点燃了火药桶,祸及自身。

皇后气得在钟粹宫里不停地摔东西。

她看见什么就把什么往地上摔,地上已经是狼藉一片,玻璃、玉石的碎碴儿四处飞溅,宫女们都瑟缩着退到了角落,若不是不得擅自退出的话,怕是这会儿房里已经没有了下人。

而她们也已经退无可退,却眼看着地上的渣子越来越多,碎片越飞越高,个个心里都高高悬了起来,提心吊胆。

然而却没人敢去劝说皇后,只要一看见她那铁青的脸色,凶神恶煞的表情,哪里还有平日半丝的慈祥平和?一眼就足以令人吓破了胆,动都不敢动了。

皇后平日的念经拜佛似乎都白做了,此时哪里还看得出那么一点点修士的涵养?她将屋里的东西摔了个粉碎,直到再也找不到可以摔的东西了,这才气喘吁吁停下了手,坐在炕上,手扶着炕桌,又恨又怒。

一停下来,顿时觉得口干舌燥,她烦躁地大喝了一声,道:人呢?都死到哪儿去了?还不给本宫斟茶来宫女们这才战战兢兢从各自的藏身处走出来,扫地的扫地,擦桌子的擦桌子,还有机灵的赶紧去给皇后斟了热茶过来。

皇后一把接过,狠狠喝了两大口,这才觉得好受了些。

看了看默不出声、乖乖做事的宫女们,她正要说话,却听到小太监禀报道:启禀娘娘,钰宁夫人在外求见。

皇后顿时把到口的话又咽了回去,眼珠一转,道:请她进来。

小太监领命而去,不一会儿,就带着钰宁走了回来。

钰宁一眼便看到满地的碎渣子,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头,看着皇后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屑。

亏她还以为皇后有什么不得了的手段呢没想到这么轻易就被婉贞给弄垮了,除了会在自己宫里摔东西泄愤以外,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去扳回一城了吗?心里这么想着,她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反倒泛起了一丝微笑,走了过去,跪拜道:臣妾参见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起来吧。

皇后随意地摆了摆手,显然注意力并不在她身上,显得很是心浮气躁。

她的眼珠子一转,站起身来,走到皇后身边,微微笑道:娘娘不必生气。

不是早就知道那女人不可能乖乖就范的吗?如今也不过是设想中的事情变成了事实罢了,终归没有脱出我们的预料,不值得您如此大动肝火。

皇后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却仍旧是皱着眉头,恨恨地说道:她当本宫是三岁小孩子么?皇家内库的情形,别人不知道,她却瞒不了本宫,绝对不至于连寿辰这点事情都做不了她分明就是心怀鬼胎,从中捣鬼钰宁配合地冷笑一声,道:可不是么?照理说,您是正,她是侧,且不说内库,就连她自己也应该拿出私房来孝敬您才对。

可如今不但她一毛不拔,还不许您动用皇室的财产,实在是欺人太甚了娘娘放心,不就是钱的事儿么,有臣妾在,您就再不用担心什么了皇后的眼中闪过一丝诡色,诧异地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钰宁笑道:娘娘,这次不论您要花费多少,都交给臣妾就是了。

臣妾一定会一分不少地拿出来的皇后心中一跳,却露出了个惊喜的笑容,拉住了她的手问道:真的?你愿意拿钱出来帮本宫度过这次难关?钰宁笑着点头,道:千真万确她说得斩钉截铁,心头却肉痛不已。

也不知道那人究竟是怎么想的,居然肯拿出这么多钱来帮助这个扶不上墙的烂泥。

若是能把这些钱都抓在自己手里该有多好?可惜她没胆子跟那位耍什么滑头不过,谁也不知道婉贞究竟会向皇后拿多少钱,最后还不是自己说了算?只要多报一点儿,多少总能够截留些下来,也算不无小补了。

皇后欣喜莫名,连声说道:太好了,太好了旋又发现自己似乎太过失态,赶紧又整了整脸色,看着钰宁加倍亲切地说道,难得你有心,这么忠心耿耿为了本宫着想。

本宫答应你,若是能斗倒了皇贵妃,你想要什么本宫都答应谢皇后娘娘钰宁显得很是高兴,心中却冷笑连连。

这样空口白牙的承诺又不要钱,张嘴就来,她说得自然轻松。

但若是自己真的问她要什么报酬的时候,她能够兑现其中的十分之一就不错了对于皇后的秉性,她还是了解几分的。

这边密谋的内容很快便传到了婉贞那儿。

婉贞听完了宫女的述说之后,便陷入了沉思。

这次大张旗鼓的庆贺寿辰,所需花费一点都不少,正如人们的猜测,皇家内库虽说不是拿不出来,但若拿出来以后却也剩不了多少了。

所以她的哭穷倒不全然都是作假,毕竟在她看来,国家需要用钱的地方多了,皇家内库也是国库的一部分,是不能够随意动用的,更何况是用在这种铺张奢华的地方,更是不值。

她一来是真心舍不得这笔钱,二来也想试探一下钰宁和她身后的势力究竟愿意付出多少代价,如今得到的结果却是令人大吃一惊,不得不怀疑他们究竟有什么大的图谋在埋伏着。

若不是有不小的图谋,谁会愿意做那冤大头,无缘无故拿出那么多钱来为别人作嫁衣裳?她发现自己还是有些小看了对方了但既然钰宁和她背后的势力愿意出手了,婉贞自然没有继续拖延的道理。

很快,钰宁便送来了好几张大额银票,数量惊人。

皇后只看了一眼,就着人全部拿给了婉贞,说是自个儿的私房钱,用来给自己做寿,倒也没人能够说三道四。

她一副财大气粗的模样,似乎是要在婉贞面前显摆,却看得一旁的钰宁眉头直皱,心疼不已。

那可都是钱啊就算用别人的钱不必心疼,可也不是这种大手大脚法事实上,那几张银票的价值想要办好这次的寿辰那是绰绰有余了,还能剩下不少,却被皇后就这么随意地送了出去,不禁让钰宁不停在心中骂着败家子儿。

她如今也是当家的人了,再不是当年那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娇纵格格,深知金钱的重要,自然对皇后这种大手大脚用钱的习惯幽怨不已。

不过好在……她伸手摸了摸胸口,那里贴身还藏了另外两张银票,是被她私自截留下来的。

她虽然猜到那位不是很在乎钱财,可没想到竟然财大气粗到了这种地步,她要多少就给多少,完全没有讨价还价的行为,害得她准备了半天的说辞全没了用武之地。

不过也正因为这样,原本她打算狮子大开口以后,经过讨价还价多少可以多要一点儿回来的,现在却实打实多出了许多来。

她拿给皇后足够用的数量就对了,剩下的就当是自己的跑腿钱吧这件事情她鞍前马后,也出了不少力,收取点报酬那是心安理得,一点都没有不好意思的。

第三百四十一章 化解拿了钱之后,婉贞就真的开始办事儿了。

既然有了冤大头愿意拿钱出来大办特办,婉贞自然不会替他省钱,于是从酒宴到戏班,无不精益求精,倒也很是热闹了一回。

自从慈禧死后,光绪励精图治,恨不得把每一分钱都榨出最大效用来,从不曾铺张浪费过,自然也就不会有慈禧在的时候那种种奢华骄侈,因此,京城里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的热闹了。

这回皇后的寿辰如此风光,不但皇后大大的有面子,连带也惠及了京城的人们,过年一样热闹了三天。

在外人看来,皇后的风头是一时无两了,甚至把皇贵妃都压了下去。

然而只有她们自己心里清楚,这一切不过都是做给别人看的。

生日那天,皇后其实并没享受到多少东西,她一个人去了颐和园,光绪和婉贞都留在紫禁城,豪华的宴会上,却只有她一个人高高在上,心不在焉地听着下面的人的歌功颂德,心中却比在钟粹宫中更要寂寞了几分。

苦涩的笑意隐藏在心中,她知道,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获得皇帝的爱了……不,别说是爱,就连平等的相处亦不可得夫妻做到这份上,还有什么好说的呢?然而,晚上回到宫中,疲惫不堪的她正想歇下,却听一个小太监在外说道:启禀皇后娘娘,奴才奉皇贵妃之命,请娘娘到御花园一叙。

她不由一愣,重又坐起身来,让宫女们服侍着穿好了衣服,然后便诧异地来到了御花园。

也不知有什么事?居然连一个晚上都等不得,非要在现在说?一到御花园,她便被眼前的情景给惊呆了。

只见原本一片漆黑的花园上空突然点亮了数十盏灯笼,发出红色喜气的光芒,映照得这方夜空分外温馨。

园子里,一桌酒宴简简单单摆在那里,没有什么繁复的花样,只几个小菜、一壶清酒,婉贞正坐在桌边笑意吟吟看着她,迎上她惊诧的眼神,站起身来。

皇后娘娘,生辰快乐。

她微微躬了躬身,笑着说道,我想今儿个颐和园里虽然热闹,却难免有些嘈杂,想来娘娘应该没怎么好好吃东西才对。

所以便让御膳房做了几个小菜,正好今晚皓月当空、清朗静谧,你我把酒言欢,岂不快活?皇后愣愣地看着她,半晌说不出话来。

过了许久,这才展颜一笑,缓缓走到桌边,道:难得你有心,多谢了。

婉贞微微一笑,重又坐下,亲手给她斟了杯酒,举起说道:这些日子,多亏了娘娘着力配合,事情才能如此顺利。

多谢娘娘了皇后也举起了酒杯,笑道:与人方便、与己方便。

若非有了这个机会,我又岂能如此热闹地过这个生辰呢?两人相视而笑。

这时,只听旁边的宫女太监们齐声说道:参见皇上,皇上万福。

两人吃了一惊,转头看过去,果然是光绪在夜光下缓缓走来。

皇后心中一紧,不由自主站起身来,看着光绪,只觉得心头五味杂陈,讷讷地叫了一声:皇上……光绪也不说话,只是深深地看着她。

这个从小与他结缡的女人,对她,他恨过、怨过、无视过,然而如今回头看看,却都如那镜花水月,全是虚无缥缈的一片。

从十来岁的青涩少年少女,到如今已经知天命的年纪,一晃几十年过去了。

那么多风风雨雨,现在两人已经形同陌路,各有各的人生境遇,谁对、谁错,又有什么重要吗?罢了,罢了,贞儿说得对。

过去的一切都应该过去,无需让过去的不幸影响了未来的幸福,人……终究是需要向前看的他默默叹了口气,放下了心中的那块执着,突然便觉得整个人似乎都神清气爽了许多。

内心的上方仿佛云消雾散一般,露出了朗朗晴空,心情变得无比的舒爽,他不由微愣。

原来……这就是放下微微一笑,他拿过婉贞的杯子,斟满了酒,对皇后遥遥相敬,道:今儿个是你的生辰,朕……就借花献佛吧说什么年年有今朝未免太不实际,朕只有一句话相送:珍惜眼前。

说完,一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皇后的眼中忍不住泛起了泪花,全身似乎都在颤抖着,不是害怕、不是愤怒,而是那期待已久的心愿得偿,那近似于解脱的放松,使得她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哆嗦着双手捧起酒杯,她一言不发,也是一饮而尽,然后直视着光绪,露出了轻松平静的笑容。

光绪微微点头,又再看向婉贞。

这次,他的眼中充满了浓烈的爱意。

那温柔解意、善体人心的人儿啊为何他每次觉得自己已经很爱她了的时候,都会发现原来还远远不够,他还远远没有爱够别喝得太晚了,早点儿回去。

他柔声说道。

婉贞不由哭笑不得。

特意劝说了光绪来给皇后庆生,哪怕就是说句吉祥话儿都好啊可他倒好,前面还算过得去,如今却突然来这么一句,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特意找了皇帝在皇后面前炫耀他们的恩爱来了有些尴尬地看了皇后一眼,却发现她似乎并不在意的样子,婉贞不由松了口气,看着光绪微微点头道:臣妾知道了,皇上放心。

光绪也不多说,转身便离去了。

所谓一笑泯恩仇不过是传说中的桥段,现实生活中没有人能做到如此洒脱,所以一杯水酒已经是极限了,他不可能再做得更多。

但既然已经放下了那份执着,那么他相信,彻底放开的时机已经不远了,总有一天,他能够毫无芥蒂,坦然面对。

婉贞和皇后目送着光绪离开,便重又坐了下来。

皇后亲自给婉贞斟上了一杯酒,举杯叹息道:我与皇上,纠结了几十年,如今终于可以放开了……别的不多说,我敬你一杯,略表谢意。

婉贞急忙道:皇后不必如此。

你我能在此地相见,也算是种缘分。

命运半分不由人,很多事情我们根本无法做主,只能被动接受,但至少,我们可以想办法让自己过得更开心一些。

皇后展颜笑道:是啊,我痴长你几岁,却反倒没你看得开。

真是惭愧今后,我也要学着你,看得开一些、过得快乐一些,才不枉来这人世一遭了她这话说得发自内心,婉贞自是感觉到了。

两人相视一笑,虽不能说彼此交心,却也已经消除了那份冰冻隔阂,两人之间,是真正的平静相处。

夜色如墨、皓月盈空,推杯交盏之间,两人都有了些许的醉意。

婉贞谨记着光绪的吩咐,看了看天,笑着说道:今儿个时间也不早了,娘娘想必也很累了,就先到这里吧。

若是日后有空了咱们再接着喝。

皇后的脑子里也是微微泛晕,摇了摇头,看了看眼前似乎变成了两个的婉贞,笑着说道:好……今儿个就到这里了。

以后我再找你喝酒,你可不许推辞婉贞笑着,无奈摇头,吩咐她的贴身宫女将她扶回宫去。

说起来,比起白天那豪华热闹的宴席,晚上这番小酌实在算不上什么。

可对皇后来说,偏偏是这小酌才给了她真正过生辰的感觉。

事到如今,她是真的服了能够输在婉贞这样的人手里,她算是服气了婉贞也有些昏沉沉的,喜烟扶着她缓缓回到永寿宫。

光绪还在灯下看书,见她进来,皱了皱眉头,便起身亲自将她拉到炕上坐下,命人端来早已准备好的醒酒汤,一边喂一边抱怨道:早知道你不会乖乖听话的,都说了不要多喝了……你也真是的,皇后的生辰与你有什么相干?偏偏还这么尽心尽力。

若是她知道感激也就罢了,否则岂不是白费了你这一片苦心?婉贞听他絮絮叨叨说着,心中甜得似乎要滴出蜜来。

借着酒劲,她软绵绵地依偎进他的怀里,呢喃软语道:我又不是为了让她感激才这么做的,不过是图个自己心安罢了。

她其实也怪可怜的,现如今也只有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这宫里。

我没办法改变她的命运,但至少可以尽量让她不要过得那么艰难,能够做一点是一点吧。

回头仔细想想,皇后进宫那会儿,不过也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儿,如果当时她能够选择的话,是否还会踏进这噬人的深渊?光绪听得心中几乎化成了一滩水。

这就是他的贞儿啊总是不吝于用最大的善心去体谅别人,让他怎能不爱?抿了抿嘴,他眼神一闪,笑谑着说:既然你这么好心,那我也不能落后才是。

回头就召她侍寝,与你做伴儿如何?婉贞一愣,顿时一股醋意伴随着愤怒升起,恶狠狠地盯住他的眼睛,怒道:你敢你若是敢碰别的女人,我就……我就……光绪眼中闪过一丝诡计得逞的光芒,开心地看着她难得一见的嫉妒表情,哈哈大笑道:你就如何?她现在酒意尚存,脑子里也不是很清楚,做不到平日那样的灵活机智,一时之间竟然答不上来。

看着他开怀大笑的样子,隐隐约约中发现自己似乎是被耍了,不由又羞又恼,看着他嘴边的笑纹,恼怒地一下扑上去,张嘴就咬。

他的眼神突地一变,变得深沉而侵略,嘴边泛起一丝狡黠的笑容,猛地抱紧了她,然后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这可是她自找的……他狠狠吻住了她第三百四十二章 密会钰宁参加完颐和园的宴会,并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跟着众人一起离去了。

她并没有直接回家,却是坐着小轿一路来到某处酒栈,下了轿,抬头打量了一下,便提脚走了进去。

这处酒栈颇为偏僻,偏僻到令人不得不奇怪居然会有人把它开到这里,因此里面自然是没什么人的。

连掌柜、小二都不见踪影,只看到一个女人坐在里面,沉静端凝。

钰宁看了她一眼,心中微微一滞。

明明是个身份低贱的妾室,她却怎么总是感觉自己在那人面前生生就低了一头?原来还有些不解为何那权势滔天的男人会对这么个女人青睐有加,现在亲身接触了才发现此人实在不简单,竟连出身高贵、从小长在宫廷的自己都弱了三分气势。

很是有些不甘地撇了撇嘴,她暗中发誓总有一天也要将这女人狠狠地压过去,看她还能在自己面前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来不?她不过是靠了背后男人的势力罢了,若是自己也能有个强力的男人在背后撑腰,定也能够如此气势凌人、处处高人一头。

只可惜自己嫁了个没用的丈夫,以至如今连个青楼出身的ji女都能压在自己头上,着实可恨等以后她进了宫,成了身份尊贵的娘娘,看她怎么收拾她心里这么想着,她的面上却是丝毫不露痕迹,缓缓走了过去,甚至绽开了一丝笑容,说道:没想到袁夫人居然这么早就来了,我来迟了,实在是不好意思。

沈氏瞥了她一眼,笑了笑说:不打紧,是我来得早了。

钰宁捂着嘴笑道:怪只怪今儿个的宴席太过热闹,人太多了,一个个打招呼下来,这时间就打不住了啊,对了,她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惊讶地说道,怎么今儿个不见袁夫人的?那样热闹的场合,我就说嘛,偏生好像缺了点儿什么似的沈氏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对她那点儿小心眼心知肚明,心中其实鄙夷至极。

就这么个小肚鸡肠、没有脑筋的女人,别说跟宫里那人斗了,就算给人提鞋都不配啊就这样还想让皇帝喜爱她?怕也只有同样没脑子的人才会喜欢上这样的人了吧?怎么看光绪皇帝都不像是这样的人啊若不是别有目的,在这种人身上她是一分钱都不想花的,但现在没办法,只能咬着牙给了。

她淡然笑笑,说道:这次皇后娘娘没邀请我,那种场合不是我能够去的,须得大夫人出面才行,那是规矩。

钰宁满脸的惋惜,叹道:真是可惜……其实若论气度、能力,大夫人又有哪点儿比得上你的?若我是袁大人,早就该将你扶正了,又何至于让你受到如此的委屈?嘴里说着,她心中却是偷笑不已。

活该这沈氏有此遭遇,谁叫她总是一副自个儿是正经主子的派头,看向自己的眼神中总带着一丝鄙夷,当自己是傻子看不出来么?她看不起自己,可她自个儿又高贵到哪儿去了?还不是连列席皇家寿宴的资格都没有不过话又说回来,妾室就是妾室,背地里再怎么风光,在外面都要低人一头。

且不说这沈氏,强势如皇贵妃婉贞都不得不捏着鼻子按照皇后的要求为她大办寿辰,这可都是血淋淋的教训啊将来她要是进了宫,说什么也得要爬上皇后的位子才行……不过这个目标现在看来倒也不难达到,皇帝早已对皇后不闻不问,也就只有婉贞那个蠢笨的女人不知道趁热打铁,将皇后拉下那个位子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可不会去学那些伪善之人,故作大方结果让自个儿受苦。

她要做就要做最好的,一定要成为人上人否则她这些年的念念不忘、如今的汲汲经营都是为了什么?沈氏却在心中暗讽不已。

想不到这么个没脑子的女人居然也会挑拨离间了?可她也不想想,挑拨了自己跟老爷的感情,对她有什么好处?真真是蠢到无可救药了况且,她跟老爷的情分又岂是这种高傲冷血的满清贵胄能够理解的?除了那个名分,她哪点儿会比正经的大夫人差?不过是个名分而已,老爷不把她扶正,是因为她的出身不够,那都是命也是顾念着结发之情,正证明了老爷是个有情人,她高兴都来不及了若老爷是那种有了新人就不顾旧人之辈,又怎么可能有她现在这样的风光?因此,她对钰宁这番做作可真是厌恶到了极点,再也不想跟她纠缠下去,因此一笑带过,进入了主题,道:夫人此次可谓大获全胜,皇后必定会对您感恩戴德,之后您想要实现愿望那可就容易得多了在此我先恭喜夫人了。

其实她倒是高看钰宁了。

钰宁的本意不过是想埋汰她一下而已,又哪里能有什么挑拨离间的高超想法?不过此时见沈氏并不受什么影响,又转开了话题,自然不好纠结在这个上面。

还好沈氏的话很是得她的心意,因此倒也并不怎么失落,反倒沾沾自喜起来,忍不住笑意地说道:多谢夫人吉言。

夫人和袁大人对我的支持,我绝对不会忘记的,等事成以后,我一定会重重酬谢酬谢?以她的性格,别过河拆桥就不错了,还能指望什么酬谢不成?沈氏算是看穿了钰宁的性格。

再说……到时候连皇帝还是不是光绪都难说了,说什么事成?她的眼中闪过一丝诡谲。

夫人这不是见外了吗?她笑着说道,随即话题一转,又道,不过,夫人,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您一定要加倍小心才行如果被人发现了你我之间的关系……皇上对我家老爷有些误解,您也是知道的,到时候怕是会连累了您。

钰宁却摆了摆手,不甚在意地说道:放心吧,我知道的。

到目前为止不都好好的么?没有人知道我们的关系,以后也不会有问题的。

沈氏闭口不言,脸上却忍不住有些诡异。

没有人知道么?她可不认为,皇帝是那么没用的人啊……宫里宫外,围绕着皇后的寿辰,生出了种种变化。

各人都以为胜券在握,最终鹿死谁手还不可知,但毕竟这件事总算是过去了,婉贞也得以松了口气。

出于同情的心理,她对这次给皇后做寿的事情还是看得很重的,再加上牵涉到皇族与北洋的斗争,更是方方面面都不能疏忽,实在也投放了太多的精力下去。

如今好不容易顺利完成了,一口气松下来,就觉得疲惫不堪了。

然而还没等她好好歇歇,却收到来自宫外钟郡王府的消息——老夫人病重婉贞自穿越来到大清,就是作为载涛的福晋而存在着,其间跟老夫人之间也多有接触。

载涛虽然不是老夫人亲生,但对她却十分孝顺,连带着婉贞也一直对她毕恭毕敬。

自从载涛被圈禁又放出来后,老夫人便全心茹素,吃斋念佛祈求佛祖保佑全家安康,很少再理外面的事情,就连婉贞再嫁给光绪也不曾有过半点阻挠——虽然皇帝的旨意至高无上,但他毕竟是求娶自个儿的弟媳,若是老夫人坚决不同意的话,两人之间绝不可能会那么顺利。

说起来,老夫人对她也算是宽厚了。

如今老夫人年纪大了,又长期不占荤腥,身体难免孱弱,前些日子就传出病了的消息,婉贞还以为接受了治疗就会没事,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然而过了几天,却不想竟变成了病危。

婉贞很是着急,便急忙找到了光绪请求他同意自己出宫去看看。

光绪也不是什么小气的人,当下便准了,让她带着念哥儿赶紧前去探望,又派了得力的太医跟着去想想办法。

念哥儿是载涛的孩子,也就是老夫人的孙子,老夫人病重,无论从哪个方面看他都不应该置之不理。

况且如今钟郡王府人烟凋敝,只剩下他这么一个男丁,若不是年纪太小,本应该守在她的床前尽孝的婉贞匆匆换了衣服,派人将念哥儿带回,拉了他的小手就匆匆向外走去。

念哥儿莫名所以,怯生生地问道:额娘,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婉贞看了看他,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来,心情沉重地说道:你玛嬷生病了,咱们这就回去看她。

念哥儿身为载涛唯一的孩子,钟郡王府唯一的继承人,就算人在宫廷,也不可能跟老夫人断了联系,哪怕婉贞再嫁也没有改变这一点。

婉贞也很注意让他保持跟自己奶奶之间的感情,逢年过节都会让他回老夫人身边看看,再加上老夫人极其疼爱自己这个孙子,对他可谓百依百顺,因此两人之间并未因分隔两地而变得陌生,念哥儿也很是喜欢自己的这位玛嬷。

听了母亲的话,他的小脸立刻焦急了起来,拉着母亲的手反倒催促上了,迭声道:快,快,额娘,我们回去看望玛嬷去婉贞见儿子这么懂事,不由稍感宽慰,微微笑着与他一起加快了脚步。

第三百四十三章 探病母子俩匆匆来到钟郡王府,只见大门紧闭。

自从载涛去世之后,家里没了当家作主的男人,便一直是这种状态。

后来婉贞进了宫,剩下个老夫人独居此处,更是显得门庭冷落、孤寂凄凉。

马车从后门直接驶进了家中。

早有得到消息的丫鬟奴妇们守在那里,见马车停稳,立刻便迎了上来,手忙脚乱地想要服侍婉贞下车。

婉贞让菊月打起了车帘,扫了外面一眼,不由微微皱起了眉头。

钟郡王府的下人并不算多,但这些年老夫人虔心向佛,并未花太多时间在管理这些奴仆们身上。

而婉贞又进了宫,这府里就没有了个主事的人,下人们几乎是处于一种放牛吃草的境地,到了如今,看上去竟是愈发的散乱起来。

她并未让其中任何一个人上前,而是扶着菊月的手缓缓走了下车。

冷冷地看了乱糟糟的仆妇们一圈,那冷凝的气势竟是生生将那么多人都压了下去,原本有些嘈杂的场面迅速冷却下来,众人都有些瑟缩,闭紧了嘴站在一旁,一动也不敢动了。

她使了个眼色,小东子便对着这些奴仆撇了撇嘴,尖声道:娘娘驾到,尔等竟敢不拜?众人一愣,这才想起眼前这位可不再是自个儿府里的福晋了,乃是宫里的主子,又岂是她们这种身份的人能够巴结上的?想到方才的失礼,顿时吓得个个脸色苍白,浑身抖得像筛子一样,跪下来连声叫着娘娘千岁,惊惧不已。

婉贞本不过是为了给她们一个警醒罢了,此时见达到了目的,便也不为己甚,挥了挥手,便带着念哥儿径自向里走去。

她曾经是这个家里的主人,自然对家中每一个角落都了如指掌,也不用谁来引领。

小东子哼了一声,鼻子都要顶到了天,很是不屑地瞟了众人一眼,便训起了话来。

以他这宫里得宠太监的身份,做这种事情倒也没人能说什么。

婉贞则带着念哥儿一路不停歇地直奔老夫人的住处而来。

老夫人住在后院最大的院子里,此时只见门口由管事的妈妈带着,院子里的下人们都排在外面,见她来了,便立刻都矮了一截,下跪说道:奴婢参见皇贵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婉贞皱了皱眉头,对她们倒不比外面那些个粗使的仆妇,淡淡地说道:免了,都起来吧。

怎的人都在外面?老夫人可有人照顾?那管事的妈妈爬起来,立在一旁毕恭毕敬地说道:回娘娘的话,琥珀和秋月都在里头伺候着呢琥珀和秋月乃是老夫人身边的得力丫鬟,婉贞闻言满意地点了点头。

可以看出老夫人院子里奴妇们的规矩比院子外的强了不少,显见老夫人对她们的约束还算严厉,她看在眼里,微微松了口气。

要知道她本是从这里出去的,而且这里承载着她跟载涛美好的回忆,若是这些奴妇们没有规矩、惹人耻笑,落了钟郡王府的面子,她心中肯定不快。

念哥儿早已忍耐不住了,甩开母亲的手就冲了进去,一边冲一边大叫道:玛嬷玛嬷婉贞无奈地一笑,只能任由他去了。

而管事的妈妈见了,却在眼中闪过一丝欣慰。

婉贞带着菊月快步走进房里,扑鼻就是一股浓烈的中药味,她深深吸了口气,觉得心情有些压抑。

自古以来中医的风格就是病者不能见风,因此总是将门窗关得紧紧的,不漏一丝缝隙,自然这房中的空气就好不到哪儿去。

但西医却有着截然不同的观点,认为病人需要空气清新,因此要保持室内空气流通才行。

从内心里,婉贞是偏向于西医的说法的,而且随着西方文化的进一步侵入,很多中国人实际上也开始接受了这样的思想。

但老夫人作为一个传统的满清贵族,自然不可能放弃那一套老祖宗的东西,她极为排斥西医,只肯让中医来为她诊治,这本也没什么,中医的手段未必就不如西医,但万一出现什么变故,需要进行急救的时候,中医就不如西医好使了她在心里叹了口气,纵然心中有些想法,却也不是现在就能够付诸实践的,还得先看看老夫人的情形再说。

念哥儿已经冲到了老夫人的床边,拉着她的手脆生生叫着玛嬷,老夫人本来闭着眼睛的,此时却睁开了来,看着他,浑浊的老眼中散发出惊喜的光芒。

琥珀和秋月见婉贞走进来,赶紧屈膝下跪见礼,口称千岁。

这些动静自然惊动了老夫人,她颤巍巍的眼神看过来,看见婉贞,立刻便挣扎着要下地行礼。

夫人切莫如此婉贞急忙走过去,扶住她不让她动。

别说这位曾经是自己的婆婆了,就算是个素昧平生的老人,身上还带着重病,她也不能让老夫人给她行礼啊那不是折寿么就着搀扶的势头,她便坐在了床沿上。

这样的亲昵本不恰当的,但她们曾经是一家人,这话也就另说了。

她看了看老夫人,微微一笑道:夫人莫怪,前些日子*里事务繁多,没来得及前来看望。

今儿个得空了,就赶紧带念哥儿过来看看玛嬷。

您如今可感觉好些了?老夫人喘着气,看着她辛苦地说道:不……不敢当。

老身病疴之躯……能得娘娘挂念……也是三生修来的……福分婉贞看着她如风中残烛的模样,心中不禁一阵酸涩。

想想刚来到大清的时候,老夫人还是非常矍铄的样子,说话有力、中气十足,如今却变成了这副模样,怎能不让人叹一声世事无常?她强忍着心中的难过,笑着说道:老夫人这是什么话?你我如今虽分开了,但往日的情分却仍在,您是我的长辈,永远都是,郡王爷对我的好,我一辈子都记得,如今他不在了,我会代替他来好好照顾您,也会让念哥儿代替他来好好孝顺您的老夫人听了,眼中不禁渗出了点点泪花,转头看着站在枕头旁的念哥儿,泪如泉涌。

念哥儿虽然年纪小,却十分懂事,见状急忙伸出小手去给老夫人擦着泪,一边说道:玛嬷不哭,念哥儿陪着你,念哥儿给你讲故事,这样玛嬷就不会痛了。

他还以为老夫人就跟他似的,生病了不舒服,所以才哭。

老夫人更是老怀大慰,看着他哽咽着说:念哥儿乖……玛嬷、玛嬷不要紧……不疼的……婉贞看着这一老一少,心中不禁更是叹息起来。

显然,相对于她这个曾经的媳妇,身为载涛亲生子的念哥儿更能讨老夫人欢心。

倒不是说老夫人不待见婉贞,只是她毕竟已经是别人的妻子,不再是自己的媳妇儿。

而孙子的血缘却是无法割断的,在老人家心里,二者自然就有了区别。

她便静静地坐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念哥儿和老夫人轻声说着话。

不过老夫人精神不济,自然不能多说,多数时候都是默默地听着。

念哥儿先叽叽喳喳说了自个儿在宫中的生活,然后便还真的就讲起了故事来,看来是真心想要帮老夫人解除痛苦的。

婉贞在一旁听着,感慨着念哥儿的乖巧伶俐,不久,便看见老夫人神情萎靡,竟是有些支持不住的样子。

她赶紧抱住了念哥儿,轻声说道:好了,念哥儿,玛嬷困了,想睡觉觉呢。

咱们也出去休息一下,等玛嬷醒了以后再给她讲好不好?念哥儿看了看眼睛已经闭上的老夫人,乖乖地住了嘴,点了点头。

婉贞悄悄站起来,正要带他出去,却见老夫人突然又睁开眼睛,死死盯住了念哥儿。

她确实已经疲累至极,今儿个是因为念哥儿来了才勉强清醒了这许多时候,否则早就又昏睡了过去。

此刻,她已经累得说不出话来,却还是看着念哥儿不肯眨眼。

婉贞愣了一下,思忖了一会儿,忽然明白了老夫人的意思,急忙安慰道:夫人莫要担心,您且先歇着,我已经跟皇上说过了,这两天都会留在这儿,不会离开的。

您且养好了精神,再来与念哥儿说话。

听了这番话,老夫人才算是放了心,闭上了眼睛,很快便沉沉睡去。

婉贞等在一旁,直到确定她已经睡着了,才叹息了一声,拉着念哥儿走出了内室。

琥珀仍然守在老夫人身边,秋月陪着她们娘儿俩走出来,管事的妈妈还在外头等着,见了他们,急忙行礼。

秋月是听到方才婉贞的话的,尽管有些意外,却也有些欣喜。

其实到了如今,任谁都看得出来,老夫人时日无多了。

她一个女人家孤零零活在这世上,从小养到大的儿子也先她而去,就只剩下了这么个孙子,能够让孩子多在她身边过一天都是好的。

只是如今婉贞母子的身份已经不同,她们原没指望能够让念哥儿留下来——皇帝和皇贵妃能够开恩让他来看看自己的玛嬷就已经很了不得了,又怎么可能让他留宿宫外呢?却没想到如今梦想成真,念哥儿真的要住下来陪着老夫人?第三百四十四章 弥留婉贞拉着念哥儿在罗汉床上坐下来,一旁的小丫鬟赶紧奉上了清茶,她一边拿起来心不在焉地喝着,一边寻思着老夫人的病情。

念哥儿跟在她身边,拉着她的袖子问道:额娘,玛嬷病得很重吗?是不是快要死了?婉贞吓了一跳,是谁教他说的什么死啊活的?赶紧拉着他的手道:别胡说你玛嬷只是身体不好,休息一下就没事了你可别把这个‘死’字挂在嘴边,多不吉利念哥儿瑟缩了一下,随即便又笑开来,说道:嗯,念哥儿不说。

玛嬷一定会好起来的婉贞松了口气,眼光看向内室。

有些事情,又岂是不说就不会发生的?她不禁暗地里浮起一丝苦笑。

秋月在一旁怯怯地看着她,小心翼翼地问道:娘娘……奴婢斗胆,您方才说……大阿哥是真的要留在这儿吗?她这话来得突然,她们一点儿准备都没有。

若是真的,那就得赶紧收拾出干净的房间来,还要安排好人伺候,宫里头的娘娘住在自个儿家里,岂是能随便安置的?婉贞点了点头,道:去把左边的厢房腾出来吧,我跟念哥儿就住那儿,让菊月服侍着我们就是了。

然后又对小东子说道,去跟皇上禀报一声,就说我跟念哥儿会在这儿暂住几日,请他不必担心。

说什么早已禀告过皇帝,那是说来让老夫人安心的。

出来的时候并没想到老夫人的病势会如此沉重,更是低估了老人家对孙儿的喜爱和眷恋之情,因此他们本并未打算在外留宿。

不过即使如此,她相信只要跟光绪说了,他是不会阻挠自己的。

不管怎么说,念哥儿都是载涛的亲生儿子,老夫人的嫡孙,平日里不让他在老夫人身边承欢也就罢了,若是连病危都不让守在身边的话,也未免太不近人情,让她怎么去面对载涛的在天之灵?秋月得了准信儿,赶紧找了几个小丫鬟,自个儿也亲自跟了过去,指挥着她们将左厢房收拾了出来。

婉贞带了念哥儿过去,歇了午觉,房里就由菊月带了几个原先就服侍过他们母子俩的小丫鬟和婆子伺候着,菊月本就是府里的丫鬟,此时做起这些事情来也算是驾轻就熟了。

下午,宫里头传了话回来,果然不出婉贞所料,光绪并未对她的决定横加干涉,并说让她安心住着,等他有空了也会来看望老夫人,另又派了一队禁军入驻钟郡王府来确保婉贞母子的安全。

趁着老夫人还没醒的时候,婉贞便将管事的婆子叫了来,细细询问了自己离开之后府中的种种情形。

婆子不敢怠慢,一五一十地说了。

婉贞虽然已经离开了王府,但当初跟托德他们合伙的生意乃是以钟郡王府的名义投资的,因此那边的收益还是照常送到了王府里,也因此王府的开支并不受影响,一应吃穿用度不愁。

但终归是缺了主事的人,老夫人又是个只管念经不管事的,因此下人们就很是懒散了许多,虽然并不曾出现什么小偷小摸、亏空公款的事情,但明显有些人做事已经不上心了,尤其是外院的那些个仆妇、小厮们,更是成天在那里混日子。

老夫人如今病重,更是管不了什么,她身边的丫鬟仆妇们虽然身份高了一等,但终究仍是奴仆,自然约束不了其他人,最多也就只能管好自己罢了,这才出现了之前婉贞见到的,外院跟内院奴仆那巨大的差异。

婉贞静静地听婆子说完,心中便有了计较。

她喝了口茶,慢慢说道:你今儿个既对我说了这么多,无非就是想借我的手清理了那些不听话的下人们。

也罢,我终究跟你们主仆一场,如今虽然不是府里的正经主子了,但念哥儿却还是你们的孙少爷,便是以他的名义我也可以插手这府里的事情。

婆子听了急忙谄笑道:娘娘说哪里的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您是皇贵妃,这天下人不都是您的臣民么?咱们王府自然也是归您管的,再没有比您更正经的主子了便是不说孙少爷,您又有什么是管不得的?婉贞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说道:奉承话就不必说了。

这清理的事儿,我毕竟已经离开那么久,对府里的情形不是太了解了,你先弄个章程出来,哪些该留哪些该散,哪些该奖哪些该罚,都列出来,给我看看再说。

婆子喜不自胜,赶紧应了,退了出去。

若是换了平时,婉贞也不好这么肆无忌惮地出手,毕竟还有个老夫人在上头坐着呢,就算是以念哥儿的名义,可有大人在,他这个小孩儿能说得上什么话?只是如今老夫人眼见着就要不行了,管不了事儿,而钟郡王府毕竟是念哥儿的家,是这个家里再正统不过的继承人,婉贞是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它衰败下去的。

到了下午,老夫人醒了,婉贞便又带了念哥儿过去陪她说了会儿话。

只是老夫人终究精神不济,睡睡醒醒的,但只要老夫人醒着,婉贞必定会让念哥儿守在她身边。

如此过了几日,老夫人醒着的时间却是越来越少了。

其间光绪也来了几次,并与婉贞一起留宿在钟郡王府,自然,这个并没有宣扬出去,只是他们私下里的活动罢了。

且不说老夫人曾经是婉贞的婆婆、又养大了载涛这层关系,就凭着载涛跟光绪的兄弟感情,以及他是为了保护婉贞而死的这些情分,光绪就绝不会做出那种忘恩负义、人走茶凉的事情来,婉贞让念哥儿在老夫人跟前尽最后的孝道,他也是很赞成的。

几日之后,婆子拿着整理好的名册来见婉贞,把她认为该撵的、该罚的人都列了出来。

婉贞并没有多加留难,凡是她说的,大多都允了。

倒不是对这婆子有多好的评价,言听计从,但见她在老夫人病重期间,仍然能够将老夫人院里的一干人等管理得井井有条,便可知其实是个有本事的,而且老夫人走了以后,婉贞自个儿和念哥儿都不可能常驻于此,钟郡王府终究需要个得力的人来打理,婉贞便看中了这个婆子。

老夫人走后,这府里就真的一个常住的主子都没有了,大半的人都是要遣散的,既然如此,倒不如这会儿就拿来做个顺水人情,安了这婆子的心,让她以后在打理府中事务的时候多用点儿心。

想来这婆子也是知道的,所以才会做得这么精细,并没有太过明显的排挤行为出现,还算是中规中矩,这让婉贞更是满意。

处理了一些没有用的下人,剩下的人无不战战兢兢,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来做事,因此虽然人少了,王府里的运作倒是更加顺畅了,可见人多人少并不是问题,问题在于做事的态度老夫人在床上弥留了几天,即使太医过来看过也无济于事,只让准备后事就是了。

因此,在婉贞母子住进王府的第六天晚上,老夫人终于不行了琥珀和秋月急忙去禀报了婉贞。

她本已经歇下了,闻言急忙披上衣服就来到老夫人屋里,念哥儿也被从被窝里拉了出来,揉着惺忪的睡眼跟在她身后。

只见老夫人神色萎靡,脸色腊黄,一双眼已经不能视事,却还睁大着眼睛四下张望,嘴里唔唔地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婉贞心中一酸,急忙带着念哥儿上前。

拉着念哥儿的小手,老夫人终于安静了下来,呼吸平顺了许多,那焦灼的神色也没有了,老眼中缓缓流出了一滴泪珠。

婉贞在旁擦着眼泪,念哥儿口口声声叫着玛嬷,看来也是知道老夫人大事不妙了,泪水哗哗地就流了下来。

玛嬷玛嬷您睁开眼睛看看念哥儿啊玛嬷……他哭着说。

老夫人努力睁开眼,却是毫无焦距,茫然地看着前方。

终于,她哆嗦着抬起手,轻轻推了推念哥儿。

念哥儿急忙叫起来,问道:玛嬷,您要干什么?您想要什么念哥儿帮你去拿老夫人却费力地摇了摇头,转头四顾着,嘴里不停地叫着:娘……娘……婉贞一愣,顿时知道她有话要跟自己说,忙走上前握住她骨瘦如柴的手,轻声说道:老夫人,我在这儿,您有什么话要跟我说么?老夫人喉咙里一阵咕噜噜的响,不说话,却是使劲儿往外推着念哥儿。

念哥儿顿时委屈地嘟起了小嘴儿,泪珠子不停地往下掉。

婉贞见了,急忙对他说道:念哥儿乖,玛嬷和额娘有话要说,你先去外边儿等等可好?等玛嬷和额娘说完了话你再进来陪着玛嬷。

念哥儿虽然委屈,但也懂事,于是点了点头,让菊月带着走到了外面。

老夫人松了口气,眼中竟然慢慢地有了光华,脸色也反常地有些红润。

婉贞一见,顿时心里一个咯噔,知道她这是回光返照了。

只听她重重喘息了几声,竟勉强发出了声音来,虚弱地说道:出……出去……这话自然不是对婉贞说的。

琥珀和秋月会意,急忙带着房里的丫鬟们退了出去,于是只剩下婉贞和她两个。

婉贞心中有着预感,能够让她这么忌惮,只能对自己单独说的事情,想必一定不会很简单了第三百四十五章 执念老夫人喘着气,看着婉贞,拉住了她的手。

夫人,您有什么话,只管跟我说吧。

她柔和地说道,心中不无感慨。

眼看着老夫人就要不行了,她若是有什么心愿,便尽力帮她了了就是,也算是全了她们婆媳一场的情分。

老夫人脸上的红光愈甚,哆嗦着开口说道:娘……娘……念……哥儿……婉贞会意,急忙说道:您放心,念哥儿我会好好教养他长大的以后让他继承这钟郡王府,不会给您丢脸的。

老夫人当初过继载涛就是为的延续钟郡王府的香火,如今她只有念哥儿这么一个孙子,自然会有相同的愿望,婉贞很是理解。

而且子承父业,这也是载涛的心愿吧?至于继承了王爵之后,倒不一定是要进入朝堂的,且不说等他长大的时候中国会是个怎样的情形犹不可知,就算皇朝仍在,做个闲散王爷也不是没有先例的。

即使继承了王爵也不代表今后就一定要被限制在某个领域,一切都要看念哥儿自己的喜好。

她的算盘打得叮当响,却没想到老夫人却一阵激动,连连摇头,情急之下竟又唔唔地说不出话来了。

她吓了一跳,赶紧伸出手在老夫人胸口为她顺气,一边说道:夫人莫急,有什么话慢慢说老夫人深深呼吸着,半晌终于又稍微平静了些,吃力地说道:不……不要……王府……不要王府?婉贞狐疑地重复着,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老夫人又有点急了,张大着嘴说道:皇……皇位……她是病重之人,口齿不清,婉贞听不大清楚,不由问道:王位?王位怎么了?念哥儿今后就是要继承王位的啊老夫人又激烈地摇了摇头,兴许是急得狠了,一开口竟然说出两个清晰无比的字来:皇位……皇位?这下婉贞听清楚了,不禁吓了一大跳。

怎么老夫人竟然惦记着皇位吗?电光火石间,她突然明白了老夫人的意思。

如今她已经是光绪的妻子,虽名份只是皇贵妃,但无人敢不把她当成正经的皇后来对待。

因此,念哥儿身为她的儿子,不论生父是谁,如今的地位都已经水涨船高。

况且他的生父已死,他本人又颇得光绪的宠爱,而光绪本身并没有孩子,如此一来,在外人眼里,他便是当之无愧的皇位继承人了她的心底不由一沉。

做梦也没想到老夫人竟然还有这样的野心,她不是一心要传承钟郡王府的香火吗?怎么现在又惦记上了皇位?不可否认,光绪确实曾经有让念哥儿做继承人的想法,但对她来说,还是念哥儿自个儿的意愿更重要一些。

况且,在她心里,念哥儿始终是载涛的亲生儿子,如果继承了光绪的皇位,她总觉着对不住载涛。

以她的了解,载涛一定是情愿儿子一辈子都碌碌无为,也不想让他继承别人的皇位的啊她紧咬着下唇,正想要对老夫人好生说明此事,却见老夫人突然双眼圆睁,手上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死命掐住了她的手腕,掐得她生疼。

她紧紧皱起了眉,看见老夫人重重地喘息着,脸上青筋勃发,脸色绷得死紧,嘴里嗬嗬地叫着,竟是一点都不肯放弃地盯着她,仿佛她一说出什么其他的话来就随时可能爆发的样子。

她不由便有些犹豫了。

对于一个将死之人,再给她太大的打击貌似并不是很合适啊……感觉到手腕上的力道越来越大,她不禁头皮发麻,一个快死的人哪里来的这么大力气?难道真是执念的力量无穷无尽?默默叹了口气,她自从进宫之后……不,应该说载涛死后,就跟老夫人甚少沟通,早就应该想到当初她默不作声便默许了自个儿的改嫁是有缘故的才对。

在老夫人心里,念哥儿是载涛的儿子,如果念哥儿继承了皇位,载涛就成了事实上的太上皇,她自己也会成为皇玛嬷,这才是对钟郡王府最大的发扬光大吧?也是对她这些年守寡,细心抚养载涛长大的最好的报答想通了这些,婉贞不由深深叹了口气。

老夫人对这件事已经期待了许久,如今还看不到结果就要撒手人寰了,自然是心有不甘的。

如果不让她安心,恐怕死也不会闭眼的吧?罢了罢了,对一个将死之人,还有什么好计较的呢?她想要安心,就给她个安心吧,权当是最后的孝道。

一念及此,她便将到口的话一转,硬着头皮点了点头道:夫人放心,若是日后念哥儿有这样的机缘,我自当尽力促成。

老夫人一听,顿时松了劲儿,仿佛已经透支了生命力似的,整张脸都灰败了下去。

软绵绵地松开了手。

她安心地闭上眼睛,呼吸急促,却已经是出气多、入气少了。

婉贞又再重重地叹息了一声,扬声将琥珀、秋月等人叫进来服侍着,又让菊月把念哥儿带了进来,让他守在老夫人床边。

且不论老夫人的出发点是什么,但她能够在临终前还挂念着念哥儿的前途,这就已经很值得她感动了。

方才她与老夫人的谈话并无第三个人听到,毕竟话题敏感,皇位的承继又岂是她们这些妇人能够置啄的?老夫人也好、她也好,都无意将这件事情外漏。

至于婉贞所做的承诺,老夫人是了解她的,不会应允根本做不到的事情,因此很是放心。

就这样,又折腾了一晚上,天刚蒙蒙亮的时候,老夫人终于去了因着老夫人的病已经拖了许久,大家心里其实都已经心知肚明,所以倒也没有人觉得突兀。

只是悲伤却是免不了的,尤其是琥珀和秋月,服侍老夫人最长时间,这会儿便哭成了个泪人。

婉贞也难掩悲伤。

老夫人去后,她感到跟钟郡王府的距离似乎越来越远,跟载涛的距离也越来越远了如今她的身边,跟载涛唯一的联系就只剩下了念哥儿,她忍不住紧紧抱住了他,低声啜泣起来。

念哥儿虽小,但在婉贞刻意的教养下,已经明白了很多事,也约略知道了些死亡的定义,此时拉着母亲的手,泪眼汪汪地说道:额娘,玛嬷是不是跟阿玛一样,都到天上去了?再也不会回来看望念哥儿了?婉贞看着眼前小小的儿子,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却流着泪,抚摸着他的头说道:是啊……念哥儿……不过不要紧,你阿玛和玛嬷都会在天上看着你的,所以你要乖乖长大,不要让他们担心好么?念哥儿重重地点了点头,带着哭腔说道:嗯,念哥儿听话,念哥儿会好好儿长大的说着说着,便大哭起来。

灵堂其实在几天前便已经开始布置了,此时正好派上用场。

管事的婆子请了婉贞母子出去,接下来的事情不用他们操心,也是怕秽气冲撞了贵人。

京城里的达官贵族、皇亲国戚们大多已经知道了钟郡王府的老夫人病危的消息,此时把丧事一一通报过去,倒也没有什么人觉得突然,只是忍不住哀叹了几声世事无常,便也就罢了。

只是这老夫人可不是普通的诰命夫人,乃是如今最得宠的皇贵妃的前任婆婆,又是当今皇帝身边唯一的孩子念哥儿的亲玛嬷,更是皇帝念念不忘的亲弟载涛的养母,听说这几日皇贵妃和念哥儿都留在了钟郡王府里侍疾,这是怎样的情分啊因此没有人敢怠慢,纷纷派了人上门慰问,举殡之日更是少不得要派家中得力的人前去送行的。

老夫人膝下只有一个载涛,身为他的儿子,念哥儿自然是要在灵前跪拜,并且接受吊唁的。

但他毕竟年纪太小,吃不住苦不说,也不知道那些流程,不得已,婉贞只能陪着他做这些事情,结果倒是出现了一位皇贵妃给一位郡王的夫人守灵的情形。

这一切看在别人眼里,却又有了不同的解读。

这下,原本只是打算派人来看看的人家顿时改了主意,当家的人纷纷亲自出马,而那些先前已经派人前来拜祭过的人家更是由家中的实权人物亲自再次前来拜祭了一番,拜祭的人流络绎不绝,规模越来越大。

婉贞这些日子都没怎么休息好,昨晚上更是一晚没睡,陪着老夫人走完人生的最后一程。

今儿个如此嘈杂的场面,她还要陪着念哥儿跪在灵前,渐渐便觉得有些力不从心了,脸色隐隐发白,额角也渗出了密密的汗珠。

在她身旁的菊月见势不妙,赶紧在她耳边低声说道:娘娘,您还是先去歇会儿吧。

老夫人的丧事暂时还不会了结,以后需要您操心的地方还多,您若是没有精神可怎么成?婉贞也觉得自身有些难以支撑,便也不妄自逞能,点了点头就欲站起身来。

然而也许是跪得久了,而又起得急了,她刚一站起身,便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眼前一黑,整个身子就往地上栽了下去。

娘娘婉贞不同的惊呼声齐齐响起,菊月刚伸出手,还没碰到婉贞的身子,就见眼前一花,一道挺拔的身影冲了过来,将婉贞牢牢护在了怀中。

第三百四十六章 身孕灵堂里顿时乱成一片。

钟郡王府家的下人、前来拜祭的客人、念哥儿……全都乱了套,下人们如无头苍蝇般的乱转着,客人们目瞪口呆,念哥儿则是放开了嗓子大哭起来。

菊月心惊胆颤地看着昏厥的婉贞,讷讷地口不成言,苍白这脸色看了看那个高大的男人,嗫嗫地叫了声:六爷……载洵紧皱着眉头,看了乱糟糟的周围一圈,怒道: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扶娘娘进去,请太医啊被他一声大喝叫醒,下人们这才有了主心骨似的镇定下来,琥珀和秋月急忙迎上前来,说道:多罗郡王爷吉祥王爷,让奴婢们来服侍娘娘吧。

载洵却一言不发,伸手便轻巧地将婉贞抱了起来,沉声道:带路琥珀和秋月愣了一下,交换了个眼色,琥珀便说道:六爷请随奴婢来。

秋月则留在了灵堂里。

菊月急忙拉住了嚎啕大哭的念哥儿走在载洵身后,一边不住地劝慰着他,给他擦着眼泪。

灵堂中,随同载洵前来的必禄氏心中忐忑,却深吸了口气镇定下来,暂时充作当家之人,对众人说道:各位,娘娘日夜辛劳,受不住疲累……载洵等人越走越远,将灵堂远远抛在了身后。

来到婉贞母子暂住的地方,载洵将她轻轻地放了下来。

太医已经派人去请了,却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来的,菊月于是上前,用手绢沾湿了水轻轻给婉贞擦拭着额头。

念哥儿怯生生地拉了拉载洵的衣服,问道:六阿牟其,额娘会不会有事?载洵低下头,看着他涕泪纵横的小脸,心中一痛,蹲下身来安慰他道:不要紧的,念哥儿,你额娘只是累了,所以睡一下,一会儿就会醒了。

念哥儿的小脸上于是显出了放松的神色,抽噎着说道:念哥儿……念哥儿还以为,额娘跟玛嬷一样,走……走了就不回来了。

载洵心中更是酸楚,却还是不得不打起了精神,强笑着安慰念哥儿。

等了一会儿,太医终于来了,跟太医同时到达的却还有光绪,这个一国之君。

光绪一进门,顾不得那一屋子矮了半截的人,焦急地冲到婉贞床边,迭声问道:贞儿她究竟怎么样了?载洵站在他身边,无奈地说道:皇兄,婉贞昏迷到现在都还没有醒过来,您看是不是先让太医来看看?所谓关心则乱,光绪也是一时之间失了分寸,被他这么一说便不禁有些汕然,急忙让出了空间来,对太医说道:快,看看娘娘究竟是怎么回事,要不要紧?太医不敢怠慢,急忙走上前来。

菊月在婉贞手腕上搭了一张丝帕,太医就着帕子按住了婉贞的脉搏,仔细感觉了一下,又向菊月询问了许多婉贞近日的生活表现。

等他慢吞吞地弄完,光绪等人已经等得颇不耐烦了。

太医,娘娘究竟是何病症?光绪催促着问道。

太医眉开眼笑地站起身来,对着光绪毕恭毕敬地跪了下去,嘴里大声说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娘娘这是有喜了。

什……什么?光绪只觉得耳朵里一阵耳鸣,脑子里轰的一声,不敢置信地问道,你说什么?太医行医多年,早已见过许多这等准父亲的神态,因此也不慌张,又不慌不忙地说了一遍,道:皇上,皇贵妃娘娘这不是病,而是有喜了。

光绪愣怔了半晌,倒是旁边的人先反应了过来,纷纷跪下祝祷:恭喜皇上,贺喜皇上载洵心中一时五味杂陈,看了看呆若木鸡的光绪,万般思绪最终只化为一声叹息,真心地对他说道:皇兄,婉贞有了皇嗣,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臣弟在此给皇兄道贺了光绪这才从愣怔中懵懵懂懂醒来,随即便被心中的狂喜给湮没了。

他毫不保留地大笑出声来,甚至一把抱住了载洵,大声叫道:好好朕终于有孩子了此时哪还有一国之君的风范?其实这也难怪。

自他登基以来,至今蹉跎半生,却连自己的一丝血脉都没留下。

原来还以为这辈子就这么过了,注定会孤独终老一生,没想到婉贞的出现救赎了他,给他带来了生的快乐、生的希望。

如今,她又怀了他的孩子没有什么比这更令人开心的了,他甚至有了仰天长啸的冲动载洵在最初的错愕过后,便静静地站在一边,不忍坏了他的兴致。

他们兄弟这些年一路互相扶持着走来,光绪的苦他都看在眼里,如今终于苦尽甘来,他的内心忍不住也为自己的皇兄而高兴着。

而,婉贞能够得到皇兄真心的宠爱,如今又怀了皇嗣,这……也是极好的了光绪龙心大悦,大手一挥,便重赏了在场之人,连载洵都有一份。

钟德全抹着眼泪,笑眯眯地亲自安排去了,光绪则强自按捺下激动的心情,轻轻走到婉贞床边,看着她沉睡的秀颜愣愣出神。

他的爱人,如今又要增加一个新的身份,他孩子的母亲……他发现,自己很喜欢她的这个新身份呢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一声呢喃的细语溢出他的嘴边,带着生生世世不尽的爱意,轻轻呼唤着:贞儿……见状,载洵悄悄摆了摆手,屋子里的下人们连同太医在内都退得一干二净,至于婉贞为何会昏迷,今后该如何调养等等,现在看来皇帝是没工夫在意了。

不过情形倒也并不严重,太医并不是十分担心,便乖乖地跟着载洵退了出去。

在他想来,多罗郡王乃是皇帝的兄弟,不告诉皇帝,告诉他也是一样的。

床上躺着的婉贞似乎听到了光绪的呼唤,一双弯弯的眼睫毛轻轻颤动了几下,然后慢慢地,一双美丽的星眸缓缓睁开。

贞儿光绪惊喜交集地看着她,俯下了身子,几乎就要贴到她的脸上。

皇……皇上?婉贞的眼中慢慢有了焦距,看清了眼前的人,不禁惊讶地叫出声来,您……怎么来了?说着挣扎着就要坐起来。

光绪急忙用手将她押在床上,却又提心吊胆生怕用力太大伤了她,神情之间更见小心谨慎,嘴里说道:别动,快躺着。

婉贞疑惑地看了看他,对他脸上的表情有些好奇。

随即她便想起方才的事情,看来自己八成是在起身的时候起得急了,这几日又没休息好,所以才会昏倒。

她还以为光绪是担心着自己的身体,于是赶紧扯出了一个笑容说道:皇上,臣妾只不过是没休息好,所以才会一时之间昏倒在地,不打紧的,您别担心。

光绪哭笑不得地看着她,大手轻轻放到她的小腹,怜爱地摩挲着,叹息着道:你呀,亏你还是个当了母亲的人,怎么连自个儿有了身孕也没发现呢?什么?婉贞呆愣住了,说话都变得有些结结巴巴,你……你说我……有了?是啊光绪的嘴角越咧越大、越咧越开,整个人都变得兴奋激动起来,情绪高昂地说道,你有了身孕了是我们的孩子婉贞胸中一滞,差点给一口气噎着,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当然是他们的孩子,还用得着特别强调吗?难不成还会是她跟别人的不成?不过……她轻轻伸出手,也覆上了自己的肚子,心中升起一股奇妙的感觉。

原来自己又怀孕了啊这个地方正孕育着她跟光绪两人的孩子啊她不禁傻傻地笑了。

但旋又感到一阵懊恼,自己怎么就没早点发现呢?当初怀着念哥儿的时候她就没什么迹象,直到载涛出事才被诊出有了身孕,因此她对怀孕初期都会有些什么反应一概不知。

回想这两个月,虽然月事确实是迟了,可她总以为是因为太过忙碌而打乱了生物钟的缘故,从没往怀孕这上面想,这才导致了她再一次对于怀孕的事情一无所知。

对孩子,她一直是有着特殊的偏爱的。

正是孩子帮她度过了失去载涛时的那段最艰难、最悲伤的岁月,而现在,她又要孕育新的孩子了吗?这个新的孩子又会给她的生活带来怎样的变化呢?她不由衷心期待了起来。

皇上……她抬起水汪汪的大眼睛,柔柔地注视着光绪,甜甜地说道,咱们……有孩子了呢是啊光绪显然还处于极度的兴奋中,喋喋不休地说道,这下,你哪儿都不准去了给我乖乖地待在宫里养胎,不许乱走乱动,不许操太多心事,让厨房多给你做些好吃的,还要让太医天天跟在你身边准备着……一连串的胡言乱语,怕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婉贞不由好笑地听着,体谅他的心情,却是一言不发。

说着说着,他的声音却慢慢小了下去,眼睛微合,缓缓俯下身子,珍而重之地将她轻轻抱在怀中,用一种近乎于感恩般的虔诚的语气,轻声但却郑重地说道:贞儿……谢谢你婉贞也在一瞬间湿润了眼眸,默默地回抱住了他。

第三百四十七章 风波婉贞毕竟是有了身孕的人,前些天又太过劳累,说了一会儿话就觉得有些精神不济。

光绪心疼地让她睡下,守在床边直到她彻底睡着,这才悻悻然走了出来。

若是早知道她有了身孕,那他说什么也不会同意让她来老夫人这儿侍疾的。

累着了不说,万一被过了病气那可就不妙了。

出到门外,只见除了念哥儿、载洵和菊月外,其他人都已经散去,连太医都不见了。

他不禁就沉下了脸,道:太医呢?朕还没问完话,怎的就不见了?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载洵抿嘴偷笑着,说道:皇兄忙着照顾婉贞,哪儿还想得到那么多?我便让他先回去了。

不过皇兄放心,该怎么做、该注意些什么太医都告诉菊月了,不会耽误事儿的。

光绪先是脸一红,随即便又皱起了眉头,道:光是菊月一个可怎么行?贞儿如今有了身孕,不能再住在外面了,必须马上回宫他说得斩钉截铁,丝毫没有回旋的余地。

载洵其实也深感同意。

宫外毕竟环境太杂,安全上有不小的隐患。

如今婉贞正是不可有丝毫闪失的时候,在宫外却很难保证这一点,相对来说,宫里头要安全得多了在场主事的两个男人达成了一致,下人们就赶紧忙碌开了。

这时必禄氏匆匆走来,先给皇帝和载洵行了礼,然后便关切地问道:皇上,爷,臣妾方才在外面听到,说婉贞怀了龙嗣了是么?光绪和载洵交换了个眼色,光绪微微皱起了眉头道:外面的人都已经听说了?是啊。

必禄氏没想太多,只是惊喜地看着他们,道,这么说,是真的了?光绪点了点头,脸上的线条都柔和了许多,微微笑道:贞儿确实已经有了身孕了谢天谢地必禄氏脸上是毫不做作的开心笑容,双手合十向着上天祈祷了两声,然后看着皇帝和载洵说道,皇上,爷,那就让臣妾进去看看娘娘吧,她有了身子还那么劳累,必定很是不舒服了。

必禄氏是生养过的女人,又是自己的弟媳,光绪自然是放心的,于是点了点头让她进去了。

兄弟俩又对视了一眼,想起方才听说婉贞怀孕的时候,他们两人都一时间失了分寸,以至于竟没有下达封口令。

如今这件事已经传了出去,想必不久就会传遍天下,到时候就有些麻烦了知道的人越多,对婉贞的安全就越构成威胁,看来,婉贞回宫的事情还要进一步加快脚步才行听大人们说着话,念哥儿很是有些莫名其妙,于是拉了拉光绪的衣摆,奶声奶气地问道:干爹,念哥儿要额娘额娘抱抱光绪又怜又爱地蹲下身子,抱着他小小的身子,说道:额娘现在睡着了,念哥儿不要去吵她,等她睡醒了好不好?是啊。

载洵也蹲下了身子,笑道,让额娘好好睡一下,然后才好给你添个弟弟或是妹妹啊念哥儿顿时眼睛一亮,问道:念哥儿会有弟弟妹妹吗?当然啦载洵伸出手,揉了揉他的头,笑道:你很快就会有弟弟或是妹妹了,高不高兴?高兴念哥儿重重地点着头,脸上洋溢着快乐的笑容,显得很是兴奋。

他一个人孤孤单单的,看到别人家里都多的是兄弟姐妹,心里就别提多羡慕了如今自己居然也能有弟弟或是妹妹,激动之下,连要母亲抱抱的事情都给扔到了九霄云外。

光绪和载洵相视一笑,让菊月领着念哥儿下去了。

现如今的钟郡王府,老的走了,小的太小,没了婉贞就等于没了做主的人。

但皇帝已经发话了,皇贵妃必须回宫静养,王府中的下人们即使再不愿意,也不可能阻挠婉贞的离去。

不过还好光绪也了解府中的情况,特意将宫里一个老资格的公公派了来,主持整个祭奠、停灵、出殡等等事宜,倒也没出什么乱子,反倒比婉贞的主持更有序了些。

所谓术业有专攻,此话不假。

光绪当天就带着婉贞回到了紫禁城,紧接着她就被当成了无价之宝,由整个皇宫里所有人像菩萨一样供了起来,这儿不能走,那儿不能去,丝毫没有了人身自由。

光绪另又从内务府里调来了几个经验丰富的嬷嬷,严格审查过身世背景后放到了婉贞身边,让她们好生服侍着皇贵妃。

这种种布置弄下来,竟然比她怀第一胎的时候还要郑重其事得多在外界,果然不出光绪他们所料,婉贞怀孕的事情几乎以风速传遍了整个京城,上至王公贵族、下至黎民百姓,就没有不知道的人们津津乐道于皇室终于有了新生命的加入,对普通百姓而言,这就是一个八卦题材,对他们自己,至少现在来说,并没有太大影响。

然而达官贵族们的心思就迥异了。

婉贞怀了光绪的子嗣,若是女儿也就罢了,如果生了男孩儿,那就是铁板钉钉的皇位继承人而光绪一旦有了继承者,也就意味着皇室的未来稳定了许多,就绝大多数人而言,算是一件好事。

甚至,梁启超等人还在谋划着要制定法律,效法英日,规定女性拥有跟男性一样的皇位继承权,这样即使婉贞生的是女孩,也同样能够继承大清江山。

至于袁世凯那一伙,倒算不上开心还是不开心,原本他们就已经几乎跟皇室撕破了脸皮,只不过现在谁都没准备好,所以彼此还按捺着罢了。

不过,他们倒是很乐意在这种时候给光绪他们添上一把乱,让皇室自己先乱了阵脚的,因此,在袁世凯的授意下,沈氏很快便找上了钰宁。

自从听说婉贞怀孕的那一刻起,钰宁就几乎气疯了头她把手边能砸的全都给砸了,还犹自愤愤不平,指天顿地怨怪老天爷瞎了眼睛。

婉贞一旦生了孩子,不论男女,必然会大大稳固其在宫中的位置,毫不费力就将她之前的那些努力全都推翻,等于是白做了那许久的功夫,叫她怎能不怨恨在心呢?此时接到沈氏的消息,她想了想便打点好了出门,来到碰头的地点。

从沈氏嘴里听说袁世凯他们想要给婉贞添点儿乱子,自然是没口子地答应了,甚至连为什么他们要找婉贞的麻烦都顾不上问。

不过在光绪等人的严密保护下,整个永寿宫里用的全都是经过再三审查,再找不到任何错处的亲信,别人纵使是踏进宫中都难,更何况是给她添乱?钰宁递了几次牌子进宫求见皇后都被挡了回来,眼看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婉贞的肚子也越来越大,她就越来越心急如焚。

后宫里,因着婉贞怀孕需要休息的关系,原本交给她管的事情现在光绪一律都不让碰了。

但她不管,总得有人管啊,光绪于是就想到了皇后。

原本皇后不得他的欢心,甚至可以说是厌恶、憎恨的,两人的关系已经濒临破灭的边缘。

不过自从婉贞进宫,皇后识时务的退让行为让光绪对她的观感慢慢好了一些,前些日子生辰时候她能够尽心帮助婉贞更是令她在光绪心中的印象提升了那么一点。

再加上婉贞的开解,现在光绪对她虽然说不上喜欢,但至少没那么痛恨了。

渐渐的,恨意退去,便可以视之如路人甲一般,不再放在心上。

这次婉贞不能视事,他便想起了皇后来。

事实上后宫也没多少事做,婉贞那儿有他自个儿亲眼盯着,用不着皇后来指手画脚,她只需将其他那些宫人们之间的事情管好就行了,以及操办一些不得不举办的庆典活动之类的,对光绪来说,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因此,皇后在被冷遇了很久之后,终于又重新有了掌权的迹象。

别人都说她苦尽甘来了,她却自己知自己事。

能够得到暂管后宫的机会只不过是因为婉贞暂时无法管事罢了,况且这个机会是皇帝给的,只要他愿意,随时都可以收回去,又有什么好高兴的?反倒是原来她一心向佛,远离了是非还好些,如今却少不得又要被牵扯进那些麻烦中,做好了也就罢了,若是做不好,出了什么纰漏,她好不容易才跟皇帝改善一点的关系怕是立刻又要被打回原状,那可就真的是得不偿失了只是皇帝的命令她却又不能拒绝。

对于婉贞能够怀上龙子,她早就有了这样的心理准备,只是在真的发生时,却还是忍不住五味杂陈。

孩子是她一生中的殇,事到如今,她早已没有了生一个自己的孩子的念想,念哥儿虽然名义上是她的养子,可谁又曾真正把她当成他的养母看过?如今婉贞怀了皇帝的亲生骨肉,若是一举得男,念哥儿从此就与皇位无缘了,那她有没有这个养子又有什么所谓呢?为了不出差错,她即使名义上管了后宫,却一律萧规曹随,对以前婉贞定下来的规矩一律继承下来,从不曾自作主张去改变什么,如此一来,一晃数月过去,竟然也做到了平平安安、无风无波。

她只要照这样子撑到婉贞生完孩子就好了。

然而愿望是美丽的,现实却并不尽人意。

宫中一年到头总要举办一些避不过去的宴席之类,这些都是要她来主持的,到了这种时候,就不是萧规曹随能够解决的了。

每年的情况都会有所变化,她也要因应进行调整才行。

第三百四十八章 宫宴到了这个时候,不想站出来也要站出来了,否则落了个办事不力、存心懈怠等的罪名,同样讨不了好去皇后无奈,只得先去看了看婉贞,陪她说了会儿话,然后便问起这次的宫宴该如何安排。

因着八月十五临近,中秋节皇室也要跟一般人家一样,以皇帝、皇后的名义赐下宫宴,名义上与民同乐一番。

然而这次的宫宴与以往不同,恰逢婉贞怀孕之时,之前她刚传出怀孕的时候,光绪便下旨免了众人的朝贺,目的一是不想太过张扬,二来也不希望因此而铺张浪费。

但这次中秋的宫宴,来参加的人却可想而知一定是会趁机向光绪和婉贞道个贺、讨个赏的,该怎么安排就有些伤脑筋了。

她将这些顾虑一一对婉贞说了,婉贞便掩住了嘴,吃吃笑道:这种事情,皇上既然交给了皇后,那就由您做主就是了。

只是,皇上的性子您也是知道的,并不喜欢铺张浪费,我妄自猜度,却是办得朴素一些比较好,皇后认为可是?皇后本也是这个意思,只是怕万一猜错,会引得光绪不快。

如今听婉贞也是同样意见,顿时便定了心,又拿出了一张所要宴请的官员及其家眷名字来给婉贞看。

婉贞明白皇后的难处,能帮的地方也就尽量帮了。

事实上,她这几个月来可真是闷得够呛,这样不准那样不许的,再加上孕妇的情绪本就不稳,她都掉了好几次金豆子了,这才逼得光绪没办法,只好放松了对她的看管,得回些许的自由。

其实照她看来,完全没必要这么紧张,她第一胎生念哥儿的时候也没这么草木皆兵过,但考虑到光绪到了这个年纪才有了第一个孩子,又是在这种风雨飘摇的时局下怀上的,这个孩子关系到朝政国事,据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便也就体谅了,尽量克制自己,按照他要求的去做。

因此,这次皇后拿这些事情来问她,对她来说也未尝不是件好事,心里甚至有着庆幸的感觉。

打开名单,两人凑在一块儿,仔细琢磨每一个要请的人,这样的场合,如果不能平衡各方势力,偏重某一派别的话,怕是会引起麻烦的。

商量到了最后,基本上已经定了下来,皇后却又露出犹豫的神色,欲言又止。

婉贞看得奇怪,不由问道:皇后娘娘,还有什么难以解决的问题吗?皇后看了看她,想了想,终于还是说道:婉贞,上回我们说过的事情,关于钰宁……婉贞恍然大悟。

难怪方才看着名单的时候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却原来是少了钰宁的名字她立刻便明白了皇后的顾虑,思忖了一下,说道:依我之见,还是请吧。

我们好不容易才做到这一步,她已经慢慢踏进了我们准备好的圈套而不自知,如果这次不请她,说不得会令她生出疑心,那我们之前的不就都白做了?我可不想这样,娘娘难道就甘心吗?皇后也是这么想,但却又担心钰宁那个疯女人,做事不能以常理度之,万一到时候发疯做出些什么来,伤到了婉贞或是她肚子里的孩子,她就是十条命也不够皇帝杀的啊不过如今既然得了婉贞本人的同意,她决定要放钰宁进来,那自己的责任就小得多了。

在目前阶段,这样大胆的决定,也只有婉贞本人敢下两人计议妥当,又说了一会儿话,就听到外面小太监大声通传道:皇上驾到——两人赶紧站起身来,对着大步走进来的光绪盈盈下拜,嘴里说道:臣妾参见皇上,皇上吉祥。

光绪紧走几步,一把扶住了肚子已经显出来的婉贞,柔声说道:你还怀着身子,可不能这么拜来拜去的,以后都免了吧然后才转头看了皇后一眼,淡淡地说道,起来吧。

皇后听得出皇帝的话中对自己有着一丝不满,不禁苦笑了起来。

她又不是占用了婉贞太多时间,就是征询一下她的意见罢了,并不费神,难道这也不行?那就太夸张了吧再说,如果不问清楚婉贞的意见,从最了解皇帝的她的嘴里听到恰当的建议,万一到时自己准备的东西不合皇帝的心思,倒霉的不还是自己?左右都要得罪皇帝,总得给她一条活路吧?她看了看相依相偎的皇帝和婉贞,神色平常淡漠,语调极其平缓地说道:皇上,没什么事的话臣妾就先告退了。

光绪正巴不得她早走,闻言急忙挥了挥手道:去吧。

皇后淡然一笑,转身从容离去。

看着她一身的云淡风轻,婉贞却只想叹息。

不过她也没有为她报不平的义务,于是转头就对光绪笑道:皇上,什么人又惹您生气了?说着就用手去抹平他的皱眉。

光绪哼了一声,抓住她的小手道:让她管事就是要避免你为这些俗事辛劳,她却还是要来找你,真是没用婉贞不由失笑道:皇上也不能这么说。

皇后娘娘久不问宫中事务,一时之间有些手生也是情有可原的。

等她多做些日子,熟悉了也就好了。

如果她能将后宫之事都接过去,对我来说倒也是件好事,这样我就可以全心全意把心思放在念哥儿和肚子里的孩子身上了。

光绪沉吟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没答应她的婉转请求,道:不,等孩子生下来,还是你接着管吧,宫里头关系到我们和孩子的安全,交给别人我不放心。

婉贞见他这么说了,倒也不好坚持,只是心里默叹了口气,知道他终是被当年软禁的日子给吓怕了,对人的不信任感直到现在仍然严重,尤其那人又是当年跟慈禧太后站在一起的皇后。

光绪摇了摇头,似乎要摆脱那些不愉快的记忆似的,俯下了头就贴上了她的肚子,笑着说道:让我听听我们的孩儿现在究竟在做什么?婉贞知道他对着孩子的喜爱,不禁笑了起来,嗔道:皇上,这才五个多月大,能有什么动静?光绪却只是不理,自顾自地将耳朵贴在她肚皮上,久久不愿离开。

皇后从婉贞那里取了经,便赶紧准备开来,堪堪赶在中秋夜前完成了布置。

到了中秋那天,从下午开始,受邀的命妇、官员的妻室们便陆陆续续进了宫,还有各国的公使和公使夫人们也纷纷应邀前来,这却是婉贞的意思。

她有意要学后世那样,逢年过节都捎带上其他国家的使节,让他们体验中国文化的同时,也是一种外交上的修好手段。

事实上,正因为这些年她殚精竭虑拉拢列强,才会使得袁世凯等人得不到列强的支持,为光绪他们的发展提供了充裕的时间。

皇后作为此时宫中主事的人,自然是要在场接待的,但她毕竟是个传统中国妇女,对洋人们却是一筹莫展,因此只得让婉贞挺着大肚子出来接见洋人们。

好在洋人们并不多,而且都是教养良好的上流社会女人,婉贞应付起来倒也并不困难。

为了婉贞的安全,皇后并未将中外夫人们的聚集地点放在一处,她亲自带着王公贵族、达官贵人们的家眷在御花园中说话聊天,而让婉贞陪着公使夫人们在延晖阁内暂坐,这样既避免了秋老虎的炽热,又可避免人多发生的冲撞,更可以给婉贞一个相对宁静的空间,免得人人都围上去献殷勤,反倒惊扰了她皇后的安排也算是煞费苦心,婉贞也就从善如流了。

钰宁早早地便来到了紫禁城。

她屡次求见皇后不成,早就有些不耐烦了,今儿个终于借这个机会得到进宫的许可,自然是迫不及待的,想要找皇后问个清楚,同时布置她的阴谋诡计给婉贞好看。

然而没想到的是,她虽然见到了皇后,对方却一直忙个不停,接见这个、接见那个,竟是一刻都不得闲,把她晾在了一边。

众目睽睽之下,她虽然着急,却又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干瞪着眼,暗自咬牙。

好不容易,她觑了个空隙,凑到皇后身边问道:娘娘,怎么回事?怎么婉贞那贱人就怀了孕呢?这下咱们可麻烦大了,难道您就没想过什么办法来解决了她?解决婉贞?她是想借刀杀人吗?谁不知道婉贞是光绪的心头肉,如今又怀了皇子,谁敢动了她就是死路一条,这钰宁想骗人去为她卖命也不会想点儿好点的招数皇后恨得牙痒痒,冷冷地看了钰宁一眼,淡然道:本宫忙着管理后宫的事儿都还来不及呢,又哪里有空去考虑其他的?你且先等等,等本宫忙完了这一阵再说等等?再等下去婉贞肚子里的孩子就要出来了,到时候还有什么戏唱?钰宁不甘心地咬了咬牙,将皇后恨得入骨——真是个不长进的女人只不过是暂代了婉贞管理后宫居然就让她兴奋成那样,连什么是最主要的威胁都给忘了,真是扶不上墙的烂泥第三百四十九章 感情她耐着性子,又凑了过去,轻声说道:娘娘,话不是这么说。

如今是婉贞那贱人怀着身孕,您才有了机会主持后宫,可等她生完了孩子,您还有机会么?如果不趁现在,您还有几分权力的时候除掉那女人,等她生了孩子,又拿回了执掌后宫的权力,哪儿还能有您的立足之地?皇后本不想理她,然而听了这话,却是心中一动,终于肯回头正视了她一眼,压低了声音问道:那依你之见,该如何是好?钰宁满意地笑了起来,道:娘娘,您没生育过,不知道。

女子怀孕的时候乃是最脆弱的时候,稍不小心就是一尸两命,您如今执掌后宫,想个办法打掉她的孩子,那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么?就算整不死她,至少也能让她元气大伤,而且没了孩子撑腰,您以后要对付她可就容易得多了打掉孩子?一尸两命?光绪的后宫并不复杂,因此饶是以皇后那么多年后宫生存的经验,也不禁被钰宁的歹毒惊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当下急忙连连摇头道:此事事关重大,要从长计议才行,你且莫说了钰宁与皇后打了那么久的交道,如何还能不知这只不过是她的推托之辞?怕是心里早已怕了,所以不敢动手罢了。

她不禁在心中狠狠地骂了一声没用的废物,待要再说,却见又是一拨官员的夫人们走了进来,给皇后行着礼,皇后借机就避开了,她再也找不到单独说话的机会。

挑拨不成,她心有不甘地在御花园里转悠着,却并不见婉贞的身影,不由得心中犯疑。

照说像这样的宫宴,婉贞是无论如何也避不开的,哪怕有了孩子也并不是她逃避的理由,皇帝再是担心也不能不让她参加,否则就是坏了祖宗家法,同时对婉贞也没什么好处。

可至今不见婉贞的踪影,她究竟是躲在哪儿呢?正在四处搜寻着,忽然看见一个洋女人走进来,一个小太监在前面毕恭毕敬引着路,神态甚是谦恭。

中国这些年被列强打怕了,中国人普遍对洋人有种根深蒂固的恐惧,哪怕是这深宫中的小太监也不例外,这也是整个中华民族缺乏民族自信心的表现。

光绪和婉贞虽然有心要改变这种状况,但并不是短时间内能够做到的,最终还是要着落到一个国家的综合实力上去。

国家一天不强大,中国人就一天不能抬起头来,昂首挺胸。

那些官太太们对洋女人的到来并没有特别奇怪的反应,只是这个洋女人众人并不曾见过,并不是哪国的公使夫人或是有头有脸的夫人们之一,所以难免多看了两眼。

那洋女人也对众人视若无睹,双方擦身而过,小太监直接领着她进入了延晖阁。

钰宁于是若有所悟,不声不响地就向着延晖阁靠了过去。

还没走近,就不知从哪里闪出来一个小太监,神态恭谨,却神情坚决地说道:这位夫人,请止步。

里面皇贵妃正在接待诸位公使夫人,不便接受他人参拜。

参拜?她怎么可能去参拜那个女人钰宁暗自撇了撇嘴,却也并未硬闯,笑了笑便退了回去。

至少现在知道婉贞的所在了,她冷冷一笑,暗中琢磨着怎样才能给那眼中钉、肉中刺一个毕生难忘的教训。

皇后早就派人盯着她的一举一动,此时自然有人将她的举止报告给了皇后知道。

皇后皱了皱眉头,低声吩咐身边的宫女道:盯紧了她,绝不能让她接近皇贵妃身边宫女应声去了,她却在心中重重叹了口气。

这时她已经有些后悔给了钰宁进宫的机会,哪怕会因此令计划功亏一篑也不该如此冒险的早就知道钰宁不是个知道分寸为何物的女人,抓到哪怕一点点机会都会弄出事端来,看今日这情形,她一方面要应付那些命妇、福晋、夫人们,一方面又要防备钰宁,确实是有点力不从心啊事到如今,也只好派人时时紧盯着钰宁,希望不要出什么岔子吧想了想,她觉得还是不够保险,又派了两个小太监去看着钰宁,下了死命令,一旦那女人有个什么动静就立刻将她制服,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她可不敢拿婉贞——确切的说是她自己的性命来开玩笑却说钰宁所见到的那个女人不是别人,正是奥斯顿的未婚妻莉莲。

她见到婉贞,又看了一眼周围或坐或站的公使夫人们,微微一笑,不卑不亢地屈膝行了个礼,笑道:见过皇贵妃殿下。

婉贞笑着点了点头,道:很高兴您能够来参加今天的宴会,请坐吧。

莉莲便在一旁空着的椅子上坐下来。

外国人并没有中国人那么严谨的规矩,并不讲究什么论资排辈之类的,更何况大家来自不同国家,就算想比也没什么可比性。

她们三五成群按照各自国家的关系聚拢在一起,坐也好、站也好,都随心意,彼此轻声细语聊着天,有的还不时发出一阵笑声,很是轻松随意的氛围。

这也正是皇后等人不善于接待外宾的原因之一,除开语言上的难题之外,这种随性的举止在她们看来就是没有规矩的表现,这让她们这些一辈子都被规矩束缚得死死的封建妇人们如何自处?也就只有灵魂来自现代的婉贞能够接受洋人们的习性,不会大惊小怪了。

这些公使夫人们当中,不少人也是见过莉莲的,因此她并不会在这样的场合被冷落。

她和奥斯顿是两个非常奇特的存在。

奥斯顿并不是任何一个国家的政坛新星,只是个商人罢了,但这个商人却不简单,在皇贵妃还是亲王夫人的时候便很有眼光地与她结成了利益同盟,一同做生意赚钱的同时,也成功跟中国的皇室建立了良好关系。

甚至一度有传闻说,他还是这位娘娘的追求者之一。

因此在中国,一些比较重要的外交场合,只要是皇贵妃能够做主的,一般都少不了奥斯顿的踪影,如今又多了一个他的未婚妻,两人都是中国皇室的座上宾,这样的待遇哪怕一些公使和公使夫人也享受不了,怎能不令人另眼相看呢?婉贞见莉莲坐得远了,不由抿嘴笑了笑,招了招手道:莉莲小姐,过来这边坐吧。

指了指自己身旁的位置。

婉贞的身边也聚集了几位夫人,都是跟大清皇室关系比较好的,例如美国公使夫人就在其中。

但她们可谁都没这种待遇,能够由婉贞主动出声招呼,一时之间,复杂的眼神不由纷纷落在莉莲身上,带来犹如实质一般的灼热感觉。

莉莲却也是个胆大的,见状倒也不慌不忙,笑着说了声:是,谨遵您的吩咐。

便走到了婉贞身边,坦坦荡荡坐下来,仿佛不知道这是多大的荣幸似的。

婉贞见了,不禁在心中暗自称许。

不骄不躁、落落大方,这样的女子倒是配得上奥斯顿,只不知奥斯顿自己的意思如何?她看着莉莲,笑问道:最近不见你到宫中走动,都在做什么呢?莉莲笑着说道:不瞒您说,殿下,我倒是想过来看看您,可奥斯顿说您现在的身体状况特殊,想来肯定是需要多多休养的,让我不要随便来打扰您。

再说,我们也打算回国了,最近正在收拾东西呢。

婉贞微微一愣,急忙问道:你们要回国了?莉莲点点头道:是的,殿下。

这次出来也已经一年多了,家里的亲人们早就写信来催了,只是我们生意还没做完,所以一直滞留在这儿。

现在生意上已经告一段落,也是时候该回去了,而且……她白皙的脸庞上就渲染开了一抹桃红,难得地显现出了几许娇羞的神色,道,这次回去,我们就打算订婚了。

真的?婉贞又惊又喜,由衷地为她高兴着,迭声说道,那可真是恭喜了莉莲是何时被介绍给奥斯顿的她不知道,但却知道这个女孩最近这一年多来一直在中国陪伴着奥斯顿,走遍了中国的大江南北。

人心都是肉长的,虽然奥斯顿曾经钟情于她,但身边有这么一位美娇娘天天陪伴着,无微不至关怀着,是个人都会被感动的吧?感动积累到一定程度也会转化为爱情,如今看来,应该是莉莲的怀柔政策起效果了,奥斯顿终于接受了这位家族为他选定的未婚妻。

想到这里,婉贞的心中不禁便升起了一股怪异的感觉,但随即又摇了摇头,将这莫名的感觉扔出脑海。

奥斯顿是她的好朋友,也是她愧对的人,无法回应他的感情,自然希望他能找到属于自己的美好爱情,如今看来,倒是已经找到了没什么比这更好的了,不是么?第三百五十章 本性婉贞于是笑道:那可真是恭喜你们了顿了一下,却又有些遗憾地说道,只可惜,我是肯定不能参加你们的订婚宴了。

莉莲看了她一眼。

虽然没人跟她直说过,但综合之前在家里和来了中国以后听到的一些传闻,加上平时对奥斯顿的观察,她多少有几分猜到自己这位未婚夫的心思,只不过,婉贞毕竟是个嫁了人的女人,丈夫是一国皇帝,就算是在法国,也不会有女人会为了一个商人而抛弃自己的丈夫和荣华富贵。

而奥斯顿多少也是个贵族,若是法国皇后也就罢了,婉贞不过是万里之外的中国的皇妃,奥斯顿的家族也不允许他成为皇妃的情人而放弃了家族的责任,因此,她还是很放心的。

只是,之前跟婉贞接触得少,她并不了解这位皇妃的心思如何,对奥斯顿是否也有别样的心思?这一点倒是令她颇为挂怀。

但如今看来,即使婉贞真的对奥斯顿有点儿不一样的感情,却还是能把持得住的,并不会因小失大,捡了芝麻丢了西瓜,放着高贵的皇妃不当去跟自己抢男人她笑着说道:皇贵妃殿下对我们的照顾,我们都是很感激的。

不过这种事情,一定要在长辈的见证下才能完成,所以我们才不得不回去,如果不是的话,其实就在中国订婚也没什么不好的,毕竟奥斯顿他的事业起源于中国,他对这里也有着特殊的感情。

婉贞听了这话,脑子里不由就回想起当年跟奥斯顿初识的时候。

那时候他还只是个努力开拓家族生意的风流少爷,现在却已经成为了跨国集团的领导者,而她也从载涛的福晋变成了光绪的妻子,这么多年过去,回首看看,不禁滋味万千。

心中感慨着,她笑了笑说:婚姻大事,自然是需要有长辈的见证的,你们这么做并没什么错。

以后订了婚,你就是正经的雷德太太了还会跟奥斯顿一起回中国吗?莉莲笑着说道:那当然。

今后不论他去到哪里,我都会跟着去的。

婉贞听了,也很是为奥斯顿高兴。

莉莲会这么说,表示是真的很喜欢他,才会不辞辛劳跟着他天南海北地跑。

她笑道:那就好了,以后咱们见面的机会还多的是,也不急在这一遭了。

说完,她便收了这个话题,转而跟其他的公使夫人们说起话来。

她是今天宴会的主人之一,自然不能厚此薄彼,把精力花太多在私人的话题上,传了出去,难免被人说成是公私不分、不识大体。

说了一会儿话,该来的人都来得差不多了,就有宫女走了进来,对婉贞说道:启禀皇贵妃,皇后娘娘请您和众位公使夫人出去,宴会就快开始了。

婉贞点点头道:知道了。

说完,她环视了厅中一圈,从众人的脸上扫过。

她的目光落到各人脸上,各人都不由得生出一种她是单看着自己的感觉,顿时便有一种受重视的心理油然而生。

能做到这样,婉贞这些年也算是练出来了。

她笑了笑说道:各位夫人,你们大多是在中国住了多年的人,不过对中国人过中秋的礼仪习惯,不是我不是我小看各位,怕还是知道得不多的吧?今天把你们请来,除了庆祝节日、参加宴会以外,也想请你们看看我们中国人是怎么过中秋的,不知各位有没有兴趣?这些夫人们跟着丈夫来到中国,平时其实也没什么事干,不过是互相串串门、聊聊天,出席一些公众场合罢了,现在有现成的新鲜看,哪里有不愿意的?再说这是来自中国皇室的邀约,这些年中国在光绪几兄弟的掌管下,婉贞等人的辅助下,很是有了些起色,洋人们也不像之前那样瞧不起,不论是出于礼貌,还是出于利益,她们都不会也不能拒绝。

当下便纷纷表示同意,而且个个兴高采烈。

宴会什么时候都能参加,过节却是一年只有一次。

中国人对中秋的概念是一家团圆,很少有人会专门去请外人一起庆祝的,所以她们确实也对这个中国传统节日有着几分好奇。

婉贞在喜烟的服侍下站起来,另有一个宫女也走上前来,与喜烟一起左右扶住了她,缓缓向外走去。

现在她的肚子已经有些大了,光绪很是担心,恨不得把她十二个时辰都关在屋里哪里都不让去才好。

然而太医也说了,适量的运动有助于孕妇和胎儿,而且像这种节日也是绕不过去的,婉贞不参加就有些出格了。

就算光绪不在意,婉贞却不想让他由着性子胡来,所以也坚持参加了。

外面皇后已经布置好一切,就等着婉贞一起入席了。

本来她可以自己先去,可如今她却不敢在婉贞面前摆谱,此时见她带着公使夫人们走出来,即使没有特意迎上前去,却也是满脸含笑,说道:你感觉如何?可还能坚持?若是有不舒服,只管回去休息就是了,不碍事的。

婉贞笑了笑道:没关系,我感觉挺好的,就是皇上太过紧张,非要让我这样,倒是看得人也跟着紧张起来。

皇后于是笑道:既如此,那咱们就开始吧,时候也不早了。

婉贞点点头,皇后也不废话,当先而行。

毕竟她的身份终究比婉贞高出了半筹,理当走在前面,而且这样也好,她在前面走,婉贞在后面跟着,也安全些。

按说若是存心要讨好婉贞,她便应该亲自去搀扶才对,但她却并没有这么做。

因为万一婉贞有个什么不好了,她反倒会跟着遭殃,因此只把事情交给宫女们,自己多留点心,反而没那么容易惹上麻烦。

她们两人虽同为光绪的后妃,但却甚少一同出现,如果不是这次婉贞怀孕,相信皇后的出头之日还遥遥无期。

因此,众位命妇、官太太们就睁大了眼睛想看她们之间的斗法,却没想到两人竟是相处融洽,丝毫没有什么矛盾的样子。

虽然知道这些娘娘们都不是省油的灯,不会把矛盾摆在面上让人看了笑话,但却多少总有些失望,也都默不作声跟在后面。

就是有些想要找上婉贞溜须拍马的,喜烟和一众宫女们守得严,不露丝毫空隙,想上前也没办法。

若是真的恃强上前去,惊扰了皇贵妃,甚至伤到了皇子,那就不叫求富贵,是找死了钰宁也跟在一顿女眷们中间。

若说之前她对婉贞还只是嫉妒的话,当看到婉贞那个微显的肚子时,则已经纯然变成了妒恨。

夹杂在人群中,她却仍然忘乎所以地死死盯着婉贞的肚子,毫不掩饰地露出了凶狠的神色,恨不能将眼光化为利刃,当场就将婉贞和肚子里的孩子碎尸万段似的。

如此的肆无忌惮,也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得出来的了,好在大家此时注意力都在婉贞身上,倒也没什么人发现到她的异样。

沈氏作为袁世凯的宠妾,事实上的袁夫人,皇后跟婉贞斟酌再三,这种日子还是不能漏掉她,不然就是双方正式撕破脸皮了。

此时她也走在人群中,但却是眼观四面、耳听八方,注意观察着四周的情形。

眼睛不经意间扫到钰宁身上,她顿时便被那狰狞的神色给吓了一跳。

对钰宁这个女人的性子,这些日子的接触她也了解了不少,不是个让人省心的。

真是人不怕笨,就怕明明很笨却偏偏要自作聪明,她有些无语地看着丝毫不懂得何为收敛、掩饰的钰宁,真真是有种烂泥扶不上墙的感觉。

按说钰宁其实也是他们抛出去的一个炮灰,可眼下看来这女人就连炮灰的价值都没有,只希望不要到时候连累到老爷和自己也就谢天谢地了也许是女人的直觉,她总觉得以钰宁这样的性子、这样的表情,今天怕是要出事不过老爷早就想过要给皇帝他们找点麻烦,干扰一下他们的注意力,如果钰宁这女人能够弄得婉贞出事的话,倒也是件好事。

只一条,可千万不能让人发现他们和钰宁之间的关系,不能把自己给绕了进去好在他们跟钰宁的接触每次都是自己亲自出马,除了老爷等有限几人外,女眷中连一个知道的人都没有,只要自己小心点儿,应该还是不难跟那女人撇清关系的。

这么想着,她就不着痕迹地又拉远了一点儿跟钰宁的距离。

钰宁却是对沈氏的注视毫不知情。

她现在全身心都放在了婉贞身上,这些年的历练虽然让她长进了一些,但毕竟一个人的性格一旦形成,想改可不是那么容易的,要不怎么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呢?钰宁就是这样她现在已经考虑不到什么大局了,一门心思想的就是要如何整治一番婉贞,最好是让她就此从人间消失才好呢不知不觉间,一个歹毒的念头就在她的心中形成了……第三百五十一章 摔倒皇室的宫宴,其实也都大同小异,只是按照时令的不同,在细节上有所变化。

这样的宴会自然不是真为了给人吃喝的,也没有人能够在这种地方大吃大喝,不过是宫里宫外找个名头聚聚,显示一下浩荡天恩,联络联络感情,然后做一做该尽的礼数罢了。

中秋宫宴,男女先得分开来完成既定的仪式,光绪领着男人们,皇后领着女人们,各有各的事情。

去年这事儿是由婉贞负责的,今年她怀了孕,也就交给了皇后,并且光绪还特意吩咐了,她只在一边观看就是,举凡需要行动的都无需参加,真真是将她紧张到了骨头里,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上怕飞了。

因此,当皇后领着女眷们祭拜的时候,婉贞却好端端地领着洋夫人们在一旁观礼。

洋人可没有中秋拜月的习惯,所以只在一旁看着,不过她们很少会如此近距离看到中国人的民族风俗,倒也没人觉得无聊,看得津津有味。

不过她们到底是有教养的人,即使心中好奇、新鲜至极,也知此时并不是讨论的好时机,只在一边静静地看着,并不出声。

婉贞倒不在乎究竟是谁来领着女眷们行礼,而且这种仪式对她来说也不过是个形式罢了,后世本也没这样的规矩,因此对于在一边旁观并没有什么心理障碍。

虽说她总以为自己已经是第二胎,用不着那么草木皆兵的,但小心一些总是没错的,这点她倒也颇为赞同。

不过皇后跟她可不一样。

皇后是个再正经不过的封建妇人,对这些规矩之类一向看得极重,即使去年不曾让她主持拜祭,她也是在自己宫里一丝不苟完成了同样的动作的。

因此,她此时聚精会神地领着女眷们的行礼,虔诚的心态可比去年婉贞做的时候庄重多了,根本无暇顾及旁边的情形。

而婉贞虽不参加,却也在一旁全神贯注地看着,其他的夫人们更是看稀奇看得目不转睛,气氛引导下,就连婉贞身边的宫女们也不禁微微失神,心神被皇后那边的仪式给吸引了过去,难免对婉贞的服侍和关注就有所放松。

就在所有人都没注意的时候,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却悄悄从背后接近了过来。

婉贞身边是被人重重包围了的,这是光绪的命令,也是他对婉贞的重视,生怕在这种时候一不注意被旁边的人磕着碰着了,会害了婉贞和她肚里的孩子。

若放在平日,这样的安排到也不能说不对,但在这种时候,大家显然注意力都没放在身边的情况下,这么密集的人群本身也就带来了很大的安全隐患。

那人影悄悄接近了婉贞身边,然而也仅止如此了。

婉贞身周五公尺内她是进不去的,她也不想进去,只是趁着大家都放松警惕的时候,猛地伸出手,重重地推了几把。

顿时,只听数声惊呼声响起,几个站在最后的宫女站立不稳,齐齐向前扑去。

人站得太密,后面的人一倒,直接就倒在了前面的人身上,撞得前面的人又往前扑,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顿时倒了一串。

若是平日断不会出现这种情形,人都是有本能的,而且那么多人,相互扶持也能迅速稳定下来,但此时大家明显都放松了心神,难免一时回不过神来,而这种时候,只需眨眼间就足以倒下一片,任谁也来不及反应。

于是,不出意外地,婉贞所站的那个位置,宫女们连同她自己在内,顿时跌作了一团。

啊这边的动静自然引起了旁边公使夫人们的注意,但她们也有些恍惚,以至于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而此时婉贞她们已经摔作一块儿了。

顿时便有人惊叫了起来。

那些洋女人们也是知道婉贞的情形的,当下便有反应快的赶紧冲上前去,把还摔得迷迷糊糊、没反应过来究竟怎么回事的宫女们死命给扯到一边。

莉莲跑得最快,很快便冲进了圈子里,站到婉贞身边将她保护起来。

不论因私还是因公,不管是身为奥斯顿的朋友还是生意伙伴,她若是眼睁睁看着婉贞在自己面前出事却置之不理的话,那她这些日子来的努力可都全白费了奥斯顿就算不把罪过怪到她头上,也绝对不会原谅她,更别说跟她订婚了还好公使夫人们人也不少,而且洋人本就比中国女子有力一些,顿时七手八脚把宫女们扯开,清理出了婉贞周边的场地。

而那些宫女们好歹总是回过了神来,没等她们喘一口气,一见眼前的情形,顿时个个都吓得面无人色、全身战栗着软倒在地上,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更有甚者,已经开始嘤嘤哭泣起来。

这下,万一婉贞和孩子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任是大罗金仙也救不了她们了皇后等人在前方拜祭,仪式还没做完呢,却听到旁边传来嘈杂的动静,皇后立刻心中就愤怒起来。

洋人们太不知礼仪了就算她们自己不拜,却也应当对主人家的仪式表现出尊重的态度来才对,哪儿有主人家在一边拜祭,她们却在旁边说笑玩耍的道理?她不禁愤愤地转头看过去,然而一见之下却是令她大吃一惊,下意识就猛地站起身来,连自己还在祭拜中也浑然忘了当自己生命都有了危险的时候,什么规矩之类的东西自然是顾不上了因为众人都跪着,所以当她一个人站起身来的时候,便将婉贞那边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只见宫女们都歪歪倒倒四散在旁边,反倒是那些公使夫人们将婉贞团团围了起来,婉贞也同样摔倒在地上,隔得有些远,天色也渐渐暗了,所以看不清她脸上的神色,但想也知道怀孕五六个月的女人坐在地上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还好她的身下还垫着一个人,却是她的贴身宫女喜烟,此时两个人跌成一团,情况不明,但想来肯定比她直接掉在地上强得多。

两个洋女人正努力想要把婉贞从地上扶起来,然而也不知是跌得惨了还是身子太重了,婉贞竟是半天都没能站起身来。

皇后只觉得眼前一黑,顿时有种摇摇欲坠的感觉,身子摇摆了两下,不过好歹是站稳了,没真的摔到地上。

她真的怎么也没想明白,怎么自己明明已经那么小心戒备了,却还是出了事儿呢?如果婉贞或是她肚里的孩子有个什么万一……她激灵灵打了个冷颤,不敢再想下去,赶紧提脚就往婉贞那边冲过去,就连一路踢到了好几个命妇、夫人都顾不上了。

她这一动静自然影响了一堆人,大家顿时也都发现了婉贞那边的意外,霎时间脑子里也都是有着一瞬间的停摆,然后也不用谁说,呼啦啦一声全都爬了起来,一窝蜂跟着皇后冲了过去,至于什么中秋拜祭之类的,早就被人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双方的距离并不算很遥远,皇后紧赶慢赶也就到了。

微微喘着气,她一眼便看见婉贞的脸色有些苍白,眼中闪烁着少见的慌张,之所以站不起来是因为双手都紧紧捂住了肚子,惊魂未定,就算有人搀扶,没有她自己的配合自然也是站不起来的。

皇后呼吸一滞,又是一阵头晕目眩,难道……不,不会,若真是到了那一步,婉贞脸上的表情就不是茫然和紧张,而是痛苦和悲伤了。

镇定镇定她给自己打着气,平时不见多么有魄力,此刻却超常发挥了出来,沉着脸勉强保持了注意力,直接冲到了婉贞面前,亲手去扶道:婉贞,你要不要紧?感觉怎么样了?出事到现在也有一会儿了,婉贞终于勉强收回些受惊的心神,空白的脑子开始慢慢有了点儿思维。

她迟疑地看向皇后,动也不动,却勉强露出了一个笑容,颤抖着声音道:我……我肚子痛……仿佛晴天一声霹雳,皇后吓得立刻就撒了手,再不敢强行去扶,脸上顿时变得面无人色,连声音都猛然拔高了好几度,尖叫道:太医太医在哪里?光绪亲自吩咐了两个太医一路跟随着婉贞,时时刻刻都在待命着。

不过今晚乃是夫人们拜祭的场合,男人不能在场。

太医们见皇贵妃被保护得好,也就站到了一边,远远眺望着。

此时婉贞出了事,他们同样吓了一跳,却是在第一时间就冲了过来。

然而毕竟男女有别,婉贞又是那么高的身份,没得到传唤他们谁敢往上凑?只得在一旁干着急,盼望有人能够赶紧想起他们然后让他们过去瞧瞧。

毕竟皇贵妃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可是关系着他们的身家性命、前程富贵,哪个敢掉以轻心?如今皇贵妃和孩子情况不明,他们心中的焦急和惊惧不会比任何人少。

此时听到皇后叫唤,终于有人想起他们了他们顿时激动得差点热泪盈眶,急忙拎着药箱就一路小跑着上前,一边叫道:臣在娘娘,臣等来了冲到婉贞和皇后身边,他们也知情况紧急,顾不得许多,匆匆行了个礼就立刻开始检查起来。

第三百五十二章 清查皇后等人都焦急地立在周围,满头大汗却谁都不敢多发出一点儿声音,就怕惊扰了太医诊脉。

太医也是一身冷汗,刚开始的时候脸色仓惶,不过诊啊诊的,脸色就舒缓下来。

周围的人看了,顿时也都松了口大气。

看来婉贞的情形并不是很糟了。

果然,只见太医松开了手,站起身来,长长吁了口气,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皇后急急问道:太医,皇贵妃身子如何?孩子可还好?两个太医对视了一眼,眼中流露着庆幸,道:回皇后娘娘的话,皇贵妃吉人天相,皇嗣得天庇佑,都无碍,只是受了些惊吓,有点动了胎气,休息几日就能恢复了阿弥陀佛皇后当场就宣起了佛号,双手合十祷告了一番,然后看了看明显也松了口气的婉贞,说道,这就好了你别担心,先回去歇着……来人,还不赶紧把凤辇抬过来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听了太医的话,婉贞也觉得肚子没那么痛了。

她松了口气,这才想起自己身下还垫着个人,赶紧叫道:快,快扶我起来喜烟还趴着呢说着就要挣扎着站起来。

皇后吓得立刻大叫道:别动别动她都压了这么会儿了,再多等一会儿也不碍事的你肚子里的孩子要紧,千万别乱动喜烟虽然被压得五脏六腑都在疼,却也急忙附和道:是啊,娘娘,您可别着急奴婢不碍事的,您的身子要紧听她们这么说,婉贞倒也不好坚持了,只得愧疚地说道:喜烟,委曲你了。

一会儿让太医给你瞧瞧,断不会让你留下什么后遗症的旋又转头对莉莲等人说道,各位夫人,真是抱歉,扰了你们的兴致了刚才多谢你们帮忙,这份恩情,容后再报莉莲等人急忙谦让,毕竟子嗣这种事情,不论对中国人还是洋人都是一样重要的,她们也能理解。

皇后心中一动,转身给自己的贴身太监使了个眼色,那太监愣了一下,随即退了下去。

这时,凤辇过来了。

虽然是皇后专用的东西,但婉贞的身份也就比皇后矮了那么半截,更是光绪心目中真正的皇后,她自然也是用得的,因此早就被光绪赐给了她,成为她在宫里专用的代步工具。

小东子指挥着两个小太监,就要将婉贞搀扶起来。

就在这时,只听一声大喝:这是怎么回事?就见光绪大步冲了过来,脸上充满了焦急的神色。

在他的身后,跟着一串同样面色惊惶的皇亲国戚、文武大臣。

众人一见,赶紧又呼啦啦矮了一截,口中说着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深深地伏下了身子去。

一旁的洋夫人们也提起了裙摆,微微弯腰。

光绪也不理她们,径直冲到婉贞身边,俯下身子焦急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你要不要紧?婉贞挤出了一个笑容,安慰道:没事,皇上,方才太医已经给诊过脉了,休息几日就能好。

想了想,又补充道,孩子也安然无恙。

光绪这才松了口气,一把就把她打横抱了起来,惹得她惊呼了一声,赶紧伸手抱住他的脖子。

他也不管周围人怪异的眼神,亲自小心翼翼将她放到了凤辇上,柔声说道:既然太医要你好好休息,你就好好休息,其他的莫要多想,交给我就是了婉贞甜蜜地笑了笑,点点头。

旋又看到还趴在地上的喜烟,赶紧说道:皇上,好在这次喜烟及时挡在我身下,才没出什么大事。

不过她可能受伤了,您赶紧让太医给她看看啊光绪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你就别操那么多心了,好生歇着才是。

说完,转头对抬轿的太监们说道,好生送娘娘回去……不,他摇了摇头,朕亲自去。

凤辇是很宽阔的,光绪当即就坐到了婉贞旁边,环视了密密麻麻的人群一眼,冷声说道:醇亲王、皇后,这里就交给你们了没查清楚究竟怎么回事之前,谁也不得离开紫禁城,明白吗?载沣和皇后赶紧躬身应命,其他人则是面面相觑,摸摸鼻子自认倒霉。

虽然知道皇帝很在乎皇贵妃,可没想到竟然在乎到这种地步。

皇贵妃在后宫摔倒,即使要查,跟前面的男人们有什么关系?可他一句话,就把所有人都留下了,竟是一副宁杀错、不放过的架势,除了自认倒霉还能做什么?沈氏站在人群中,左张右望也没发现钰宁,当即就心底一沉。

出了这种事,她第一个怀疑到的就是钰宁,如今找不到她的身影,更是确定了心中的猜测。

钰宁会怎么样她一点都不担心,但却很是忧虑万一被抓住了,她都会说些什么?那是个嘴里没边儿的人,眼高手低,明明不聪明还偏偏就以为自己很聪明,所以娇蛮自大,却一件事都做不成万一她守不住口,说出了她和他们密谋的事情,岂不是牵连到了自个儿?顿时,她的心中就有了几分忧虑。

光绪和婉贞坐在凤辇上快速离去了。

按照他的吩咐,另有两个小太监抬来了一张软椅,小心翼翼抬起爬不起来的喜烟放上去,然后迅速抬走了。

两拨人的目的地都是永寿宫,倒也省了太医跑来跑去,直接就跟着光绪和婉贞的后面离开了这是非地。

众人目送着皇帝和皇贵妃离去,这才把眼光转向了地上还跪着的宫女。

她们之中其实也有摔伤的人,但此时哪里还顾得上这些?只求不要无辜伤了性命就好了,受伤那还算是好的载沣就冷哼了一声,冲着那些个宫女怒道:皇上已经下了命令,不查清楚你们谁也别想离开这里,所以识趣的就赶紧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那些宫女们如果不是疏忽大意,又怎会被人钻了空子?而既然是疏忽大意,也就意味着基本上是连自己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于是,一时间只能面面相觑,谁也说不出话来。

载沣更是大怒,上前一步,就要再训。

宫女们于是吓得猛地一个哆嗦,胆小一点的甚至就哭出了声来。

皇后却抢在了他的前头,看着他正色说道:醇亲王莫要着急,本宫这里应该会有一些线索。

载沣一愣,便止住了脚步。

皇后使了个眼色,就见她的贴身太监带着几个手下,将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给带了出来。

那女人还一直挣扎不休,大叫道:放开你们这些狗奴才,竟敢对我无礼?这副情形所为何来,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了。

于是载洵站出来,怒喝了一声,道:闭嘴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在皇宫大内喧闹婉贞出事,他早就又急又怒,无奈前面有兄长和皇后,他没资格也没立场说些什么,只能在一旁气得捏紧了拳头。

此时见到这种状况,一眼就明白这女人肯定有重大嫌疑,便再也忍耐不住。

那女人被他骂得一愣,抬起头来,那熟悉的面容不禁让载沣等人都大吃一惊。

钰宁?怎么会是你?两兄弟异口同声地叫道。

醇亲王、多罗郡王,你们要为我做主啊我是无辜的她大叫起来,涕泪横流,哪里还有半丝贵妇人的雍容气质?载沣冷哼了一声,把眼光投向皇后。

皇后铁青着脸,说道:你们也知道她与皇贵妃之间的恩怨纠葛,方才还在本宫耳边挑唆要本宫对皇贵妃下手,本宫知道她心存不轨,便派了人远远坠着她,一有什么不轨之事就当场抓获。

看来,他们是有了收获了众人都是一愣,钰宁就破口大骂起来:你这卑鄙小人原来以前说的都是骗我的,事到临头就把我推出去做替罪羊,告诉你,我倒霉了,你也别想好过不想让我把以前的事情都抖出来就赶紧放了我?众人一听,顿时又把诡异的眼光投向了皇后,皇后却是不为所动,只冷冷地看着她道:本宫好不好过与你无关,也没什么事是需要遮掩的。

又对载沣说道,醇亲王,此人就交给你了,烦请将她带到皇上面前,相信皇上自有定夺。

本宫身有重大嫌疑,就不去了,当与其他人一起在这里等候传唤。

载沣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缓缓说道:皇后娘娘不必如此,还是跟臣弟一块儿去见皇上吧。

毕竟有些事情,还是您自个儿去说比较清楚一些。

他从平日跟光绪的对话中,多少可以猜出些后宫的事情,如今见了皇后这副情形,自然更是心中有数。

皇后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载沣说得也对,钰宁的事情是她和婉贞一起处理的,对这事还真就没有别人比她和婉贞更有发言权了。

如今婉贞可想而知是会被强制卧床休息,不会再参与任何事情了,那么就剩下她对一切经过都了如指掌了,她不去说谁还能说呢?换了别人是真的弄不清楚的见她点了头,载沣和载洵对视了一眼,又对周围的人说道:各位大人、夫人,还请在此稍候,待我等禀明了皇上,查清楚事实之后,自当让各位离去。

众人还能说什么?只能唯唯诺诺应了,然后目送着他们离去,同时在心里默默诅咒着那个害他们受此无妄之灾的罪魁祸首第三百五十三章 孺慕载沣和皇后走在前面,载洵跟在后面,最后是被押着犹自挣扎辱骂不休的钰宁。

且不管钰宁在他们身后如何不安分,前面三人之间的气氛是相当压抑的。

皇后显然有些神不守舍。

她好不容易才有机会重新掌握一点后宫的权力,明明已经加倍小心了,却还是功亏一篑,出了问题。

还好婉贞母子没事,她不用担心性命之忧,可经此一事,怕是皇帝又要对她心生嫌隙了,这次怕是就算有婉贞,也再难以扳过来了吧?这么想着,心里便不禁有些惆怅。

事到如今,她对于权势之类的也没有了太大的念想,但有总好过没有,这些日子,她管着宫中事务,便体会了一把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的众星拱月的感觉。

但这种东西,是别人赏的,又不是自己凭本事挣的,倒也没什么好留恋。

但有些事情做总是好的,整天一个人在钟粹宫里吃斋念佛,多少还是有些寂寞。

或许,她命中注定就该是这样吧。

她默默一叹,心里有些沉重。

既然事情已经发生,她现在好好想想该如何应对就是了,其他的多想也是无益。

载沣和载洵也是心事重重。

皇帝到了这个年纪才终于有了这么一个孩子,怕也是这辈子唯一的一个了吧?毕竟已经错过了一个男人繁育后嗣最佳的时机。

大清皇室子嗣艰难,已经不是一代两代的事情了,因此,婉贞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可以说意义重大。

但话虽如此,他们却很难保证婉贞母子的绝对安全,且不说女人生子本身的危险,在如今的时局下,想要他们母子的命的人绝对不在少数,今天这样已经算是幸运的了,大人孩子都没出什么意外,可下次呢?这样的好运又能有几次?两人不约而同地转头看了看钰宁,她还在那里挣扎不休,满嘴的粗言秽语。

以前他们也是见过她的,那时她虽然娇蛮跋扈,但好歹还是个大家闺秀,怎么如今却……这样一个女人,实在很难判断背后是否有人。

就算没人指使,把婉贞推到地上这种事情她也不是干不出来的,以前婉贞不也曾经被她害得溺水差点死掉吗?想到这里,两人的心中不由一紧,交换了个眼色。

不管有没有人指使,这个女人是绝对不能留了把这么个对婉贞恨之入骨的女人留在世上,迟早都是对婉贞的重大威胁,隐患要消除在发作之前,这次不论婉贞说什么都不能再姑息了至于皇后,他们倒并不是很担心。

这次虽然是她的纰漏才让钰宁得逞,但并没有证据显示她跟钰宁之间有所勾结。

再说,就算信不过她,他们还能信不过皇帝吗?能够将中秋节的一应后宫事务都交给皇后来做,证明皇帝对她还是有一定的信任的,或者能够自信将她牢牢抓在自己手中。

既然如此,他们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一会儿到了皇帝面前,他自会有所定夺。

几人各有各的心思,很快便来到养心殿。

光绪却还没有来,只是派了小太监过来传旨,说他要陪着婉贞再次诊了脉再说,让他们先等着。

对此,几个人到是毫无异议,各自找了位子坐下来。

至于钰宁,则被带到了偏殿拘着,需要的时候再提堂。

却说光绪陪着婉贞回到了永寿宫,他还不放心,非要太医再次给诊个脉才行。

婉贞明白他的心情,便也没有反对。

不一时太医检查完,还是那个话,休息几日便可恢复,光绪这才放下心来。

婉贞记挂着喜烟的伤势,催着让太医赶紧去给她看了看,却是有些伤了筋骨,需要静养休息,否则脊椎恢复不易,怕是会留下隐患。

婉贞吓了一跳,她自是知道脊椎乃是全身的神经中枢所在,万一弄不好就是个瘫痪的结局,哪里还敢怠慢,当下便亲自下令让喜烟去休息,不彻底恢复了不准回来上差。

光绪知道这次是因为喜烟垫在下面,给婉贞做了个缓冲,才能保证母子无恙,对于一个有功的小宫女自然不会吝啬,赏赐了许多东西,也让她好生休息。

但他却有些担心,看着婉贞说道:你身边没个贴心的人可不行,要不我再给你拨些人手过来?婉贞不由就笑了,道:不必了,皇上。

我这儿人已经多得住都住不下了,您再派人过来,住哪儿?打地铺么?光绪听得好笑。

诺大一个永寿宫,自然不可能没有住的地方,他知道这不过是婉贞的借口。

婉贞从来就不喜欢太多人服侍,只觉得一堆人站在自己面前看着眼晕,所以肯定不愿意自己往这儿加人。

但此时乃非常时刻,她身边没有个值得信赖的人可怎么办?他张了张嘴,正要说话,却又听到她说道:皇上不必担心,我让菊月过来服侍就是了。

她这丫头您也是知道的,细心伶俐,原来是怕念哥儿年纪小,何嬷嬷一个人照顾不过来,这才专门让她过去服侍念哥儿。

如今念哥儿也已长大了,还有何嬷嬷在,让她过来跟着我,应当不妨事的。

光绪一听,便也放下心来。

菊月是跟着婉贞的老人了,陪了她十多年,否则也不会被赋予了看护念哥儿的重任。

如果让她回来照顾婉贞,却是再合适不过的。

他于是点了点头,道:你既有了主张,那就这么办吧。

你先歇着,我还有事要去处理,你只管放宽了心躺着,我一会儿就回来陪你。

婉贞知道他这是要去清查方才自己摔倒的事情,想到他刚才下的命令,没查清楚前谁都不准离开宫禁,便也知道此事不宜拖延,便笑着点了点头道:皇上去忙您的吧,不必担心我。

只是……她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光绪问道。

皇上,这次的事情事发突然,谁都没有料到,我身边本已有了很多人看着,却还是防不胜防,可见有些事情,毕竟是天意,注定该有一劫。

皇后这次已经做得很好了,您可千万别再责怪她。

她真切地说道。

光绪不满地哼了一声,道:你倒是知道为别人着想,可别人却未必会为你着想。

婉贞笑了笑,柔声劝道:皇上,难得皇后此人识趣,不哭不闹的,省了我们许多心思。

如今她也已经看破了,是断断不会再跟别人勾结起来拨弄事端的,这样的人才好用,可以减省我们许多工夫。

如今我正怀着孕,您若是发落了她,这宫里的事情可怎么办呢?难道还要我担起来吗?光绪这才悻悻然地应了一声,道:好了,我知道了,你只管歇着,别操心了。

婉贞笑着闭上了眼睛,光绪又在她的红唇上轻轻一吻,这才转身出去了。

他前脚走,念哥儿后脚就跑了进来,一边叫道:额娘,额娘,他们说您摔倒了?婉贞睁开眼看着儿子,伸手拉住他的小手,笑着说道:是,额娘不小心摔了一下。

念哥儿皱起了眉头,那眉眼神色,倒跟光绪有着八成的相似,看得婉贞一阵好笑。

他想了想,认真地说道:额娘,您一定要小心一点儿呢,摔下去很疼的他毕竟是年纪小,八成是自己经常摔跤摔惯了,所以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只是端了大人的架子反倒劝说起婉贞来,看得婉贞好气又好笑,还有一丝贴心的喜悦。

好,额娘知道了,额娘以后一定小心。

她笑着拍着儿子的小脸说道。

儿子的孝心不必拒绝,至于摔倒的严重后果也没必要特意对他说起。

念哥儿看了看她,有些犹豫地问道:额娘……念哥儿……念哥儿……婉贞见了,不由得有些奇怪地问道:念哥儿怎么了?他涨红了脸,低着头小声说道:念哥儿……能不能跟额娘一起睡?婉贞笑了起来,知道他这是害羞了。

自从他懂事以后,就再也没有睡在婉贞身边过。

菊月和何嬷嬷她们总是说,男孩子一定要独立,不能缠着母亲不放给人看了笑话,所以他即使憧憬也只能放在心里,不敢对人说起。

然而这次婉贞摔倒,虽然没人跟他说起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但小孩子的心理本就是敏感的,隐隐中自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并没发现,但却切实影响着他的行为,想要跟母亲在一起的向往超过了以往任何时候所以他才会鼓足勇气问出了这句话。

婉贞并不明白儿子小小的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但却可以理解他想要跟母亲在一起的渴望。

看着他小小的身子,她的心里不禁充满了无尽的慈爱,微笑着点了点头道:好啊,念哥儿上来跟额娘一块儿吧。

说着,掀起了被子的一角。

念哥儿顿时就发出了一声欢呼,大眼睛无比明亮,自个儿脱了鞋就往床上爬,然后抱着婉贞的颈子,重重亲了一下她的脸颊,便心满意足地缩进了她的怀里。

婉贞看了看他孩子气的举动,不由失笑,细心地帮他挟好了被子,抱着儿子也闭上了眼睛。

第三百五十四章 下场却说光绪来到养心殿,皇后等人本在一旁坐着,见他来了,急忙起身跪下,齐声参拜。

光绪挥了挥手,有些烦躁,又有些愤愤地叹了口气,走到龙椅上坐了下来,然后微一摆手,道:都坐吧。

载沣和载洵依言坐了,皇后却不敢,反而双膝跪下道:皇上,臣妾看护不周,差点害了皇贵妃和皇嗣,罪该万死,请皇上责罚。

光绪确实是有些不满的,但方才已经应了婉贞的话,此时倒也不便再行追究,冷冷哼了一声道:罢了,此事与你也无太大干系,你已经尽力了。

皇后不由得一愣,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却见他一脸的愤愤,并不像是十分宽宏大量的样子,便知定是婉贞开口求了情,心中不由一暖。

她又磕了个头下去,真心实意地说道:臣妾谢皇上隆恩。

婉贞再怎么求情,他若是自己不肯罢休,那也是枉然。

可见这些年自己伏低做小、安守本分,终究是没有白费,心中不由又是一阵感慨。

光绪看了看她,只见她的脸上一片平和,所谓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倒也淡然。

想起了婉贞的话,他心中的怒气便也消散了些。

有这样的人帮着婉贞,对她也是件好事,于是稍稍放缓了语气,道:好了,起来吧。

坐下说话。

皇后站起身来,退到他的左手边坐着。

载沣和载洵与她对面而坐,此时交换了个眼色,闭口不语。

光绪看向他们,问道:究竟怎么回事?查出来了吗?载沣起身,躬身道:回皇兄的话,此事皇后已有所定断,凶手业已捉拿归案。

光绪不由深深地看了皇后一眼,道:哦?皇后的手脚倒是利落。

说说吧,究竟怎会发生那样的事的?想到婉贞很可能会因此而小产,他说话间,不禁便有了三分的阴森和怨气。

皇后心中一凛,不敢怠慢,急忙说道:回皇上的话,这事儿臣妾其实也不是很清楚,时间太紧,来不及细问。

不过之前臣妾便觉得有一个人很可疑,有可能会对皇贵妃母子不利,所以派了人看着,没想到却还是防不胜防。

如今那人已经被抓住了,形迹可疑,臣妾觉着就算不是她,也跟她脱不了干系,请皇上明察。

光绪心中一动,睁圆了双眼问道:钰宁?皇后硬着头皮答道:正是。

载沣和载洵对视了一眼,暗自庆幸自己的猜测不错。

看皇帝一口就叫出了钰宁的名字,其中必定有些他们也不知道的因由,可见这事其实也并不复杂,让皇后跟来果然是个再正确不过的决定。

光绪却是气得火冒三丈,腾的一声站起来,来回踱了两步,这才稍微控制下了怒气,却还是愤愤地道:明知那个女人不是个好东西,为何还要让她来?你吃了雄心豹子胆了皇后无可辩驳,只得低下了头道:这……臣妾原本也拿不定主意,后来跟皇贵妃商量,她怕打草惊蛇、前功尽弃,所以才决定依旧让钰宁来。

臣妾也知此人疯狂,所以特意派人跟着,没想到……光绪不由连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

会有这样的决定确实符合婉贞的性子,只是未免太过冒险。

他也是太过相信她们两人,并未插手到后宫准备这一块,若是早知道两人会这么大胆,他说什么也不会答应的但如今说什么都晚了,事情已经发生了,再去追究这个也没什么意义,他便转了个话题,问道:好吧,这个先不说,但是这次那个女人又干了些什么出来?皇后一片茫然。

她吩咐过小太监,一旦钰宁有任何风吹草动就立刻抓起来,他们既然动手抓了人,可见必然有异常的动静。

但究竟是什么,她却还来不及问。

光绪于是派人将当时的小太监招了过来,细细问话。

那几个小太监早就吓得魂不附体了。

他们本来奉命跟着钰宁,之前一直都好好的,那女人虽然到处乱走,却也没什么出格的举止,他们也就没有出手。

然而后来,当人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在拜祭的仪式上时,钰宁却悄悄走近了皇贵妃的身边,他们一时之间也不知她想做什么,难道想害皇贵妃吗?可皇贵妃身边那么多人,她连近身都做不到,又能干些什么?几人正在犹豫,就看见了她推人的那一幕。

眼睁睁看着婉贞连同身边的人一起倒下,他们整个人都傻了,差点就吓死在当场……如果皇贵妃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们就算是粉身碎骨也补偿不了啊还好其中有两个稍微机灵点儿的,回过神来第一件事就是扑过去,将以为自己成功了,做得天衣无缝的钰宁一人一边死死按住了,然后其他人也纷纷跟上,当即就将钰宁制了个动弹不得。

他们其实也没多想,就是你害死了我们,我们也决不让你好过,这么一来,倒也正好抓了个现行。

此时,面对皇帝,他们自然是一边哆嗦着一边将所见所闻一一道出,不敢有丝毫隐瞒或是删改,唯有这样,还有可能得到一线生机,留下一条性命。

光绪越听越怒,最后拍案而起,恨道:这个女人,着实可恶这次一定不能放过了,朕一定要杀了她面对震怒的皇帝,在场没人敢跟他唱反调,也没必要唱反调。

载沣和载洵就不必说了,虽不至于像光绪那样把婉贞当成了眼珠子般疼着,但若是谁敢害了她,他们肯定是会第一个跳出来跟人算账的。

皇后则是不敢多说半句。

这事本就是她的疏忽,皇帝没找她麻烦已经谢天谢地了,其他的她也管不上了至于什么不要打草惊蛇之类的,她是想都不敢想了,事情都发展成这样了,谁还顾得上什么放长线、钓大鱼?况且钰宁被抓也是众目睽睽的,那些人今儿个可都来了,自然都看在眼里,此时那女人被杀还是被剐都是咎由自取,证据确凿,相信也不会令人怀疑到事机败露上面来。

光绪气归气,却也没迁怒到小太监们身上。

处罚几个奴才有什么能耐?罪魁祸首不是他们,婉贞知道了也定然不喜,因此只是着人打了他们各自几十大板也就罢了。

几个小太监死里逃生,喜得欢天喜地,连连叩头谢了恩,然后欢欢喜喜出去领罚去了。

至于钰宁,光绪二话不说,直接下令处死。

载洵不禁有些犹豫,插口问道:皇兄,这个女人……不用再审审吗?或许后面还有指使之人……光绪却摇了摇头,沉声道:不必了。

那女人身后有什么人,朕心里清楚得很,审也是浪费时间。

新仇旧恨也不止一笔了,很快,朕就要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做血债血偿他咬着牙,眼神阴森狠戾。

载沣和载洵顿时了然,对视了一眼,眼中同样也是愤愤。

不过好在,隐忍了这么些年,他们总算是看到了些曙光,相信用不了多久,彻底清算的时机就会到来的皇后在一旁闭口不语。

她是个传统的中国妇人,别说这些朝堂上的事情她不知道了,就算知道也不可能逾矩去发表什么意见。

钰宁的命运就此抵定,带着她从小做到大的皇妃的美梦,悄无声息消失在这个人世间。

从某方面来说,她又何尝不是个可怜人?不管几人心中怎么想,但既然此事的直接凶手已经落网伏诛,那他们也没有继续待下去的必要了。

经过这么一闹,今年的中秋是没办法庆祝的了,载沣、载洵和皇后便回到宫中去处理善后事宜,将其他的官员、夫人们放回家,彻底清查宫中的太监、宫女和侍卫等,要做的事情多如牛毛。

而光绪则回到了永寿宫,想要去守着婉贞。

然而他来到床边,一眼就看到同床而卧的那一大一小,不禁顿时哑然失笑。

婉贞身子不适,其实睡得很浅,此时似乎觉得有什么正在盯着她,立刻猛地便惊醒了,睁眼一看。

皇上?她低呼了一声,然后放下心来,绽出了一丝笑容,您回来了?光绪温柔地笑着,坐到床边,看着她低声问道:感觉如何?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婉贞摇了摇头,笑着说道:一切都好,皇上不用担心。

皇上的事情都处理好了?光绪点点头,漫不经心地说道:你放心,那人已经再也不可能伤害到你了。

婉贞便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顿时不禁有些怅然。

钰宁再怎么不好,总是条性命,对这种事情她一向感觉不是很好。

但她也不是那种宁愿自己受苦也要保全别人的圣人,对钰宁,她、他们都已经包容了太多次,但凡有点儿良心的都知道该感恩、收手,可钰宁却偏偏不,反而得寸进尺,还以为自己做什么都可以被原谅,为所欲为。

第三百五十五章 抑郁自作孽,不可活,人在这世上若没有些自知之明,就连神仙也难救了。

因此,对于钰宁这样的结局,婉贞有些感慨,却并不觉得难受甚至愧疚。

她笑了笑,便将话题揭了过去,看了看身边睡着的儿子,有些顽皮地看着光绪笑道:皇上,今儿个晚上怕是您要另找地方住了。

光绪一直仔细观察着她的表情,见状不禁松了口气,笑谑道:谁说的?我今儿晚上还真就要在这儿睡了婉贞愕然,看见他招手让宫女过来服侍了洗漱,便挨着念哥儿躺了下来,婉贞在里,念哥儿在中间,他在外边,三人并肩而卧。

婉贞心中顿时不安起来,支起了身子叫道:皇上,这……光绪摆了摆手,示意她躺下,笑着说道:寻常人家若是有了孩子,不也是这么睡的么?他们能做,我为何就不能做了?你放心吧,安心睡着,今儿个咱们也学一回那平凡夫妻。

婉贞只能依言躺了下来,眼前却有些模糊,心中酸酸甜甜的。

光绪知道她一直都很羡慕那些平凡的恩爱夫妻,因此很多时候都会加以怜惜,想方设法让她体会那种平凡的幸福。

一国之君能够为她做到这点,她已经很是满足了念哥儿也不知是被他们说话的声音吵醒,还是身边多了个人有些不习惯,揉了揉眼睛就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糯糯地叫了一声:额娘……婉贞忍住了泪,轻轻拍着他的身子,柔声道:乖哥儿,没事,睡吧……念哥儿毕竟年纪小,便真的又闭上眼准备接着睡。

但一转眼,却看到干爹那饶有兴味的眼神在自己面前闪现,不由一愣,顿时惊醒了起来。

干爹?他睁大了眼睛,叫道。

光绪哈哈笑着,抱了抱他,问道:念哥儿,干爹和额娘陪你一起睡可好?念哥儿的大眼睛看了看婉贞,又看了看光绪,便绽出了快乐的笑容,大声叫道:好然后便缠上了光绪的身子,爷俩儿闹成了一团。

婉贞在旁看着,好气又好笑。

光绪这是来陪他们娘儿俩休息的吗?怎么反倒把人给闹起来了?不过,看着他们相处融洽的样子,她的嘴边终究还是挂上了暖暖的笑容,满足地微微叹了口气,便放松了身子躺在里面,噙着笑容看着这一大一小两个她最重要的男人一起嬉闹玩耍。

因着受了惊,动了胎气,婉贞便一连在永寿宫中休息了好几天。

太医天天到宫里来伺候着,诊脉吃药从不间断,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因此休养了几天也就好了。

这时皇后才敢上门来看望她。

婉贞坐在里屋的炕上,也不避讳皇后的到来,笑着说道:本也没什么大事,却要劳烦娘娘亲自走一趟,实在是不好意思了皇后笑了笑,有些恍惚地说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这次实在是本宫的疏忽,才让你受了这样的罪,皇上宽宏大量不曾追究,本宫实在是感激不尽。

早想过来看看你,却又担心惊扰了你休息,所以耽搁到了现在。

你莫要怪本宫就好了。

她嘴里说着皇恩浩荡,来看望的却是婉贞,两人心知肚明,相视一笑。

婉贞笑道:娘娘说什么呢此事本就跟娘娘无关,皇上自然是会明察秋毫的。

而且我的身体也无大碍,您不必担心。

说完,忍不住一脸慈爱地看着自己凸出的肚子。

这孩子一定是个听话的,从怀孕初期开始就没怎么折腾过她,这次出了那种事也生得牢牢的,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可以说,这一胎她怀得比怀念哥儿还轻松。

皇后笑了笑,拿出一份单子,递给她,说道:这是那日当值的宫女、太监们的名册,本宫已经拟好了处罚的名单,你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补充?婉贞心中就是一叹。

那日的事情,其实大家都有责任,便是自己,也有过于托大的干系。

若不是她一心只想着利用钰宁,又小看了那女人的能耐,这事儿也不会发生了。

但如今,要处罚的却也只能是那些宫女、太监们。

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宫女、太监们是一定要罚的,出了这种事,总要有人背责任,不可能让皇后来背,也不可能让婉贞来背,但皇后若是没有任何动作,光绪第一个就不会答应。

有事便拿底下人出气、顶罪,这是他们身为上位者早已固有的思维,她也不好妄加干涉。

况且如今乃是皇后做主,她已经决定的事情自己若是冒冒然指手画脚,说不得又要滋生事端,再加上那些宫女、太监们疏忽大意也是事实,算不上冤枉了他们,因此她并没有打开来看,只是扫了一眼便放到炕桌上,笑着说道:娘娘做事,一向是稳妥的,我自然不会有什么意见。

只是,还希望娘娘慈悲为怀,千万莫要闹出人命来才好。

处罚宫人们她可以接受,但若让他们因为这点事情就被伤了性命那就有点过了。

皇后素知她的性子,闻言不禁松了口气,笑着说道:你放心吧,本宫自有分寸。

现时不比以往,奴才们虽是贱命一条,却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喊打喊杀的,这点她倒是看得很清楚。

又说了一阵子话,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念哥儿就红着眼睛跑了进来,一头扑进了婉贞的怀里,却又闷着不说话。

婉贞不由得讶然,问道:怎么了,念哥儿?为什么不开心呀?念哥儿抬头看了看她,又看了看一旁的皇后,瘪了瘪小嘴,又把头埋进了母亲怀里,却是什么都不说。

皇后便识趣地站起身来,说道:念哥儿八成是想额娘了,你也不用担心。

本宫还有事做,就先告辞了,你且安心歇着,自个儿多多保重。

婉贞正心系着儿子的情形,闻言也不挽留,只是说道:多谢娘娘关心。

娘娘慢走,有空我再去给您请安。

请安什么的,纯粹就是那么一说而已。

且不说现在婉贞怀着身孕,就是没怀上那会儿,她又何曾去向皇后请过安?皇后心中了然,笑了笑便转身离去了。

婉贞这才将精神全都集中到了念哥儿身上,抬起他的小脸,只见却已经涕泪满面,不禁又是心疼又是好笑,拿出手绢细细给他擦了脸。

好了好了,男子汉大丈夫,不能这么哭哭啼啼的。

她劝慰道,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告诉额娘,额娘为你做主。

念哥儿这才抬起头来,看着婉贞闷闷地问道:额娘,你有了小dd、***以后,是不是就不理念哥儿了?不喜欢念哥儿了?婉贞吓了一跳,赶紧问道:你这是听谁说的?随即又急忙安慰道,而且,你是额娘的心肝儿宝贝,额娘不喜欢你又能喜欢谁呢?不理你还能理谁呢?你别去听别人乱嚼舌根子,仔细让你干爹知道了打你的屁股念哥儿立刻睁圆了眼,双手死死捂住了自个儿的屁股,看来是怕了。

婉贞不由得好笑,却又有几分担心,究竟是谁在他面前说三道四的?念哥儿撅着嘴,依偎在她怀里,嘟嘟哝哝说道:可是……可是……额娘自从怀了小dd、***以后,就不怎么理念哥儿了……干爹也是,最近都不抱抱念哥儿,纯哥儿说,这就叫做‘失宠’。

报夏姐姐也说,干爹就要有自己的孩子了,念哥儿不是他亲生的,以后他就会喜欢小dd、***,不再喜欢念哥儿了婉贞听了,心肝儿也随着他的话七上八下的。

纯哥儿也就罢了,他是自己给念哥儿选的小小玩伴,会说出这种话怕也是无心的。

像这种同为王公贵族家出身的小少爷们,成熟得早,而且看到家中那些争宠夺爱的腌臜事,小小年纪似懂非懂就传扬了出来也是难免。

但那报夏就不一样了她本是专门指派给念哥儿他们,陪他们玩耍,看管他们的小宫女。

小宫女受到的约束比谁都大,平日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有规定,是容不得她在主子面前放肆的。

她会跟念哥儿说这种话,不外乎打着趁机上位的目的,但也不排除是有别人的指使。

想想这段日子以来,自己一心念着肚子里的孩子,专心保胎,确实对念哥儿有些疏于照顾,不禁心中便有了几分愧疚。

拉着念哥儿,她轻声细语地说道:乖乖不要乱想,额娘什么时候不喜欢你来着?你是额娘的心肝宝贝,不但是额娘,就是干爹也是很喜欢的难道你忘了,前些天的晚上干爹还跟额娘一起陪你睡觉呢念哥儿一想,顿时便被说服了,重重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也好看了很多。

婉贞微微松了口气,便又接着说道:至于你的弟弟妹妹……她犹豫了一下,拉起念哥儿的小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笑着说道,念哥儿,你是哥哥,难道不应该多让着他一点儿吗?额娘前几天摔了一下,把弟弟妹妹摔疼了,他需要好好休息,额娘也需要好好休息,就像念哥儿摔跤了一定要休养几天一样。

这几天,额娘要忙着照顾弟弟妹妹,就有些疏忽你了,这是额娘的错,但并不代表额娘不喜欢你了啊第三百五十六章 清洗念哥儿静静地听着,一点一点露出了笑容,末了,乌黑晶亮的大眼睛抬起头来,一眨不眨地看着婉贞,说道:这么说,额娘不曾讨厌念哥儿了?当然不。

婉贞低下头,亲了亲他的额头,笑着说道,额娘最喜欢念哥儿了念哥儿顿时眉开眼笑,抱着婉贞的脖子也是在她脸上亲了一下,终于放下了心事,重又变得开朗活泼起来。

婉贞松了口气,眉头却不知不觉皱了起来——念哥儿身边的人,看样子需要整顿整顿了啊不一时光绪回来,看到念歌儿正腻在婉贞身边,便笑着说道:念哥儿怎么今儿个不跟小伙伴们玩儿去啊?这么早就回来了。

念哥儿感觉因为自己想岔了,误会了额娘和干爹,心中羞愧,便露出了羞怯的笑容,噔噔噔跑到光绪身边,伸开了双手说道:干爹,抱抱光绪讶然。

念哥儿一向是个懂礼自制的孩子,从不给大人添麻烦,乖巧得有时候都令人心疼,今儿个却突然这么积极撒娇,必然事有蹊跷。

不过他倒并不急于询问什么,只是咧出了大大的笑容,弯腰将他抱起来,抱在怀里拍了拍,笑道:好,干爹抱抱。

念哥儿今天都学了什么啊?念哥儿就献宝似的将今儿个刚学来的唐诗念了出来,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乐得光绪哈哈大笑。

婉贞抿嘴笑着,走过来说道:念哥儿别闹了,你长大了,别老让干爹抱着,仔细累着了干爹说完就要接念哥儿下来。

光绪却不让,抱着念哥儿来到炕边,放到炕上,然后自己也坐了上去,爷儿俩继续研究着今儿个学到的新鲜玩意儿,除了唐诗,还有几个新的英语单词,以及简单的加减乘除。

光绪不是个迂腐的人,对于念哥儿多学些东西也并无太大意见。

尤其是现在婉贞已经有了他的亲骨肉,虽然疼爱念哥儿的心不变,但却也不像以前那样,那么迫切需要念哥儿继承皇位了,自然在目前阶段,用不着给他增添太多的学习负担。

当然,如果婉贞生的是女儿,那又另说了。

婉贞笑着,无奈地摇摇头,看着他们一大一小在那里认真地说着话,又摸了摸自己凸起来的大肚子,微微叹了口气。

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

但若是他们能够生在一个平凡的人家,过着平凡的生活,就是十全十美。

只可惜,世上从来没有十全十美的事儿说了一会儿话,吃过午饭,念哥儿就去睡午觉了。

光绪亲自扶着婉贞躺下来,其实她早已过了嗜睡的阶段,但一有空就多休息,这却是没错的。

他轻声问道:今儿个孩子怎么样?没闹着你吧?婉贞笑着摇摇头,道:还好,没什么事情。

光绪皱了皱眉头,道:念哥儿呢?是怎么回事?婉贞叹了口气,知道瞒不过去,便只好说了。

将念哥儿的原话原原本本说了一遍,丝毫没有添油加醋,却已经是听得光绪怒不可遏。

岂有此理他猛地一拍桌子,嘭的一声响,吓得外间的宫女手都震了震,差点把手里的茶杯掉到地上。

我看他们是宫里的小日子过得太舒服了这些奴才,不敲打敲打就不知道天高地厚,竟敢乱议主子的是非,活得不耐烦了他犹自不解气,一边在屋里来回走动,一边恨恨地说道。

婉贞被他晃得眼晕,不得不爬起身来,拉着他的手安慰道:皇上稍安勿躁,没得为了几个不识体统的的下人气坏了自己。

小宫女们需要整顿,让钟公公出面就好了,他一向办事稳妥,又懂得皇上心思,皇上应该放心的。

光绪点了点头,这才稍微好些了。

坐下来喝了口茶,却还不解气,又愤愤说道:至于那个纯哥儿,名字是‘纯’,却一点都不单纯这样的人不能留在念哥儿身边,发落出去,以后都不必来了婉贞还有些犹豫。

在她看来,纯哥儿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又如何能故意说出这番话来?八成是在家耳濡目染罢了。

若是就这么将他赶回家去,不明摆着告诉别人他失了圣宠了吗?那他家的大人还不得打死他啊?本就是大人造的孽,又何苦报在孩子身上?更别说若是此时放弃了他,以后这孩子怕是也就完了光绪见她久久不说话,想想便也明白了她的心思,只得无奈地一叹,道:你呀,就是心地太好。

孩子虽然无辜,但也不能让他继续这么影响着念哥儿,若是造成了什么不良的后果可怎么办?你心再好,总要多为念哥儿想想,不能明知不对还继续这种错误,这是耽误了念哥儿她被说得哑口无言,沉默半晌,只得叹了口气道:那……好吧,就依皇上的。

只是对那孩子,皇上能帮的就尽量帮着点儿吧。

光绪点了点头道:我知道。

他陪了念哥儿那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会看着办的。

你放心,这么做也算是杀鸡儆猴,别人见了自会约束自己的小孩儿,以后就不会有类似的事情发生了。

婉贞点点头,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如若不然,为了这事儿而害了一个孩子的未来,却对念哥儿的生活并不能起到什么实质上的作用,那实在是不值得做的。

光绪想了想,又道:既然如今少了个人,那就把溥祺叫进来吧。

他是念哥儿的堂弟,有老五夫妇教养着,也是信得过的,让他跟念哥儿作伴,倒也合适。

婉贞就想起了幼兰的小儿子,溥仪的弟弟。

他比念哥儿小了一岁,原来身子一直不是很好,不过听说最近这段日子专程找了西医来看过,又调理了一段,似乎已经好很多了。

光绪说得对,载沣夫妇养出来的孩子还是比较令人放心的,至少不会像纯哥儿那样乱嚼是非,而且这么做也可以显示光绪对他们夫妻的恩宠,算得上是一石二鸟,在婉贞看来,并无不妥。

不过以溥祺的身体情况,幼兰他们舍不舍得让他进宫还很难说呢。

于是她点了点头道:这事儿,回头我问问幼兰,若是他们家愿意,那自然是极好的。

光绪终于露出了点笑容,说道:愿意自然是愿意的,之前老五就跟我提过,不过你再问问也是好的。

口气中竟全是笃定。

婉贞也不好驳了他的兴致,便道:还是皇上有心,时时刻刻都替念哥儿留心着。

光绪叹了口气,轻轻将她抱进怀中,说道:别人不了解我,你还不知道吗?不论如何,念哥儿是老七的孩子,也是我的孩子,不管你生的是男是女,都不会改变这一点。

我们的孩子本就不多,实在不可能出现什么‘失宠’的情况不是么?不管哪个都是我们的宝贝,我不替他们留心谁替他们留心?婉贞知道这是他变相的保证。

虽然她自己并不稀罕什么皇帝的宠爱,但光绪能够一如既往地喜欢念哥儿总是好的,她也因此而开心不已,放松了心神就躺在光绪怀中,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第二日,光绪果然说到做到,命人将纯哥儿的父亲叫进宫来,狠狠训斥了一顿,让他把孩子给领走了。

他自身家宅不宁,连孩子都知道了,什么失宠、争宠之类的,可见闹到了什么程度。

修身、齐家、治国、然后平天下,如今他连齐家都做不到,还有什么资格站在朝堂上,谋天下之事?连带着官儿都被降了两级,算是彻底的失了圣宠。

那人一脸晦气地带着纯哥儿走了,回去之后想必会狠狠整顿一下后宅,或许一个干净的家庭环境会给纯哥儿带来些好处也不一定,不过这都是别人家的事情,光绪和婉贞都顾不上理会。

钟德全按照皇帝的命令对念哥儿及其小伙伴们身边的宫女进行了一次全面的清理,平时多话的、心怀不轨的、心思太多的,全都给发落了,被送到了其他的地方当差。

尤其那个报夏,原指望能够借念哥儿上位的,现在却给送到了浣衣房,专管给宫女太监们洗衣服,那可算是个极糟糕的去处了。

这件事情,即使是婉贞也没提过交给皇后来办的话,眼下暂代婉贞管着后宫的皇后也装作不知道似的,一声不吭。

毕竟这事关系到念哥儿的安全和成长,属于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哪怕婉贞肯交给她来做她也是不乐意的。

更何况皇后跟光绪本就有着心结,婉贞在念哥儿的事上也不敢大意,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对皇后,小心谨慎一些总是没错的。

经过了这一番清洗,念哥儿身边换上了一批新人,个个看上去都是老实本分的。

但谁又说得清楚呢?当初报夏她们那一拨人被选出来的时候,不也一样看上去都忠诚可靠吗?可见人心是会变的,会变成怎样谁也不知道,总不能怕了人心的变化索性就不要人了处理好了宫内的事情,婉贞就按照光绪的吩咐,找来了幼兰。

第三百五十七章 疑虑婉贞摔倒的时候,幼兰也是在场的,以她们之间的关系,自然又比别人多了几分担心。

如今虽然听说婉贞无恙,但听到与亲眼看到毕竟是两码事,她进了宫,亲自确认了婉贞无事,这才大大松了口气。

人没事就是最大的幸运。

她真心实意地说着,看着婉贞无比感慨。

虽是妯娌,但两人的命运相差太多。

虽说婉贞现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她所经历过的事情却也是多不胜数,跟一直平平安安待在京城里、醇亲王府中的幼兰截然不同,幼兰深深觉得,如果一定要经历那么多磨难才能成就婉贞如今的一切的话,那她倒情愿不要这种荣幸的好如今婉贞好不容易苦尽甘来,得以补偿一下过去承受过的劫难,却还要经历这些艰难险阻,连怀个孩子都怀得不安生,真真是个命苦的人啊对婉贞,她一向都是怜多于敬。

婉贞点点头,温柔地笑着,说道:这孩子就跟他的父亲一样,稳重、体贴,经历了这么多次折腾却都一直好好的,也不曾折磨过我,以后生下来一定是个乖孩子。

说着说着,喜爱之情便溢于言表。

幼兰也是欣慰地看着她,笑道:正是呢这孩子生下来以后一定是个乖巧听话的,你跟皇上都是有福气的。

婉贞笑了笑,把话题引上正轨:事实上,今儿个请你来,主要是有件事情想问问你的意思。

幼兰忙道:你有什么事,尽管说就是,还用得着跟我客气吗?婉贞便笑道:你既这么说,我就直说了。

是这样的,你也知道皇上最近把念哥儿身边的人都清理了一遍,所以便缺了一个合适的玩伴。

皇上的意思,是你家的溥祺很好,希望他能进宫来跟念哥儿作伴。

你的意下如何?幼兰愣了一下,有些担心。

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作为醇亲王的福晋,她是肯定听说了的。

倒不是担心其他,只是……但旋又笑了起来,道:这是好事皇上看得起我家溥祺,那是他上辈子修来的福分,我们又有什么理由去阻止?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我们自然是没意见的。

婉贞也是个成了精的人,见到幼兰那短暂的迟疑便知道怎么回事了,于是笑道:我知道溥祺的身子一向不是很好,不过我倒觉着这确是件好事,毕竟小孩子需要多运动身体才会好,跟念哥儿在一起,他们哥儿俩可以一起玩耍嬉戏,这也是一种运动。

另外,宫里太医的进出也方便,到时让太医给开个方子好好调理一下,说不定这身子也就好了。

幼兰听了,便感激地拉住了婉贞的手,笑道:还是你想得仔细,如此,倒是溥祺沾了念哥儿的光了醇亲王府虽然也请得到太医,但毕竟不能像宫中那样,每天十二个时辰都有待命的太医。

溥祺在这儿,确实能得到更好的照顾。

婉贞笑道:你方才才说,咱们之间不用过于客气,怎么这会儿自己倒是客气上了?两人不由得相视而笑。

又说了几句,幼兰突然想起来件事儿,就对婉贞说道:上次跟我一起进宫来那位张夫人又来了,说是带来了给你的礼物,你看要不要见?婉贞心中一动,多少可以猜到点儿张夫人的来意,于是便笑着说道:如今我这情况,你也是知道的。

如果她愿意进宫来,我倒是没意见。

不过如果要我出宫去,就算我肯,皇上也不会放人的啊幼兰点点头,道:我也是这么说的,不过她说,只是送礼,就是进宫来也没什么关系。

婉贞于是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就劳烦福晋,带她进来吧。

幼兰急忙说道:说什么劳烦?举手之劳而已。

不过这样做妥当吗?你现在怀着身子,还去接见那样的人……婉贞不由好笑,道:福晋放心,若是在别处,我确实不敢说有十足的把握,但在这里,周围都是宫女太监、大内侍卫,如果还能出什么事,那我们的坟头如今都该长草了她不过是个女人,不妨事的。

幼兰一想,倒也是这个理儿,便不再多说。

到了晚上,婉贞将张夫人想要见见自己的事情告诉了光绪,并说明会在宫里接见张夫人,光绪只沉吟了一下,并未反对,只是叮嘱道:在宫里的话我还可以放心,不过一定要做好布置,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婉贞点点头。

经过钰宁的事后,她也不会轻易再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了。

于是,过了几天,借着送溥祺进宫的机会,幼兰再次见到了婉贞,并且带来了许久不见的张夫人。

张夫人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变化,神情上有些疲惫,眼神反倒是更加精神了。

婉贞虽然这段日子一直安心养胎,不问世事,但却也知道光绪他们跟**党之间的合作是越来越顺了。

从刚开始的彼此戒备、摩擦不断,坚持了一段时间后,彼此加深了了解,便也慢慢平和起来,至少,不会刻意有人给对方使绊子了如此一来,张夫人他们要做的事情就增加了很多,然而都是于国于民有益的事情,虽然累,心中却比以前更加满足。

张夫人见了婉贞,仍旧是那么不卑不亢地弯了下腰,然后笑道:再次见到娘娘,您的气色很好,我们也就放心了。

婉贞笑着说道:劳各位费心了,我一切都好。

不知各位最近可都还好?先生怎么样了?张夫人就笑道:想必娘娘也是有所了解的,我们也都一切还好,最近总算没有那种土拨鼠的感觉了,心情都好了不少呢先生很是挂念娘娘,也非常感谢娘娘为我们所做的一切,这不,专程派了我来看望娘娘,也是代表他给您送上他自己和我们的贺礼,恭喜您能够怀上皇嗣。

婉贞淡淡地笑着说道:交往贵在心意,又何必破费送什么东西?其实,只要你们和皇上能够合作愉快,共同振兴我中华民族,就是给我的最好的礼物了。

张夫人笑道:娘娘胸怀天下,我们是早就知道了的。

能够遇上娘娘这样的人,也是我们的荣幸。

茫茫众生中,能够相遇便是缘分,只凭这,些许薄礼就是应该的,还请娘娘不要推辞。

听了这话,婉贞倒不好拒绝了,便笑着点点头,道:张夫人所言极是,如此,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完,给小东子使了个眼色,小东子就赶紧上前,接过了张夫人手中的礼物,然后退到一边。

婉贞并没有急着去看究竟是什么礼物。

正如方才她们所说,她们之间并不是单纯的私交,而是代表了两个不同的阵营。

张夫人身为**党要人,冒险亲自进宫绝对不是只为了送礼物这么简单。

送礼物只是个借口,真正的目的怕是还在后面。

果然,只听张夫人又道:娘娘,除了礼物之外,先生还有一句话让我带给您。

婉贞笑着说道:我想也是,夫人请但说无妨。

张夫人便道:先生说,子嗣乃是人生中之大事,有子与无子,对某些人来说便是两重境界。

只不知对娘娘和皇上来说,属于哪种境界?婉贞一听便明白,不由笑开来。

不过她知道这句话对**党意义非凡,于是又抿了抿嘴,注视着张夫人,正色说道:夫人请转告先生,人生虽境界不同,但理想却从未变过,我答应的事情就从来不会改变,皇上亦然。

请先生放心。

听了这话,张夫人明显便松了好大一口气,露出的笑容顿时也真诚了许多,说道:先生说过,娘娘乃是当世奇女子,若中国**能够成功,最大功臣当非娘娘莫属。

如今看来,先生果然真知灼见明着是夸先生,暗着却是夸的婉贞。

婉贞不由笑道:先生谬赞,夫人也过奖了沉吟了一下,明白他们的顾虑,于是便又说道,这件事情,从一开始我就说了,不容易。

不过如今有了这孩子,我反倒多了几分把握,这件事,你们无须忧虑。

适当的时候,我会慢慢劝说皇上的。

这是交心的话了这句话出来,张夫人才真正露出了喜悦的笑容,说道:如此就好。

一切就拜托娘娘了,还望娘娘看在中国四万万同胞的幸福的份上,尽力促成此事才好婉贞笑道:这是自然。

两人又说了一阵,张夫人才有随着幼兰一起出宫去了。

两人的谈话并未避讳他人,自然不一刻便传到了光绪的面前。

晚上光绪回到永寿宫,并未像平常那样摸着婉贞的肚子乐呵半天,而是愣愣地坐在桌旁,若有所思,婉贞便知他有了心事。

皇上,不知何事犹豫不决?不如说给我听听,或许我能帮上点儿忙?她柔声说道。

他们之间,早已不存在什么后宫不能干政之类的教条规矩,光绪颇为重视婉贞的见地,很多事情都会征求她的意见,因此虽然是她少见的主动询问,光绪却也并不以为忤,反倒认真想了想,便真的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贞儿,你真的觉得跟**党合作,答应他们的条件是必须的吗?他神色郑重地问道。

第三百五十八章 紧张婉贞心中一个咯噔,自己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不过,这倒也没有超出她的意料之外,因此只是笑笑,说道:是否必须的,我说了不算,别人说了也不算,皇上自个儿心中想的才是最后答案。

不过皇上,我倒觉得没必要急着得出结论,毕竟一来,我们跟他们的合作还有现实的必要性,目前阶段,我们的最主要目标并不是他们,合作是双赢的事情,暂时不宜有变。

二来,皇上乃是一国之君,君无戏言,如若平白无故反悔,则国君的信用荡然无存,朝廷的信用也荡然无存,此乃下下策。

以我的看法,现阶段不必想那么多,只专心应付当前的事情就好了,其他的留待以后再去解决吧。

俗话说,车到山前必有路,不是么?光绪不由得也笑了,拉住她的手,道:你说得对,是我太心急了。

不论如何,目前阶段跟他们的合作不能断,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必须精诚合作才行。

婉贞笑了笑,这话题便揭过不提了。

但事情可以拖得一时,却不能拖过一世,总有需要彻底解决的一天,她不过是偷得了一段暂时的平静时间罢了。

今后的事情该如何处理,婉贞不是没有想法,但在目前阶段却无法实施,她除了等待,也是毫无办法。

时间一天天过去。

婉贞就在宫里继续安心养胎,两耳不闻窗外事,同时多少放了些心思在念哥儿身上,不能再发生之前那样的事情了。

事后的处理总不如防患于未然,更何况如今又多了个溥祺。

他是载沣和幼兰的宝贝儿子,又身体孱弱,若是在宫中出了什么事情,她也不好跟他们交代。

溥祺是个安静的孩子,或许是因为身体的原因,并不能做太多剧烈的运动,婉贞便猜测他是得的心脏病之类的不治之症,若是在现代,说不得还能用动手术之类的方法来治疗一下,但在现在,却是无法根治,只能控制的病。

不过,或许是在家里被限制得多,不能随便运动的关系,他进了宫,跟念哥儿一起时不时玩闹一下,孩子们熟悉得快,很快便打成了一片。

而他的气色也比刚进宫的时候好了许多,性格也没那么内向了,有时候婉贞跟他说话,也能够回应那么一两句了,不像刚开始的时候,只会躲在幼兰的身后,睁着两只大大的惊慌失措的眼睛,看着她一动都不敢动。

这天,念哥儿和溥祺他们上完了上午的课,便一起回到永寿宫。

虽然还有其他的小孩儿,但溥祺显然跟别人不一样,身份上是醇亲王的幼子、念哥儿的堂兄,身子又不是很好,自然是住在永寿宫里,由婉贞亲自照看着的。

两个孩子一前一后,嘻嘻哈哈进了门,念哥儿就叫了一声额娘,然后扑进了婉贞的怀里。

婉贞便笑看着他,问道:今儿个怎么这么高兴啊?都上了什么课?念哥儿笑着说道:额娘,今儿个春晓姐姐给我们看了世界地图册。

世界原来有那么大啊还有好多好多我们没有去过的地方,以后有机会了,我一定要去看看婉贞微微一愣,记忆中还从未见过这么开心而兴致勃勃的念哥儿,心念一转,便也高兴起来,摸了摸他的头道:好啊,等有机会了,额娘、念哥儿、还有干爹,我们一块儿去看看。

念哥儿更加开心了,转头又看了看溥祺,说道:祺弟也想去呢是不是?溥祺带着羡慕的眼光看着趴在婉贞怀里的念哥儿,然后重重点了点头。

他这个年纪的孩子正是最黏着父母的时候,婉贞一眼就明白了,微微笑着张开了怀抱,叫了一声:小溥祺。

那孩子就眼睛一亮,也像念哥儿一样扑进了婉贞的怀里。

虽然这位娘娘不是自己的额娘,可他感觉她跟额娘一样的好,那么温柔、那么体贴,身上还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好闻的味道,让他感觉很温暖,就像回到了额娘的怀抱一样念哥儿对他跟自己额娘的亲近,并未表现出跟别的孩子一样的不满和独占欲,这是婉贞发现的溥祺进宫的另一个令人意外的益处。

从小就是娇生惯养,被人娇宠着长大的念哥儿,对溥祺表现出了非常优秀的身位兄长的气质,有模有样地端起了哥哥的架势照顾着体弱的小dd,陪着他玩儿、教他做功课、跟他分享自己的好东西,连婉贞都不知道,原来念哥儿是这么会照顾人的之前载沣夫妇还有些不放心,进宫来看望了几次,但后来发现这种情形,便也放心了,载洵知道后还直笑着说,念哥儿这是在为以后婉贞生出的小宝宝做练习呢以后一定会是个好哥哥。

光绪听了开心不已,当即就抱着念哥儿亲了又亲,直亲得念哥儿不乐意了,伸手伸脚要找额娘才算罢休。

念哥儿如今是大孩子了,不兴让人亲来亲去了婉贞抚摸着溥祺的头,柔声问道:溥祺也想跟念哥儿一起去别的地方看看吗?溥祺嗯了一声,说道:娘娘,我也想去婉贞便怜爱地亲了亲他的额头,笑着说道:好,好,我们都去。

心中却在惋惜着,怕是以他这孱弱的身子,这辈子都不可能走到哪儿去了三人腻在一块儿说了会儿话,就见菊月进来笑道:主子,大阿哥,溥祺阿哥,午饭准备好了。

婉贞便带了两个孩子去吃午饭。

今儿个光绪又在养心殿跟大臣们商议要事,派人传了命来不回来吃午膳。

婉贞便派了人专程将饭菜拿到了养心殿,并吩咐小东子一定要看着光绪吃完了才能回来。

相信有小东子和钟德全看着,光绪应该不会阳奉阴违才是。

婉贞一向不喜欢拘了小孩子的性子,吃饭的时候也从来不讲究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念哥儿和溥祺吃得满嘴都是饭粒,还一边吃一边问道:额娘,干爹为什么这些天都不跟我们一块儿吃饭啊?溥祺也道:是啊,娘娘,这些天宫里多了好多人,姐姐们说他们是侍卫,好多地方现在都不让我们去了,整天都待在院子里,为什么?婉贞一滞,早知道孩子们都是敏感的,但这种问题她却不知该怎么回答。

即使她现在不问世事也能感觉出来,宫里头的气氛陡然间紧张了不少,不仅侍卫的数量增加了一倍,而且严禁各宫的宫人们随意乱走,她这永寿宫的周围更是或明或暗多了不少人。

她又不是傻瓜,又怎能不知这意味着什么呢?怕是终于到了动手的时候了吧图穷匕见,双方都到了见真章的时候,所以光绪最近才会这么忙碌,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

若不是知道这样,婉贞又怎会放任他罔顾自个儿的身子,如此劳累?可是到了现在,稍微走错一步就是一败涂地,她不能给他提供任何帮助,但至少,她可以努力不成为他的负担,让他可以专心致志在这最后的博弈上面她于是笑着对溥祺说道:就快要过年了,所以宫里头要加强戒备,这也是正常的,没什么关系。

等过完了年,一切就都会好了。

溥祺眨着大眼睛,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他这才进宫没多久,所以不明白宫里的规矩,但念哥儿不同,他已经在宫里住了两年,又何曾见过宫中会在过年的时候有如此紧张的气氛?不过他毕竟年岁大些,聪明地并未在溥祺面前说些什么,两个孩子便埋头吃饭去了。

对他们来说,大人的世界实在太过遥远,远不如眼前的美食来得更加吸引人。

吃完了饭,张罗着两个孩子睡了午觉,婉贞自己却了无睡意,只在窗边的贵妃榻上坐下,望着窗外的阳光,愣愣出神。

这次光绪他们与袁世凯等人的争斗,已经到了最后的白热化阶段。

哪一方胜利都会决定彼此未来的命运,也是关系到皇室存废的关键。

若是袁世凯他们取得了胜利,她、光绪、还有念哥儿等人都难逃一劫,就算可以侥幸逃得性命,却也难再有翻身的一天想到这里,摸着肚子里还未出世的孩子,她不禁就是一阵烦躁。

这孩子也是个命苦的,偏偏碰上了这种时候到来,说不定一出生就会面临流离失所的命运,弄不好连长大的机会都没有,她的心脏不由得一阵紧缩。

这时,忽听外面小东子的声音说道:禀主子,奴才回来了。

进来吧。

婉贞打起了精神,说道。

小东子掀帘走进来,躬身说道:主子,奴才回来了。

奴才亲眼看着皇上吃完了娘娘准备的饭菜之后才回来的。

他也是个机灵人,不待婉贞开口,就把她想知道的事情一口气说了出来。

婉贞点了点头,放下点心,道:你做得很好。

这会儿暂时不用伺候了,你先下去吧。

他却没有动,只是看了看她,又道:禀主子,这次奴才回来,正好在路上碰上醇亲王福晋,她正在外头候着呢。

第三百五十九章 尊客婉贞一愣,坐直了身子,喃喃道:她怎么来了……旋又说道,请她进来吧。

莫不是担心溥祺所以才来看望?也不对啊若是这样,怎不提前打个招呼?虽说光绪早就赐了他们夫妇能够随时进出宫禁的权利,但他们一向都是有分寸的,不到迫不得已,绝不会轻易使用这项特权。

如此一来,幼兰会冒然出现在这里就很值得斟酌了果然,只听小东子又是一阵为难,说道:可是……主子,醇亲王福晋不是一个人来的,她还带了另外一个人。

这……若真是醇亲王福晋一个人,放她进来也就进来了,但她偏偏还不是一个人碰上如今这非常时期,莫说是他了,就算是婉贞自己都不敢轻易放人进来,免得万一有个什么意外,他们连哭都哭不出来婉贞不由又是一愣,顿时觉得有些不妙。

她想了想,问道:醇亲王福晋的表情如何?小东子道:依奴才看,面色平和,却略有些紧张。

婉贞心下略定。

若真是有什么意外的话,幼兰不会连一个提示的眼色都不给,若是面色平和,多半是没有大碍的。

于是便对小东子道:你先请福晋进来,另外那位让她继续留在门外。

这样的安排很是稳妥,小东子便不再多说,躬身道:奴才遵旨。

然后退了出去。

不一时的功夫,就见幼兰独自一人,姗姗走进了永寿宫。

婉贞从窗口看出去,顿时松了口气,然后下了榻,迎出了正殿。

幼兰一见婉贞挺着个大肚子在门口等着,当即吓了一跳,赶紧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跪拜道:臣妾参见皇贵妃千岁千岁千千岁。

婉贞摆了摆手,菊月便立刻上前扶起了她。

婉贞拉住了她的手,笑道:福晋何必如此客气?什么时候也讲究起这些虚礼来了?礼不可废。

幼兰笑着,同时说道,何况臣妾何德何能,竟然劳动了娘娘在门外迎候?真真是折煞臣妾了婉贞挽了她的手往里走,笑道:我是没把你当外人才会这样,你倒好,来了就与我生分了半真半假地抱怨了两句,与幼兰分宾主坐定,她便笑着问道:今儿个是什么风把你给吹进来了?幼兰看了看两旁的宫女们,婉贞会意,便让闲杂人等全都退下,只留下了菊月和小东子。

他们都是她绝对的亲信,倒也不用避讳。

幼兰于是收起了笑容,叹了口气,道:不瞒你说,今儿个我来,却不是我自个儿的意思,而是受人之托。

婉贞早就猜到了,倒也并不惊讶,问道:是谁能够劳动我们的醇亲王福晋亲自出马?用着开玩笑的语气,显然是想活跃气氛。

不过她的这番苦心显然白费了,幼兰根本就笑不出来,只是又叹了口气道:外面的形势,想必娘娘已经很清楚了,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这回可真的到了最后关头,没有别的退路了婉贞的眉头不由都皱到了一块儿。

虽然她能够猜出形势严峻,却没想到会严峻到这种样子。

于是肃容道:难道福晋今儿个来,也是与此有关的吗?幼兰点了点头,道:昨儿个那位张夫人来了,跟我说起什么‘先生’的。

我是不认识那个人啦,不过她说,你却是知道的,只要跟你这么说就行了。

婉贞心中一紧,不由惊问道:难道是先生出了什么事?幼兰一见她紧张的神色,便知此人必定非同一般,急忙摇头道:不,他没事。

不过他倒是将自己的夫人送了过来,说是请娘娘代为照顾。

婉贞心中巨震,立刻便想到了那位同样声名赫赫的女性,前世里跟先生的大名一样如雷贯耳。

如此重要的人物,先生怎会将她送了进来?难道局势真的发展到了那么不可收拾么?她的心倏地就沉重了许多,急忙问道:那跟你一块儿进来的人……就是他的夫人。

幼兰直白地承认道。

婉贞吓了一跳,赶紧对小东子说道:快快去把夫人请进来小东子也被她的慎重和急切给影响到了,应了一声便赶紧跑了出去。

她心乱如麻,一时间也顾不得跟幼兰细说,站起身来就亲自迎了出去。

幼兰不禁看得啧啧称奇。

以婉贞如今的身份地位,可不是人人都能得到她亲迎的荣幸的,说句不好听的,就连皇后来了她都不需要这么做。

可她却对一个陌生的女人这么做了,可见那人在她心目中的地位如何幼兰的心中不禁就对那位看上去平和优雅的夫人又多了几分好奇。

婉贞来到殿外,不一会儿就见小东子引着一个身穿白色夹袄,浑身素净,但却丝毫无碍她的优雅气质的女性走了进来,走到近前,那女子微微弯了弯腰,带着一股新女性的成熟与自信,淡然而从容地笑道:很高兴见到您,皇贵妃娘娘。

婉贞不由仔细打量了她两眼。

只见她的皮肤白皙,看上去不过三十来岁的样子,还很年轻。

头发烫成了如今时下流行的波浪卷,眉眼清秀、神态温和,没有咄咄逼人的气势,正跟先生相配。

她身上没有多余的装饰,两手空空,连个提包都没拿,想来是为了避嫌,那平等温和的态度,仿佛面对的不是一国之君的妻子,而是平常一个最普通不过的邻家妇人似的,那久违的熟悉感觉,并不令婉贞感到惊愕或是不舒服,而是有种奇妙的感受在心头,弥漫出许久不曾尝过的放松与温馨。

夫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真的是失礼了她笑着,说道,将夫人迎进了殿中。

夫人请坐。

她笑道。

夫人也没有推辞,很是随意地便坐了下来,丝毫不像是个从未进过皇宫的人。

那沉稳的架势,看得婉贞连连点头——也惟有这样的人,才能配得上先生吧?不知夫人大驾光临,究竟是有什么事呢?她又笑着问道。

夫人也浅浅地、温和地笑着,说道:早就听闻娘娘的大名,外子对您也是推崇备至。

当时我就想,若是能有机会与娘娘认识,促膝长谈的话是最好不过了。

如今终于有了这样的时机,我便托了醇亲王福晋,希望能够进宫来见见您,好好聊一聊。

这些说的都是废话,婉贞、幼兰和她自己都知道。

在这种危急的时刻,她不好好待在自己丈夫的身边,却出现在婉贞这里,绝对不是那么简单的。

要说避祸那也不可能,毕竟先生身为**党的领军人物,地位非同凡响,不管是谁,要动他和他身边的人都必须三思而后行。

在先生的身边,夫人应该是绝对安全的那么应该是有着人质的意思吧?将自己的夫人送进宫来,跟婉贞待在一起,多少也是表明了同舟共济的态度,表明了他们的一片诚心。

婉贞顿时觉得肩上突然多了一副担子。

先生和夫人的感情,应当是极好的。

他们肯让夫人来,应当也是出于对自己的信任,相信自己能够保证夫人的安全,别的不说,光是这份信任,就足以令她心情紧张了若是夫人在这里出了什么意外,那么皇族跟**党的合作马上就会崩溃,这都是实打实着落在自己身上的责任她不由深深吸了口气,看着夫人笑道:能够有机会向夫人讨教,乃是我的荣幸,我也是对夫人闻名已久,今日能够见到,实在是难得的机会。

不如趁这个时机,夫人在我这儿多住几日,我们也好有多些时间彼此了解,您看如何呢?夫人笑道:固所愿也,不敢请尔。

两人于是相视而笑。

婉贞看着夫人,不管怎样相信自己都好,她能够孤身深入到另一方的阵营核心,即使是盟友,这番胆识、这种气概,都不是一般人能有的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激赏,转头看着幼兰,笑道:这次又劳烦福晋了福晋既然来了,不如看看溥祺再走吧,他最近很想念额娘呢说起自己的儿子,幼兰的心中顿时便柔软了几分,点点头道:多谢娘娘隆恩,臣妾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夫人在一旁说道:听说娘娘和福晋的儿子都是人中龙凤,如今又在一块儿学习生活,真的算得上是相得益彰了。

做母亲的,没有人不喜欢自个儿的孩子受到称赞和表扬,当即婉贞和幼兰就谦让开来,心中却高兴至极,就连幼兰,对夫人的态度都要亲热了几分,不复见刚开始的漠然甚至还有一丝嫌隙。

婉贞微微看了夫人一眼,不禁又对夫人的手段感到了几分佩服。

说了一会儿孩子经,夫人虽然自己没有生育,但却也适当地提出了一些自个儿的见解,看得出来是个见识广博的。

随即孩子们醒了,溥祺听说额娘来了,高兴得跟什么似的,冲出来就扑进母亲的怀里撒着娇,把幼兰心疼得不行,只是看着他脸上越来越好的气色,才又稍微放下点心。

因着夫人和幼兰的到来,婉贞便给孩子们放了半天假,也是想让念哥儿多多接触一些生人,尤其是夫人这样的大能,让他开阔一下见识,丰富一下思想,对他自己也有很多好处。

第三百六十章 发作夫人就在皇宫里住了下来。

鉴于她的身份的特殊性,婉贞并没有让她住在永寿宫中,毕竟这里还住着光绪,就算不看她**党领袖夫人的身份,一个外人跟皇帝住在同一屋檐下也是件不大妥当的事情。

但也不能让她跟着皇后。

毕竟皇后并没有参与到这些政事中来,也不像婉贞有那么远见卓识,从根子上讲仍旧是个封建妇人,对待新女性可不是那么开明的。

将一个她眼中的叛逆分子安排在她身边,还不知道会惹出什么事端来呢不过还好,皇宫里别的不多,空的宫室却是不少。

她琢磨了一下,就将夫人安排在了翊坤宫中,翊坤宫就在永寿宫的后面,两人距离也近些。

她本想派自己的心腹小太监小东子去伺候着的,然而夫人却不习惯太监的服侍,正好这会儿喜烟的伤也养得差不多了,她便将喜烟派了过去,负责照顾夫人。

光绪得知此事,不禁也是愣了半晌,然后才叹息着道:看来,你说得对。

**党中也并不尽然就是些不知好歹的亡命之徒,总有些光明磊落、才智高卓的人物的婉贞便趁机道:皇上说的是。

其实不论什么党派、政见,有一点总是相同的,总都想让我们的国家富强起来,这是好事。

殊途而同归,也就有了合作的基础和必要。

光绪笑道:这点你早就说过了,我也很清楚,放心吧,我不会轻易改变主意的。

婉贞于是便放下了心。

有时间的时候,婉贞还特意安排了夫人与光绪的会面。

天性使然,一男一女自然不那么容易会起争执,两人谈话的气氛倒还算好。

夫人的见识令光绪大吃一惊,转头便不住地赞叹她一介女流之辈,竟然也有如许胸襟气魄,婉贞只是笑着听着,这才发现也许这也正是先生想要的吧?由先生直接跟光绪谈,怕是光绪心里会有反弹,并不会有多大作用。

然而同样的话,换了夫人来说,却能够起到更大的作用。

算无遗策,先生真是个大才啊相比之下,她可就逊色得多了就这样又过了两个月,眼看着婉贞就要临盆了,局势却越来越紧张。

禁卫军已经全部调回了京城,几个城门也都被严格把守起来。

北洋六镇的第一镇本是八旗子弟,但由于常年被北洋军腐蚀,如今已经没剩下几分战力。

为了避免他们添乱,光绪等人索性便放弃了这支队伍,任他们分化成两部分,朝向北洋军的自投入袁世凯等人一方,仍然忠于朝廷的也只让他们在外围戒备,谁也没对他们的战力有任何指望。

地方上的力量也分成了两部分,袁世凯等人原本控制了不少地方军队武装,朝廷在这方面处于绝对的劣势。

然而在**党介入之后,成功策反了其中多个地方的力量,使得在这上面朝廷与北洋也形成了五五之势,这才有了跟他们翻脸的本钱。

但最终而言,决定胜负的关键还是在京城。

不论哪方取得了胜利,则势必将另一方清除殆尽,一旦京城的核心被毁,地方上的力量也就无法动摇最终的结局了。

这些都是婉贞在闲暇时,不经意间听到光绪或者是夫人说起的。

她现在的主要精力并不放在这个上面,而是一心一意在宫中待产。

虽然她已经生过一胎,但她怀的毕竟是皇帝的第一个、或许也是唯一一个孩子,自然令人揪心不已,不但早早就准备好了绝对可靠的产婆,西医的妇产科医生和护士也找了几个进来,幼兰与必禄氏更是全天候住进了宫里,在一旁陪着婉贞,同时也正好借机在宫中避祸,免除载沣和载洵的后顾之忧。

光绪又要顾着国事,又要顾着婉贞,忙得脚不沾地,人都瘦了一大圈。

还好宫里的事情有皇后帮忙看着,国事上有载沣和载洵帮忙协调,这才算是勘勘应付了下来。

一时之间,宫里宫外都是风声鹤唳,人人草木皆兵。

婉贞却显得很轻松,每天坚持走一小会儿,然后就是跟念哥儿他们几个小孩儿待在一起,或是跟幼兰、必禄氏、夫人等聊聊天,日子过得轻松惬意,丝毫没有即将生产的紧张感。

她并不是漠不在意,而是想得开,觉得该做的都已经做了,最后会是怎样的结果也只有天知道了。

尽人事,听天命,到了这个份上还有什么好紧张的呢?按部就班,一步一个脚印地走,该做什么做什么,如果最后还是失败,那也只能说是天意如此,非人力所能解决的,这么想着,人便也开朗了。

孩子们倒很是好奇她肚子里的宝宝,念哥儿就不止一次地摸着她的肚子,好奇地问道:额娘,弟弟或者妹妹就是从这里长出来的吗?婉贞笑着,摸着他的头道:是啊,不止是弟弟妹妹,念哥儿也是从这儿长出来的啊念哥儿不由更好奇了,整个脑袋都贴了上去,然后感觉肚皮猛地一震,他顿时吓得惊叫一声,一跳三尺开。

额……额娘,他……他踢我他指着婉贞的肚子大叫道。

婉贞于是便跟幼兰等人笑成了掩口葫芦,一边笑一边说道:那是弟弟或者妹妹在跟你玩儿呢你是哥哥,以后要记得照顾弟弟妹妹啊念哥儿顿时便忘了害怕,转而变得兴致勃勃起来,大声说道:我知道,额娘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弟弟妹妹的婉贞就摸了摸他的头,笑着称赞了一声:好孩子。

溥祺站在一旁,也很想要摸一摸的样子,婉贞于是便将他拉到自己身边,拉过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

他一脸惊奇而感动地,静静感受着,脸上有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沉着和凝重。

忽然,轰的一声巨响,却是枪炮的声音在远处炸响。

围坐在一起的幼兰和必禄氏顿时吓白了脸,几个孩子也吓得惊叫一声,纷纷扑进身边人的怀里,念哥儿自然抱住了婉贞。

怎……怎么回事?幼兰颤抖着声音问道。

怕是已经开始了吧?夫人镇定地说道,跟婉贞交换了个眼色。

幼兰便与必禄氏对视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惊惶。

额娘,什么开始了?念哥儿抬起了头,大眼中并没有想象中的恐惧,反倒是闪现着一种兴奋而好奇,跃跃欲试的光芒。

婉贞笑了笑,对自己的孩子颇有些自豪。

还没等她说话,又是一声巨响,顿时便让本就已经紧绷的气氛更加惶惶不安起来。

她的脸就是一白,猛地倒抽了一口凉气。

额娘额娘你怎么了?扑在她怀里的念哥儿自然发现了她的异样,没有被大炮吓着的他却被婉贞吓得惊声尖叫起来。

原本被炮声吸引了注意力的幼兰等人立刻转头看去,只见她正捂着肚子,大口大口呼吸着,头上大颗大颗的汗珠滴下来。

我……我怕是要生了……她冲她们勉强笑了笑,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

幼兰等人愣了两秒钟,然后立刻便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呼唤宫女、召唤产婆、派人去请妇产科医生等等,顿时乱作一团。

菊月和喜烟急忙将婉贞扶进了屋子,在早已准备好的产床上躺下。

菊月是经历过上次婉贞生产的全过程的,也算是有经验了,顿时便跟产婆一起,指挥着小宫女们烧水的烧水、拿药的拿药,忙得团团转。

喜烟帮不上什么忙,就在一旁给婉贞擦汗打气。

一个产婆就说道:娘娘快要生产了,快去告诉皇上婉贞现在还算清醒,闻言立刻便道:不不行不能打搅皇上她忍着痛,坚持着。

如今外面正是紧急的时候,局势怎样了谁也不知道,她不能站在他的身边陪他同生共死,那么至少不能成为他的负担,让他在这样的情形下还要为自己担心产婆们面面相觑。

皇贵妃要生产了,却不告诉皇帝,万一在生产过程中发生什么意外的话,责任谁来承担?皇后也闻讯赶来了,听到婉贞的话,心中一惊,但转念一想,却又下了决心,决断道:就听皇贵妃的话,谁也不准把这事儿告诉皇上后宫里的准备已经很齐全了,你们都小心看护着,务必要让皇贵妃母子平安产婆们这才唯唯诺诺应了,不再瞻前顾后,全心全意照顾起婉贞来。

夫人没生产过,帮不上什么忙,便将念哥儿等几个不知所措的孩子聚拢起来,仔细照看着,以免他们在婉贞生产的时候出了什么意外。

正如皇后所说,宫里为了婉贞的生产,已经准备了很久,此刻所需的一切早已齐备,于是,在短暂的慌乱之后,终于想起来各司其职,太监宫女们按照早就演练过的流程,各就各位,有条不紊地进入了伺候婉贞生产的程序。

第三百六十一章 生产宫外炮声隆隆,宫内人心惶惶,但对永寿宫的人们来说却什么都顾不上了。

外面的枪炮声响了十多个时辰了,婉贞也生了十多个时辰,孩子却还没落地。

西医来检查过,孩子的胎心等都正常,生不下来怕是因为太大了的原因。

幼兰等人就想起了婉贞那明显比一般孕妇大的肚子,不由得对视了一眼,忧心忡忡。

不过婉贞自己倒是还有信心,也不得不有信心。

她放不下光绪、放不下念哥儿、放不下所有爱她和她爱的人们,那么,就只有努力把孩子生下来,无论如何要把孩子平安生下来她不知自己是怎么度过这些时候的,汗水早已将所有的衣衫湿透,嗓子也已经叫哑了,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肚子里传来一阵比一阵强烈的疼痛,痛得她几乎就想昏死过去。

忽然,一个产婆的声音大叫起来,带着欣喜若狂的信息,道:出来了头出来了娘娘用力用力突然不知从哪里油然而生一股动力,她深深吸了口气,然后拼命往外挤着,一口气憋得死紧,差点就闭过了气去随即,她觉得自己的身子一轻,仿佛什么东西滑了出去,产婆的声音便紧接着响起,大喊道:生了生了哇的一声,婴儿响亮的哭声瞬间便传遍了永寿宫上上下下……在外间坐着的皇后等人立刻便站了起来,个个都引颈期盼,瞪着产房的门口。

不一时,便见产婆抱了还在哇哇大哭的孩子出来,欣喜之情溢于言表,道:启禀皇后娘娘,两位福晋,皇贵妃生了个小皇子,母子均安幼兰等人高高悬起的心立刻便落到了实处,毫不掩饰地大大松了口气。

幼兰和必禄氏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欣慰,而皇后则有些五味杂陈,复杂的眼神忍不住就看了看仍旧挂着帘子的产房。

夫人走上前来,平和地笑着说道:恭喜恭喜,让我们看看小皇子吧皇后这才回过神来,示意产婆将孩子抱过来。

只见那小小的婴儿紧皱着一张脸,眼睛还没睁开,倒是不哭了,不停地伸着舌头。

不过孩子的气色看上去倒还很好,身子也挺壮实,幼兰于是就笑道:是个大胖小子难怪折腾了皇贵妃那么久。

一席话说得围观的众人都笑了起来。

念哥儿就在下面拉着皇后的衣摆,皇后低头一看,便看见他和溥祺两张好奇、渴望的小脸儿,说道:皇后娘娘,是弟弟吗?念哥儿想看看弟弟皇后于是就笑了起来,抱着孩子弯下了腰,说道:好,好,给你看,你的弟弟呢念哥儿和溥祺急忙迫不及待地伸了小脑袋过去,盯着婴儿那只不过巴掌大的更小的脑袋,瞅了半晌,皱起了眉头。

怎么,念哥儿,不喜欢弟弟吗?幼兰见了,不由问道。

念哥儿摇了摇头,道:弟弟跟念哥儿不像,跟额娘不像,跟干爹不像,皱巴巴的,好丑溥祺赶紧在一边点头附和。

几个大人不禁笑得前仰后合起来,必禄氏摸着他的头,一边笑一边说道:念哥儿不要着急,婴儿生下来都是这样的,你以前也是啊等他过几天长大一点了,模样就出来了,到时候一定会跟你一模一样的真的么?念哥儿表示很怀疑,不禁又看了看那皱巴巴、红通通的小孩子,实在很难想象这么一个小婴儿怎么可能长来跟自己一模一样?当然是真的。

皇后笑道,他可是跟你一个额娘生的,你的亲弟弟啊当然会跟你长得一样啦念哥儿一听,这才放下了心,脸上便又露出了笑容来。

虽然外面仍然炮声隆隆,别的宫室中也仍然人心惶惶,但至少在这永寿宫中,却弥漫着一股轻松愉快的气氛。

人人脸上都带着笑容,尤其是那些宫女太监们。

外面的世界对他们来说实在太过遥远,远远不及眼下的幸运来得重要自己的主子生下了皇帝的唯一继承人,无疑对她的后宫第一人的身份更多了一重保障。

本来他们这些永寿宫的宫人们,在别的宫女太监们面前就已经很有体面了,如今又有了这等威势,更是足以在宫里横着走路,除了养心殿的那些人,谁也越不过他们去这可是极长脸面的事情这时,又出来一个产婆,笑着向皇后等人行了个礼,说道:启禀皇后、两位福晋,皇贵妃娘娘想要看看自个儿的孩子呢听了这话,皇后便将孩子交还给产婆,然后笑着说道:产婆和医生、护士,小东子、菊月、喜烟几个,每人赏银五十两,其余永寿宫众人赏银十两,宫中太监、宫女并侍卫,按各自品级进行封赏这是人人都有赏赐了。

皇后如此大手笔,立刻便引来了宫人们的一致欢呼,立刻便有人跪倒下来连声道谢,欢喜雀跃。

婉贞生产,皇后也挣得了脸面,倒是各有收获。

幼兰和必禄氏便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

如此大规模的封赏自然不可能瞒过皇帝了。

好在此时孩子已经生了下来,用不着再担心什么了,皇后便派了小东子前去向他禀报。

处理完了这些,她们估摸着婉贞也该看够了孩子了,这才联袂进入了产房。

其实所谓产房,不过就是在正殿的隔间里,拉了帘子,做了准备。

此时生产完,婉贞便换上了干净的衣服,然后被抬到了里间的床上歇着。

床边早放好了一个精致的摇篮,刚出生的小皇子就躺在里头,已经呼呼睡着了。

婉贞生了一天多的时间才把这孩子生出来,此时自然是早已筋疲力尽,强打起精神看了看孩子,又跟皇后她们说了两句话,便已经困倦得不行,便沉沉坠入了梦乡。

皇后她们见她睡着了,便也不敢打搅,轻手轻脚就退了出来。

皇后打了个呵欠。

自从婉贞发作开始,她和幼兰等人就一直等在那里,婉贞生了多久,她们就陪了多久,此时也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她刚要吩咐各自都散了,回去歇过再来,却差点一头撞上了跌跌撞撞冲进来的皇帝,顿时吓了一跳。

皇上?她愣了两秒钟,随即便立刻清醒过来,急忙跪下说道,皇上万岁……贞儿在哪里?她如何了?皇帝立刻迫不及待地打断了他的话,抓着她的肩膀问道。

皇后又是一愣,然后才急忙说道:回皇上的话,皇贵妃和小皇子都在里间歇着呢,母子均安,皇上不必着急。

光绪却恍若未闻,放开了手就急忙冲了进去,除此之外,另外几个妇人他竟是瞄都没瞄一眼,一阵风似的就从她们身边卷了过去,就当她们原不存在一样。

幼兰等人不禁面面相觑。

方才光绪冲进来的时候,她们也跟皇后一样呆住了。

等到回过神来想要大礼参拜的时候,光绪却又已经冲进了房里,因此,她们便是想行君臣大礼,却也是一点机会都没有。

如今皇帝已经不见了人影,难不成她们还要追进房里去拜见不成?最后还是皇后反应过来,苦笑了一下,说道:罢了罢了,现在皇上想必也想不到除了皇贵妃以外的任何人了,他应当不会在意这些的,大家都各自休息去吧,也都累了一天多了,休息好了回来,再来陪皇贵妃说说话儿。

皇后虽然不受宠,但毕竟还是皇后,还有皇帝一定限度的信任。

因此幼兰和必禄氏便恭声应了,然后退了出去。

夫人也不卑不亢地微微弯了弯腰,走了出去。

皇后看着她的背影,不禁便皱了皱眉头。

不过,她再不知世事也明白如今朝廷跟**党正是合作的时候,又恰逢这种危急关头,是万万不能跟他们产生任何矛盾的,因此也只能压下了心中的不满,姗姗走回了自己的钟粹宫。

却说光绪一口气冲进了卧室里,里面静悄悄的,一点声息都没有。

菊月和喜烟经历了婉贞生育的全过程,都已经疲惫不堪了,却还是不得不留下一人来看护着婉贞和小皇子。

两个宫女便做了分工,喜烟情况稍好点儿,就辛苦一点儿继续守着,菊月先去休息,随后再来替换。

此时,喜烟正坐在婉贞的床边,脑袋一下一下点着昏昏欲睡,忽然听到外面的声音,立刻惊醒过来,一抬头正好看见光绪,不禁吓了一跳,赶紧站起身来行礼。

光绪现在可没精力理会她,随意摆了摆手,便一眼看到了沉睡着的婉贞。

她是那么温婉贞静地躺着,白皙的脸上透着青,那是体力过度透支的征兆。

想到小东子说的,从昨儿个开始她就一直痛苦到方才,才终于生下了孩子,他的眼中不由就一阵湿润。

眼神继续移动着,落在了一旁的摇篮上。

那是婉贞的那个洋人合伙人专程找来的欧洲宫廷的东西,华丽精美,也很适合婴儿使用。

原本一直放在角落里备用的,现在却已经放到了床边,那里面……他的心中忍不住一阵激荡,然后提脚一步一步,慢慢地、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

第三百六十二章 珍爱他的脚步是那样的轻巧,却又那样的沉重,仿佛稍微一不小心,这场梦一般的美好就会破碎了似的,那样的小心翼翼。

很可笑的,在自己的寝宫里,他竟然有了种近乡情怯的感觉仿佛只有一瞬间的时间,他还没来得及做好心理准备,却已经来到了摇篮的前面。

他深深吸了口气,闭了闭眼睛,然后才缓缓地、心情复杂地睁开眼来,看向摇篮中的那个小人儿。

顿时,他的眼睛立刻就被深深地吸引住了那就是他的孩子吗?红红的皮肤,皱皱的小脸儿,紧闭的眼睛,还有那小小的身子……刚出生的婴儿都是差不多的样子,可他却不知怎的,怎么看怎么觉着这孩子跟自己就是那么的相像,看着小婴儿紧皱着眉头、抿着嘴的模样,他心底突然升起一股满足和喜爱,突然很想很想抱抱他,却又担心惊醒了他的美梦,于是缩手缩脚、蹑足不前。

眷恋地凝视了孩子半晌,他终于掉开了头,看向了床上的孩子他娘,眼底眉梢顿时又涌起了浓浓的爱恋——这娘儿俩,都让他的心爱他们爱得发狂,恨不得能将他们都吃进肚子里,一辈子时时刻刻不分离他坐在床边,什么都不做,就这么静静地凝视着婉贞,时不时抬头看看摇篮里的孩子,整颗心都酥了,只想就这么陪伴在他们身边,哪儿都不去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记挂着孩子,还是因为身旁有人因此受到了干扰,婉贞一直便睡得不是很踏实。

她突然猛地一惊,从睡梦中惊醒过来,然后一睁眼,便看见了床边那个笑得满足,甚至已经有些呆傻的男人,一瞬间,便柔软了心田。

皇上……她轻轻地叫着。

光绪刚把眼神挪开一会儿去看着儿子,没想婉贞就醒了,顿时惊喜交加地看过来,喜悦地叫道:你醒了有没有哪儿觉得不舒服?婉贞笑着摇了摇头,支撑着就要坐起来。

光绪急忙轻轻稳住她的身子,说道:你太累了,还是多躺一会儿吧她又摇了摇头,固执地说道:皇上……我要看看孩子……光绪笑弯了眼眉,道:孩子睡着了,你别吵醒了他。

顿了顿,又满是骄傲和感动地说道,他是个漂亮的小阿哥,很像我……贞儿,谢谢你婉贞不由好笑。

刚出生的孩子能有什么漂亮可言?又怎么看得出像谁来?不过都是主观臆测罢了。

想来这也是新爸爸的通病,总觉得自己的孩子比别人都好看,于是也不多说,只是笑道:平白无故,皇上谢我做什么?光绪便俯下了身子,一边亲吻着她的唇瓣,一边呢喃道:谢谢你,为我生下了这么可爱的孩子……我的儿子婉贞心中顿时也全是满足,笑看着他,道:瞧皇上说的,他也是我的孩子啊又有什么好谢的?光绪不禁失笑,连声道:对,对,是我失言了。

他是我们两个的孩子,我们的宝贝儿子婉贞看着他开心的模样,微微有些愣怔,不自觉就想到了载涛。

念哥儿是载涛的遗腹子,载涛生前甚至都不知道有这么个儿子,所以自从她生了念哥儿以后,这还是第一次看见新爸爸是个什么模样,想来,如果载涛当时还活着,必定也跟此时的光绪一样,欣喜若狂吧?光绪看着她突然黯沉了眼眸,不由一愣,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她睁开了盈盈大眼,看着他幽幽地说道:没事,就是突然间想起了七爷……光绪略一沉吟,顿时也明白了她的心中所想,不禁深深叹了口气,说道:等你的身子恢复了,咱们带着念哥儿和小阿哥去看看他吧。

婉贞的眼中于是盈满了泪花,看着他重重地点了点头,道:多谢皇上谢什么他怜爱地笑着,亲了亲她的额角。

虽然有点不厚道,但他却真的有些感谢这位早逝的弟弟。

如果不是他的意外身亡,婉贞也不可能像这样陪在自己身边,为自己生儿育女。

所以,对弟弟的早亡,他总是多多少少有些歉疚在里头,窃喜,却又知道不应该窃喜,矛盾的心理,让他对弟弟、对婉贞与弟弟的感情,都多有包容。

正在这时,孩子突然哇哇大哭了起来。

婉贞和光绪不由得一愣,光绪心头一慌,冲到了摇篮旁边,大声叫道:奶妈奶妈在哪里?婉贞看着他大惊小怪的样子,忍不住笑了,道:皇上,八成是小阿哥饿了,你抱他过来吧。

说着,挣扎着坐起身来,解开了胸前的扣子。

光绪却有些手足无措。

从未抱过这么小的孩子,他一时之间竟有些胆怯,看着他那仿佛脆弱至极的小小身子,迟迟不敢动手,生怕自己粗手粗脚会伤着了他及至看见婉贞坐在床上,充满戏谑地看着他,顿时脸上一红。

堂堂一国之君,却连抱个孩子都不敢吗?没人这样说,他却觉得心里有个声音在这么嘲笑着,脸上立刻便火辣辣的。

他一咬牙,伸出了手去,轻柔而又小心翼翼地,抱起了孩子。

婉贞看着他笨拙的样子,不由笑着就教他道:皇上,不是这样的。

你要一手托着孩子的身子,一手托着他的头。

婴儿的骨头还没长好,头部对他来说是很重的,需要有人托着才行。

光绪便按照她说的,慢慢调整着姿势,唯恐伤到了他似的,小小的动作却已经弄得满头大汗。

婉贞含笑看着他们爷儿俩。

虽然光绪是皇帝,她却仍旧希望他能够参与到孩子成长的每一分、每一秒中来,而不是像其他的皇帝那样,孩子生出来就扔给母亲和奶妈,自己连抱都没抱过。

她和他的孩子,他们应该一起来养育才对光绪终于把孩子抱顺了。

说也奇怪,原本哇哇大哭的婴儿仿佛也知道抱着他的是自己的父亲,竟然就停止了哭闹,舔着嘴唇,动了动小手。

光绪顿时稀奇得不行,抱着简直就是爱不释手了贞儿,快看,我们的孩子呢他抱着孩子坐到床边,献宝似的献给婉贞看着。

婉贞微微笑着,说道:皇上,孩子怕是饿了,让我给他喂奶吧。

光绪不由一愣,眼光就瞟向了已经进来站在一旁的奶妈。

奶妈其实就在门外,他一叫就急忙跑了进来,然而看见皇帝一家其乐融融的样子,便待在一旁不敢轻易出声。

此时,接触到光绪的眼神,她急忙走上前来,行了个礼,道:皇上,娘娘,让奴婢来奶小阿哥吧。

光绪皱了皱眉头,有些依依不舍地就要将小阿哥交出去。

婉贞却急忙拉住了他,说道:皇上,母乳对孩子来讲是非常重要的,我想要亲自奶孩子。

光绪便愣住了,看着她迟疑地说道:是这样的么?可是从来宫中的规矩,孩子都不是由自己的额娘亲自奶的啊母乳对婴儿的作用,在后世几乎已经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婉贞生念哥儿的时候就是坚持自己给他喂的奶,此时当然也不会轻易妥协,因此说道:皇上,母乳对提高孩子的身体素质、增强他们的抵抗力,都有非常好的作用您看看念哥儿,他就是我亲自奶的,从小几乎就没有过什么病痛,难道您不想让小阿哥也这样吗?光绪仍然紧皱着眉头,说道:听你这说话的口气,这些都是西医告诉你的吧?中医我可没听说过有类似的规矩。

婉贞只好笑道:管他中医还是西医,只要有道理的咱们就应该听,不是么?光绪拗不过她,只好点点头道:如此,你就亲自奶他吧。

不过如果这样,要奶妈来何用?他这话倒是有些赌气的成分在里头了。

他爱惨了婉贞,所以愿意为她一次又一次打破宫中惯例,但却并不表示心中就完全没有想法、不会抱怨。

婉贞也明白,因此便安抚地笑道:皇上也不能这么说。

当我自己的奶水不够的时候,还是需要奶妈来帮忙的。

况且小孩子最是麻烦,一会儿这个一会儿那个的,我一个人可弄不来,一定要有个奶妈帮着我做才行呢光绪听了,这才稍稍心安。

他便将孩子递了过去,看着婉贞解开了衣襟,让孩子含着自己的奶头,母子间顿时便弥漫着一股温馨融洽的气氛。

光绪自己都是让奶妈奶大的,平生第一次看到母亲亲自给自己的孩子喂奶的情形,顿时心中大为触动。

方才还对婉贞的决定颇有微词的,但现在却又觉得这实在是个再好不过的主意,天下间又有什么事比母亲的哺乳更加能够令人感动的?孩子看来是真的饿了,小嘴含着奶头使劲地动着,一口一口喝得香甜。

两夫妻不禁就都看呆了去。

半晌,婉贞终于回过神来,看了看还沉浸在这特殊的气氛中的光绪,不禁笑开来,岔开了话题问道:皇上,小阿哥叫什么名字,您可想过了?第三百六十三章 感动光绪愣了一下,然后才回过神来。

念哥儿叫佑麒,这孩子自然要叫佑麟了,兄弟俩嘛他笑着说道,至于小名儿,就你来取吧他很是大方地让出了给孩子取小名儿的权利。

婉贞笑了笑,也没有推让,想了想道:就叫他悦哥儿吧喜悦的悦,希望这孩子能够开开心心,给咱们带来好心情,让天下同乐。

在眼下这种形势下,唯有打败了袁世凯他们,她和光绪才能有好心情,才能实现天下同乐,她的话中深意、对孩子的期许,不言而喻。

光绪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忍不住将她和孩子一起拥进怀中,沉着说道:会的,我们一定会开开心心过好每一天的婉贞垂下眼眸,终究还是忍住了向他询问外界形势发展的冲动。

抬眼看着他难掩疲惫的面容,她笑着说道:皇上,看您的样子,竟像是比我还累似的,不如休息一下吧。

他便想起了外面如火如荼的形势,微微皱了皱眉头,却又展颜笑道:好,我就在这儿,陪着你和悦哥儿。

婉贞不由心头一喜。

若是外面形势吃紧,他是不会有心情在后宫逗留的,如此看来,就算没有胜利,他们也应该已经占据了上风才对。

喂孩子喝完了奶,悦哥儿便又沉沉睡去了。

她和光绪依依不舍地看着奶妈将他放进摇篮中,这才躺了下来,光绪便也脱了外衣,就要睡在她的身边。

皇上,她急忙阻止,尴尬地说道,我身上不干净,怕污了您的身子……是真的不好意思。

她生孩子生了一身大汗,又是血又是汗的,生出来之后也只是简单擦了擦,并未认真清洗过,身上的味道绝对不能说好闻的,自己一个人也就罢了,忍一忍也就过去了,可有他在身边,她是怎么着怎么不自在。

光绪却笑道:无妨。

我只是想陪在你身边,不管你现在什么模样,在我心理都是最美的甜言蜜语没人不爱听,尤其是出自并不经常这么做的他口中,便在甜蜜之外更多了几分真挚。

她不说话了,只是抿嘴一笑,便让出了地方来。

终究是心中有事,光绪只是和衣而眠,婉贞见了,不由便叹了口气。

或许是真的累了,他睡下没多久,便传出了平缓的呼吸声,这会儿婉贞倒是了无睡意,不禁便支起了身子,看了看他平和的睡脸,又看了看孩子安静的模样,不知怎的,也不知受了谁的感染,竟然也觉着孩子跟他越来越像,看到后来,竟然就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了回过神来,她不禁哑然失笑,没想到自个儿居然也跟光绪一样,走火入魔了心满意足地躺了下来,自己的爱人、自己的孩子,都在身边,还有什么可奢求的呢?她便也缓缓闭上了眼睛。

不知睡了多久,忽然,一阵急促的叫唤声在门外响起,是钟德全的声音:万岁爷,万岁爷婉贞一下子惊醒过来,听见了,心中不由一紧,赶紧推醒了光绪。

皇上,钟公公在外面叫您呢。

她说。

光绪也猛然惊醒了过来,眨了眨眼睛,便立刻翻身坐起,沉声说道:进来。

钟德全便进了卧房,却在屏风前停下了脚步,恭声说道:启禀万岁爷,醇亲王派人来说,请万岁爷立刻到乾清宫去一趟。

光绪的脸不禁也沉了下来,翻身下床,一把抓起床边的衣服披上,匆匆往外走去,道:有什么情况?婉贞不由在床上叫了一声:皇上光绪顿了一下,停下脚步,转身又走回床边,看着她微微笑道:不要紧,你放宽心。

若是真的有什么不妥,老五不会派人来叫我,怕是自个儿早就冲过来了。

想来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你且安心歇着,仔细累着了自个儿可是若真的大胜了,醇亲王也会亲自冲过来向他报喜的不是么?婉贞强忍住反驳的冲动,不愿他在这么紧张的时刻还要为自己母子担心,只得努力扯出了一个笑容,说道:皇上说的是,如此我也就放心了。

您快去吧,五爷肯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找您呢。

光绪点点头,又在她的额头轻轻一吻,这才起身离去。

皇上在他走出自己视线的前一刻,婉贞再次叫住了他。

他回头看来。

皇上,您要记住,我和悦哥儿都在这儿等您回来呢她终究是没忍住,含泪说道。

光绪的拳头紧了紧,强忍住回身紧紧抱住她的冲动,只是笑了笑,露出沉稳坚定的眼神,转身大步而去。

婉贞就这么痴痴地凝视着他的身影消失的方向,久久,直到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这才浑身无力地躺了下来。

事到如今,她已经什么都做不了了,只能默默等待。

喜烟轻轻走到她身边,劝慰道:娘娘,皇上吉人天相,我大清有老天庇佑,不会有什么事的。

您且安心歇着,免得一会儿皇上回来见到,又该心疼了婉贞勉强笑了笑,看了看好心安慰自己的宫女,说道:你说的是,应该好好歇着。

便闭上了眼睛。

她是真的累了,因此也确实睡着了过去,然而却睡得极不踏实。

一会儿梦见凶神恶煞的妖魔鬼怪张牙舞爪冲向自己,一会儿又梦见自己和光绪被赤条条绑在刑场上,倏地却又变成了天崩地陷,整座紫禁城都化为了废墟……她尖叫了一声,顿时便惊醒过来。

主子主子您怎么了?菊月急忙冲到床边,关心地问道。

她眨了眨迷茫的双眼,看了菊月一眼,问道:怎么换你了?喜烟呢?菊月细心给她挟好了被子,说道:喜烟被奴婢换下去休息去了。

主子您找她?不,没事,只是随便问问。

她吁了口气.不转移一下注意力的话,她会继续沉浸在那恶梦的侵袭中无法醒来。

什么时辰了?她问道。

已经过了酉时了。

菊月答道。

已经这么晚了她下意识看了看窗口,然而此时窗户紧闭,她什么都看不到。

皇上呢?还没回来吗?她不禁又关心地问道。

还没呢,主子,您饿不饿?要不要吃点儿东西?菊月答道,非常精明地转换了话题。

她哪里有心情吃东西?刚想回答不要,然而念头一转,便又点了点头道:也好,去给我拿些来吧。

最好是能够催奶的东西。

不吃,哪里有精力和奶水去喂悦哥儿?菊月应了一声,走出门吩咐门外的小宫女拿吃的去了。

她服侍过婉贞,知道自己这位主子肯定是要亲自奶孩子的,所以一早便让御膳房准备下了营养丰富的食物,只待婉贞醒了便可取用。

婉贞松了口气,看了看摇篮里的悦哥儿,竟然还在睡着,安安静静的,不哭也不闹。

真是个省心的孩子以后一定也会很听话吧?她的脸上不由便浮起了笑容。

看到菊月走了进来,她便吩咐道:准备热水,我要沐浴。

菊月一愣,不由犯了难:可是……主子,您刚生完孩子……不适合沐浴吧?她却坚持道:一身汗加上一身血,我可受不了了不论如何,我一定要沐浴心头有事,她做事便多了几分乖张。

菊月也知道她现在的心情,默默一叹,便也不再劝了,转身便走出去安排。

她呆呆坐在床上,脑子里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都没想,一时之间,茫茫然不知时间的流逝。

直到菊月走回来,禀告说热水已经准备好了,她才猛然回过神来,然后便在菊月的搀扶下下了床,径直走进了澡间。

整个人泡在温暖的热水中,任由热气蒸熏着全身,她于是又是密密麻麻一身的汗。

就着热水洗干净了身体,似乎连心情也被梳理过了一遍,她的心中忽地就轻松了下来,跨出澡盆的时候,便已经恢复了几分平日的淡定和从容。

擦干了水,换上干净的亵衣,她回到卧室中。

床上的被褥、床帏之类已经让宫女们给换上了新的,她干干净净躺在焕然一新的床上,心情不由自主也好了起来,可见人的内心还是要随着环境的变化而变化的。

悦哥儿醒了,又张着嘴要吃的,婉贞笑着抱过了他,细细给他喂着奶。

就在这时,忽听外面传来何嬷嬷的声音,大呼小叫的:大阿哥,溥祺少爷,您们可慢着点儿,别摔着了她便不禁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何嬷嬷的话音刚落,便看见两个差不多年纪的小家伙冲进了房门,念哥儿大叫着:额娘便一头扑到了床上。

她的嘴角噙着笑,却嗔怪地说道: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这么没规矩?也不知道疼惜弟弟,怎么能让溥祺弟弟跑动呢?念哥儿吐了吐舌头,赶紧跳下床跑到溥祺身边,仔细打量了他一番,问道:你还好吧?有没有不舒服?第三百六十四章 喜讯溥祺有点喘,但除此之外倒也没什么不妥。

事实上,当他进宫以后,有了适量的运动、合适的玩伴儿,还有太医的细心调理,现在已经比以前好了很多,不会动不动就喘不过气了见他摇了摇头,念哥儿又急忙扑回了婉贞的床上,睁着好奇的大眼看着她怀里的小婴儿,掩不住地惊叹:额娘,他好小啊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婉贞不由噗嗤一声笑了,捏了捏他的小鼻子,戏谑道:弟弟哪里小了?额娘记得,当初你刚生下来的时候,比他还要小些呢真的吗?念哥儿睁大了眼睛,惊得说不出话来。

当然。

婉贞笑着说道。

溥祺也扑到床边,好奇地问道:娘娘,那我呢?我刚生出来的时候是大还是小?婉贞便回忆了一下他出生的时候,当时她也是去看望过他和幼兰的,于是笑道:你呀,跟念哥儿差不多大。

两个小家伙顿时便高兴了,你好我好哥儿俩好起来。

看着大儿子在自己跟前快乐地玩耍说笑着,小儿子乖乖趴在自个儿怀里喝着奶,婉贞的心中顿时一片平静,那些惊慌与恐惧、担忧与纷扰,全都消失不见了,只剩下浓浓的温馨。

终于,悦哥儿喝饱了,打着饱嗝儿吐出了奶头,又吐起泡泡来。

奶妈急忙将他抱了过去,拿着小玩具逗他玩儿着,念哥儿和溥祺看了眼热,便也凑了过去,跟弟弟一块儿玩起来。

婉贞笑看着他们,菊月便走上前来,手里端着一盘食物,轻声说道:娘娘,吃的已经准备好了,您用点儿吧。

事实上,自从昨天生产开始,她就未曾吃过什么东西。

之前是累得不想进食,如今恢复了精神,心又宽了下来,顿时便有了胃口,让菊月摆上了小桌,放了吃食,就在床上细嚼慢咽起来。

食物的香味吸引了两个小家伙,他们扔下了弟弟跑过来要一起吃,婉贞自然不会饿着了他们,便让菊月和何嬷嬷服侍他们脱了鞋,三人一起挤在了小桌边,你一口、我一口吃起来。

这就是幼兰和必禄氏进门看到的情景。

宫外的炮声已经响了很久了,宫里头再怎么镇静的人也忍不住有些惶惑,可只有婉贞,悠哉游哉跟孩子们嬉戏着,似乎一点儿也不曾被这紧张的气氛所干扰……两人对视了一眼,不仅就对她的沉稳和大气佩服到了极点。

两位福晋来了?快请坐吧。

婉贞一瞟眼便看见了她们,于是笑着说道。

菊月急忙让小宫女搬了两个绣墩在婉贞的床边。

幼兰和必禄氏行了礼,便走到床边的绣墩坐下,然后笑着说道:看到娘娘这样,我们也就放心了婉贞感激地说道:这次你们特意进宫来陪着我,这份心意,实在是感激不尽昨天让你们担心了,真是抱歉。

幼兰便笑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们之间还用得着这么生分吗?女人生孩子就是一脚踏进了鬼门关,你能够平安生产,这比什么都重要必禄氏则看着一旁的小婴儿,笑着问道:小阿哥可取了名字了?婉贞就道:皇上之前来过,已经赐了名儿,就叫佑麟,小名叫悦哥儿。

念哥儿听了,抬起头来,好奇地插嘴问道:因为我叫佑麒,所以弟弟叫佑麟吗?婉贞慈爱地摸了摸他的头,笑道:是啊,因为他是你弟弟嘛幼兰和必禄氏不禁就交换了个眼色。

虽然是兄弟,念哥儿和悦哥儿却是同母不同父。

孩子的父亲才是关键,按理说,皇帝的儿子怎么也要比载涛的儿子高贵几分,取名是不必沿用长续的。

可光绪如今给自己的亲生儿子取名佑麟,排在念哥儿的后面,这其中的深意,却是值得好好思量一番了两人心照不宣,并未将这个话题延续下去,只是就着悦哥儿的乖巧听话,又大大地夸了他一通,直说得婉贞眉开眼笑,分明眉梢眼角都是对儿子的满意和骄傲,却还是在嘴上不住地谦让着。

不一时的工夫,皇后和夫人也先后到来,婉贞的寝宫里于是便又充满了欢声笑语,小孩子们稚嫩的声音跟大人们的谈笑声相映成趣,似乎将外面那些战火与纷争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再不能对她们构成任何威胁。

主子们是这样的情形,奴才们自然也都上行下效。

一时间,宫里的气氛便迅速安定下来,宫人们各司其职,就算仍有些惶恐不安,却已经不是宫阙中的主要氛围了。

就这样,又一天过去。

婉贞仍然好吃好睡,就跟没事人一样,只专心致志照看着儿子们,对外间的一切似乎都漠不关心。

只有熟悉她的人知道,她并不是不关心,而是看得透彻。

成功还是失败,对她来讲都没什么所谓了,只要一家人能够在一起,人间便也是天堂,天堂便也是人间念哥儿对小小的弟弟越来越有兴趣,而且似乎也有了那么一点小小的长子综合症,开始有点忧患意识了,死活赖在婉贞身边不肯离开。

婉贞也有些担心自己的孩子。

如今形势不明,下一刻可能就是永久的分离,能多在一起一分钟也是好的,因此也并不强迫,他愿意留下就留下好了。

同样的还有幼兰和溥祺,婉贞将念哥儿留在身边,便让幼兰也将溥祺带走,母子俩歇在一处,也好多说说话儿。

必禄氏见了便不禁有些黯然,她的孩子都留在了宫外,现在也不知情形如何。

虽然知道载洵一定会尽心尽力保护好他们,但没有亲自见到,她总是觉得担心的。

婉贞让念哥儿睡在床内侧,自己睡在外侧,悦哥儿的摇篮放在旁边,她一睁眼就能看到两个孩子,就这样过了一夜。

睁着两只通红的眼睛到天明,她不由自嘲地撇了撇嘴。

表面上的镇定都是做给人看的,其实潜意识中她仍旧是不放心的吧?所以才会一夜无眠,不停地看着儿子们安详的睡脸,却是什么都没有想。

叫醒了念哥儿,她亲自给他穿上衣服,又喂过了悦哥儿,母子俩斜靠在炕上开始吃饭的时候,忽然听到外面一阵杂沓的脚步声响起,她一愣,心中若有所感,便立刻转头向外望去。

主子主子喜烟大呼小叫地冲了进来,浑然忘了贴身宫女应有的规矩与礼数,脸上洋溢着狂喜的笑容,说道,赢了我们赢了太过激动,以至于都忘记了主仆之分,直接以我们来称呼彼此。

婉贞却没有兴致去理会这些细枝末节,她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话中之意吸引过去了。

赢了?真的?她猛然从炕上坐直了身体,惊喜交加地看着喜烟,你从何而知?喜烟眉眼中都是笑,说道:回主子的话,万岁爷方才派人来说了,说是大局已定,请您安心呢婉贞的心中浮起了狂喜,急忙说道:带话的人在哪儿?快,快让他进来喜烟应了一声,赶紧叫了一个小太监进来。

婉贞不等他说话,便连声问道:皇上是怎么交待的?都让你传了什么话儿?那小太监不敢怠慢,急忙毕恭毕敬地说道:回皇贵妃的话,皇上说了,这会儿宫外面已经大致平定,不会再有什么大的波澜了。

他现在事儿多,没时间亲自过来跟您说话儿,所以派了奴才来先给您带个信儿,让您不要担心,好生将养着,照顾好两位阿哥。

等他一有了空儿就立刻回来见您。

忧心了整整三天的事情终于有了个结果,还是个理想中的结果,婉贞直到感觉脸颊一阵湿润,才发现自己已然潸然泪下。

额娘,你为什么哭了?念哥儿疑惑而又带了些惊慌,爬了过来,依偎在她怀里便用手去擦她的泪珠。

她含泪噙着笑,抓住了儿子的小手,哽咽道:没……没事,只是……只是额娘太高兴了……念哥儿就似懂非懂地扬起了眉。

一旁的悦哥儿也似乎知道些什么似的,突然哇哇大哭起来。

婉贞急忙让奶妈抱了悦哥儿过来,抱在怀里,轻轻安慰着,笑道:弟弟也知道有好事发生了呢念哥儿于是完全迷糊了不是只有在不高兴、难过的时候才会哭吗?怎么额娘却说她是高兴呢?弟弟还那么小,为什么他知道有好事自己却不知道?婉贞却没有心思去理会儿子已然混乱的小小心灵,看着那小太监又道:皇上派了多少人在宫里传话?小太监道:回娘娘的话,奴才不知。

皇上只是吩咐了奴才来给您传话,还有没有派其他人奴才就不清楚了。

婉贞想了想,说道:你去,将消息带给皇后娘娘。

小太监应了一声去了,婉贞又对喜烟说道:去把醇亲王福晋、多罗郡王福晋和夫人请过来。

喜烟也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婉贞又看着一旁的小东子,说道:朝廷胜利,这是件大事,宫里所有人都该知道才好。

你去安排,务必要让每一个人都清楚明白这件事情,不得有所遗漏。

小东子也赶紧自去了办差。

第三百六十五章 光明光绪忙着处理国事,收拾残局,必定顾不上后宫的事情。

他只派了人来告诉自己胜利的消息,言下之意是什么,不言而喻。

为他分忧,她义不容辞,因此便赶紧做了一番布置。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稳定后宫,让光绪无后顾之忧,因此她派人将胜利的消息尽快传播出去,早一分钟让所有人知道,后宫就早一分钟能够稳固。

果然,得知了皇室一方胜利的消息,整个宫廷都振奋了起来。

原本还有些惶惶不安的人心立刻便安定下来,皇后等人更是高兴得差点手舞足蹈,不停双手合十在菩萨面前念经还愿。

幼兰和必禄氏更是喜极而泣,就连一向沉稳的夫人脸上都忍不住浮起了放松和喜悦的微笑。

婉贞也放下了一颗心,含笑接受着宫人们的拜贺。

她不顾幼兰等人的反对,执意走出了房间,沐浴在仿佛很久没见过的阳光之下,感觉打从心底里透亮出来。

一切都雨过天晴婉贞的孩子生了,光绪他们的争斗也胜利了,幼兰等人就告辞出了宫,各自回家去了。

夫人也告别了婉贞,回到了先生身边,虽然看似她这一进一出,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益助,但在婉贞看来,彼此加深了了解就是最大的收获婉贞还在坐月子,不能随便离开寝宫,只得翘首以盼光绪快些回来。

可也许是外间的事务实在太过繁杂,她足足等了两天,才看到光绪踱进了睡房中。

皇上她欣喜地迎上前去,看见光绪虽然面有倦色,神情却是从未有过的轻松惬意,就连当初重新掌权的时候都不曾这么放松。

他笑着将婉贞抱进怀中,细细打量了一番,点头赞赏地说道:很好,恢复得不错。

总算不像那天我见你的时候那般憔悴了。

她抿嘴而笑,道:皇上也是,精神挺好,想必这就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吧光绪哈哈大笑起来,她一惊,急忙掩住了他的嘴。

皇上,别吵醒了悦哥儿她急急说道。

光绪眼睛一亮,大步走到摇篮旁,看着里面沉睡着的儿子,叹息着说道:悦哥儿真是我的福星,我大清的福星他一生下来,困扰了我们多年的事情就得到了解决,果然给我们、给天下都带来了喜悦悦哥儿,这个名字还真没起错婉贞哭笑不得地看着他。

看来他真的是心情好了,基本上处于看什么什么顺眼,想什么什么都是天意的状态。

无论什么,都是上天的恩赐,无论什么,都是好的光绪龙颜大悦,也不顾悦哥儿正睡着,大手一抱就抱了起来,然后在他的小脸上狠狠地亲了一下。

哇——悦哥儿不负众望地大哭起来。

婉贞急忙抢上前,从他手里抢下了悦哥儿,嗔怪地横了他一眼,叫了声皇上,就转身安抚起美梦被打扰的儿子来。

光绪也不生气,呵呵笑着,问道:念哥儿呢?婉贞一边哄着小儿子一边抽空答道:跟溥祺和其他小朋友在一起玩儿呢光绪便命令道:去把他给我叫来。

小儿子不捧场,他就找大儿子亲热好了。

钟德全应了一声,挥了挥手,立刻便有小太监撒腿跑了出去。

当晚,婉贞和光绪一家四口在一起和和美美吃了餐饭,光绪兴致大发地多喝了两杯。

婉贞本严格控制他的饮酒量的,但因着这特殊的时期,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事。

接下来的日子,随着政务逐步走上正轨,在婉贞的监督下,光绪基本又恢复了规律的生活作息。

该睡的时候睡、该起的时候起,饮食习惯无不控制,小心翼翼呵护着他的健康。

幸运的是,也不知是前些年的调理得当,还是心情好导致了身体也好,这段日子如此的劳累也没有将光绪的身子彻底拖垮。

有所损伤是难免的,但却并不严重,调养一段时间也就可以恢复了,这让婉贞、载沣等人都大大松了口气。

光绪不可避免地小病了一场,但在婉贞的细心照料下,很快便痊愈了。

随着皇室的胜利,婉贞生下皇帝亲生子的消息在朝廷甚至是全国扩散开来,跟北洋一系终于倒台的事情结合在一起,构成了中国民众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内的八卦内容。

对一般平民而言,无论是北洋垮台还是皇子诞生,跟他们都没有太大关系。

不管是谁当政,只要能够吃饱穿暖、过上好日子,那便是好的。

然而对于关心时政、忧国忧民的人们来说,却是喜忧参半。

北洋一系的军阀倒台,固然避免了中国陷入内战的境地,但没有了北洋的掣肘,朝廷会向着什么方向发展却是颇值得人们去思考的。

袁世凯等人的结局婉贞并没有理会,她不想再听到关于那些人的点点滴滴。

但她却不能不关心朝廷未来的走向。

在联手消灭了北洋军之后,皇族与**党那脆弱的联盟该如何维系?最理想的状态莫过于君主立宪了。

这件事也并不是不可能的,毕竟光绪也不是没干过这事儿,只不过后来被慈禧太后破坏了而已。

如今重拾旧事,应该不会很难吧?不知怎的,她的心中却多少有些不确定。

然而现在的她,孩子和后宫事务就已经占据了她的大部分时间。

有一个嗷嗷待哺的孩子会有多麻烦,就不用说了,加上她又坚持一定要亲自带孩子,以至于更是分身乏术。

每天早上起来,她就开始了为孩子忙碌的一天,处理完了大的处理小的,念哥儿和悦哥儿兄弟俩越来越亲近,哥哥总是要跟弟弟一起玩儿,弟弟似乎也很喜欢跟哥哥的相处,念哥儿便带着溥祺,一有空就往弟弟身边跑。

这天,念哥儿和溥祺又在床上逗着悦哥儿玩了,婉贞坐在一旁,斜靠在炕上,含笑看着他们兄弟和睦相处。

突然,小东子走进来说道:主子,皇后娘娘来了。

她愣了一下,急忙坐直了身子,道:快请。

皇后姗姗而入。

今儿个觉着怎么样?她拉着婉贞的手笑道,看你的面色,倒像是已经完全恢复过来了。

婉贞也笑道:劳皇后费心,现在确实是好多了。

把皇后让到炕席上坐下,她自己坐了炕桌的另一边,让喜烟给上了茶。

皇后瞟了一眼在床上玩耍的哥儿仨,抿嘴笑道:看孩子们这样,便知你把他们都教得极好的。

念哥儿如此疼爱弟弟们,确是个好兄长。

婉贞一瞬间不由便柔和了眼眸,满足地叹息了一声,笑道:这孩子,从小就是个乖巧懂事的。

皇后便笑道:说到乖巧懂事,悦哥儿难道就比念哥儿差了?照本宫看,这两兄弟,都是一等一的好婉贞抿嘴笑着,有些摸不着头脑。

皇后今儿个来,如此对念哥儿兄弟吹捧备至,究竟所为何来?两人又说了些客套的奉承话,皇后终于把话题引到了正题上,给身边的宫女使了个眼色,便奉上了一个托盘,里面放着几个印章。

婉贞,这些都是当初皇上让本宫代管宫务的时候暂时借用给本宫的,本宫想着,既然如今你的身子已经恢复如初了,这些东西便也该交还给你了。

她笑容可掬地说道。

婉贞一愣,赶紧说道:皇后这是从何说起?您乃后宫之主,这些东西本就是该您保管的。

皇后暗自叹了口气,恋恋不舍地瞟了托盘里的东西一眼,却并没有多少犹豫。

你也知道,本宫如今只潜心向佛,已经不问俗事多年。

你能者多劳,这后宫里的事情,还是劳烦你担起来吧。

她婉转地说着,小心翼翼用不损害自己尊严的方式交出权力。

她是真的不想再管了一来,从袁世凯等人身上就足以看出,但凡跟光绪和婉贞等人作对的,强横如北洋军都被毫不留情镇压了,她一个无权无势、没有背景的皇后又能蹦跶出什么来?不如早早放手表明态度,才不会引人注目。

二来,也是为了避嫌。

婉贞和小皇子现在可是整个皇宫的绝对重心,宫里的一举一动都要考虑到他们,万一做错点什么惹出点祸事来,可不是她这个名义上的皇后能够承担的。

掌管后宫事务,看上去似乎威风八面,她却只觉得是个烫手山芋,多留一天就要多担一天的心,还不如早点交出去,大家都省心。

皇后……婉贞咬了咬下唇,确实是有些为难。

光绪之前就曾说过,等她生完了,后宫还是要交回她来管。

但她如今已经非常忙碌了,就实在不想再沾染这些麻烦事。

原本如果皇后不提,她便打算就这样含糊过去算了,但现在皇后已经提起,她却又如何能装聋作哑?皇后察言观色,急忙笑道:如今悦哥儿的生活也有了规律,再加上还有奶妈协助着,你应该能顾得过来才是。

再说,本宫也不是就这么丢下不管了,若是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只管开口就是,能做到的本宫绝不推辞第三百六十六章 内库听皇后这么说了,婉贞倒也不好再拒绝。

她叹了口气,看到皇后那坚决的眼神中透着几分恳求,自然能够体会她的心情。

独处深宫,无依无靠,皇后的日子其实并不怎么好过。

虽然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原用不着同情,但身为女人,婉贞却总是会忍不住怜悯她几分。

尤其是在生了悦哥儿以后,她的心态更加发生了些微妙的变化。

自己已经是有丈夫疼、有儿子爱的幸福之人了,对于那些孤零零无依无靠的人便不由自主又再心软了几分,于是看到皇后这样的眼神,她顿时便有些让步了。

叹了口气,她说道:既然皇后如此坚持,那就这么办吧。

这些日子劳烦皇后操心这些俗世之事,实在是辛苦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皇后听了这话倒是面上红了一红,然后讪讪地说道:这……倒是过奖了。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你将宫里的事情整理得好,本宫只需要萧规曹随就是了,倒也不费什么神。

这话倒是真的。

可婉贞看了她面上的红晕,当下便有些心中好笑。

皇后本身未曾生育,所以对孩子的兴趣还是很大的。

接下来两个女人的话题就转到了悦哥儿身上,婉贞还让奶妈将悦哥儿抱过来让皇后体验了一把做母亲的感觉,新奇的经验令皇后很是欣喜。

宫中事务于是就这样回到了婉贞的手上。

这个结果并没有出乎人们的意料,宫中的宫女太监们也非常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从头到尾,婉贞和皇后交接的过程中就没有发生过一点儿波澜,顺顺当当就把所有的事情完成了。

婉贞不得不分出一部分精力来处理宫中事务,首先第一件就是给宫人们的打赏。

这次打赏的名目便是她的生产,她看了不由哭笑不得。

当日她一举得男,皇后高兴之下便下令每个人都有厚赏。

这原本没什么,也是宫中的惯例,可问题在于皇后养尊处优惯了,根本就没什么金钱观念。

她一开口就是厚赏,听见的人高兴,实际把钱财拿到手的人更高兴,可管账的太监却高兴不起来了大清自从咸丰年间开始就战乱不断,不是跟外国人打就是跟自己人打,朝廷又收不上税来,每一个铜板都必须精打细算地来花。

光绪执政之后,为了增强国力,更是大力发展军备、扶持工商,桩桩件件都要钱,他连皇室的内库都打开了来补充国库。

经过慈禧太后的连年挥霍,内库本来就没多少钱,如今充盈了国库之后更是所剩无几,因此打从光绪本人开始,到皇后和婉贞,以及最底层的宫人们,都不得不力行节俭,简省度日。

皇后久居深宫,两耳不闻窗外事,即使暂代婉贞掌管宫禁,却也为了避嫌而不曾对内库的情形清楚了解过。

她随口的一说,就差点把内库给掏光了,偏偏内务府的太监们为了讨好婉贞和皇后,竟也隐瞒不报。

若不是这会儿婉贞重新掌权,要查看这些日子的账簿,这事儿还未必就能暴露出来。

她不由就紧皱起了眉头。

倒不是因为没钱,皇家的日常开支还是有的,但她一想到以后,便有一种危机感油然而生。

如果大清能够像她想象的那样实现君主立宪,那么毫无疑问,所有的税收都会上缴国库,皇室的种种特权都会被取消,以示公平。

到了那个时候,他们的生活怎么办?在后世,几个比较著名的君主立宪的国家,英国皇室的收入来自于政府拨款和自己的领土收益,以及一部分观光收入,这样的财政相比起皇室的奢华生活显然是并不匹配的,她就记得曾经在后世读到过英国皇室濒临破产的新闻。

他们的近邻日本,皇室的财富也主要来自于政府,但据说他们拥有价值不菲的藏宝,因此在金钱上从来就不用发愁。

其他国家的皇室资金从何而来,婉贞并不是很清楚,但只看英、日两国,就足以令人发愁了很显然,英国皇室的经验不值得借鉴,那是快要破产的家族。

日本皇室的路子也走不通。

紫禁城内倒是有数不清的珍宝,可她要敢把其中任何一个东西拿去换了钱财,还不得被天下人戳着脊梁骨骂,死了都不得安生?她是万万不敢打这个主意的到这时,她才发现,虽然自己自诩见识广博,但其实还是远远不够的。

若是能多了解一些君主立宪的国家皇室的情形,现在应该会好很多吧?这件事就像一根骨头,梗在她的心上,久久无法消去,于是便在神情上露出了些许端倪。

光绪见了,不由就好奇地问起来。

她勉强笑了笑,想了想说道:也没什么,只是这次我生孩子的时候,皇后一高兴,打赏过了头,如今内库里已经没钱了。

就轻描淡写地带过了自己的忧虑。

光绪皱了皱眉头。

当年慈禧西逃的时候,很是有过那么一段落魄的日子,他身为被软禁的皇帝,所过的生活更是难以想象。

他是吃过苦头的。

再加上购买武器、扶持工商等等决策都是他做的,自然对国库、内库的情况了解甚深,如今听说内库没钱了,便也顿时油然而生一股危机感。

但他却笑着说道:你生下皇子,那么重要的事情,厚赏宫人们也是应当的,这事儿皇后可没做错。

婉贞点了点头,笑着说道:皇后的好意,我自然是知道的。

只是如今内库见底也是个事实,该如何填补这个窟窿,我还真有点儿发愁。

光绪想了想。

他花钱在行,赚钱的本事就远远不如婉贞了,又怎能想到什么主意出来?他于是说道:这事儿也急不来,慢慢再说吧。

左右现在咱们的生活够用就行了。

婉贞笑着附和,然而心头的阴霾却并未散去。

光绪却明显有些心不在焉了。

他想着今儿个梁启超在朝堂上的一席话,心中顿时便有些难以决断,袖子里的奏折摸了又摸,却不知该不该拿出来。

婉贞发现了他的异样,不由也是一愣,问道:皇上,您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光绪看了看她,咬了咬牙,终于还是拿出了那本奏折,递给她道:这是今儿个梁启超呈上来的奏折,你看看吧。

婉贞不禁更是大为讶异。

以前虽然他也曾就许多事情征询过她的意见,但那毕竟都是私下里夫妻间的悄悄话。

什么时候他竟然也把国家大事如此光明正大地拿出来跟自己讨论了?她接过来,打开一看,里面的内容却是令她松了口气却又啼笑皆非。

严格来说,那并不算是国事,而只能算是皇帝的家务——梁启超那家伙竟然怂恿光绪立储来着梁启超的理由很充分。

一来,太子乃是一国储君,越早确定下来人们就越是心里有数。

大家都明白光绪百年之后会由谁来当皇帝,这就避免了许多纷争,是件善事。

二来,原本光绪没有皇子也就罢了,可如今既然已经有了皇子,那么他就应该是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昭告天下确定下来也并无不妥。

光绪便是为了这事在烦心着。

婉贞不由便有些头痛。

梁启超是很有些才学不假,他的思想也比那些固步自封的大臣们开放得多,但他毕竟还是死忠于皇室的。

这就决定了他的行为往往在开放中带有了一丝保守,更是锱铢必较地维护着皇室的利益。

他会提出这样的话题一点都不值得奇怪然而婉贞却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想法。

她一门心思想的都是能实现君主立宪,那么到时候皇太子是谁又有什么关系?反正都是种象征,用不着那么郑重其事。

而且,她一直以来都想要让孩子们自己决定自己的未来。

他们的兴趣在哪里,以后想做些什么,她希望让他们自己来选择。

若是他们其中有人想要做皇帝,那她不会阻拦,但若是没有人想要做皇帝,她也不想有什么人逼着他们做他们不想做的事情。

不过,看光绪那为难的模样,显然,这件事情他也有些动心了她不禁就叹了口气,笑了笑对光绪说道:皇上,悦哥儿还小,还看不出来资质如何,又怎能确定他就一定能适应皇位呢?若他是个资质平庸的人,您这么做就不是为大清着想,而是害了大清了依我的意思,还是再等等看吧。

听她这么说了,光绪一时之间也找不到反驳的借口,于是只有苦笑着说道:你呀,总是那么与众不同。

从来都是人人上赶着要让自己的孩子成为未来的皇帝,就你,偏偏把皇位看成是洪水猛兽,说什么都不肯松口。

她不禁便掩了嘴笑,道:皇上误会了。

我只是不想随便替孩子们决定他们的人生罢了。

若是以后悦哥儿自个儿愿意继承皇位,我自然没什么话说。

第三百六十七章 放纵光绪摇了摇头,叹道:好吧,随你。

反正我也还能活上那么十来二十年的,以后再慢慢决定也不迟。

这话却有些赌气的成分在里头了。

婉贞只得安抚地笑笑,抚上了他的脸,柔声说道:皇上的好意,我明白。

只是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也不想那么早就替他们操心前程的问题。

有皇上在,他们日后自然是一帆风顺的,有什么好担心的呢?光绪听了,这才心情恢复了些,抱着她轻轻一吻,叹道:你总是能控制着我的情绪,让我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不由自主。

婉贞便笑道:我哪儿有那么神奇?只不过是您怜惜我,允许我这么做罢了。

他便柔柔地笑了,一用力,拉着她一块儿倒在了床上。

她惊呼了一声,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他一个翻身压在了身下。

他温热的气息笼罩着她,还有渐渐升温的趋势。

哑着声音,他轻轻地一下一下浅啄着她的唇瓣,缓缓说道:好像,自从你怀孕之后,我们便许久没有过了……她的身子不由也是一阵燥热,闻言便从心里笑了出来,两手勾上了他的脖子,主动送上了红唇。

没有什么比这更明显的暗示了一阵喜悦从心底涌出,他立刻便夺回了主动权,紧紧抱住她。

火热的身躯即使隔着衣衫也能感受到彼此的热情,他牢牢攫取着她的红唇,灵巧的舌头不知不觉中便溜进了她的嘴里,煽动着那小巧的樱舌一起翩翩起舞。

他的手渐渐也不老实起来,从她的腰间一路往上,很快便覆住了那高耸的浑圆,隔着衣服便揉捏起来。

她不禁从嘴边溢出一声呻吟,猛地挺起了胸膛,似乎将自己全然交到了他的手中。

他的手接着往上移,很快便解开了她的领口。

最近这些年来,他的这个动作倒是越来越熟练了顿时,玫红色的肚兜映衬着白皙似雪的肌肤,娇艳魅惑,顿时看直了他的眼。

他的眼神一黯,立刻低下头,张嘴就含住了其中一边的高耸。

感觉到那小小的葡萄在他口中站立起来,他的手从肚兜下面伸了进去,抚上了另一边的浑圆。

轻轻揉搓、抚摸,很快,另一颗小葡萄也站了起来。

他的喉咙发出暧昧低沉的笑声,轻轻一挑,解开了那件早已湿透的肚兜,随手扔到一旁。

另一只手却一路向下,来到了那片幽深的神秘花园,手指微微一探,便是滑腻的湿润。

原来,我的贞儿也是个这么热情的人呢他低沉地笑着说,沙哑中蕴含着情欲的声音在她心中勾起奇妙的感觉,令她顿时口干舌燥,面上红霞满天。

你……你胡说……她娇娇糯糯地说着,全然没发现自己的声音是那么媚惑,足以成倍地挑起任何一个男人的欲望。

她抬起双臂,试图掩住那娇羞满面的娇颜。

他急忙一把挡住,急切地说道:别挡,让我看看,让我看着你的眼。

话里的焦灼和真心是那么明显,她仿佛被蛊惑了一般缓缓放下双手,然后便看进了一双情欲与深情交织着的眼眸,仿佛是一团火,又仿佛是一汪深泉,几乎就要将她烧为灰烬,再沉入深深的潭中。

他珍惜的吻在她的额头落下,然后渐次游移,鼻子、嘴、颈部、胸部、腹部……一路便延伸到了那神秘的去处。

当他终于含住了那颗含羞带怯的小珍珠,她不禁高声发出一声惊叫,猛地就要夹紧双腿。

不,不行……怎么可以那太……太……她觉得自己全身似乎都要烧起来了。

他却笑着,还有空问:舒服吗?她的头晕沉沉的,什么都想不出来了,仿佛全身的感觉都集中在了下面,内壁猛地一阵收缩,汩汩清泉便翻涌而出。

他低声笑着,很是满意自己在她身上构筑的魔法,支起身子,迅速除掉两人身上多余的衣衫。

经过一些日子的恢复,她几乎已经找回了生育前那凹凸有致的身材。

只是因为怀孕期的大补,身子倒是丰润了许多,看上去更是充满了成熟的魅力。

他痴迷的眼光呆呆地落在她身上,看得她全身都红了,像一只蒸熟的虾子。

她又羞又急,便抬手去遮他的眼,一边说道:别看我知道我胖了他笑着,拉下她的手,就势握在自己手中,说道:谁说你胖了?这叫丰腴,刚刚好,我抱着可舒服呢她无处可躲,只得使劲往他的怀里藏。

他嬉笑着,在她耳边暧昧地说道:今儿个我的贞儿特别热情呢这可怎么是好?可不能辜负了美人恩啊他的眼神深邃,抬起她的头,就深深地吻了下去。

刚刚有些平息的欲望又在他的撩拨下抬头,她喘气吁吁,在他熟练的动作下几乎就化成了一滩水……忽然,一阵响亮的大哭声从旁边传来,他的动作突然一僵,仿佛一盆冷水当头淋下,整个人都愣住了她却是迷蒙的眼神突然一清,转头循声望去,然后看到了旁边放着的摇篮。

呀她惊呼,该给悦哥儿喂奶了他嘴角抽搐着,看见方才还在他身下呻吟的女子动作无比利落地爬了起来,跳下床把孩子抱进怀里,将奶头塞进孩子口中。

她转头看了看他,脸上露出一个歉疚的笑容。

在有了儿子以后,他在她心里的位置似乎就要往后排了啊他终于悲哀地发现了这个事实。

叹息着也下了床,拿过方才脱下的衣服披在她身上,然后嫉妒地看了一眼霸占了那原本属于他的高耸的小小婴儿,悻悻地说道:这小子……干脆以后让他跟奶妈睡去吧他用渴望的眼神看着她。

她不禁便笑出声来,说道:皇上这是说的什么话?孩子还是跟自己的父母睡最好。

就算要搬出去,也要等他再大一点儿,否则晚上醒了要喝奶怎么办?他便有了丝抱怨,道:若是醒了,让奶妈喂不就行了?你就少喂那么一两次,又能有什么问题?你呀,就是太宠他了她不由一愣,终于正视起他的夫怨来。

听他说话的语气不像是说笑,想来又是皇帝那惟我独尊的性子发作了。

他很少这样专横,但一旦发作,便无人敢轻拈虎须,就像炸毛的猫,只能顺着毛捋,而不能与之对峙,这点她早已很清楚了。

歉然笑了笑,她抬头吻了吻他的唇,说道:好吧,都依您的,可这会儿让我先喂饱了他吧。

回头就叫人把他搬出去。

他这才开心地一笑,将他们母子一起抱进怀中。

他不是不疼爱这个儿子,平日里也不介意他分去一些她的注意力,但如今连晚上都要跟他抢,那就太过分了晚上她是属于他的,谁也别想夺走,即使是儿子也不行好不容易等她喂完了奶,他便高声叫道:来人皇上有何吩咐?一个小太监在外面回答道。

去,把奶妈找来,再找两个有力气的太监,把小阿哥的摇篮抬到奶妈房里去他说道。

奴才遵旨。

他便抱着她上了床,然后放下床帏,再让奶妈并小太监进来,小心翼翼抬走了悦哥儿。

方才已经答应了他,她便不好阻止,只得眼睁睁看着儿子就这样被抱出了自己的卧房,心里边儿顿时一阵阵揪疼。

然而他却很是满意碍事的小家伙终于走了,低头轻轻含着她的耳垂,笑道:终于清静了。

皇上……耳边传来的酥麻感从耳朵蔓延到心底,她不禁微微颤抖了一下。

心底的怨怼在他作乱的大手下顿时被击为粉碎,她浑身无力地瘫倒在他怀中,放任他重新在她的yu体上游移,将火焰一点点燃烧到她的全身。

或许是因为禁欲太久——前一段时间,局势紧张,他太忙,而她则怀着身孕,无暇他顾。

这一晚,他尽兴而为,折腾了许久,直到天亮前才歇息下来。

一晚放纵的后果,就是他跟她都累坏了。

两人交颈而卧,连日头高照了也没发觉。

钟德全在门外叫了几声,都不见有人答应,不由便犯了嘀咕。

他赶紧找了值夜的小太监来一问,这才知道缘由,顿时不禁也笑开来,摆了摆手,让小太监自去当差,然后跟喜烟交换了个眼色,两人便在廊檐下坐了下来,安静等待着。

又过了一阵,婉贞突然从梦中惊醒。

她这些日子为了给悦哥儿喂奶,这种状况几乎都成了常态,一到时间便自动清醒过来,雷打不动。

一睁眼,入目的却是光绪沉沉的睡颜,她愣了一下,下意识转头一看,才想起来昨晚上摇篮已经被他命人从房里搬走,顿时便有些哭笑不得起来。

她轻轻起身,披衣下床,一连串动作却始终未曾惊动光绪,可见昨晚上闹得是有点过了。

第三百六十八章 友爱心里不禁有些小小的不安,她想了想,蹑手蹑脚走出去,将房门打开了一条缝。

喜烟。

她轻声叫道。

奴婢在。

喜烟应了一声,急忙走上前来,主子可是要起了?你进来吧。

她叹息着说,从门缝里看了看钟德全,想了想又道,钟公公,皇上还在睡着,你莫要打搅他,今儿不管有什么事,都叫他们散了吧。

另外,让太医过来等着,待皇上起了,给他好生号号脉。

钟德全心中一凛,急忙应下。

经过一晚上的荒唐,婉贞只觉得身上黏黏腻腻的,十分难受,便命喜烟准备了热水沐浴。

但她心中终究还是记挂着悦哥儿,匆匆清洗了一遍之后,就在外间让宫女简单梳了个头,便径直走到偏殿奶**住处看望半夜被搬走的儿子。

说是奶**住处,但实际上就是按照阿哥的住处来布置的。

清宫的规矩,儿子不能跟母亲住在一块儿,须得住到阿哥所去。

但一来悦哥儿年纪还小,二来婉贞也不舍得让儿子离开自己身边。

反正如今的宫廷已经跟百年前的宫廷大不一样,既然已经有很多规矩都被破坏了,再增加一项又何妨呢?于是在光绪的默许下,她就堂而皇之在悦哥儿没出生前,就布置好了他在永寿宫中的住处。

只是悦哥儿出生之后,因为婉贞坚持要自己奶孩子,所以他一直都留在母亲的寝宫里,并没有机会住上专门为他准备的房间。

来到偏殿,奶妈迎了出来。

悦哥儿已经醒来了,吃过了奶,现在正跟念哥儿和溥祺玩儿着呢。

她便笑着走了进去,看到念哥儿正笨手笨脚地将弟弟抱在怀中。

一旁的宫女提心吊胆地看着他们哥儿俩,生怕一个不小心大阿哥就摔着了小阿哥,紧张不已。

悦哥儿倒是很好脾气地让念哥儿抱着,不哭也不闹。

想来一个小孩子去抱一个婴儿,应该是很不舒服的,难为这孩子却这么不在乎。

溥祺也在一旁看着,见婉贞进来了,急忙便跑过来行礼。

念哥儿抱着弟弟,不敢乱动,却很是欣喜地冲着她叫道:额娘,你看,念哥儿会抱弟弟了她笑着走上前去,从念哥儿怀里接过儿子,亲了亲脸颊,才笑着对他说道:念哥儿真乖,真厉害念哥儿不说话,只是用晶莹的大眼睛看着她。

她一愣,想了想,顿时哑然失笑,俯下身也在他的脸上亲了一下,他这才欢欣鼓舞地笑起来。

溥祺咬着手指头,在一旁羡慕地看着,婉贞看得好笑,索性也亲了一下他。

这下几个孩子都满意了,嘻嘻哈哈便闹做了一团。

婉贞让念哥儿和溥祺自在一旁玩耍,抱着悦哥儿听奶妈汇报了这一晚上到现在他的各种情形情形,大致并没有什么意外,便也放下了心。

奶妈说道:小阿哥是个乖巧的孩子,不怎么哭闹,不过娘娘没来的时候,却总是有些闷闷的,想来是想额娘了。

说着,她一脸讨好的笑容。

婉贞却是一愣,低头看了看揉了揉眼睛,犯困的儿子,心都快要化了娘娘,小阿哥的摇篮是不是仍旧搬回您的寝宫去?奶妈又问道。

她想了想,摇了摇头道:不必了,就让他睡在这儿吧。

今后晚上你要多注意些,惊醒点儿,好生照顾小阿哥。

若是有什么不尽心的地方,让我发现了,你知道后果会是什么奶妈听了,顿时惊喜交加。

她本来的职责就是照顾小阿哥,给小阿哥喂奶,可没想到婉贞却那么疼爱儿子,非要自己照顾、自己喂养,那她在这儿要做些什么?如今婉贞终于愿意放手了,她也终于可以尽到自己的责任,用不着担心会被送出宫去,她顿时便安心了。

然而婉贞的警告却也在她心中重重敲响了警钟。

皇家的饭不是那么好吃的,在旁人难及的尊荣之下,隐藏的是森严的规矩、君臣主仆之别,稍一不小心犯了错,不得善终的怕不只是自己,还会祸及家人在复杂的心绪中,奶妈急忙恭声应命,脸上神情更加谦恭,心中的警戒也更加深重。

婉贞叹了口气,看着怀抱中的儿子。

光绪的行为虽然有些孩子气,但却也提醒了她一件事。

儿子总不能永远睡在她身边,长大一些了终究是要搬到这里来住的,让他提前便适应一下环境无疑很有必要,所以她才会作此决定。

看着悦哥儿渐渐沉入了梦乡,她便小心翼翼将他放回了摇篮之中。

念哥儿在旁看了,便跑了过来,赖进了母亲的怀里,撒着娇道:额娘,抱抱这孩子,怕是看见弟弟被母亲抱在怀里,早就眼热得紧了吧?却也忍得住,没跟弟弟来抢。

婉贞心中不由就略微有些歉疚,自从悦哥儿出生之后,她就不得不将放在念哥儿身上的爱分了一半出来给悦哥儿。

念哥儿从小被她宠到大,想必一定会很不习惯吧?但却很懂事地不曾表现出来,反而谦让友好弟弟,跟悦哥儿打成一片。

她便欣慰地抱紧了孩子,亲了亲他道:好,额娘抱抱念哥儿念哥儿最近都学了些什么东西啊?念哥儿的注意力一下就被引开了,立刻便滔滔不绝说起自己最新学到的知识来。

他今年不过五岁,在后世也就是个幼儿园的小朋友,婉贞自然不会让他学什么高难度的东西。

但就是些最浅显的自然常识,在孩子们眼里也是非常惊奇的,因此念哥儿和溥祺都很是兴奋,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半天。

婉贞很有兴趣地听着。

她如今要照顾悦哥儿,要处理宫里的事务,跟念哥儿在一起的时间更是少之又少,因此一旦有了机会,她一向都非常珍惜,不浪费一分一秒。

说了一会儿话,宫女就来报道:禀主子,皇上已经醒了。

她便不得不打断了念哥儿和溥祺的话,笑着说道:好了,额娘知道你现如今学的东西了。

额娘还有事,要走开一会儿,你们先在这儿玩着,一会儿我再派人来接你们。

她是怕光绪刚刚起来,会有些不该给孩子们看到的情景。

两个孩子倒是无所谓,各自应了,便乖乖地在一旁玩了起来。

婉贞于是回到了正殿,正好看见光绪从澡间出来,身上已经换过了衣服,披散着头发。

你还好吧?看到婉贞,他笑开了颜,满脸的满足,昨儿晚上可曾累着你了?她的脸顿时唰的一声就红了,娇嗔地叫了声皇上,跺了跺脚,便走上前来服侍。

光绪拉着她的手,笑道:都老夫老妻了,孩子都生了,你怎的还是这般害羞?又忍不住低下头亲了她一下,在她耳边暧昧地说道,你都不知道你害羞的样子有多么令人心动。

甜言蜜语让婉贞的心里甜滋滋的,却忍不住轻轻推了他一下,嗔道:皇上,快别闹了时辰已经不早了,孩子们都还在等着呢光绪这才收敛了些,却仍旧眉开眼笑地让婉贞服侍着梳洗妥当。

婉贞便命了人传饭,然后让钟德全把太医领了进来,对光绪说道:皇上,您这些日子太过辛劳,也没能好好保养下身子。

我特意让太医过来给您瞧瞧,不为别的,只为宽心,若是有什么问题也好及早调治。

话说得冠冕堂皇,光绪却很清楚真正的原因是什么,不禁有些哭笑不得地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但他自个儿的身体状况确实不好,这点即使是他自己也无法反驳,因此只得无奈地说道:也好,就让太医看看吧。

说着,就坐到了一边让太医诊脉。

虽然婉贞颇为担心,但事实证明光绪还不至于虚弱到连一个晚上的放纵也无法承受的地步,她便也就放了心。

派人接了念哥儿和溥祺过来,跟光绪说了会儿话,就让两个孩子上幼儿园去了。

虽然近日朝廷大势渐渐平静,并不像前些日子那么紧张,但光绪还是有如山的事务需要处理。

现如今已经耽误了小半天的时间,他终究骨子里是个勤勉的人,草草吃了些东西之后就赶紧离去了。

婉贞终于得了空,正想回去睡个回笼觉,却突然看见小东子匆匆走进来,躬身说道:禀主子,莉莲小姐在宫门外求见。

莉莲?她回来了?她顿时惊喜莫名,连声道,快让她进来。

莉莲跟奥斯顿回国去举行订婚仪式,已经走了大半年了。

如今终于回来,婉贞自然觉得高兴。

趁着莉莲还没到的时候,她便又让喜烟给她整理了一下头发,戴上一套简朴的红珊瑚首饰,换上了一身金地缎绣蝶飞牡丹的袄袍,便走出了正殿等着。

又过了一会儿,只见一个西洋女子在小太监的引领下快步走来,她的眼睛一亮,脸上便露出了笑容。

第三百六十九章 出路(三更)莉莲走到近前,提起裙摆很是优雅地行了个西方礼仪,恭声说道:很高兴再次见到您,皇贵妃殿下。

我也是,想不到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婉贞笑着说,然后道,过来坐吧。

她的身边,已经让宫女放上了一个绣墩。

身为皇贵妃,除了特别亲近的人,别人在觐见的时候都只能坐在下首的椅子上,这次她特意叫人摆了绣墩在她身边,对莉莲的重视和喜爱不言而喻。

莉莲对中国宫廷的礼仪终究不是很了解,闻言到也没露出什么特别的神色,微微笑着就依言走上前去,在婉贞的身边坐下了。

她笑着说道:因为奥斯顿在这边还有生意,所以我们一举行完仪式之后就回来了。

不过一回来就听到您已经生下一个儿子的消息,真的是可喜可贺,我特意带了些西洋的小玩意儿来给您解解闷,也算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婉贞笑着,让喜烟接过她带来的,包装得整齐精致的礼物,也不当场打开,便收进了里间。

其实这些年来,婉贞作为奥斯顿的生意合作伙伴,总会时不时从他那儿得到一些新奇的物事。

但她本就是来自后世的灵魂,比这更新奇十倍百倍的东西也见过不少,所以倒也并不怎么稀罕。

如今莉莲带来这些东西,价值倒是次要的,最主要是个心意,她自然不能不收。

她便又拉着莉莲的手,细细询问了一番他们这次回去订婚的细节。

说了两句,忽然觉得手下的感觉有些异样,她低头一看,顿时睁大了眼睛。

只见莉莲手上的戒指,并不是戴在象征订婚的中指上,而是戴在象征结婚的无名指上她顿时便吓了一跳,看着莉莲说道:我以为你们回去是订婚的。

莉莲有些娇羞地说道:本来是这样的,可……我却意外有了身孕,所以就不得不把订婚典礼跟结婚典礼放在了一起。

我们……现在已经结婚了。

婉贞一听,顿时就有点愣怔,一股复杂难明的心情从心底深处升起。

她垂下眼帘,掩饰地笑着说道:那可真是恭喜你们了又看了看她的小腹,这才发现果然她的腰身粗了一圈,于是问道,什么时候怀上的?莉莲笑着说道:已经五个月了。

五个月?那就是在中国的时候就怀上的婉贞心中一惊,不由就有些抱怨道:奥斯顿也真是的,明明你都有了身孕了还带着你进行那么漫长的旅行。

还好没出什么事,不然可如何是好?莉莲心中一暖,笑道:没事,我的身体一向都很好,坐船又平稳,不要紧的。

婉贞也知道这是人家夫妻俩的事情,没有她插嘴的余地,于是便笑笑换了个话题,又跟她闲聊起来。

两人聊了些别后的情形,婉贞便笑着说道:说起来也正好,莉莲,我这儿有件事,想请你帮帮忙呢莉莲一愣,也不问是什么事情,便笑道:这有什么问题?殿下请尽管说。

婉贞便道:据我所知,欧洲有许多国家都实行的是君主立宪制。

你可知他们皇室的收入都有些什么来源?这是困扰她已久的问题。

既然这个年代没有百度大神帮忙,那问问这些洋人们应该多少能得到些信息吧?莉莲又是一愣,随即便笑道:这种事情,我们倒是知道一些的,不过有些也是道听途说,无法证实。

您若是想知道,我倒是可以给您随便说说,做个参考。

婉贞笑道:这样才好呢你尽管畅所欲言,我们不过是随便聊聊罢了。

莉莲笑了笑,便将自己所知的,欧洲皇室的一些主要的挣钱方法说了一遍。

婉贞听了,倒也跟自己所知大同小异。

几乎所有国家的皇室都拥有一定份额的政府补贴,包括下人们的工资、皇宫的维修费用等等。

但无一例外的,这笔钱对于庞大的皇室家族来说并不足够使用,生活费就不说了,另外还有各种各样的礼节开支,宴会、礼物等等,那就是个巨大的无底洞因此,那些皇室们大多不得不另辟溪谷,寻找别的敛财的方法。

暗地里皇家使用了什么样的法子他们不得而知,但在表面上提供出来的,却不外乎是自有领地、以及皇室产业的产出了。

皇室一般都会保有一些自有领地,领地上的产出都是皇室的私产;另外若是皇家另外开设了产业,产业所挣得的利润也是皇家收入的一大来源。

婉贞听到这里,心里便不由得一动。

别的不敢说,但若说到挣钱,她自信还是有几分把握的。

莉莲详细说完,看了看她的脸色,想了想,便小心翼翼地说道:殿下,您也知道,依靠自己的产业赚钱,这并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

奥斯顿的本事和人品您也是了解的,如果皇室有兴趣做点儿什么,我想,他还是能帮上点儿忙的。

她不是傻蛋,当然不会相信婉贞只是心血来潮突然就想起了这些,会这么问一定是有原因的。

婉贞与奥斯顿的合作,只是他们私人之间的事情,所以可以进行分成,奥斯顿也享有其中的一部分利润。

但如果对象换了皇家,可就没这么便宜的事情了皇家是不会允许有任何外人去占有原本属于皇室的财产的但她却依然觉得,这其实是个再好不过的机会现在他们跟皇家其实并没有什么直接联系,所有的关系都来自于奥斯顿和婉贞的私交。

但若是能够在皇家的产业上帮一把手,就等于是卖了皇家一个人情,如此一来,就直接跟皇室拉上了关系,这对于今后他们在中国的生意是大有益助的更何况,如果中国的皇室真的有心要开办自己的产业,毫无疑问负责此事的人会是婉贞。

他们是已经合作惯了的伙伴,办起事来一定会事半功倍,根本不用花太多心思和力气就能把事情做成了,对他们来说实在是再容易不过的婉贞听了这话,不由便笑了起来。

果然不愧是商业世家出身,果然不愧是那个奥斯顿的妻子,对于商机的敏锐感觉丝毫不亚于奥斯顿本人。

她于是笑着说道:若是我们真要做,那自然是要请些信得过的朋友来帮忙的。

不过目前来说确实还没有这个打算,等有了以后再说吧。

由皇家出面开设产业,跟她用自己的名义开公司赚钱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

不说别的,就说中国自古以来长久形成的重农轻商的思想就不是那么好打破的她可以肯定,如果今儿个把皇室要做生意的消息放出去,明儿个光绪的桌上就会堆满了劝谏的奏折,那些读八股文读傻了的迂夫子们可不管什么生计问题,在他们看来,哪怕饿死了也是不能没了节气的,经商从本质上来说就是件不可饶恕的事情所以,她还需要跟光绪商量一下。

莉莲会意地笑了笑,说道:这倒是没错。

我看您和皇帝陛下如今完全不用为金钱的事情发愁,这种东西,有了那是锦上添花,没有的话倒也没什么所谓的。

婉贞不由为她的识趣而欣然一笑。

因着是过来人,婉贞又拉着她说了许多孕妇的禁忌和注意事项,她倒是听得很认真,一一记了下来。

婉贞最后说道:其实怀孕之后,最好的就是能够留在家里面待产。

不过你既然已经来了,那也没办法。

我建议你们还是找一个好点的有经验的婆子服侍着,免得你自己没经验,回头坏了事。

若是你们觉得有困难,我倒是可以让内务府给你们找两个过去。

莉莲笑着说道:多谢殿下的关心。

不过这次出来的时候,我母亲也派了人跟过来,也是个有经验的夫人,我看还是信得过的。

这件事就不劳烦您了。

婉贞点了点头,也不强迫。

毕竟中外文化不同,中国人觉得好的,外国人未必就觉得好。

她有自己国家的熟练妇人陪着也好。

送走了莉莲,婉贞就觉得压在心头的一块石头终于有了松动的迹象。

不过关于劝说光绪这件事情,她还是有些为难的。

因为不能说是为了未雨绸缪,给君主立宪后皇家的生活寻找出路,所以要想说服光绪点头,以皇家的名义开办产业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但好歹是有了条出路,也就有了解决问题的希望,她的心情还是很不错的。

这样的好心情延续到了光绪回来的时候,他见了不由就有些好奇。

这些天都见你有些愁眉苦脸的,怎么这会儿却心情这么好了?他便问道。

婉贞笑笑,只是说道:没什么,不过是今儿个见了莉莲,她已经跟奥斯顿成亲了,还怀上了孩子,我心里高兴。

光绪不由也大感兴趣,说道:这么快?那个叫奥斯顿的洋人手脚倒是够麻利的。

他笑着,想了想又道,既然是你的朋友,又有了喜事,不妨叫他们没事儿就进宫来坐坐,聊聊天,赐个宴也是好的。

婉贞讶然看着他,说道:这……怕是不合规矩吧?管他什么规矩呢光绪笑着说道,光凭他们能够让我的贞儿开心,就该赏婉贞不由心头一甜,便笑着依偎进了他的怀里。

第三百七十章 面会(一更)婉贞无法跟光绪商量皇家产业的事情,除了传统思想的束缚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她无法确定是否能有合适的商机来让她做这件事情。

因此,她便想要跟奥斯顿见一面来当面商量一下,看看以他的见识,能否对此提出一些建议。

本想借着请他们进宫赐宴的机会好好跟他谈一谈的,但很快,她便有了其他的机会来做这件事情。

莉莲来见过她之后两天,她便收到了来自美国公使夫人的请帖,请她去参加复活节的宴会。

其实像这样的宴会还有很多,婉贞也经常都是礼节性的回一个礼,人是不去的。

但这次不同,她特意派人去问过,作为美国本土最大的快餐企业雷德亚当斯的老板之一,奥斯顿夫妻自然也收到了邀请,并确定会出席这个宴会。

她便起了顺便与奥斯顿见面的心思。

反正都是见面,在哪儿见又有什么所谓呢?于是她便接受了这次美国公使夫人的邀请。

将这件事情告诉了光绪,他虽并未阻止,却也忍不住嘟哝道:那个什么……复活节?那是什么玩意儿?值得你纡尊降贵亲自去一趟。

婉贞不由便好笑道:这个节日,对洋人们来说确实是非常重要的。

这是他们的宗教节日,就像咱们的佛诞一样,是个非同寻常的时候。

原来如此。

光绪倒是来了兴致。

他这些年在婉贞的影响之下,越来越对西方的事物感兴趣了,于是便又说道,给我说说关于这个节日的事情吧。

婉贞想了想,便笑着说道:这事儿说来话长,要真要说清楚,就得从洋人们信奉的基督教教义说起了。

复活节是为了纪念耶稣复活而产生的节日,也是基督教最重要的一个节日。

根据圣经上的记载,上帝的儿子耶稣降生在马槽里,当他三十岁的时候,挑选了十二个学生,开始传道工作。

三年半中,他医病、传道、赶鬼,帮助了各种各样有需要的人,向世人传播上帝的光辉。

后来,因为上帝的安排,耶稣被门徒犹大出卖,被捉拿、审问,被罗马兵丁钉死在十字架上,临死前,他预言自己三日后必复活。

果然在第三日,他复活了按照圣经的解释,耶稣乃道成肉身的圣子,来世上就是为了要赎世人的罪,成为世人的代罪羔羊,这也就难怪洋人们为何会那么着紧这个节日了。

光绪便笑道:原来还有这种典故。

却不知他们还有些什么特别的仪式没有?若是有的话,我倒很想亲自去看看。

婉贞笑道:仪式自然是有的,游行、礼物等等,也是颇为热闹的。

想了想,又道,就跟咱们的佛诞,人们也要请佛去巡游一样。

光绪看来确实是对洋人们的这个习俗很感兴趣,又问了许多关于此事的问题。

婉贞其实自个儿也不是很了解,不过是在前世的时候看过一些相关的书籍罢了。

她前世今生都不信教,自然也就无法给出什么太过深入的解释。

末了,她只得说道:皇上,对于洋人们的节日,我倒也并不是很清楚。

若是皇上想知道,何不找些洋人进宫来问问?或者,跟我一起去参加宴会也是好的,算是凑个热闹吧。

光绪却摇了摇头,笑道:也是我的疏忽了。

你非生而知之,自幼在大清长大,只不过因缘际会去过欧美一次,又怎么可能凡事都了解得那么透彻?算了,我也不过是好奇,就随便问问罢了,并没有什么特别在意的地方,知不知道也无所谓了。

至于那个宴会,你代表皇家出席就好,我就不去了。

闻言,婉贞倒是有了几分惋惜。

开放来自于眼界,只有眼界开阔了,心胸才能开阔,才能更快更好地接受新事物,这也是她之所以能在大清处处先行一步的原因。

若是光绪也能有广阔的眼界,那么他是否能更好地接受新事物、新理论,让中国复兴的道路不必走得那么艰难?掩下心中的思绪,她知道不能操之过急,于是便笑了笑道:那好,那我就自己去了。

于是到了宴会当日,她精心打扮了一番,便坐着马车出了紫禁城,向着美国公使的府邸而去。

到了目的地,已经有很多客人早已抵达了,包括奥斯顿夫妇。

听说婉贞到来,主人家和客人们急忙迎出门外,一番寒暄之后,前呼后拥着她走进了宴会厅。

她不由环目四顾。

只见宽敞透亮的西式建筑里,高脚的吊灯和精美的烛台相映成趣,鲜花和轻纱点缀着富丽堂皇的大厅,美酒飘香,音乐氤氲。

洋人们并没有太多太严整的规矩,一番扰攘之后,婉贞身边的人们就渐渐散去,只留下几个亲近的夫人们陪伴着。

衣着整齐的侍者们穿梭在打扮讲究的客人们中间,人们三五成群地聚集在一起,聊着各自感兴趣的话题,在婉贞看来,跟一般的宴会也没什么不同。

尊敬的皇贵妃殿下,今天您能够大驾光临,实在是令我们感到分外荣幸非常感谢您的赏光。

美国公使夫人笑得开心。

一年中,他们这些居住在中国的外国人也不知要举行多少次宴会,发出过多少次请帖,却十次有九次都请不动皇室的人。

然而这次,婉贞竟然接受了邀请,并且亲自前来参加,这无疑是个天大的脸面,她身为宴会的主人,自然开心不已。

其他人就都羡慕地看着她。

她们也知道,婉贞会如此赏光,八成是因为雷德亚当斯的原因。

如今在上流社会中,雷德亚当斯这个发展势头迅猛的快餐业巨头的真正老板有三个,几乎就已经成为了不是秘密的秘密。

在她们看来,在美国有着巨大切身利益的婉贞会对美国公使夫妇另眼相看也并不是什么特别值得奇怪的事情。

只可惜自己没有那个运气,跟这位中国实际上的国母有任何利益上的联系。

婉贞笑着说道:您太客气了,史密斯夫人。

事实上,这些日子我的小儿子都快把我折磨疯了,您的这张请帖可是让我大大松了口气呢,让我终于有了一丝喘息的机会。

几位夫人都是有孩子的人,闻言便会意地笑了起来,话题自然而然就转到了孩子身上。

话说回来,这次奥斯顿先生和她的夫人回来,也带回来了一个小天使呢不知殿下是否知道?法国公使夫人说道。

婉贞点点头,道:前些日子莉莲去过皇宫了,跟我说起过这事儿,我也很为他们感到高兴呢听了这话,几位夫人不由对视了一眼,眼光都有些诡异。

美国公使夫人瞟了一眼婉贞背后,突然笑了起来,说道:哦,她来了,我们的准妈妈来了。

几人转头一起看过去,果然,只见莉莲穿着宽松的礼服,缓缓走了过来。

她们于是便都笑了起来。

莉莲走到她们面前,不由便奇怪地问道:尊敬的殿下、各位夫人,你们为何看着我发笑?我有哪里失礼的地方吗?不不不,您误会了,雷德夫人。

法国公使夫人急忙拉住她的手,笑道,只是我们刚才说到您,您就过来了,我们是在笑您跟我们的默契。

莉莲于是更奇怪了,问道:说到我?为什么呢?当然是因为您肚子里的孩子了法国公使夫人掩嘴笑道。

几个女人于是又笑开来。

莉莲便忍不住有些微赧,微微羞红了脸颊。

在场的都是生过孩子的人,于是便也少了几分顾忌。

婉贞拉着她问道:这些日子还好吗?孩子如何了?她便笑道:尊敬的殿下,多谢您的关心。

我和孩子都很好,医生说了,母子均安呢婉贞笑了笑说:那就好希望你和孩子都能平平安安的。

说完瞟了周围的人一眼,又笑道,这里的几位夫人都是曾经生育过,经验丰富的人,我想你不妨向她们取取经,也好多一点准备、少走点弯路。

莉莲会意,便大着胆子,跟几位公使夫人们聊起怀胎、保胎的话题来。

婉贞见她们说得起劲,微微一笑,悄悄走开了去。

走到室外,她抬头看了看,只见满天星光灿烂,月光皎洁无瑕,春日的晚上还稍微带着点儿凉气,却给人一种特殊的凛冽提神的感觉。

站在这里做什么?不怕着凉了吗?一个男子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她转头一看,嫣然一笑道:这不是在等你吗?奥斯顿便笑了起来。

他隐在房屋的阴影下,看不清此时面上的表情,只感觉得到那专注的目光从她的身上慢慢扫过。

看来,你的日子过得不错。

他的语气晦涩不明,但总体而言,总是透着一丝欣慰的。

是的,我的日子过得确实不错,有爱我的丈夫、我爱的孩子……她直言不讳,然后笑看着他道,依我看,你的日子也过得很不错啊第三百七十一章 能源(二更)奥斯顿愣了一下,顿时浮起一股晦涩不明的表情,随即便苦笑了一下,道:是啊,我也过得挺不错的。

妻子、孩子都有了。

婉贞微微一笑,看着他道:奥斯顿,有时候人贵在知足。

过去的事情是无法改变的,既然发生了,也只有全数承受下来。

不管怎么说,你现在有了一个爱你的妻子,还即将会有一个继承了你的血脉的孩子,这样的人生已经很完美了,别的什么你似乎不该、也不能奢求了。

奥斯顿深深地看着她,笑了笑道:我知道,你放心吧。

既然事情已经发生,我自然会担负起自己应该担负的责任来。

婉贞松了口气,看了看高挂在天空皎洁的月亮,笑道:我们到花园里走走吧。

奥斯顿自然从善如流。

两人于是便走入了满园的花木中。

春天,正是各式花朵争奇斗艳的时候,在月光的照耀下,花草树木的上方似乎都笼上了一层若隐若现的薄纱,朦朦胧胧,如梦似幻。

婉贞痴痴地看着,几乎忘记了时间的流逝。

忽然,她猛地惊醒过来,发现自己竟然走神了,急忙冲着奥斯顿歉然地笑了笑,道:抱歉,我很久没看到这么美的月色了,所以一时之间就有些忘乎所以,希望你不要介意。

奥斯顿摇了摇头,笑道:完全不会,放心吧。

事实上,我也很久没有这样静静欣赏过夜色了。

他静静地看着她。

月光下的她,沉静甜美,仿佛天使一般,带着如玉的光华,似乎超脱了凡尘的美丽,看得他差点忘记了呼吸。

婉贞笑了笑,把话题拉回正轨。

相信你也听莉莲说了,我有心要以皇家的名义开办一些产业,你有什么好建议?她问道。

奥斯顿笑着说:她说得不清不楚,我并不了解你的打算,哪里会有什么好建议?婉贞笑着摇了摇头,道:不怪她,是我当时没说清楚。

事实上,我现在也无法说得很清楚,这件事情不是那么容易的,还需要有很多的路走。

我只想听听你的意见,以你在世界各国周游的见闻,其他国家的皇室都是怎么处理他们的财产的?他们都做了些什么生意?奥斯顿想了想,道:这可没有一个统一的标准。

要知道各国都有各国不同的情况,例如阿拉伯国家,他们的皇室就多是一些能源、宝石产业,而在英国、荷兰等等,则是以皇室领地为主。

婉贞便若有所思,道:能源?这倒是个好东西。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未来世界能源的重要作用,像石油、天然气、煤等等,都是用一点少一点的,若是能够趁早抓一把在自己手里,应当会是个不错的投资。

而且以皇室如今的身份地位,想要做到这一点也并不难。

反倒是如果真的实现了君主立宪,到时想要再把手伸进能源产业,那就难了奥斯顿便笑道:我就知道你能一眼看穿这里面最核心的东西没错,以能源发展的趋势,今后一定会是个非常赚钱的产业,皇室如果能投资在这上面,应该会是个不错的选择。

婉贞笑了起来,道:你既然存心把我引到这个话题上来,想必一定已经有了完善的计划了吧?奥斯顿笑道:完善不敢说,计划却确实是有的。

你要知道,我一直在寻找赚钱的投资对象,能源自然很早就已经进入了我的视野。

只不过这东西目前在世界上哪个国家几乎都是政府严格控制起来的,我插足的时间太晚了,已经没有什么特别有利的环境。

那你想要什么?婉贞也不废话,直截了当地问道。

很简单,皇室的产业需要人来建立并且管理,我可以帮忙。

而且等一切走上正轨之后,我保证不会留任何后手,皇室的产业会是百分之百属于你们的。

他一口气说完,歇了一下,让婉贞有充分的时间来思考这些话,然后才又接着说道,作为回报,我想要在你们政府进行能源开发的时候能够参与其中那么一两个项目,与你们合作。

婉贞便陷入了沉思。

他的意图很明确,就是将皇室的产业和政府的能源开发计划完全区分开来。

皇室的产业只是属于皇室的,这一部分他算是白帮,一分钱都不要。

然而对于政府的能源开发,他却要插一脚进来,分一杯羹。

看起来有些冒险,但实际上于朝廷并无损害。

按照目前的形式,清政府想要开发能源,面临有三大困难:技术、管理和自主性。

技术上,由于历史的原因,清政府所掌握的能源开采技术还相当落后,按照现有的技术水平来开采的话,不但成本高、效率低,而且还会导致大量的浪费,实在是得不偿失。

管理也是个难题。

虽然现在朝廷已经大力招收新血,尤其是跟**党合作以后,吸纳了大量留过洋的、学过先进国家先进管理理念的人进入各个衙门,但毕竟为时还很短,再加上传统势力的阻挠,这些人要想派上用场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最后,也是最要命的,在目前的情形下,就算是政府愿意去开采、制造能源,可列强们会甘愿只在一旁看着吗?她犹记得后世那些发达国家为了争夺能源,打着各种冠冕堂皇的旗号来对别国进行巧取豪夺,她可不认为这个年代的列强们就会比他们的后辈更心慈手软。

万一清政府辛辛苦苦开发出来了能源,最后却被列强们抢了过去,岂不是为他人做嫁衣裳?综合这些考虑,若是能够跟奥斯顿合作,或是跟其他一些相对信得过的合伙人合作,以上的难题似乎都能找到相对好一些的解决方法。

她于是便笑道:你的这个提议,我还要回去跟他们商量一下。

况且,开办产业这件事情到目前为止,也只是我个人的意思罢了,还做不得数。

不过还是谢谢你的建议,我会认真考虑的。

奥斯顿笑着说道:对于这种事情,只要你答应了,你的丈夫什么时候反对过?他根本不清楚这件事有多重要,最后还是会交给你来做的,到时候别忘了我就行。

对婉贞,他还是颇为放心的。

事实上他觉得自己这辈子做得最对的事情,就是找了婉贞作为自己的合伙人婉贞笑了起来,道: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自然不会忘了你。

谈完了公事,两人又沉默下来,似乎有一点什么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横亘在他们之间,两人顿时便都有些尴尬。

好吧,告诉我,你们的婚礼是什么样的?现在的生活又是如何?婉贞打破了沉寂,戏谑地说道。

奥斯顿也松了口气,顺着她的话题转移了注意力,笑着说道:西式的婚礼,你上次出访的时候不是已经见过了吗?我们是在亚眠大教堂举行的婚礼……亚眠大教堂?婉贞不由发出了一声惊呼,你们居然能在那里举行婚礼……你家还真是花了血本了他不禁笑了,说道:谁说是我们家族单独负担的开支?事实上,莉莲她家也出了不少。

但那也是一笔天文数字了吧?婉贞吐了吐舌头,即使以她现在的身份地位,也不禁为这两个家族的豪奢而乍舌。

奥斯顿又继续说着:婚礼那天,我们一共宴请了一千四百名宾客……他娓娓而谈当日婚礼的豪华与隆重,不带半丝炫耀,只是冷静地重述着事实。

婉贞静静地听着,丝毫不觉得奇怪——他就是那样的人。

说着说着,忽然,奥斯顿的眼睛似乎被什么晃了一下。

他禁不住眯了眯眼,下意识向着闪光的方向看过去——什么都没有。

他便不由得狐疑。

可是在明亮的月光下,不论是什么,应该都无所遁形才对。

他的神态引起了婉贞的注意,她忍不住问道:怎么了?没……没什么。

他勉强笑了笑,心中那种诡异的感觉却愈发强烈了。

他想了想,说道:现在越来越凉了,还是赶紧进去吧,别感冒了才好。

婉贞点了点头,也确实觉得有点凉了,便站起身来,笑道:我们进去接着说吧。

话音刚落,便听见砰的一声巨响。

奥斯顿大吃一惊,下意识就往前扑去,将她整个人扑倒在地。

怎么回事?有刺客护卫护卫在哪里?宴会厅里顿时乱成了一团,人们尖叫着,惊慌失措地走避,酒和食物被一样样掀翻在地,顿时一片狼藉,却没有人顾得上理会。

美国公使铁青着脸,在护卫人员的团团包围下,看着周围的人们,怒道:封锁现场封锁现场一个人都不许走出去公使夫人则在最初的震惊过后,猛地发现了一个更加令人震惊的事情——中国皇室的皇贵妃殿下在哪里?第三百七十二章 被刺(三更)皇贵妃殿下不见了公使夫人不顾一切地冲到公使身边,扯着他脸色铁青地说道。

公使不禁浑身一震,大叫了一声:什么?如果皇贵妃在他们这儿出了什么意外,可想而知中国的皇帝是绝对不会跟他们善罢甘休的现在中国政府已经平定了内部的纷争,而且眼见着对外开放的程度越来越大,欧美国家,包括日本在内,都对这个资源丰富、潜力巨大的市场虎视眈眈。

如果因为今晚的事情,造成了两国间的国际纠纷,甚至影响到美国人在中国的利益,那么他几乎可以肯定,他的政治生涯就到此为止了他的脸色顿时一阵青、一阵白,随即赶紧将几乎所有的护卫都派了出去,寻找婉贞的身影,连自身的安全都顾不上了。

对他来说,政治生涯的终结比杀了他更令他难受。

此时此刻,没有什么比婉贞的安危更重要的也不知是不是上帝听到了他的祈祷,一转眼,令他激动兴奋的情形终于出现了奥斯顿抱着婉贞亡命地冲进了宴会厅中,嘴里同时大喊道:保护皇贵妃殿下快公使等人立刻回过神来,顾不得许多赶紧冲上前去,一堆人把婉贞团团围住,这会儿就算是真的还有刺客也绝对进不来了只见婉贞靠在奥斯顿的怀里,脸色苍白,额头上密布着汗珠,手臂耷拉着,一滴滴鲜血沿着手臂滴落在地板上,很快便汇聚成了一滩殷红的血迹。

公使夫人看得眼前一阵阵发黑,扯开了嗓子仿佛被抓住了脖颈的母鸡一般叫了起来:快快去叫医生幸好作为身份高贵的公使,家中自然是有家庭医生的。

公使夫人一叫,便有人匆匆跑去叫来了他。

他一见婉贞的情形,顿时也是脸色一变,急忙说道:快,快把殿下放到床上去公使夫人立刻叫了奴仆,打开客房,然后亲自陪着奥斯顿将婉贞抱进了房中。

公使留在外面指挥着护卫们封锁府邸、寻找刺客,这并不是件很困难的事情。

自从中国皇室与北洋军正式撕破脸皮,虽然他们都确信双方都不会对洋人下手,但却也加强了各自府邸和使领馆的安全防御工作。

无论是谁,即使能够偷偷潜进这里,并且实施刺杀,一旦引起了动静,想要安然离去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了。

很快,他们便在花园中堵住了一个试图逃跑的年轻男子,一身洋气的装扮,鼻梁上架了一副金丝眼镜,若不是从他怀中搜出了枪支,任谁也不会想到这样斯文的一个男人竟会是个刺客至于那男人是从何而来,却没有人说得清楚。

查了半天,终于还是看门的老头儿说了点情况出来。

原来他看着那男人跟在某位客人的身后,态度从容、大方得体地走进了府邸,那光明磊落的神态,十足十就是个正经受到邀请的客人。

老头儿根本不敢上前盘问,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他走进了门内。

众人于是又把目光转向那个据说带了刺客进门的人,直吓得那人面青唇白,冷汗涔涔,指天跺地地发誓自己从不认识刺客。

大家虽然不信,但一时半会儿却也找不到什么有力的证据。

听说美国公使的府邸发生了枪击事件,大清朝廷不敢怠慢,立刻就派出了人前来调查。

然而他们前脚进门,后脚却冲进来一队禁军,门口还有大批军队将整个府邸里三层、外三层包围起来,衙役们顿时就傻了眼——难道朝廷要准备跟美国人开战了?美国公使等人倒是毫不讶异。

毕竟皇室的重要人物在自己家中遇刺,不论在哪个国家都会有些过激的反应,这乃人之常情。

而且说句不好听的,这些清朝的军人们在他们眼里,倒还真就不算些什么,别看他们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实际上也不敢拿自己等人怎么样。

禁军迅速接替了护卫们的工作,将在场所有的人都掌控了起来。

那些衙役们正吓得在一旁瑟瑟发抖,却看见多罗郡王快步走了进来,脸色铁青,双眼闪动着愤怒的火焰。

您终于来了,亲爱的亲王殿下美国公使立刻走上前去打招呼,一副见到救星的表情。

载洵强压下心中的焦虑和愤怒,沉声说道:公使阁下,请问敝国的皇贵妃在哪里?旁边的衙役一听,吓得呼吸都差点停了。

原本此事涉及到洋人就已经够令人头疼的了,却原来还有皇贵妃也在这儿那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宫里头最得宠的娘娘,看多罗郡王这样子,怕不是有什么好消息……美国公使急忙说道:亲王殿下请不要着急,我的夫人和皇贵妃殿下的朋友都在里面陪着她,医生正在为她诊治,一定不会有问题的载洵的心底一沉——居然还要用到医生?请问皇贵妃在哪间房?他问,一定要亲眼见到她的面才行。

美国公使脸色尴尬,可不敢就这么让这位亲王殿下闯进去。

万一让他看到皇贵妃浑身是血的模样……正在这时,却听到楼梯上传来公使夫人的声音,说道:亲爱的亲王殿下,皇贵妃并没有什么大碍,您可以亲自上来瞧瞧。

一听这话,美国公使顿时便吃了颗定心丸。

载洵则是抬头一看,只见公使夫人站在楼梯的拐角处,看着他微微一笑,做了个恭请的姿势。

他的心中也是一松。

能够坐到公使这个位子的,都没有蠢人。

若是婉贞真的受创严重,他们是无论如何也会想办法掩盖事实的,但现在看来,倒像是真的不曾隐瞒什么。

他便微微向美国公使点了点头,急急走上了楼梯,跟在公使夫人身后走进了客房。

客房里还有三个人,奥斯顿他是很熟悉的,另外的一男一女却未曾见过,想来应该是医生及其助手。

婉贞靠在房中大床的床头上,脸色有些苍白,手臂上卷着绷带,精神却还不至于萎靡,只是有些疲惫地看着他,笑了笑道:抱歉,六爷,让你担心了。

载洵一眼便看到那手臂上的绷带,似乎隐隐还有血丝渗出,顿时心头一揪,顾不得许多就冲上前来,心痛地看着她的伤,沉声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受伤的?婉贞有些心虚地动了动胳膊,笑着说道:这……我也不是很清楚。

只知道上一刻还在跟奥斯顿聊天呢,下一刻就摔倒在地上。

多亏了奥斯顿,如果不是他推了我一把,我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模样呢,肯定不是像现在这样只伤到手这么简单的。

载洵便转头看了奥斯顿一眼,点了点头道:多谢。

然后就又把视线转移回了婉贞身上。

奥斯顿不由有些哭笑不得。

医生,请问皇贵妃的伤势如何?载洵又向一旁的医生问道。

亲王殿下请放心,皇贵妃殿下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有些皮外伤罢了。

子弹擦过她的胳膊,所以流了点血,现在已经止血了。

我已经裹好了绷带,只要以后记得每天换药,最多一个月,她就能恢复如初的。

医生笑着说道。

公使夫人和随同载洵一起进来的美国公使交换了个眼色,眼中不约而同都浮起了一丝庆幸。

还好皇贵妃没事……载洵却仍旧皱了皱眉头,看向婉贞问道:你觉着怎么样?疼不疼?哪儿能就不疼呢?婉贞却只是微微笑着说道:没关系,皮外伤而已,疼不到哪儿去的。

载洵顿时便心疼得不行,眼中也立刻就浮起了一丝戾气,转头看着美国公使道:公使阁下,请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何我国的皇妃会在您的府邸中受到刺杀?我想,您需要给我们大清国、大清国皇室,一个满意的交代美国公使肃容说道:尊敬的亲王殿下,首先请允许我就此次不幸的事件向皇贵妃殿下、皇帝陛下、以及包括您在内所有的皇室成员致以最真挚的歉意这件事情并非我们所愿,也给皇贵妃带来了意料之外的痛苦,为此,我们愿意赔偿由此产生的一切损失听到这样的话,载洵的脸色总算好看了点。

他看着美国公使,沉着地说道:我接受您的歉意,公使阁下。

赔偿的话就算了,我们皇室并不是贪图小便宜的人,但刺客究竟是谁,您却必须给我们一个清楚的交代,您认为呢?美国公使急忙道:那是自然,您请尽管放心载洵却皱了皱眉头道:我们的意思,公使大人,是想请您将所有可疑人物和与之相关的证据,都移交给我们,让我们亲自来处理此事。

洋人,尤其是公使,在大清是具有种种特权的,其中一种就是在他们家中或是使领馆的办公区域,享有一定的司法独立权限。

这是个令中国人倍感屈辱的事情,但在现在的中国,显然并没有足够的力量来打破这种羞辱。

第三百七十三章 守护(一更)如果是按照一般的程序,在公使府邸被抓住的任何嫌疑人,只有美国人有审问的权利,清政府无权干涉。

但若是这样,载洵又怕美国公使与刺客有任何形式的勾结或是妥协,那么真相很可能就永远不会出现,或是出现了也只会传递一些虚假的信息。

所以他要求美国公使把人交出来,由他们亲自来审问,从而杜绝一切可能的徇私枉法。

美国公使听了,顿时便感到一阵为难。

奥斯顿在一旁看了,不由笑着说道:其实这件事,严格说来应当是公使大人这方不对,理应负起责任来。

如果就这么把所有证据都交给殿下,倒有点推卸责任的嫌疑了,恐怕不大好吧?这明着是帮美国公使说项的言语,听在他的耳中却不由得一愣。

是啊,如果坚持要自己来审讯嫌疑人,岂不是等于把这麻烦背上了身?嫌疑人是中国人,行刺的对象也是中国皇室成员,很显然这是中国人的内部纷争,他们美国人根本就没必要掺和进去嘛想到这里,他立刻便干净利落地说道:虽然我们并不想推卸责任,但既然亲王殿下有这样的要求,作为交心的朋友,我们也不是不能理解你们的心情。

我决定了,您可以带走我们手上现有的所有的证据和证人,我们也非常确信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愿意向你们诉说自己的所见所为,为你们提供一切必要的协助载洵便瞥了奥斯顿一眼,似笑非笑地说道:我谨代表皇室,非常感谢您的理解和支持,公使阁下。

我相信,只要我们双方都能保持这种互信和理解,不管发生什么都不会影响到我们两国的友谊。

婉贞虽然受着伤,但在一旁冷眼旁观这一幕,还是给她带来了不少的喜感。

她跟奥斯顿交换了一个眼色,两人便会心地笑了。

载洵跟美国公使互相说了一通政治上的套话,便转过头来对医生问道:医生,皇贵妃现在可以移动吗?我想,如果能够让她回皇宫里调养会比较好些。

医生急忙说道:当然可以,亲王殿下。

只要小心不要动到手臂,皇贵妃殿下的移动就完全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载洵听了,这才露出了来到这里之后的第一个真心的快乐笑容,赶紧吩咐底下人清场,然后让公使府里的女仆们扶着婉贞小心翼翼地走出房间,下了楼梯。

载洵生怕在路上再有变故,便使了个金蝉脱壳之计,命一个侍女穿上婉贞的衣服坐进了大门口为她准备的马车,在重重禁军的护卫下浩浩荡荡、光明正大向着皇宫走去。

而他自己则陪着换了衣服的婉贞,从后门悄无声息地溜了出来,让精选出来的禁军们便衣护卫着,神不知、鬼不觉地驶向了紫禁城。

马车直接就驶进了神武门,直到安全进入了宫门之中,载洵才大大松了口气,然后看着婉贞关切地问道:你没事吧?婉贞笑着摇了摇头,有些虚弱地说道:这次真是劳烦六爷了。

载洵叹了口气,道:你又何必跟我客气?只恨我没能跟你一起去,否则必定不会让你遭这份儿罪的婉贞心头一暖,笑着说道:谁都不想发生这种事情,也没人能料到竟然会发生这种事情,这不关你的事。

载洵动了动嘴唇,还要再说,却忽然听到外面响起响亮的一阵呼喊:叩见皇上他吃了一惊,赶紧掀开车帘走下车,果然看见光绪就站在前面,一脸焦急地看向车内。

老六,贞儿怎么样了?他看见载洵,便迫不及待地问道。

载洵还未说话,就听婉贞在车中说道:我没事,皇上,不用担心。

没事为何不出来?光绪的声音依旧焦急中带着惶惑,三步并作两步来到车前,手一伸便撩开了帘子。

婉贞有些苍白的脸色便出现在他面前,神情有些疲倦,但并没有想象中那种奄奄一息的模样。

他便不禁大大松了口气。

载洵压下心中的复杂滋味,走上前说道:皇兄不必着急,她只是手臂受了点儿皮外伤,失了点血,又受了惊吓,所以才会显得有些虚弱。

医生说她移动无碍,但却需小心不要动到胳膊。

光绪很仔细地一个字一个字听了,看着婉贞的眼中满是心痛,道:必定是失血过多才会显得这么苍白……贞儿,来,我们回去休息。

他伸出了手,亲自将婉贞抱下了车,又直接抱上了步辇,然后让太监们抬着向里走去。

老六,彻查此事,不论是谁做的,务必把他们给朕揪出来他转过头,对载洵恨恨地说道,露出了阴狠的神情。

不管是谁,敢对婉贞做出这种事情,他必要诛其九族载洵的神色也好不到哪儿去,冷声道:臣弟明白,请皇上放心光绪点点头,便带着婉贞离去了。

载洵愣愣地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之中,这才回过神来,脸上顿时一扫方才的柔和眷恋,变得狠辣暴戾,转身向着宫门外走去。

敢动婉贞?很好他倒要看看那个刺客究竟是怎么个三头六臂的人物却说光绪抱着婉贞回到永寿宫,就像她是个精致易碎的瓷娃娃似的,小心翼翼地又抱着她进了寝宫。

迎着宫人们的注视,她倒是不好意思起来,羞怯地将整张脸都埋进了光绪的怀中,轻声说道:皇上,我没事,您还是快些放我下来吧。

怎么会没事呢光绪嘴里说着,轻轻地将她放到床上躺下,然后伸出了手,无比轻柔的抚摸着她受伤的胳膊,心痛地说,好好儿的一个人出去,回来却变成了这样……都是我不好我不该让你去的见他这样,她的心不由也痛了起来,急忙掩住了他的嘴,瞬间便湿润了眼眶。

皇上……这不关您的事,您又何必自责呢?谁也想不到贼人竟然敢混进洋人的宴会中动手,谁都无法预测,否则不都成了神了?她泪意盈眶地看着他,又道,况且,我是真的没事。

奥斯顿及时把我推开了,所以只是一点皮外伤而已,甚至都没什么痛的感觉。

我只不过有点受惊,再加上晚上吹了点凉风,如此而已,休息一下也就好了,您完全用不着担心的。

他拉下她的手,放在嘴边轻啄着,执着地说道:不行,为了保险起见,我已经宣了太医来了,给你好好诊诊脉。

她无奈地看着他,心中能够感觉到他的惶恐、他的担忧,感同身受。

如果这样能够让他安心一些的话,再麻烦她也认了光绪就这样陪在她身边,两人谁也没说话,只是痴痴地凝望着彼此,这一刻,便似乎成为了永远……不一时,太医赶来了,光绪便让他们给婉贞号了脉,本想再拆下绷带看看,婉贞急忙阻止道:这种外伤伤口还是按照西医的法子来治疗吧况且如今已经包好了,又要拆开来,万一动到了伤口反倒不妙,还是算了吧。

听她这么说了,光绪也觉得甚有道理,便也不再勉强。

太医得出的结论跟西医并没有什么区别。

婉贞的伤口并未伤到筋骨,只是流了些血。

如今血已经止住,就没有大碍了,接下来只需好生照料,小心敷药,别让伤口恶化,过不了多久就能恢复如初。

只是恐怕会留下一点疤痕。

对于这点,婉贞倒是并不怎么在意。

她相信光绪不是那种会因为她身上有疤痕就嫌弃她的人,那么留不留疤又有什么关系呢?婉贞回宫的时候,时间已经很晚了。

因着受了惊,太医便给她开了些凝神定惊的药,服过之后,她便陷入了沉沉的睡眠。

光绪在旁边几乎是一夜没睡,只是皱着眉头看着她即使服了药,也因为疼痛而微蹙着眉的表情,痴痴地过了一整晚。

第二天早上,喜烟按照太医的吩咐按时熬好了药,亲自给婉贞端了过来。

光绪不得不狠下心肠叫醒了她,轻声说道:贞儿,喝药了。

婉贞睡得迷迷糊糊的,习惯性的伸出了手。

他急忙抱住了她,说道:别动,你身上有伤这下她才彻底清醒过来,不由赧然地笑了笑,然后就着他的手喝下了苦涩的药汁。

额娘额娘念哥儿大叫着跑了进来,刚想像往常一样扑到婉贞的怀里,没想却被光绪一手抓住。

念哥儿别闹,你额娘受伤了,不能抱。

他肃容说道。

念哥儿便睁大了好奇的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了婉贞一番,然后问道:额娘为什么脸上白白?是不是昨晚上没睡好觉?念哥儿没睡好觉的时候也会脸上白白。

第三百七十四章 背叛(二更)婉贞笑看着自己的儿子,拉住他的小手,这样就不至于会牵动自己的伤口。

她温柔说道:额娘没事,不是没睡好,额娘只是胳膊痛痛,所以不能抱着念哥儿了。

念哥儿的小脸上顿时便像光绪一样露出了心痛的表情,那两张肖似的一大一小的面孔看得婉贞睁大了眼。

人都说朝夕相处是能够潜移默化的,此话果然不假光绪和念哥儿虽不是亲生父子,但相处得久了,彼此影响之下,竟也能如亲生父子般相似。

不得不说,人这种动物,终究是很奇妙的念哥儿便嘟起了小嘴儿,朝着婉贞的胳膊呼呼了几下,然后说道:额娘,念哥儿给你呼呼,呼呼就不痛了婉贞的眼中不禁便浮起了泪珠,很想将儿子紧紧搂在怀里,此时却不被允许,只得用力握着他的手,含泪笑道:好,念哥儿乖,额娘现在感觉好多了光绪也不说话,就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们母子说话,脸上是一径宠溺和深情的笑容。

不一会儿,奶妈又抱了悦哥儿进来。

因着婉贞受伤的关系,光绪原不允她再给悦哥儿喂奶。

然而婉贞却想起在后世的时候,曾经听人说过,若是在哺乳期突然停止喂奶,奶水就会慢慢减少甚至提前断奶,便无论如何也要坚持下去。

光绪拿她无法,只得由着她去了。

将养了几日,正如医生们的诊断,在包括光绪在内的所有人的精心照料下,婉贞的身子以看得见的速度迅速恢复起来。

载洵等人对刺客的审问也有了眉目。

婉贞遇刺的消息只在一小部分人的圈子里扩散开来,知情人都是些老奸巨猾的人,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因此此事对大众,甚至是对大部分的朝廷官员来说,都还是个秘密。

所以载洵等人对刺客的审问就是在秘密的环境下进行的。

虽然那刺客嘴很硬,但综合各种蛛丝马迹,顺藤摸瓜之下,他们终究是找到了点门路。

然而这个进展并没能让他们感觉好一点。

载洵就阴沉着脸来求见光绪。

此时光绪正与婉贞一起,在床上摆开了棋盘消磨时间。

听到钟德全的禀告,光绪笑着下了床,亲了她一下然后说道:我去去就来,你可不许偷步婉贞抿嘴而笑。

她的棋力本就不如他,这会儿几乎已经是溃不成军了,眼看着就要输掉。

载洵就像是个从天而降的天使,挽救了她全军覆没的命运,她目送着光绪走出门去,就立刻吩咐喜烟和小东子赶紧将棋子都收了起来。

她不偷步,可她把所有的棋子都收起来,这下还怎么下?喜烟和小东子便一边做一边在旁掩嘴偷笑。

光绪说的是一会儿就来,然而婉贞等了又等,等得昏昏欲睡,他却也没能回来。

她便有了丝诧异。

自从受伤以后,光绪就差没用裤腰带将她拴在自己身上了,几乎是寸步不离,即使处理国务也多是拿到寝宫里来,就在炕桌上解决。

这还是他在她受伤后第一次离开那么久的时间。

莫不是出了什么重大的事情,才导致他不能够尽快回到她身边?想到这儿,她便不禁有了一丝担忧,赶紧叫了小东子前去探听消息。

不一时,小东子回来了,却是跟着光绪一起回来的。

光绪的脸色很是阴沉,看上去有些吓人,婉贞见了,不由得又是一惊。

皇上,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了?她问道。

光绪勉强笑了笑,看着她说道:没事。

老六过来,只是说刺客的事情有了眉目了。

婉贞的心不但没有放宽,反倒更加紧张起来。

什么眉目?她追问道。

光绪这种欲言又止的神态已经足以证明,有什么事很不对劲。

光绪看了看她,本不欲让她担心,然而这个消息实在太过惊人,他竟无法完全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被她瞧出了端倪。

况且,这件事情与她有关,早些告诉她,让她心里先有个底,也是不错的……想到这里,他便叹了口气,坐了下来说道:老六他们查探的结果,那人应该跟北洋余孽有些关系。

我们跟北洋的争斗虽然赢了,但要将他们的羽翼铲除干净却不是件容易的事。

而那些余孽们贼心不死,还都是些亡命之徒,明知无望也想要拉些垫背的人。

他又叹了口气,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丝毫没有发现桌面上的棋子和棋盘早已不翼而飞,缓缓说道,这次是我们大意了,不曾对你的行踪保密,结果被他们知道,就派了刺客混进客人们当中,伺机行刺。

婉贞听得心中沉重不已,喃喃说道:可是……我不过是个女流之辈,就算他们得手了又有什么用?对大局丝毫没有半点影响。

谁说没有影响的?光绪摇了摇头,苦笑着说,至少,对我就是个致命的打击她一愕,呆呆地看着他,突然觉得鼻子一酸,眼中便有了泪意。

皇上……她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他却笑了,轻轻将她揽进怀中,小心翼翼地避开她的伤口,柔声说道:傻瓜,哭什么?这是我心甘情愿的,我心甘情愿为你双手奉上自己的心,你该高兴才是的,怎么反倒哭了?难道是不愿意接受我这颗心吗?她便轻轻捶了捶他的胸,嗔道:皇上……不是早就收下了吗?还交换了自己的心,乖乖奉上自己的整个人两人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感受着这一刻,只觉得两颗心从未像此刻般接近过,便是现在立刻死了也心甘情愿不愿意打破如此温馨的魔咒,但光绪却不得不回到现实中来,他还有后面的话没告诉婉贞。

还有一件事,我觉得你应该知道。

他神情肃穆地说道。

婉贞本还有点沉浸在方才的气氛中,一见他这模样,顿时头脑便为之一清,讶然问道:还有什么事?光绪抿了抿嘴,有些难以开口,但最终还是决定直接说出来。

根据老六调查的结果,那个刺客却原来还是个曾经留学西洋的人,年初才回到国内。

他有些艰涩地说道。

婉贞不禁心底一沉。

一般而言,在这个动荡的年代中,但凡出过洋的人们,多多少少总是会接触到各种各样不同的思潮,然后对自己原来的认知和信念产生冲击,有些人甚至从此跟以前变得判若两人。

而在这些人当中,又有很大一部分,会被西方那种自由、民主、平等的思想所影响,而变成**党或是同情、倾向于**党的人。

因此,当听到那个刺客竟然是留过洋的时候,婉贞便立刻明白了为何光绪的脸色会那么难看,为何他会那么难以启齿。

他们是在怀疑此事跟**党有关其实又何止是他们?便是她自己,也有着这样的怀疑。

毕竟**党在之前的争斗中就已经发展成了两派,一派要求彻底的、激烈的社会变革,彻底推翻皇室,而另一派则相对温和,愿意在不制造大的流血事件的前提下进行慢慢的改革。

跟他们合作的是温和派,而激进派则站到了北洋一方。

北洋失败之后,婉贞从未问起过**党或者是袁世凯一伙的最终下场,但可想而知,那么庞大复杂的势力,是不可能在一夕之间,甚至一个月、一年,就能彻底瓦解的。

有时候,这样的势力甚至需要几年、几十年的时间才能清除干净。

如此一来,也就意味着在外面的某处,总是会有一些不甘心于失败的人游荡着,伺机报复,企图复仇她从未过问过光绪或者是先生,在一切都结束后,对各自相关的那部分人都做了些什么处置。

但她现在却觉得,其实还是应该去问一问的。

迎着光绪担忧的眼神,她只得笑道:皇上,并不是所有的留洋人士都会变成**党的。

即使他真的是**党,也有可能是站在先生对立面的那一派所为,我想,我们还是不要急于下结论的好。

光绪想了想,展颜一笑道:你说得对,现在确实还不好做出任何决定,总得先把事情查清楚了再说话虽这么说着,他的眼中却依旧闪过了一丝阴霾。

婉贞见了,不由在心中暗叹了一声。

这次能够打败北洋军,温和派的**党居功甚伟。

如果在这个时候发现他们有了异心,双方合作的基础将被破坏,那对于刚刚才大打一场的朝廷来说,绝对不是什么好消息。

她便微微地笑了,轻声说道:皇上,您不必担心,我相信那人应该与先生他们没有关系,先生不是那样的人。

况且如果他们想要对我们不利,那么一开始就不会主动找我们合作,直接联合袁世凯他们来对付我们,岂不是更省事简单?话虽这么说,但谁又能保证他们不是想做一只看着螳螂捕蝉的黄雀呢?光绪心里想着。

婉贞虽然聪明,在这种事情上却终究还是太稚嫩了一些第三百七十五章 互信婉贞对先生的信任程度是光绪等人无法想象且难以理解的。

但她虽然相信先生,却不能完全相信先生身边的人。

究竟是什么人策划了这次的刺杀,那个刺客又是属于哪一方的?与其在这里瞎猜,倒不如直接去问他们好了光绪和载洵等人还在为此事发愁的时候,婉贞却说出了个令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建议——直接把**党人叫来摊开了说算了。

不过在惊诧之后,仔细想想,这倒也并不是个行不通的方法。

既然双方是合作的关系,就理应互通消息、彼此坦诚。

当然就朝廷和**党的立场而言,所谓的坦诚只能是有限度的,不过在这件事上,倒正好可以看看他们的反应,然后再作决定不迟。

于是光绪就下令将此事告诉了**党跟朝廷的联系人。

先生等人听后,立刻便感觉到了形势的严峻。

在现在已经打败了北洋军,朝廷取得了最后胜利的情况下,他们正在协商如何处理相关利益分配问题,以及就进一步的合作,争取民主政治展开新一轮的拉锯和磨合。

在这种非常时期却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无疑会对双方的合作带来不可估量的影响,哪怕就此合作破裂也不是不可能的。

但这样一来,他们之前所做的一切不就都没有了意义?先生召集着他的亲信们在家中开会,人人脸上都是无比的凝重。

夫人的眼光从他们脸上一一扫过,微微笑了笑,劝解道:我倒是觉得,事情并没有我们想象中那么严重。

众人的注意力便不由得被她都吸引了过来。

张夫人问道:夫人,您的看法是?夫人笑了笑道:别的不说,若是朝廷真的怀疑是我们做的,还会这样直截了当告诉我们吗?我想,他们八成也还不确定,所以才会要求我们协查,同时也看看我们的反应吧。

她看了先生一眼,正好先生也正看向她,两人交换了个眼色,会心一笑。

众人仔细一想,倒也是这么个道理,脸上的神情就不由都放松了下来。

张夫人有些兴奋地说道:夫人英明,该就是这个理儿如果朝廷真觉得是我们做的,怕是这会儿官兵已经上门来抓人了吧?几句话说得大家都笑了起来,气氛顿时就轻松了许多。

先生笑着点了点头,道:不过这事虽然目前看来还不算严重,却也不能掉以轻心。

听见他说话,其他人立刻便安静了下来,闭口不言。

他又说道:现在我们必须要做的事情有两件:第一,一定要找出这件事的真相,不能不明不白替别人背了黑锅,破坏了我们好不容易得来的大好形势。

众人纷纷点头。

他又看着夫人道:另外,就是必须要努力维持我们跟朝廷的合作关系。

这件事却是要着落在夫人身上了夫人便看了看他,笑道:放心吧,我会的。

夫妻俩打着哑谜,旁边的人有人听懂了,若有所思,也有人没听懂,一头雾水。

先生便将任务布置了下去。

真是他们做的事情,他们不会推诿,但若不是他们做的,他们也无意做别人的替罪羊。

原先他们不知道也就罢了,但现在既然已经知道这事,彻查是必须的。

末了,先生站起来道: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之下,我们终于走到了今天。

眼见自由和民主已经不是梦想,我相信,只要我们坚持下去,就一定能获得最后的胜利诸位,拜托了众人纷纷站起,连道不敢,都是自己应该做的云云,然后便各自散去,按照先生的吩咐办事去了。

很快,又是一晃十多天过去,婉贞的手臂已经可以拆了绷带了。

但为保险起见,仍旧用纱布封了伤口,以免不小心碰到或是受到感染。

为了给婉贞处理伤口,美国公使的家庭医生被光绪请进了宫里,专门负责给婉贞换药。

而幼兰和必禄氏也轮换着进宫来陪婉贞说话聊天,打发时间。

念哥儿很懂事,每天只要有空就会陪在母亲身边,带着小尾巴溥祺,两个小孩子的童言童语给婉贞带来了许多欢乐,再加上悦哥儿也在自己身边,母子三人经常打成一片,其乐融融。

这天,三人加一个溥祺又围在一起堆积木——主要是念哥儿和溥祺来堆,婉贞在一旁打下手,悦哥儿则纯粹是属于打酱油的。

看着地上一块块五颜六色的积木,悦哥儿咧开了无牙的小嘴儿笑得开怀,抓起来就往自己嘴里塞。

婉贞急忙抢了下来,笑斥道:你这贪吃的小家伙,不刚喂完奶么?怎么又随便抓着什么都吃?说完,不轻不重地打了打他的小屁股。

悦哥儿听不懂母亲在说什么,还以为逗着自己玩儿呢,流着口水、吐着泡泡就往母亲怀里爬,然后在她身上印下一串口水印,看得婉贞好笑又好气,又爱又恨将小儿子疼到了骨子里念哥儿和溥祺在一旁专心致志搭积木,他们母子俩玩成一团,正在温馨时刻,突然听到小东子来报道:禀主子,宫外有人求见。

婉贞心中一动,问道:是**党人吗?若是满清贵族或是王公大臣,女眷们手里都有自己的牌子。

当需要求见婉贞的时候,通常是先递了牌子进来,等婉贞看过,同意接见后才会亲身过来。

像这种直接上门求见的,想来不应该是朝廷中人。

果然小东子点头道:是夫人求见。

婉贞吓了一跳,赶紧说道:快快有请她将悦哥儿抱给了奶妈,又命菊月在一旁守着,然后嘱咐念哥儿道:额娘有事要走开一下,你是哥哥,要好生带着弟弟们在这里玩耍,听菊月的话,不准乱跑知道么?念哥儿乖乖地点了点头,道:念哥儿知道,额娘快快回来婉贞疼爱地亲了他一下,然后便快步走出了游戏室,把身上这件被悦哥儿糊了一身口水的衣服换下来,然后来到正殿里等着。

不一会儿,就见小东子亲自领着夫人快步走来。

娘娘,好久不见了。

夫人仍是那副不卑不亢的样子,落落大方、自然得体。

婉贞便笑着说道:是啊,夫人,自从上次一别,很久都没见着您了。

您一切还好吧?先生一切都还好吧?夫人和蔼地笑道:我们一切都好,请娘娘放心。

婉贞笑道:只要您和先生无恙,我自然放心。

俗话说得好,身体是**的本钱,两位一定要多多保重才是夫人不由得笑起来,说道:娘娘这话说得妙,身体是**的本钱,还就真是这个道理婉贞一愣,仔细想想,这才依稀仿佛记得这话此时应该还没出现吧?不过是一句俗语而已,她并没有放在心上,看着夫人转变了话题道:夫人今日大驾光临,不知所为何事?夫人便笑道:今天我来,其一,是想向娘娘道谢,多谢您对我们的信任,将这次的事情如实告知,既让我们避免了为他人背黑锅,也避免了我们之间出现任何的误会,破坏了我们的合作。

想也知道,朝廷这次之所以会愿意告诉他们实情,让他们协作,肯定是有人帮他们说项,说了好话的。

而在整个皇室乃至朝廷,愿意而又能够做到这一点的,也就只有婉贞而已了。

婉贞笑了笑说道:夫人何必说这种话?我们既然是合作,就自然应该相互信任,若是连这点最基本的都做不到,那其他的就更不用说了。

再说,我相信先生和夫人,你们不是那么浅薄而不顾大局的人,不会做出这种事来的。

夫人听了,不禁再次动容。

天下能够像她这么通达的人不多,尤其是在皇室之中,更是凤毛麟角她便正色说道:多谢娘娘的信任。

我这次来的第二个目的,就是要向您说明一下我们在这次事件中的立场和态度。

婉贞深深地看着她,笑道:不必了,夫人,您什么都不必说,我已经很了解了。

这件事,从一开始我就不认为是你们所为,应该是那一派的人做的吧?不用多说,只看夫人居然会亲自前来见她,就已经足以说明问题了。

夫人叹了口气道:我们和他们,目标并没有根本区别,但却选择了不同的道路。

不能说谁对谁错,只是各自的信念问题而已。

不过,请相信我们跟朝廷合作的决心并没有改变,也不会对您或是皇上做出任何不恰当的举动。

事实上,如果没有您,我们很难想象彼此之间的合作该怎样才能持续下去。

婉贞笑了笑。

她并没有夸耀自己的意思,但夫人所说的却是事实。

现在的她实际上已经成为了朝廷与**党互信的唯一纽带,如果她出了什么事,则这个脆弱的联盟就随时都面临着崩塌的危险。

她无意让自己成为什么重要的核心人物,但却仍旧在不知不觉中把自己给深陷了进去。

然而她并不后悔。

如果时光倒流,可以重来一次,她相信自己,仍旧会选择同样的道路第三百七十六章 变革人心最是难测,所以才会有那么多的误会,就是因为无法了解彼此的心意。

没有人能够明明白白看懂别人的心,因此需要交流,需要彼此都说出自己的想法,沟通才能带来理解,化解矛盾、产生默契。

婉贞早就猜到先生他们一定会派人来说明情况,但却没想到会是夫人亲自前来。

不过这也正表明了他们对此事的重视程度。

婉贞对此非常满意。

毕竟良好的关系需要双方共同来维系,只有其中一方努力,那就是剃头担子一头热,这份关系也维持不了多长时间。

她又跟夫人说了好些话,通报了一下彼此最近的情况。

夫人关心地问道:也不知娘娘现在身体如何了?伤口恢复得怎样?婉贞便笑道:已经不妨事了。

本就不是什么严重的伤势,他们又服侍得仔细,用的药也尽是好的,能不好得快吗?说话间,是一径的甜蜜。

夫人也笑了起来,道:天下谁不知道,皇上是最疼娘娘的婉贞便不由得羞红了脸。

对着夫人这样的女性,谈论自己夫妻之间的私生活,这种感觉令她感到非常的不自在。

她于是便赶紧转换了话题,问道:时间已经过去四个月了,不知先生那里的事情处置得如何了?那天跟光绪的谈话间,她意识到还是应当过问一下**党那边的后续工作进展,但却一直没找着机会。

如今夫人到来正是天赐良机,绝对不该错过。

夫人闻言,不由苦笑了一下,道:我们的内部还好说,毕竟整合工作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完成的,急也急不来。

况且,我们也不能强求他们一定要认同我们的方法,每个人都有追求自己的信念的权利,如果他们真的不能接受,我们也毫无办法。

婉贞不禁默然。

沉吟了一会儿,她笑着说道:夫人不必担心。

之所以会有理念上的不同,是因为他们还有疑虑,不是每个人都能有您和先生那样的远见卓识的。

我相信,等我们的合作展现出成果,等你们一步步达成目标,他们一定会理解、一定会认同的夫人展颜一笑,点点头道:确实是这样,娘娘,您的看法跟我和外子不谋而合。

很多事情,不用说得太多、太漂亮,说一千道一万,不如做出一件实实在在的事情出来,反而会好很多。

婉贞点头附和着,却看到夫人脸上显出了一丝难色,不由奇怪地问道:夫人是否有什么烦心事?夫人勉强笑了笑,说道:如今的分歧,可不止是出现在我们内部,我们跟朝廷……似乎也有些隔阂啊婉贞不禁便敛了笑容,正色问道:怎么回事?夫人苦笑了一下,道:娘娘,您也知道,君主专政跟民主政治,根本是两种不相容的政治体制,二者有着本质上的区别,并不是人人都能够理解并且认同民主政治的。

这点婉贞早就很清楚了。

她立刻便把握到了夫人想要传达的信息。

中国几千年来一直都实行的是君主专政,在这种体制下,已经养活了一大批的特权阶级,包括各级官员、皇室成员、皇帝等等。

然而实行民主政治的代价就是必须牺牲这些既得利益者的利益,官员不再凭着皇帝的喜好和八股取士,青天大老爷不再是说一不二的人物,就连皇帝都不能再随心所欲,以天子的意志来决定整个国家的动向。

法制和人制,是根本上的变革,牵涉到太多人、太多事。

若是暴力**推翻现有政权也就罢了,在一片废墟上重建,总好过一点一点改革,冒着随时有可能失败的风险,与既得利益者展开拉锯战,延宕一代甚至几代人的时间。

如果要说简单快捷,自然是暴力**更加方便,但因此而可能带来的流血牺牲却也是难以估计的。

但用改革的方法,却又有着成效缓慢、耗时耗力的弊端。

两种方法都各有利弊,所以说不存在对错,只是方法理念的差异而已。

而现在,先生他们无疑就碰到了改革道路上最大也是最困难的一个难题——与既得利益者之间的博弈毫无疑问,朝廷的大员们,包括光绪在内,刚刚打了一场大胜仗,正是自信心极度膨胀、自我感觉非常良好的时候,在这种时候要求他们交出权力,那基本就是不可能的任务而**党的性质和使命决定了,他们不可能妥协,不可能拖延,肯定会在胜利后第一时间提出民主政治的诉求,这就跟光绪他们的心理形成了鲜明反差,双方必定会产生对立的情绪。

一般来说,这样的情形是不可避免的,是一定会发生的,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但这样的情形却也不能任其发展下去。

对立和矛盾累积得太久、太多,总有一天会爆发出来,而到了那个时候,便没有人能够阻止,这场改革也就成为了一场闹剧,最终功亏一篑。

婉贞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也做好了相应的心理准备。

然而当她亲耳听到时,却还是觉得心头沉甸甸的。

她缓缓走出了大殿,抬头望着阴云密布的天空,脑中不期然就飘过了谭嗣同当年说过的一句话:各国变法无不从流血而成,今日中国未闻有因变法而流血者,此国之所以不昌也。

有之,请自嗣同始。

难道一定需要有人死才能实现中国的变革和崛起吗?难道一定要经历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才能带来中国的复兴吗?不,不会的一定还有其他的方法,能够避免一场浩劫的方法她用力捏紧了拳头,甚至连手臂的伤口都开始觉得有些疼痛。

夫人,自古以来,凡变法便没有一帆风顺的。

她笑着,对夫人说道,但,每个时代都会有那么些人,努力着、奋斗着,所以时代才会一天天进步,社会才能一天天发展。

今日的挫折,我想夫人和先生应该都早已有所预料,我也是。

不过不要紧,出现了问题,我们解决问题就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会有办法的不是么?她笑得灿烂,眼望着遥远的天边,厚厚的云层下裂开一道缝隙,金色的光芒从缝隙中透出来,看得人心头一振。

只要我们齐心合力,就没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解决的。

皇上这边,我自会想办法,但夫人,她转头看着她,正色说道,请转告先生。

每个国家都有每个国家特殊的国情,在别国适用的方法不一定在中国就一定也能适用。

朝廷会作出让步,你们也需要做出让步,不能强行套用他国的经验。

我们必须找到一条在中国能够走得通的道路,否则就算是强行实现了民主政治,最终也只会是一条死胡同,没有出路和将来婉贞的话仿如暮鼓晨钟,振聋发聩。

夫人听得呆住了。

她和先生都是意志坚定的人,用毕生的精力去寻求着让中国国富民强的方法。

他们曾经去过很多国家,看到过许多成功的案例,让他们相信民主政治才是唯一能够令中国摆脱被人压迫奴役的惨况的可行之路,并为之奋斗着。

然而他们却从未考虑过,民主政治是否只能有一种模式?西方的那套做法在中国是否能行得通?她的脑子里似乎闪过了些什么,却又有些模糊,有种层峦叠嶂、看不清真容的感觉。

她便看着婉贞,肃容问道:娘娘的话,似乎有些道理,可我却还是有点不明白,能否请您再解释一下?婉贞笑了笑,要例子吗?后世最不缺的就是这个了啊她跟夫人缓缓在宫殿前的回廊上走着,慢慢说道:我举个例子吧。

夫人,您和先生久居国外,应该会知道外国人对后代的态度,跟中国人是截然不同的。

他们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独立、自主,从小就在培养他们独立生活的能力,给他们许多的机会和考验去发现自己、创造自己想要的生活。

夫人认为这样的理念是否正确?夫人点了点头道:不能说他们的做法错误,事实上,外国中产阶层的孩子相对于中国同等阶层的孩子,在个人生活能力上确是略胜一筹。

婉贞又道:夫人请再想想我们自己。

当我们的孩子出生之后,我们便教导他们要听从大人的话,要依从大人的命令,无论对错,否则就是不孝。

孩子最好不要有自己的任何思想,只要接受大人的灌输就好了,那样才是听话懂事的好孩子。

这,可是实情?夫人皱起了眉头,又点了点头,道:确是如此。

婉贞便笑了,问道:夫人觉得,这样的思想是否需要改变?又能不能够改变?夫人不由犹豫了,思忖了半晌,才缓缓说道:改变自然是可以的,但……她若有所悟,有些明白婉贞的意思了。

第三百七十七章 志向(二更)婉贞于是笑着,看着她,直截了当地说道:中国的很多思想、传统,都是传承了几千年的东西,想要改变并不容易。

若是明天朝廷颁布法令,命令所有的家长都不得干预孩子们自己的想法,要让他们自己去主宰自己的人生,这无疑是处于一片好意,也不能说就做错了。

但后果呢?中国的普通人们会认为这是在为他们着想吗?还是会觉得朝廷疯了?一连串的提问,没有回答,也无需回答。

夫人恍然大悟,看向婉贞的眼神中充满了钦佩,感叹地说道:娘娘的意思,我明白了,也会回去原原本本地告诉外子。

顿了一下,她又道,不瞒娘娘说,外子也曾常常嗟叹,**之路如此艰难,还得不到中国广大民众的理解和支持,我们原本还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想想,确实有娘娘所说的原因在里面啊婉贞笑着说道:不要小看了几千年的潜移默化,这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动摇的,你们不行,朝廷也不行,没有人能在短期内实现这个目标。

所以我们只能循序渐进,一点一点来,一步一步走,慢慢给人们灌输新的观念。

每次一小步,积累得多了,就能成为一大步。

夫人点点头,道:娘娘的意思,我明白了。

您放心,我们会配合您的步骤,一步一个脚印将这场变革慢慢推行下去。

婉贞松了口气,看着夫人,真诚地说道:谢谢您,夫人。

夫人却看着她,笑道:这句话应该由我来说才对,娘娘。

若不是您的一番提醒,相信我们还要在弯路上走不少时候,甚至会碰得头破血流。

谢谢您,娘娘。

婉贞于是便笑了起来,放松了语气说道:好了,夫人,我们也别在这儿谢来谢去的了。

变革不是一两个人就能做到的事情,让我们精诚合作吧,争取能够早日实现目标夫人也笑了起来,伸出了手道:好,我们约定。

婉贞看了看她,便也伸出了自己的手。

这时,只见小东子快步走来,在婉贞身边弯下了腰,毕恭毕敬地说道:娘娘,皇上已经出了乾清宫,正向着这边来呢。

夫人一听,便立刻说道:娘娘,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告辞了。

婉贞本想让她见见光绪,但见到如此情形,倒也不好勉强,便笑着说道:也好。

夫人,请将我的话转告先生,并请您和先生都要保重身体,今后还有许多事情需要你们的指挥和支持夫人笑着点头道:娘娘放心,我会的。

您也请千万保重,为了中国的四万万同胞,您也千万不能有事啊婉贞点了点头,便命小东子亲自带着夫人出了永寿宫,一直送出宫门外才转回头来。

夫人前脚刚走,光绪的步辇后脚就来了。

婉贞急忙迎上前去,说道:皇上今儿个回来得可早。

光绪下了步辇,看着她便不由皱紧了眉头,道:你怎么跑出来了?你的身子还没好,应该好好在屋里待着才对,今儿的天气不好,仔细一会儿下雨淋湿了你。

顿了一下,又气道,早就知道不该放那些人进来见你的,每次他们一来就没好事婉贞不禁哭笑不得。

今天天气确实不好,一整天都阴沉沉的,但她这不是还在自己宫里吗?若是下雨不会立刻躲到屋里去吗?光绪这是在迁怒了,为了她受伤的事情,还有……变革的事情。

她心知肚明,却没有反驳他的话,只是笑道:不碍事的,皇上,是我在屋里待得久了,所以想出来透透气。

夫人只不过陪我走了一段罢了。

光绪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当她离开了殿中,走到门外的时候,她和夫人都说了些什么,他的人就听不清楚了。

因此他才会匆匆赶回来。

倒不是怀疑婉贞会做出伤害、背叛他的事情来,他只是怕她太过善良,被人蛊惑了而不自知,怕她吃亏而已。

如今看来,她的神情举止无不自然,没有半丝异样,想来应该不要紧吧?他便不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拉着她就向屋内走去,说道:就算你想出来透透气,走了这么半天也该够了吧?伤员就是需要休息,不然怎么可能好得快?看见两人携手走了进来,早已等得有些不耐烦的念哥儿便冲了上来,一把抱住了光绪的腿,大叫道:干爹,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再去骑马射箭?光绪便一扫方才的烦闷,哈哈大笑起来。

念哥儿五岁了,光绪便琢磨着该给他请老师了。

启蒙的课程倒是不必要了,婉贞已经将这些都融入了他平时的玩乐之中,事实上,念哥儿现在的知识量,比起许多特意请了夫子在家启蒙的小孩都还要多一些。

尽管悦哥儿已经出生,光绪却并未改变要对念哥儿进行皇子教育的打算。

大清朝的皇子要求的是文武双全,虽然现在对文和武的理解已经跟以前不同,但大方向总是没错的,光绪就开始琢磨着该给他开哪些课程。

文的方面且不说,武的方面,他准备让念哥儿学一些冷兵器,刀枪剑戟之类的,骑骑马、射射箭,权当是继承先祖的传承,也可以强身健体。

至于热兵器,枪炮之类的,婉贞觉得念哥儿现在的年纪还小,还没必要接触那样的东西,也是为了避免发生危险。

光绪本说好要亲自教念哥儿骑马射箭的,但不巧这几日都天气不好,为了安全起见,他们只在第一天骑了大半个时辰的马就回来了。

但也就是这大半个时辰的时间,就让念哥儿入了迷。

或许是男孩子天性就比较喜欢这些东西吧?他现在每天都会缠着光绪问同样的问题,迫不及待想要再次体验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兴奋感觉。

而光绪也总是会拿同样的回答来告诉他。

别着急,等天气好些我们就能出去了。

他说道。

念哥儿就嘟起了嘴,挣开了光绪的怀抱,闷闷地一头扑进母亲怀里。

他一向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少有这么耍脾气的时候,光绪和婉贞对视一眼,不由都觉得好笑。

婉贞就弯下腰来,抱着他柔声抚慰,光绪则环视了周围一圈,问道:小阿哥呢?溥祺在一旁奶声奶气地说道:回皇阿牟其的话,奶妈方才把弟弟带走了,弟弟睡着了。

光绪便怜爱地看着他,揉了揉他的小脑袋,走到他方才与念哥儿一起搭的积木面前,蹲下身子问道:你们这是搭的什么啊?这句话把念哥儿的注意力给吸引了过来。

他毕竟还是小孩子,留不住气,顿时便忘了方才的委屈,噔噔噔跑了过来,大声地、自豪地说道:我们在搭英国的大笨钟大笨钟?光绪左看右看,死活看不出来那堆歪歪倒倒的东西跟英国那个著名的建筑物有任何关系。

好不好看?念哥儿和溥祺一起用晶莹的眼神看着他。

他便顿时感到了万分沉重的压力在肩头。

呃……好看,很像……他不得不违心地说着,然后便看见念哥儿和溥祺那似乎得到了全世界似的兴奋满足的眼神。

顿时他又觉得,这番话实在是说得再正确不过了事实上,他看着那堆积木,竟越来越觉得跟那大笨钟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婉贞含着笑,看着这一大两小三个男子,轻轻走了出去,拐进了一旁的房间去看望已经熟睡的小儿子。

逗留了一会儿出来,她见游戏室里已经没有人了,便回到卧房中。

果然,光绪正坐在那里喝茶养神。

见她进来,光绪放下茶杯,问道:悦哥儿还好吧?她点了点头,道:睡得很香。

光绪便笑道:这孩子,从小就不爱哭不爱闹,就是爱睡觉。

也不知像了谁。

婉贞抿嘴笑道:婴儿谁不爱睡的?那是他们的本能。

皇上小时候不也这样光绪便笑了起来。

两人说笑一阵,他便又想到了方才的事情,不禁微微敛了笑容,有些迟疑地说道:念哥儿似乎很喜欢洋人的那些东西?这样的兴趣,在一般人身上也并无什么不妥。

但念哥儿却是要作为皇子来培养的,一国的皇子对外国的东西这么感兴趣可就不是什么好玩的事儿了婉贞愣了一下,笑着说道:他倒不是专门对洋人的东西感兴趣……应该说,他是对所有不曾见过的东西都感兴趣。

他的眼界并不在这个小小的大清,而是在全世界,他经常跟我说,长大了以后就要去周游世界,见识那些从未见识过的风景。

在她看来,这是很远大宏伟的理想,但显然光绪并不这么认为。

他拧紧了眉头,神色凝重,肃容道:胡闹他是我堂堂大清朝的大阿哥,将来的任务是治国平天下,怎么可以有这种荒谬的志向?第三百七十八章推进(三更)婉贞倒是毫不意外他会有这种反应,看着他,笑了起来道:皇上何必动气呢?念哥儿还这么小,说的话能有几分真?说不定明儿个就把这茬儿给忘了呢。

光绪一听,倒也确是如此,于是便自已先笑了起来。

他这是关心则乱了。

今儿个那位夫人找你什么事?他便状似不经意地问起。

婉贞抿嘴笑着,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吗?她便坐到了他的对面,笑着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她只是来找我说明这次的事情,确实不是他们做的。

光绪便有些不满地问道:为何不来找我?难道他们以为找了你,就能够逃脱惩罚了吗?不跳字。

婉贞不由睁大了眼睛道:惩罚?为何要惩罚?皇上,事情跟他们本无关系啊光绪却道:就算没有关系,但也是因为他们内部处理不当,没能将那些人看好了,才会害你受到伤害。

难道不该罚?婉贞深深地看着他,也不说话,但那幽深的眼神却令他不自在极了,终于,忍不住干咳了一声,道:怎么,你觉得我做得不对?婉贞收回了眼神,淡淡地说道:皇上,您真的是因为这个原因而对他们心存不满吗?不跳字。

光绪一滞,说不出话来了。

婉贞看着他的表情,叹了口气道:皇上,我们双方的思想有差距、理念有差距,这是正常的,否则哪里还有合作的必要?他们直接乖乖听命于我们不就行了?不过,我们双方却也有共同的东西,那就是希望大清能够繁荣富强,人民能够安居乐业,看在这一点的份上,朝廷是不是可以再包容一些、开放一些?光绪便有些抹不下面子地说道:难道我还不够宽容吗?他们提出那么多苛刻的条件,简直都要动摇我爱新觉罗家族的根本了,我没有杀了他们便已经是宽宏大量说着说着,便有些恼怒起来。

婉贞安抚地说道:皇上,他们有他们坚持的东西,我们也有我们想要保留的东西,这是自然的,难道就不能想个让大家都满意的方法,让大家都各取所需吗?不跳字。

光绪一愣,顿时便没了脾气,疲惫地揉了揉额角,道:我又何尝不想如此?可一来他们咄咄逼人,一副没得商量的样子,二来我这段日子要做的事情也多,心烦意乱的,又如何能跟他们坐下来冷静地谈谈?婉贞心中一痛,起身走到他身边,亲手帮他按捏着头部,缓缓说道:国事固然重要,也请皇上千万要保重身体,别忘了,还有我、念哥儿、悦哥儿在等着您回来呢您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让我们可怎么是好?光绪的心立刻便软了,伸出手将她拉到身前,紧紧抱住,道:放心吧,为了你们母子,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倒下去的顿了一下,又淡淡地说道,你说得对,所谓合作,彼此都要适时让步,才能继续下去。

我会让他们跟**党坐下来,好生谈谈的。

婉贞轻轻佛摸着他的头,感受得到那压在他心头的千斤重担。

除掉了北洋一系,并不是一切的结束,而是一切的开始。

他终于拿回了原本该属于自已的所有权力,现在摆在他面前的将是该如何振兴大清、重振中华雄风。

这可是件比打倒北洋军更困难的事情,这次他将要面对的,是更为强大的列强、有了自主个性的国人、和时代发展的不可逆转的巨大潮流她有种预感,虽然今日暂时说服了光绪,但类似这样的情形才刚刚开始,以后还有更多的麻烦会冒出来,这条合作变革的道路绝对不会平静面对这样的情形,她该做点什么好呢?她心里焦急、忧虑,但却丝毫不会阻碍时光的流逝。

她手上的伤终于痊愈了,经过这次的事情,她不但没有任何消瘦,反倒看似比以前还胖了一圈,那是因为实在补得有点过了。

念哥儿终于度过了他六岁的生日,光绪要正式让他上学了当然,他不需要像寻常的小孩那样,背着书包上学堂去。

自会有皇帝和大臣们精挑细选的优秀人才来充当他的私人教师,在宫里完成种种必须的学业。

因此老师不是问题,问题在于他究竟要学什么对婉贞来说,这其实是个再简单不过的问题。

后世那经过无数专家学者论证过的,世界上绝大多数学校都会开设的课程,就是她想要念哥儿学习的内容,语、数、英,那是基本中的基本。

光绪对这点倒没什么意见,不过他却认为念哥儿还需要学习其他更多的东西,例如各种礼教规范,例如各种治国之道、御下之方。

婉贞见了就不由得吓了一跳,作为一个六岁的孩子,后世最多也就是个小学一年级的学生,念哥儿要学的东西也太多了点吧?她还记得后世那些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家长们,为了自已儿女的未来,为他们报了无数的兴趣班,再加上学校里的学业,繁重的课业……可怜的孩子们被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这可不是她想要看到的东西她于是便跟光绪商量着,希望能减少一些科目,让念哥儿不用学得那么辛苦。

这可怎么行?光绪在这件事上却是油盐不进,坚持道,身为大清朝的大阿哥,这些都是他理所当然需要学习的。

又训斥婉贞道,所谓慈母多败儿,你若总是这么迁就于他,念哥儿将来可真的会是一事无成,文不成武不就的,难道你希望他这样?别的事情我都可以依你,可此事关系到念哥儿的未来,你一定要听我的。

理念上的不同,带来做法的不同。

看他这么斩钉截铁的样子,她还能说什么?只能心疼地看着念哥儿,告别了以往那种快乐无忧的生活,转眼间便被繁重的学业、如山的功课给淹没了额娘,我不要念哥儿不要学习了一时还无法适应的念哥儿哭着扑在她怀里,叫嚷着不肯再去上学。

婉贞叹息着,心疼地看着他,安慰道:乖孩子,再坚持一阵,额娘答应你,一定会尽快让你不再那么辛苦了坚持一阵?一阵是多久呢?念哥儿便抬起了涕泪交加的小脸,满怀希冀地看着她。

她顿时又好笑又不舍,拿出手绢细细给他擦干了脸颊,有些不确定地说道:一阵……应该不会很久了吧……她希望能够早日实现真正的君主立宪,让光绪从那个充满负担和压力的位子上退下来,挂个名就好了,自有其他各行各业的人才来代替他领导中国的未来。

到了那个时候,他应该就不会为了所谓的江山社稷,而强加在孩子身上那么重的负担了吧?念哥儿对这个答案非常不满,小嘴儿撅得老高,但却也只能不甘不愿地上学去了。

婉贞有些神不守舍,便想起朝廷上的事来,也不知道过了这些日子,事情究竟进展到了什么程度?她便旁敲侧击地探问了下光绪,他却是非常开心地说道:目前进行得非常顺利,老五、老六正在跟他们起早新的宪法大纲,还有策划议会的章程,相信很快便会有结果了。

她听了,也不知怎的,心中竟是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冥冥中,她似乎有种预感,这件事情绝不会那么简单、单纯,一定还会有什么波澜产生的时光流逝,很快,一年又快要过去了。

年关将近,宫里又开始一年一度例行地准备起了过年的那些事情。

婉贞在宫里已经是第四个年头了,驾轻就熟,做起事情来可谓胸有成竹、轻松顺利。

不过,今年她却并不打算让事情一直这么顺利下去,有些事,是时候要变一变了今年的冬天似乎特别寒冷,鹅毛大雪下得纷纷扬扬,将天地间变成了一片银装素裹。

紫禁城里,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给终日肃穆森严的宫禁带来了一种清静与纯洁,别有一番滋味。

婉贞裹着厚厚的披风,喜烟在一旁为她撑着伞,小东子在身后捧着热乎乎的食盒,向着养心殿走去。

看门的小太监自然不敢阻拦婉贞的通行,然后飞速跑去给皇帝通传。

于是等她走到东暖阁的门口时,光绪便已经得了消息,亲自走到了门口接她。

怎得这么大雪还过来?仔细冻着了自个儿光绪急忙将她拉进了房里,发现即使拿着暖手炉,她的手也还是那么冰冰凉凉的,赶紧将她的小手捂进了自已的大掌中。

婉贞微微一笑,让喜烟给自已脱下了披风,又让小东子把食盒放上了书桌,这才对光绪说道:正因为天气冷,所以给你拿了些吃的过来,肚子不饿,身子才不冷。

光绪才不知道什么能量转化之类的事情,只道这不过是婉贞的借口,不忍心驳了她的好意,于是便笑着拉着她坐到自已身边,道:我不饿,你其实也用不着跑这么一趟,叫奴才们送过来不就好了?第三百七十九章 难题婉贞也不与他辩,笑着打开食盒,拿出里面的东西,亲手盛了一碗给他,笑着说道:冷了就不好吃了,皇上用些吧。

光绪接过来,三两口便吃了干净,然后笑着抱住她,问道:你不会是专程来给我这些的吧?婉贞推开他,笑道:难道皇上觉得我是那种凡事都带着目的的人?光绪笑着再次拥紧了她,笑道:以我对你的了解,你虽不是那种人,却也不是个会在这种大冷天出门的性子。

婉贞便掩嘴笑了起来。

有个这么了解自己的丈夫,真的很难说是幸还是不幸啊她便笑着说道:皇上洞若观火,臣妾实在佩服不瞒你说,我今儿个来还真就有点事情想问问你。

光绪忍不住笑道:什么事情这么急,等不得我回去再说?婉贞笑了笑,深深吸了口气,然后看着他认真地问道:皇上,这次年节的宫宴,也该开始准备了。

不过,是否需要宴请先生他们参加,还要请皇上示下。

光绪不由得愣住了。

以如今皇室跟革命党合作的关系而言,皇室的宴会却将他们摒除在外,似乎并不是个很好的决定。

之前一直都没有请过他们,是因为即使已经确定了合作关系,但其时一切都还属于秘密合作的阶段,并不适宜大力宣扬出去,以免引起朝廷的震动,和袁世凯等人的警觉。

但现在一切顾忌都不存在了。

袁世凯等人早已垮台,而朝廷跟革命党正在合作起草新的宪章,以及筹组议会,在这种形势下,若还是将他们无视的话,必将引起一些不必要的猜测和误会,给双方的合作蒙上一层阴影。

光绪站了起来,脸色凝重,在房里来回踱着步。

现在虽然双方是合作的关系,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支持这个举动的,尤其是一些上了年纪的人,他们顽固地固守着王朝的规矩,或者说是他们自己的利益,仍然认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所有与这四句话背道而驰的事情都不是什么好事,都不值得、也不应该去做。

如果这两拨人在新年的宫宴上遇见了,会发生什么事?而且一旦正式邀请了革命党,就等于向天下宣告了朝廷对他们的态度,等于把他们放到了跟朝廷平等的地位上,这样一种巨大的政治宣示,对光绪、对整个清王朝来说,都是种不小的冲击。

婉贞也很清楚这一点,因此她并不强求光绪马上就能给出答复。

她只需要提醒光绪还有这么回事,但至于具体要怎么做,那就是他的决定了,哪怕是她也不能越龃代庖她便笑了笑,说道:这事儿还有一点时间,皇上也不必急着今儿个就想出个章程来,不如回头跟五爷、六爷他们商量一下再做决定也不迟。

另外,她岔开了话题说道,还有就是咱们内库的事情,我琢磨着皇上多少需要了解一点的。

光绪看着她,微微皱起了眉头道:内库?内库又怎么了?她笑道:上次也跟皇上说过了,内库已经没有多少库存,这次的年倒不是过不下来,可在开支了一应节日必要的花销,以及宫宴和家宴之后,便剩不了多少了。

我可不敢把宫里头的东西拿了去换钱,那是败家子儿的行为,所以明年少不得要请皇上想法子从税收中多拨一点钱过来,否则以后皇家可真就是没钱了她吐了吐舌头。

光绪愕然看向她,道:有这么严重?他虽然知道内库缺钱,却不知道缺到了这种程度。

婉贞叹了口气,看着他道:就是这么严重,皇上。

事实上,若不是您下令力行节俭,一切布置从简的话,连这个年过下来都有问题。

光绪不禁就揉起了额头。

如果说到别的,他或许还能给出点意见来,可这种牵涉到钱的问题,他就真的是一筹莫展了。

从小到大,他都从来没为钱的事情操心过半分,之前有慈禧管着,现在有婉贞C劳,他只管花就是了。

而且他也根深蒂固地认为,男人不应该把精力浪费在那些账簿开支上,那都是女人家的活计除了从税收中取,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他头疼地问。

皇上觉得还能有什么办法?难道真的要去变卖宫中的藏宝吗?婉贞睁大了眼睛,讶然问道。

她知道光绪两样都不会选的。

且不说税收的问题,如果皇家要沦落到变卖老祖宗留下的东西来应付生活开支,他这皇帝的脸面该往哪儿搁?天下人又会怎么看待他这个爱新觉罗家的不肖子孙?她记得后世曾经见过一篇文章,提到末代皇帝溥仪曾经将故宫藏宝拿去变卖了维生,而被后人所耻笑的事情,以光绪的性子,他是情愿饿死也不愿做这种事情的光绪确实也有些无措。

变卖家产的事情就不说了,从税收拿一点儿进内库,这本是很平常的做法,皇帝们有权这么做。

但问题在于现在大清的税收本就不算很多,还要应付种种政务、国务上的需要,早已有些入不敷出了。

如果此时再从税收中拿出一部分来充盈皇室的内库,他该如何向臣民交待?更何况这些年他都是从内库往外拿钱,垫补国库开支的,现在如果反其道而行,看在别人眼里又会有什么反应?他觉得自己丢不起那个人于是便不禁有些心烦气躁起来。

婉贞一来就给他带来了两个大难题,若是换了别人,他早就一顿排头扫过去了。

但换了婉贞,他可不舍得在她身上撒气,就只能自个儿闷着。

婉贞也知道自己给他带来了多大的困扰,但她也是没办法。

有些事情不是想不做就不用做的,总有需要做的一天。

早做也是做,迟做也是做,那又何必今天的事拖到明天去呢?迟做不如早做,这样万一出了什么纰漏,他们还有弥补的机会。

一旦拖得久了,再出问题的话,她怕就无法挽回了于是,她只能硬着头皮来找他,把话跟他说清楚。

叹了口气,她道:我也知道,这两件事都不好办,可总不能因为不好办就不办。

皇上,如今还有时间,咱们还可以慢慢合计,找出一种相对稳妥的方法来解决问题,总好过事到临头、避无可避了才来想办法,到时候怕就已经迟了光绪也叹了口气,拉了她的手道:你的心思,我明白。

宫宴的事情,我再跟老五、老六他们商量一下,至于内库……他只觉得额头一阵阵涨疼,你看着办吧。

从税收里面拨钱进去是不大可行的,怕也没那个闲钱来做这种事情。

你一向对这些比较有法子,你且想想有没有别的办法……或许我们可以想办法自己赚点儿?他忽然就想到了婉贞自身的例子。

当初一穷二白的钟郡王府,不就是在她的操持下富起来的吗?现在即使载涛和老夫人都走了,也仍然有着大笔进账,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或许,皇家也可以效法一下?他丝毫没发现自己已经被婉贞引入了一个早已设好的埋伏里,还在私底下沾沾自喜着,自以为得计。

婉贞心中好笑,面上却装出了一副为难的样子,迟疑道:这……让我再想想吧。

毕竟皇家要自己赚钱……庄子上可没那么多收入啊皇庄是有的,但在如今这个年头,光靠那些土地,能产出够皇宫食用的粮食就很不错了,哪儿还能指望它赚钱?光绪便道:也不一定就要指着皇庄赚钱,像……他突然住了嘴,想到以自己一国之尊的身份去谈论生意经似乎有些不合适,便咽回了到口的话,转而说道:你一向有办法,我是知道的。

这事儿我可不擅长,你全权做主吧。

婉贞便抿了抿嘴,勉强一笑道:既如此,我就再琢磨琢磨吧。

见今日前来的目的已然达到,她便又说道,好了,皇上,我也不耽搁您处理国务了,先行告退。

您也别太累着自个儿,过一会儿就回去吧。

光绪点了点头,道:你也赶紧回去,别在路上耽搁,注意身子。

婉贞笑着点点头,让喜烟服侍着穿好了披风,便顶着大雪又走了出去,向着永寿宫走去。

直接从体顺堂的角门出来,她不经意瞥了一眼,却看到太医在一个小太监的引领下从旁边一闪而过,不由一愣,便叫道:等等。

小东子愣了一下,随即赶紧机灵地追了上去,叫道:王太医,请稍候太医闻声停下了脚步,连同那小太监一起转过身来,一见竟然是婉贞,便急忙下拜道:臣参见皇贵妃。

免礼。

婉贞走过去,抬了抬手,随即问道,王太医这么行色匆匆,是要到哪儿去?小东子便直接看向了那小太监,待看清了人,不禁吓了一跳,赶紧对婉贞说道:主子,这是钟粹宫的小太监婉贞于是也是一愣,便皱起了眉头,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第三百八十章 病重那小太监确实是钟粹宫的人。

在紫禁城里,钟粹宫虽名为皇后的寝宫,但如今却几乎与冷宫无异。

内务府虽不曾短了钟粹宫的各项用度,但皇帝根本就不上那儿去,自然宫女太监们就少了一份恭敬和专心,平日里对待里头的人也不是很上心,于是,钟粹宫的宫人们,跟永寿宫里当差的人相比,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这小太监若是有些手段的,也不会被派到钟粹宫去当差,本人性子是极老实的。

如今见了在太监们当中就像是天上人物的小东子公公,更有后宫实际上的主子皇贵妃娘娘,早就已经吓软了脚,闻言便噗通一声跪到了地上,浑身颤抖着,几乎说不出话来。

娘娘问你呢,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小东子见他这样,不由便有些恼怒。

钟粹宫里的人怎么这么不济事?连个问话都回答不了王太医见状,思忖了一下,壮着胆子答道:回娘娘的话,微臣乃是奉命前去为皇后娘娘诊脉去的。

婉贞顿时吃了一惊,问道:皇后怎么了?这下王太医可答不出来了,他还没去呢,怎会知道皇后是什么情况?于是众人又只好把眼光投向了那小太监。

那小太监几时被这样关注过?顿时更加头昏脑涨了,哆嗦着半天才把话说清楚。

回……回皇贵妃的话,皇……皇后娘娘前儿个便……便觉得有些不舒服,还以为……以为只是一般的风……风寒,便……便随便吃了点儿……药,可……可过了一天,病情……愈发地加……加重了,这……这才让奴……奴才去请太医……他磕磕巴巴地说道。

婉贞的脸越来越沉,终于忍不住怒道:前儿个发生的事,为什么现在才说?皇后娘娘不说,你们也不知道说吗?都是怎么做事的那小太监顿时吓得魂不附体,浑身似乎都要抖散架了。

婉贞看着他,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如果钟粹宫都是些这样的人,那也难怪皇后的病情会被拖延她便转头看着太医道:王太医,我跟你走一趟,去看看皇后娘娘的病情。

太医诚惶诚恐,急忙说道:如今天寒地冻的,微臣不敢劳烦娘娘,还请娘娘尽快回宫才是,待微臣替皇后娘娘看过之后,再去向娘娘禀报。

婉贞却执意道:不用那么麻烦,一起去吧。

说着便径直向前走去。

太医无法,只得赶紧跟在她身后。

小东子瞪了那没用的小太监一眼,一脚踹过去道:没用的家伙,还不快爬起来回去报信?就说皇贵妃去看望皇后娘娘了见那小太监还软瘫在地上爬不起来,便又加了一句道,还不快去?不然仔细你的皮这一吓果然管用,那小太监也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一下子便从地上跳了起来,然后飞也似的向着钟粹宫冲去。

皇贵妃亲自来看望皇后娘娘了这个消息自然令钟粹宫上上下下一片惊慌,然后就忙成了一团。

还好钟粹宫虽然堪比冷宫,但毕竟还不是冷宫,平日里宫女们打扫整理并不敢疏忽,因此虽然冷清了些,却也仍旧干净整洁,并没有多少颓废的样子。

当婉贞走进来时,尽管仍有积雪在地上,但整体情况看上去倒也并不算太糟。

更何况她心中惦记着皇后的情形,又哪里有心情来检查钟粹宫的宫人们有没有认真做事?皇后的贴身宫女和太监就急忙将她迎进了卧室内。

婉贞不由得心底一沉——连床都起不来了,皇后这得是病得多重?进了门,只见迎面一股暖气扑面而来,暖得甚至都有些令人窒息了。

她不禁紧紧皱起了眉头,道:怎的这般闷热?这样的环境,皇后就算没病都要憋出病来。

去,把窗户打开点儿宫女们不敢怠慢,急忙有人去将窗户打开了一条缝。

虽然并不大,但却好歹有些空气流通了,那浑浊的空气终于澄清了点。

皇后躺在床上,本有些昏昏沉沉的,但如今空气好些了,人便也清醒了些,睁开眼便看见婉贞那关切的眼神,不由一愣。

你来了。

她缓缓地笑着,并不奇怪婉贞的到来。

身为掌管后宫的人,又有什么事能够逃过婉贞的眼睛呢?婉贞却不由有些愧疚和心虚。

最近这一段她忙着带孩子,忙着准备年节的事情,确实对宫内其他事务有所疏失,否则的话,皇后生病这么大件事,她早该知道了才对。

皇后娘娘,您现在感觉如何?她关切地问道。

皇后笑了起来,脸色腊黄,咳嗽了几声才喘息着说道:都是奴才们以讹传讹,其实本宫本无大碍,不过受了点风寒而已,很快就能好了。

婉贞皱着眉头,都已经这样了还说无碍?她便说道:太医已经来了,娘娘,还是先让他看看吧。

皇后点了点头,婉贞便让开了床边,让宫女放下床帏,伸出皇后的手臂来,然后搭上丝巾。

太医按上了她的脉搏,仔细感受了一下,又问了些皇后的症状,皇后和宫女都一一作答。

婉贞在一旁听着,即使她不是医生,也能感觉到皇后的状况似乎并不是很妙。

太医诊完了脉,婉贞便问道:皇后究竟是什么病?严不严重?太医瞟了她一眼,说道:回娘娘的话,皇后娘娘确实是风寒入体,并无大碍。

待微臣给她开几副药,吃了之后就没事了。

婉贞松了口气,点点头,道:好了,下去开药吧。

旋又转头看着皇后,笑道,娘娘,您也听到了,您这病并不碍事。

您就放宽了心,好生将养着,相信不久就会好起来了。

皇后也露出了笑容,一边咳一边说道:本宫知道,一早就说了,不碍事。

都是奴才们没个心机,一惊一乍的,倒是……倒是惊动了你。

婉贞便笑道:皇后说的这是什么话?您是金贵的身子,若有个什么万一我怎么向皇上交待?您也是,一有不舒服就该跟我说,早点请太医才是,偏偏拖到现在。

还好现在没事,不然我不就罪过大了?皇后笑着说道:本宫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没事又何必去麻烦你?如今年关近了,你要做的事情也多婉贞笑道:事情再多,也不能疏忽了您的身子。

好了,您先歇着,别说太多话,我就不多打搅了,等您的身子好些了,咱们慢慢聊不迟。

皇后确实也有些精力不济,闻言便点了点头道:难得你百忙之中还能记得本宫,多谢了。

你的事情多,就快去吧,不用为了本宫这点小事耽搁。

婉贞笑着,又叮嘱了一番,不外是注意休息云云,然后才走了出来。

太医已经开好了药,却并未立即离开,见她出来,立刻便行了个礼,道:娘娘……婉贞抬手制止了他要说的话,沉着脸道:你跟我来。

便当先走出了钟粹宫。

太医跟在她身后,战战兢兢,一声不吭。

婉贞一言不发,默默地走着,太医跟着她,走了一阵,抬头一看,原来他们却是来到了养心殿他的心里就咯噔一声,顿时对婉贞的聪慧和机敏佩服得五体投地。

虽不曾明白说出来,但显然,这位娘娘已经猜到了些什么。

同时又油然而生一股惶恐。

婉贞带着太医直接走进了东暖阁,光绪还在那儿处理奏章,闻声抬头一看,顿时就是一愕。

贞儿,怎么了?怎么又回来了?他站起来,问道。

婉贞看了看他,闷声说道:皇上,臣妾有重要的事情相告。

他顿时会意,心中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了解婉贞,若不是真碰到了什么难以解决的事情,又何至于如此失态?他便跟她一起在靠窗的榻上坐下。

婉贞看着站在一旁,心惊胆战的太医,说道:你现在可以说了,王太医,皇后究竟是怎么回事?皇后?她怎么了?光绪不由得问道。

婉贞看了他一眼,道:方才臣妾回去的时候,碰见钟粹宫的小太监正领着太医往皇后那儿去。

臣妾叫住他们问了一下,这才知道皇后已经抱恙两天了,病情沉重,却并不曾告诉臣妾,也没有请太医去看看。

臣妾于是便与太医一起过去看望了一下皇后,至于太医的诊断,臣妾觉得还是来跟皇上一起听比较合适。

光绪听了,心中也是一沉。

他与皇后毕竟夫妻一场,虽然现在感情全无,但相处久了,总有一点情分,于是便也很是关心地问道:太医,皇后究竟是什么病?太医急忙恭声说道:回皇上、皇贵妃的话,皇后娘娘本来确实是感染了风寒。

若当时就及时治疗的话,倒也无甚大碍,但拖延了两天之后,如今……他瞟了上首的两人一眼,战战兢兢地说道,如今,已经转成了肺炎了。

第三百八十一章 难为肺炎?光绪和婉贞闻言,脸色不由得都是一变。

肺上的毛病,别说在这个年代了,就是在后世都很难根治。

而且现在的医疗手段有限,严重一点的肺炎是会要人命的光绪不禁站了起来,惊怒交加,问道:怎会这样?你可确诊了?好好儿的怎么就会染上肺炎了呢?婉贞仔细一想,倒是明白了几分。

她在后世有一个朋友,就是因为感冒没有及时得到医治,结果后来转成了肺炎,落下了病根儿,之后就一直跟肺炎作伴儿了,每年都要发作,痛苦不已。

她叹息着说道:皇上,风寒虽然看似是小病,但若未能及时医治的话,一旦恶化就会产生并发症。

想来皇后就是这样得病的吧?是不是,太医?她看向太医。

太医急忙点了点头,道:正是如此,娘娘英明婉贞不由又叹了口气。

她英不英明又怎么样?现在的问题是皇后得了肺炎,该怎么治?光绪显然也是这样的想法,又问道:既是如此,可还能医治?太医一阵为难,思忖了半晌,也没能找到什么委婉的说法,只得硬着头皮说道:回皇上的话,肺上的毛病,本就难治,再加上皇后娘娘长期茹素,身子也较为虚弱,因此……光绪心里一个咯噔,问道:治不了了么?太医低下头,不敢看他:以微臣看来,确实有些棘手。

不过……也有可能是微臣学艺不精,才没有合适的法子。

光绪沉吟了一阵,道:再派几个太医过去,李太医、张太医、许太医,都去看看,务必要确诊了,然后你们再商量商量看看该怎么办。

王太医急忙唯唯诺诺应了下来,心中丝毫不因为皇帝对自己的怀疑而愤怒,反倒感觉轻松了许多。

毕竟多一个人会诊,就多一个人分担自己的责任,他肩上的担子就会轻很多。

婉贞想了想,又道:皇上,是否可以请两个洋医进宫来,也给皇后娘娘看看?或许西医有办法医治这种病也未可知啊她并不清楚现在的西医究竟发展到什么程度了,但无论如何,总是个法子,可以试一试的。

自从婉贞进宫之后,她对西医并不像其他人那么排斥,因此光绪在她的潜移默化之下也不再对西医有所反感。

想了想,光绪便点点头,道:也好。

就请你的那些洋朋友帮帮忙吧,找两个好点的医生进宫来给皇后瞧瞧。

婉贞应了下来,便对小东子嘱咐了一番,然后让他赶紧亲自出宫去找去了。

让王太医退了下去,回到钟粹宫等着其他的太医前去会诊,光绪和婉贞对视了一眼,都有些无奈。

生老病死,乃是人之常情,即使是九五至尊、一国之母,也完全没办法逃避。

光绪便叹了口气,道:世事无常,就算是身份多么高贵的人,也毕竟逃不过这一遭。

婉贞沉默了半晌,才笑着说道:皇上又何必如此感慨?皇后不还在么?况且,外人无知,只看到咱们的富贵荣华,可毕竟说白了,咱们也不过是些平凡人罢了。

只要是人,就难免生老病死,这是自然的规律。

她顿了一下,又开玩笑道,难不成,皇上还以为自个儿真的就是天的儿子,是神么?光绪被她逗得忍不住笑起来,捏了捏她的鼻子,笑道:你可真是朵解语花,总是能让我开心起来。

婉贞见他的神色放松了下来,松了口气,站起身来,说道:好了,皇上,我也该走了,不打搅您办公。

皇后的事儿,我会留意着,有什么进展也会随时来报告您的。

光绪不禁又叹了口气,道:尽量给她医治吧。

能让她多活两年自然是好的,若是不能……那也是天意婉贞便也敛了笑容,躬了躬身,便转身缓缓出了养心殿。

回到永寿宫后,悦哥儿已经醒了,哇哇大哭着要吃奶。

她一边喂着孩子,一边却有些心事重重。

皇后纵然曾经有千般不好,但现在都已经过去了。

如今她只不过是个失去了丈夫宠爱,独居的可怜妇人,她对她并没有什么怨怼和敌意。

皇后一直闭门不出,幽居在深宫里,又长期吃素不占荤腥,营养缺乏、没有锻炼,可想而知身体素质差到了什么程度。

太医说她身体虚弱、怕是难以痊愈,这点她丝毫不觉得奇怪。

甚至在这种情况下,死亡也不是什么太值得奇怪的事她的心中便隐隐有了些不详的预感。

之前不知道也就罢了,现在既然知道了,她便每天都会派人过去看望皇后,每隔三两日更是会亲自前去探望,以表慰问和关心。

光绪等人都让她不要去了,怕她被皇后过了病气,她却知道只要不是肺痨,基本上这病是没什么传染性的,即使是肺痨,只要防护得当,也无需太过担心,因此还是坚持要去。

皇后在宫里,孤零零一个人,她若是再不去,岂不是太可怜了?而且若是连一个探望的人都没有,这样对一个重病的人也不是什么好事,生病的人想要痊愈,病人自己的心情和信心也是非常重要的,她希望自己能给皇后带来这些东西。

但尽管如此,皇后在皇宫里却毕竟只是个可有可无的闲人,即使病重也不会对其他人造成什么实质上的影响。

宫里头年节的准备依然持续着,并没有因为她的病情而有丝毫耽搁。

对于是否宴请革命党人这个问题,看来确实存在着很大的分歧,直到年底了光绪也不曾拿出个准话。

婉贞对此很是无奈,但却毫无办法。

其他的准备倒是有条不紊,完成了大半。

宫里已经挂上了无数的红灯笼,各个宫中,不管有没有主人,都是一径的张灯结彩、焕然一新。

内务府已经准备下了大量的烟花炮竹,等着除夕之夜燃放驱邪,御膳房也备下了如山的食材,以应付年夜饭和紧接着各种宴会的需要。

然而皇后病重的消息却也在这时传来。

其时光绪和婉贞正在用膳,听了这消息,两人面面相觑了半晌,不约而同放下了碗筷。

婉贞叹了口气,命人拿来了光绪和自己的披风,站起身来给光绪披上。

皇上,不管之前有多少恩怨,到了如今这个地步,您还是过去看看吧。

她说道。

光绪一言不发,只是任她动作。

额娘……念哥儿也放下了手中的小碗,从专门为他准备的小凳子上站起来,怯怯地拉了拉她的衣摆。

小孩子总是很敏感的,他直觉地感到额娘和干爹现在的心情似乎并不是很好。

婉贞想了想,蹲下身子看着他,笑着说道:念哥儿乖,额娘和干爹有点事,要走开一下。

你乖乖带着弟弟吃饭,吃完以后就好好上床睡觉,知道吗?念哥儿便乖巧地点了点头,道:知道。

额娘和干爹要去哪里?她站起身来,笑了笑说道:我们去看望你干娘。

念哥儿就似懂非懂地眨了眨眼睛。

两人走出了永寿宫,并没有乘轿。

小太监在前面提着灯笼,钟德全、小东子等人跟在后面,他们牵着手,沉默地一起向前走。

良久,婉贞才说道:让念哥儿先在永寿宫待着,若是皇后……真的不好了,再叫他去也不迟。

光绪点了点头,仍旧没有说话,只是用力捏了捏她的纤手。

两人便来到了钟粹宫。

已经入了夜,可钟粹宫中却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许多的宫人们进进出出,忙碌不已,一看到皇帝和皇贵妃到来,急忙跪下了身子迎接。

太医们也从偏殿中迎了出来。

自从婉贞明确表示出了对皇后的关切后,后宫里的人们对钟粹宫显然便重视了许多,再加上太医长期驻扎在这里为皇后治病,人员来来往往、进进出出的,便也多了许多人气。

光绪沉着脸就进了正殿。

两人除下了披风,左右坐定,婉贞便问道:如今皇后是个什么状况?几个太医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人越众而出道:禀皇上、皇贵妃,皇后娘娘先是风寒入体,后又转换为肺炎,之后前些年生积聚下来的一些毛病也都先后发了出来。

她常年心绪郁结,又长期茹素,身体虚弱,以至便到了积重难返的地步。

积重难返……光绪不由得长长叹了口气。

婉贞也叹息了一声,看了看旁边的两个西医,问道:温特先生、强森先生,你们怎么看?两个洋人交换了个眼色,其中一人便道:尊敬的皇帝陛下、皇贵妃殿下,在我们看来,皇后陛下的肺部感染十分严重,还有其他的并发症。

可她自己却拒绝接受抗生素的治疗,我们不知道还有什么方法可以帮助她消炎。

如果再这么下去……婉贞于是心中更是一沉,没想到到了这份儿上了,皇后居然还如此固执她便看了光绪一眼道:皇上,您且在这儿等等,臣妾进去看看皇后再说吧。

第三百八十二章 追思光绪便皱了皱眉头,道:你这时去……不要紧么?她微微一笑,道:皇后得的又不是什么传染病,不打紧的,皇上放心吧。

说完,便走进了皇后的卧房。

只见皇后的房间里,扑面而来一阵浓浓的药味,但却并不显得滞闷。

转头看去,果然窗户并没有关死,而是留下了一丝缝隙,这在中医来说几乎就是不可能的事,肯定是那两个西医的作为。

婉贞在后世深受影响,根深蒂固地认为病人还是需要保持空气流通比较好,因此对于这样的状况倒也满意,便径直走向床边。

只见皇后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昏迷了,呼吸微弱、脸色腊黄,整个人似乎都瘦得皮包骨头了。

她心里便不由得一惊。

来到这个年代,她已经见过了不少人的死亡,皇后这个样子她很熟悉,那是将死之人的模样。

她的心中不由便升起了一丝悲哀。

还有什么,比回过头来,却发现原来与自己一起生活过、接触过的人,已经一个个离去,更加令人悲伤的呢?载涛、老夫人、慈禧、钰宁、瑾妃,一个个都离开了,现在,轮到皇后了吗?她微微叹了口气,走到床边。

早有机灵的宫女在床边摆上了椅子,她便坐了上去,轻轻握住皇后骨瘦如柴的手。

皇后的眼皮子掀动了几下,便慢慢地睁开来,看见是她,顿时微微扯动了嘴角,算是露出个笑容。

皇后,您现在感觉如何了?婉贞笑着,轻声问道。

还能如何……左右也就是那样儿了她喘息着,咳嗽了几声,虚弱地说。

婉贞心中一阵难过,面上却笑着说道:皇后怎么说这样的话呢?我听说,您不让西医来给您治病,这样可不好啊中医有中医的好处,西医有西医的功效,双管齐下,您这病也能快点儿好起来不是?皇后却笑着摇了摇头,道:我实在不习惯西医那一套……而且,已经到了这种时候,再苦苦挣扎也是没用,又何必去受那份罪?婉贞心头一震,看着她,有些勉强地笑道:您这是说的什么话?什么叫这种时候?您只要积极配合大夫的治疗,就一定能好起来的。

皇后却只是笑着,那洞若观火的笑容,婉贞看在眼里,便知她其实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已经了如指掌。

或者说,她正在等待着死亡的最后降临?婉贞被突然冒出来的这个念头吓了一跳,但仔细一想,却又越来越觉得就是这么回事儿,顿时便惊出了一身冷汗。

皇后挣扎着就要坐起来,婉贞急忙阻止道:您身子还虚着,还是躺着比较好。

她却笑道:躺得久了,就想坐一会儿。

婉贞倒也不好说什么了,只能让宫女将她扶起来,靠在床头。

她一边咳嗽着,一边叹息着说:这些日子卧病在床,脑子里突然多出了很多东西。

以前的一幕幕都从眼前扫过,欢乐、悲伤、风光、落寞……其实想想,这辈子,我享受过一般人永远也没办法享受的东西,也经历过一般人永远不可能经历的事情,挣扎过、奋斗过、执着过、当然也失败过,这样的一生,虽然不能说成功,却也说不上无聊了吧?这也就够了婉贞在一旁听着,感觉完全插不上嘴。

皇后说成这样,就像是在交代遗言似的,令她觉得很是不安。

她几次张了张嘴,却都欲言又止,看着皇后的模样,就不忍心打断她的话。

她有种感觉,若是现在不让皇后说出来,怕是以后都没有机会了啊她于是心中又是一酸。

人这一辈子,其实谁都不可能过得十全十美、随心所欲。

最重要的是,自己觉得满足、觉得没白活,那就够了至于在别人眼中,你这一辈子是什么模样,那倒是无关紧要的,别人的眼光也无法对自个儿的人生产生任何影响。

她也叹息着说道。

看着皇后,她就不由得想到了自己。

在别人的眼中,她这一生会是怎样的?艰难、幸运、悲惨、还是幸福?但无论如何,她从不后悔,对于自己所做的每一个决定,至今回想起来仍觉得值得,那也就足够了皇后看着她,眼中露出欣赏的笑容,说道:不知怎的,我就是觉得你会懂我。

我曾经恨过你、怨过你、也羡慕过你,可现在我却觉得,你是这个世间唯一能够理解我的人了毕竟,只剩下你我了啊婉贞笑看着她,道:是啊,大家都走了……其实如今想想,这又何尝不是一种解脱?离开的人得到永远的安眠,我们这些活着的却还要经受着各种考验和折磨。

皇后便笑了起来,道:我不会痛苦太久了,很快就能加入那个解脱的行列。

婉贞愣愣地看着她,泪水不知不觉中便滑下了眼眶。

皇后更是笑着,叹息着说:不必为我伤心,这是件好事,你该高兴才是。

倒是你,以后就剩下你跟皇上了,该如何才能幸福,可要好好打算才行。

婉贞泪中含着笑,说道:你何不用自己的眼睛亲自看看?看什么?看你们卿卿我我吗?皇后笑着,咳着,并不见有什么悲伤或是难过,不了,我没那个兴趣,早就已经没有了……况且,我也不认为自己能挺到那个时候。

她闭了闭眼,幽幽说道:这些日子,当我闭上眼睛的时候,总是见到老佛爷在眼前出现,耳边也似乎有人叫着我的名字,我就知道,我的时间到了婉贞愣住,完全不知道这样的话题该怎么接下去。

皇后本就迷信,如今又出现了这样的幻觉,如今就算她想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她也不会相信了啊况且……那真的是幻觉吗?说了一阵子话,皇后的脸上又显现出疲态来。

婉贞见了,便轻声说道:你也累了,躺下来休息会儿吧。

我和皇上就在外面,等你醒了我们再继续聊。

她并没有逞强,点了点头,道:那我先睡会儿,等我醒了,还有些话想说。

婉贞眼中含着泪,勉强笑道:你放心,我们时间还多,以后慢慢再说也不迟。

她摇了摇头,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终究还是敌不过虚弱的身子,沉沉睡去了。

婉贞于是缓缓走了出来。

光绪仍旧在外间坐着,见她出来,忙关心地问道:她如何了?婉贞心情沉重地看了看他,摇了摇头。

他的脸色于是更加难看了几分。

婉贞看着太医,沉声问道:皇后娘娘还有多少时间?太医们面面相觑,却是不敢承担欺君罔上的罪名,还是之前那位太医,恭声说道:回娘娘的话,臣等一致认为,怕也就是这一两天的事儿了一时间,殿中便陷入了沉寂。

光绪和婉贞谁都没说话,其他人更是不敢吱声,于是一片凝重的气氛便笼罩在他们上空,让人有种窒息的感觉。

良久,婉贞终于打破了沉寂,说道:皇上,既然皇后已经……我想,这两日我就住在这儿吧,也好让她最后走得安心一些。

光绪皱了皱眉头,犹豫道:这……不好吧?她毕竟是个将死之人,太不吉利了婉贞笑了笑,说道:我有皇上您这真龙天子庇护着,又何须惧怕那些牛鬼蛇神?以前在一起的人们,剩下的不多了,我只不过想在这最后的时刻,能够多陪她一会儿是一会儿吧光绪听了,心中也不禁就有了几分恻然,叹息了一声,不再坚持,道:既然你想这么做,那就去做吧……不过,念哥儿可以过来,悦哥儿却最好还是留在永寿宫,你应该明白。

果然不愧是光绪,对她的心思了如指掌。

她便笑着说道:我明白,皇上放心吧。

相信这事儿也不会拖得太久,就算是我们想拖,生死簿上怕是也容不得更改……光绪又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今儿个就在这儿歇了吧。

说完,便转头吩咐钟德全去准备。

婉贞也希望他能留在这儿,免得万一皇后不支,连最后一面都见不着。

因此,她只是看着,并不阻止。

两人要在钟粹宫里住下,事前并没有任何风声。

好在虽然皇帝已经很久没有驾临过了,但这里好歹是皇后寝宫,该有的一样不少,倒也不用怎么费心布置,很快便安顿下来。

听到钟德全的禀告,婉贞和光绪刚要离开,却见那两个洋人走上前来,弯了弯腰,说道:尊敬的皇帝陛下、皇贵妃殿下,我们想,我们在这里已经没有什么事情可做了,不知能不能就此告辞?光绪便看了看婉贞。

婉贞叹了口气,微微一笑道:当然可以,温特先生、强森先生,非常感谢你们二位这几天的辛勤劳动,不管最后结果如何,你们已经尽力了,我们不会忘记这一点,也请二位不要担心。

两个洋人对视了一眼,便都露出了放松的笑容,谦让了几句,婉贞便让人送他们出宫去了。

当然,少不得要奉上不菲的酬劳。

第三百八十三章 薨逝皇后住在后寝殿中,光绪便命人将前殿整理了出来,给自己和婉贞住下。

两人洗漱过后,便上床休息。

然而婉贞却毫无睡意,睁着两只大眼睛凝望着漆黑的床顶,似乎想到了很多,又似乎什么都没想到。

耳边传来轻缓的呼吸声,她立刻便知道光绪其实也没有睡着。

他与皇后几十年的夫妻,在如今这种时刻,心情怕是比自己更加复杂吧?她轻轻地翻了个身。

身边的男人默默伸出了手来,将她揽进自己的怀中,一言不发。

然而她却似乎能感受到他心中的懊丧与无奈,还有那深深的无力。

她叹了口气,伸出双臂,紧紧地回抱住他。

几乎是睁着眼睛到天明,她服侍着光绪起了床,便派人去御膳房取来了食物,又让人将念哥儿接了过来。

皇后一辈子无所出,只认了念哥儿这么一个干儿子,此时自然是要来为她送终的,对此,光绪也没什么意见。

念哥儿虽然很奇怪为什么额娘和干爹特意将自己一个人接来,而让弟弟们都留在永寿宫里,但他一向乖巧听话,倒也不曾追问。

婉贞叫他做什么,他便做什么,在这种特殊时刻,便更是讨人欢喜了。

皇后清醒的时候已经越来越少了。

不过一旦她清醒过来,发现皇帝和念哥儿都在自己身边,那发自心底的喜悦是无法用言语细述的。

婉贞在一旁看着,心中不由得感叹不已。

嘴上说着不在意,心底毕竟还是牵挂的吧?他们之间几十年的纠葛,可不是随便说放就能放的悦哥儿和溥祺都留在了永寿宫。

一晚上不见儿子,婉贞挂念到似乎都要疯了,匆匆跑回去看了他一眼,便又赶回钟粹宫。

就这样,到了傍晚的时候,皇后便进入了弥留状态。

她伸出手,吃力地拉住了光绪和念哥儿的手,努力地张开了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已经是力不从心。

她只好使劲睁大了眼睛,凝视着光绪的面容,似乎要将他的样子牢牢铭刻在心底,生生世世都记着似的,那认真的模样,即使是对她并无好感的光绪,也不禁觉得一阵鼻酸。

婉贞、光绪和念哥儿就在她的床前待着,看着她从稍微还有点清醒到完全的昏迷,最终一个人都不认识了,气息奄奄。

皇上,您还是去歇会儿吧。

皇后若是有什么变化,我再去通知您。

婉贞劝慰道。

他昨儿个晚上就没睡好,若是今天还不能好好睡一觉,她怕他的身体会承受不住。

光绪犹豫了一下,道:你也需要休息,一起来吧。

婉贞却看了看床上的皇后,有些迟疑。

钟德全在一旁看了,便十分善体人意地说道:娘娘请放心,奴才会派人在这儿守着,若是皇后有任何变化一定会让您知道。

如今皇后娘娘已经睡着了,认不得人,您和皇上也完全没必要待在这儿,倒不如先去休息的好。

婉贞听了,倒是反驳不得。

皇后这种状况,显然是认不得人也说不得话了,他们再留在这里也完全没有必要。

她想到这里,便也放松了心情,点了点头道:这样也好,皇上还要早起办公,经不得这些煎熬。

光绪于是拉住了她和念哥儿的手,三人便向外走去。

他们睡下之后,兴许是因为昨晚没睡,今儿个便比较劳累,倒是都睡着了。

不过到了下半夜的时候,喜烟却进来将二人唤醒。

禀皇上、主子,皇后娘娘怕是不行了。

她说道。

光绪和婉贞便立刻清醒过来,赶紧穿上衣服来到了皇后身边。

不一会儿,揉着眼睛、打着呵欠的念哥儿也来了,三人一起守在她的床前。

没什么突然痊愈的奇迹,皇后甚至没能最后一次睁开眼睛。

她就那样闭眼躺着,仿佛睡着了一样,安详而又宁静地,不声不响地,走了。

启禀皇上、皇贵妃,皇后娘娘已经……薨逝了太医深深地叩下了头去,声音有些颤抖,说道。

几人的心中都是惴惴不安。

他们竭尽全力也没能救回皇后的命,不知皇帝会不会因此而对他们大发雷霆?消息传递出去,顿时,钟粹宫中便爆发出了震天的哭声,似乎要直冲云霄。

光绪和婉贞对视了一眼,或许是这两日守在皇后的病榻前,两人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吧,此时心中竟是一片平静,无悲无喜。

光绪长叹了一声,道:安排后事吧。

便再没有多余的话。

钟德全摆了摆手,便立刻有太监宫女移动起来。

在皇后弥留之际,内务府便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此时只需要把准备好的东西都拿出来而已,并没有太大难度。

婉贞也是叹息了一声,对菊月说道:让念哥儿去换上孝服吧。

菊月应了一声,便带了念哥儿下去。

不一会儿,他便又披麻戴孝地出现在婉贞面前。

婉贞和光绪也已经换上了白衣,短短的时间内,整个宫廷便由原本的一片大红变成了全然的苍白,再加上天地间落下纷纷扬扬的大雪,一眼看去,就真的是白茫茫的一片了灵堂布置了出来,婉贞就带着念哥儿去给皇后磕了头。

念哥儿虽名为皇后的干儿子,但两人在一起的时间并不很多,也谈不上有多么深厚的感情,因此倒也没有特别难过。

但他虽小小年纪,却已经见过了几次死亡,心中对死亡这种事情也多多少少有了些认识,知道又有一个对他很好的长辈永远离开了,脸上也是一径的沉重。

皇后的死很快便昭告天下,于是,所有的年节活动和准备就都停下了。

当然,在这种已经不再是皇权至高无上的时代,想要像以前那样举国同哀,所有人都给皇后守孝那是不可能的了,但至少还是进行了全国性的哀悼活动,然后人们就该干嘛干嘛去了。

至于在宫里,却仍旧是严格按照着宫里的规矩,祖宗传下来的规范,取消了一切新年的准备活动。

红灯笼取了下来,烟花炮竹收了起来,所有人都穿上了白色的素服,立刻就从欢欢喜喜的过年气氛,转化为了哀戚低沉的丧葬氛围。

自然那些所有的新年仪式、宴会庆祝等等,全都取消了。

倒也是间接帮了光绪他们一个忙——至少在今年,不用为要不要请革命党人一起来赴宴而伤脑筋了整个新年,就在皇后的丧礼中匆匆而过,各界人士,包括革命党人都派了人前来吊唁,扰攘了一个多月,皇后终于下葬了。

皇家的葬礼自然是肃穆而隆重的。

葬礼过后,紫禁城中就只剩下了两位主子,如今,婉贞就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后宫之主了不过现如今的情形跟以前也没什么不同,唯一的区别就是名正言顺了而已,婉贞的上头再没有什么人可以在名义上压住她。

因此她一直表现得很平静。

皇后的死对皇家来说是件大事,然而对于现在的中国来说却实在算不了什么。

过完了年,皇后的葬礼过后,便一切都回到了正轨,革命党和朝廷之间又展开了拉锯战。

就在光绪为了新的宪法该如何制定,议会又该让什么人进入、行使什么权限而头疼的时候,婉贞也在为了钱的事情发愁着。

内库已经没有钱了,因此皇后的葬礼花费便成了个大难题。

最后婉贞跟光绪商量着,皇后毕竟是一国之母,现在中国也还没有真的实现君主立宪,还是个名义上的君主专政体制,那么,把皇后的葬礼归于国事应当也说得过去吧?因此便从国库中挤了一部分出来,支付了葬礼一半的开销,另一半则是婉贞从自己的腰包中掏出来的,是她自己的私房钱。

这件事令光绪大为懊恼,心中郁闷不已。

堂堂一国皇后的葬礼,经费竟然如此紧张,还需要自己的女人贴上私房钱,这对他来说简直就是一种耻辱而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真正的重视起皇室没钱了这个非常现实的问题。

要不……他很是艰涩地说道,暂时把宫中一些次一点儿的、暂时用不上的东西,拿出去典当了吧……婉贞一愕,看着他捏紧了双拳,一脸的难堪,那种深觉耻辱的模样,顿时心中便一阵刺疼。

皇上,不必如此。

如今需要用钱的事情已经没多少了,还能应付得过去的。

我已经想了法子去赚钱,相信很快就会有收入了才对,皇上不用着急。

她柔声劝道。

赚钱的法子?是什么?光绪本以为自己刚刚做下了这辈子最羞耻的决定,然而此时突然峰回路转,他便有些回不过神来。

婉贞便笑着说道:我会的,不过就是那些个东西,皇上应该猜得到才是。

光绪想了想,恍然大悟道:你是想要做生意?婉贞点了点头,道:我已经跟奥斯顿他们说好了,以皇室的名义进行投资,所得到的收益也全数归皇室所有。

第三百八十四章 求援光绪愣怔了半晌,终于回过神来。

他虽不懂什么生意经,但对人们的心理却是非常了解的。

没有人会做赔本的生意,更不能指望洋人会为了别人而损失自己的利益。

他便忍不住问道:全数归皇室所有?他们难道就不想分一杯羹?婉贞便笑道:皇上,您也知道,生意人,没有人会做白工,要让他们完全没有半丝回报地做这种事,自然是不可能的。

不过,皇室的产业属于皇室,他们不敢也不会在这上面做文章,因此他们想要的,并不在这个上面。

那他们想要什么?光绪问道。

他们想要参与到一些政府的项目中去。

她答道。

光绪便皱紧了眉头。

这样不妥。

他说,朝廷的东西是朝廷的,不能让洋人随便插手,否则将来能否保住那些东西还很难说,我们怕是会为别人做了嫁衣裳。

婉贞也皱了皱眉,这样的顾虑她不是没有。

但想想后世,政府与私人企业合作开发某些项目也不是什么新闻了,没理由别人能做的,他们就不能做不是?她便有些迟疑地说道:其实,在洋人们的国家里,这种事情并不新鲜了。

政府与私人合作,政府可以提供资金和政策上的种种便利,然后利用私人的经验和技术来实现经营与操作,确实是条可行之路。

我倒觉着我们不必那么着急回绝,别人能做的,没道理我们不行。

光绪便有些愕然,问道:西洋国家也有这种做法吗?他们都是怎么做的?这可问倒了婉贞。

上回她跟载涛他们一同出使欧美的时候,因为侧重点不同,所以并不曾仔细研究关于这方面的事情。

如今要她一下子说出个所以然来,自然有些困难。

她想了想便道:这事儿,我也只是听说,并没有仔细研究过。

要不,咱们找些个样人来问问看?光绪想了想,道:洋人们说的也不一定就是事实,再想想吧。

这件事情不能急着答应,就算是缺钱用也不能让人拿住了短处,将来带来后患无穷。

我看,还是先变卖些东西吧,多少把这会儿应付过去再说。

婉贞便笑道:这倒不必。

我还有些私房钱,虽不多,应付一阵却还是够的。

光绪张了张嘴,正要再说,却见她抬手掩住了他的嘴唇,笑道:皇上又何必跟我客气?再说了,我这也不是白给的,就当是内库跟我借的,回头再连本带息还给我就是。

光绪眼中不由就闪过了一丝感激,抱着她说道:谢谢你,贞儿。

他很明白,若不是不愿让他担了不肖子孙的骂名,她又何至于用自己的私房钱来补贴皇室的用度?同时他却也有些明白了。

婉贞以个人的身份做生意,所赚的钱都足够应付整个皇室一段时间内的用度了,若是举整个皇室之力去做呢?看来,解决皇室的生活用度问题,最后还是要着落在婉贞所提的那个法子上面啊一时间,他便立刻感觉到了解外国处理政府与私人合作关系的方法的必要性。

这件事虽然被光绪暂时搁置了起来,婉贞倒也并没有感觉什么不快。

她毕竟是个人,不是神,也会有考虑失当的时候,因此广泛听取别人的意见还是非常必要的。

如果光绪觉得这样不妥,那她就应该再反复考察一下这个计划的细节,看看是否真的可行,然后再行决定。

开春之后,宫外传来了消息,奥斯顿和莉莲生了一个女儿。

婉贞听了非常高兴,当即就派人送了礼物过去,没过几天,奥斯顿和莉莲就亲自带了孩子进宫来致谢。

光绪被上次婉贞的话引起了兴趣,叫了奥斯顿过去讨论投资的事情,莉莲则带了自己刚出生不久的小女儿,在永寿宫里跟悦哥儿一起玩耍。

兴许是悦哥儿很少见到这种跟自己一样手短脚短、圆滚滚的小家伙,顿时便对小女孩儿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莉莲的女儿刚生出来没多久,悦哥儿却已经快一岁了,能坐能爬,于是便爬到了女婴的襁褓旁边,伸出小手逗弄着这个***。

而莉莲的小女儿也是个大胆的,面对陌生的小哥哥居然也不哭不闹,反而伸出手抓住了他的小手指就往自己的嘴巴里送。

莉莲急忙拉住她的手,将悦哥儿的手指拉出来,不让她握着。

没想到这一下却惹恼了她,顿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哭嚎声,那响亮的声音中气十足,不仅吓了婉贞一跳,连悦哥儿似乎也吓呆了。

莉莲没办法,只好又将悦哥儿的手指塞了回去,那小女娃立刻便停止了哭嚎,然后咯咯笑了起来。

面对喜怒无常的婴儿,两个母亲对视了一眼,莉莲就露出了个尴尬的笑容,说道:小女调皮,让殿下见笑了。

婉贞笑着摇了摇头,看了看玩在一起很是开心的两个小家伙,说道:不妨事。

孩子还小,能懂什么?他们能够玩在一起,也是缘分,就不用管那么多了。

说实话,她比较担心的反而是那个小女娃。

看着那小小的身子,再对比一下旁边明显大得多的悦哥儿,万一一个不小心伤着了小女娃,她可怎么跟奥斯顿和莉莲交待?让何嬷嬷和菊月看好了两个孩子,婉贞和莉莲就转移到了外间说话。

婉贞打量了她一番,笑着说道:看你的样子,生产应该很顺利吧?就算洋人没有坐月子的说法,但若不是生产顺利,这会儿莉莲又怎么可能如此活蹦乱跳,还能出来窜门?莉莲就笑道:确实如此。

这孩子并没有怎么折磨我,很快就出来了。

婉贞笑道:那确是好的。

我生悦哥儿的时候,生了一天多呢两人就聊了些妈妈经,随后婉贞便笑着说道:这孩子叫什么名字?定了没?莉莲道:奥斯顿给她取了他**的名字,克绿斯汀。

婉贞很了解外国人的取名习惯,闻言也不惊讶,只是笑道:是个好名字希望这小家伙能给你们全家都带来幸福和快乐,那就好了。

是啊……莉莲甜甜地笑着,看了看里间的门。

顿了顿,她收回了心思,又小心翼翼地问道,尊敬的殿下,记得之前您曾经跟我们说过,有意进行一些投资的事情,不知道现在……您还有没有这样的打算?婉贞看了看她,不禁便笑了起来,道:这个打算倒是有的,不过,我的丈夫,也就是皇帝陛下,还有些疑虑。

我想,只要能打消他的疑虑,这件事情还是可以做的。

莉莲便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

晚上,当光绪回来,并没有提起他跟奥斯顿商讨的内容,婉贞便也不问。

又过了两天,紫禁城里突然来了位稀客。

婉贞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夫人,笑容中带着掩不住的疑惑。

虽然她很尊敬先生和夫人,他们也对她很是信任,但毕竟双方各有各的立场,也不可能经常都见面闲聊。

若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夫人是不会主动跑到这皇宫里来要求见她的。

更何况,此次同来的还有张夫人,先生的心腹。

夫人此次前来,不知有什么事?婉贞笑着问道,决定开门见山,该不会是特意进宫来探望我的吧?夫人便笑了,说道:若是可以的话,我倒是想经常来看望看望娘娘,跟您聊天实在是一件非常舒服的事情,尤其是我从您这儿听到的某些话,对我们来说确实有着醍醐灌顶的作用。

您太过奖了。

婉贞笑道,学习都是双方的,我又何尝不是在您的话中得到了诸多教诲?孔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

夫人笑着连连点头,道:娘娘说的是。

张夫人见她们寒暄得差不多了,便拿出了怀中一份文件,说道:娘娘,事实上我们这次来,是真的有点事情想要向您请教,寻求您的帮助。

婉贞早有心理准备,闻言也并不惊讶,点点头道:若是有什么我能够帮上忙的,请但说无妨。

夫人便道:我们这儿有一份文件,娘娘一看便知。

张夫人把手里的东西递出来,喜烟走过去接了,呈到婉贞手里。

婉贞大为奇怪,不由翻了翻手里的东西,顿时吓了一跳。

那赫然就是正在起草的新宪法的文本她便诧异地抬起头来,看了两人一眼。

夫人笑了笑,说道:娘娘应该也知道,这件事情已经延宕许久,迟迟不能达成最终的一致。

我跟外子商量了一下,若想要打破如今这个僵局,怕还是得劳烦娘娘出手才行,所以就把这个东西带来了。

婉贞看了看手里的这份文本,原本并不显得沉重的东西,她却突然感到了重逾千斤。

第三百八十五章 办法在夫人和张夫人期待的目光下,婉贞缓缓打开了新的宪法大纲,然后慢慢地看了起来。

越看,她的眉头就越是皱到了一起,看了十几页之后,突然明白了夫人特意把这个拿来她看的目的。

她抬起头,看着夫人,夫人也看着她,脸上露出了苦笑。

您也看见了,娘娘,就是这么回事。

她说道,忍不住叹息了,这真的是一个民主国家应该有的宪法吗?婉贞于是也忍不住苦笑起来。

之前清政府也曾经订立过一次宪法,但那部宪法在后世被公认的就是一出闹剧。

她原以为这次有革命党的参与,事情会有所不同,现在看来,是她太天真了有哪个民主国家的宪法会规定皇帝的权力至高无上的?如果皇帝的权力至高无上,那要议会来何用?那跟君主专政有什么不同?如果这就是那份已经起草了半年有多的宪法草案,那也难怪到现在都迟迟无法成形,仍旧处于起草途中了她放下了手里的草稿文本,叹了口气,道:真是抱歉,夫人,让您和先生看笑话了口口声声说着要实行民主政治,结果朝廷竟然就弄出这么个四不像的东西,她是真的觉得很不好意思,很尴尬。

夫人却理解地笑笑,说道:上次娘娘跟我说过的话,我回去跟外子说了,他也很是赞同您的观点。

不论如何,我国的国情就是,您即使有再好的观点、再先进的思想,但做主的人却仍旧不是您,很遗憾,但我们却毫无办法。

对于起草宪法的过程中会遇到的困难,我们早就有所预料了,也准备了一些相应的方案。

然而事情的复杂程度却依旧超出了我们的想象。

娘娘,如果只有我们单方面的退让,朝廷方面却没有丝毫让步的话,我们觉得,这件事情就是完全没有意义的。

婉贞不得不点头道:您说得很对,夫人。

这件事上,确实是朝廷的不对。

不过,您要知道,现在朝廷的旧势力还是很顽固的,包括皇上,他虽有心要改革,但受限于自身的眼界和见识,必定能做的事情有限。

夫人欣慰地笑道:娘娘能够如此通情达理,那就好了您应该知道,我们想要建立的,乃是一个真正民主、自由、平等的国家,不但是国家富强,而且民众能够享有充分的权利和幸福的生活,这是我们毕生所追求的目标。

婉贞点点头,道:夫人,您和先生的伟大志向,我一直都很明白,也很佩服。

我愿意为此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但这并不是马上就能实现并且见效的。

站在我的立场,皇上是我的丈夫,我自然希望他能够得到幸福,不论是物质上的还是精神上的,因此,我需要时间,需要时间来布置,需要时间来等待效果的显现。

这并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

夫人便笑道:娘娘请放心,没有人比我们更了解改变一个事物所需要花费的时间有多久了,尤其这个事物涉及到人的思想的时候,需要的时间会更长。

这次我们来,并不是要强迫您做些什么,只是希望您能对现在的形势有所了解,并且在适当的情况下帮我们一把,帮中华同胞一把,我们绝对无意挑拨您和皇上的感情,也绝对不认为一切的事情都能在明天就开花结果。

婉贞松了口气,道:夫人,您和先生能够这么想,那真是太好了我不敢保证是什么时候,但我可以保证,一定会尽力去完成你们的托付,也一定会尽力让这件事情成功。

所以,在此之前,还请你们能够保持克制,继续循序渐进地跟朝廷讨论问题,而不要急于求成,也不要轻易放弃。

夫人点了点头,道:这也正是我们准备做的,您就放心吧,娘娘。

婉贞笑了笑,又跟她们说了会儿话,她们便告辞离去了。

夫人这次到来,时间不长,却给婉贞带来了太大的冲击。

她虽早有所料,中国君主立宪的路不好走,却没想到竟然会有这么多的困难。

而最麻烦的事情,并不是那些制度规章上的,而是在人们的头脑中。

想要改变一个人根深蒂固的思想,不是件容易的事。

尤其当这个人是堂堂一国之君的时候,要说服他更是难上加难。

要怎么样才能让一个本来掌握大权的人,放弃到手的权利,拱手让给别人呢?靠感情吗?爱美人不爱江山的事情不是没有,但可能发生概率太低,她可不敢把希望放在这种事情上。

可除了这个,她又有什么凭借可以依靠呢?她不禁头疼地揉了揉额角。

额娘念哥儿大叫着冲了进来,满脸的兴奋。

婉贞看到他,不禁就绽出了笑容,暂时将那些烦心事抛诸脑后,抱着儿子便听他叽叽喳喳说起话来。

额娘,下午干爹要带我去骑马射箭,额娘也一起去啊他兴奋地叫道。

婉贞笑了笑说道:好,额娘一定去。

溥祺就在一旁羡慕地看着,眼中充满了渴望。

娘娘,我可不可以一起去?他问道。

你也想骑马吗?婉贞慈蔼地看着他,问道。

他便重重地点了点头。

念哥儿就在一旁说道:额娘,您就答应弟弟吧弟弟一直都很想去呢,跟我说了好多次。

可是额娘说弟弟不能骑马,让我照顾弟弟,我没敢答应。

不过我知道,额娘一定会有办法的,所以让他来请求您,您一定会想办法让他实现愿望的,是不是?婉贞便欣慰地看着他,看到自己的儿子成为一个守信、重诺、却又不失变通、聪明伶俐的孩子,没什么比这更值得高兴的了她想了想,道:那这样吧,一会儿咱们跟干爹说说,让他想想办法好不好?两个小孩都兴奋地使劲点起了头。

下午,光绪便带了两个孩子去骑马。

拗不过溥祺的苦苦哀求,光绪便派人找了一匹小马让他骑了,同时派了人一直紧跟在身边,以防他突然掉下马来。

至于射箭,那么小的孩子,本就不适合做那种事情。

念哥儿却学得很是开心。

虽然他人小,只能拉开光绪特地命人做的小弓,但却丝毫无碍他学习的兴头。

对他来说,骑马射箭可比那些之乎者也,或是加减乘除的好玩多了疯玩了一个下午,回到永寿宫,大人和小孩都很疲惫。

婉贞因为要照看悦哥儿,便提前回来了,这会儿倒还精力不错。

倒是光绪,毕竟年龄不饶人,身子又一向都不大好,所以显得很是疲累。

她心疼地看着,忙亲手给他做着按摩。

皇上,您也是上了岁数的人了,跟孩子们可没法比,这骑马射箭,您一定要亲自去教才行吗?她半是担忧、半是抱怨地说道。

光绪虽然疲惫,心情却很好,说道:这可是我们父子的亲子时间,又有什么不好?况且,骑马射箭这种事情,现在也没什么真正的用场了,不过是为了强身健体、表示不忘祖宗的教诲而已,多数还是让孩子们玩耍居多,并没什么好累的,你就放心吧,我有分寸。

听了这话,婉贞心中一动,便状似不经意地说道:也是。

时代一直在发展,弓马娴熟、百步穿杨,这些东西都已经逐渐被历史淘汰了,到了现在,只剩下一些象征意义而已。

光绪便笑着说道:你何时变得如此多愁善感了?婉贞笑着,淡淡地说道:也不是多愁善感,只是今儿个夫人进宫来看望我,聊了些事情,便有所感叹而已。

光绪便有些沉默下来,半晌,才说道:他们是来找你抱怨的吧?宪法和议会,这么久了也没有个结果,别说他们,连我也有些着急了。

婉贞心头一松,笑了笑说道:皇上何必着急呢?有很多事情是不可能一蹴而就的,我今天也跟夫人这么说来着,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

光绪叹着气,说道:我也知道不可急于求成,可现下他们跟朝廷的分歧实在太大。

说实话,如果按照他们的要求去做,我不知道皇室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我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在民主政治下,皇室和皇帝本来就是象征性的存在而已婉贞苦笑着,这句话可没敢直接说出来。

她想了想,便道:皇上,我倒是有个办法,不知道您意下如何。

光绪一听这话,顿时大感兴趣,翻身坐起来道:快说婉贞笑了笑,却答非所问似的问道:皇上,您知道外国的那些君主们,平时没事的时候都做些什么吗?光绪愣了一下,道:不知道。

这跟我们的话题有何关系?婉贞就笑道:皇上,您有所不知,外国的君主们跟我们大清不同,虽然也是至高无上的存在,却并没有那么多的规矩。

他们闲暇的时候喜欢到处走走,甚至出国去探访,对他们来说,像我们大清的皇帝这样,一辈子都待在这个皇宫里,只能偶尔出去走走,那简直就是不可思议的事情第三百八十六章 激辩光绪听了,便若有所悟道:你的意思是,让我出去走走?这本是个很好猜到的话题,婉贞笑道:皇上,外国的君主们热衷于到不同的地方走走看看。

可不是单纯为了放松、为了好玩。

一来,皇室之间互相走动,可以帮助建立良好的关系,不仅是皇室之间,而且是国与国之间,都能有良好的沟通。

二来,通过到别国的考察、体验,他们可以学到别的国家的治国方法,作为自己实施治国方略的参考,吸取别人的先进经验和教训。

来丰富自己的国策,避免发生同样的错误。

走得越多,看得越多,得到的经验也就越多。

就像先圣所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对任何人,包括皇上在内,这句话都是通用的。

光绪听得愣住了,半晌,才回过神来道:可是,如果一国之君长期不在国内,国务怎么办?这还真不是个容易回答的问题。

难道要告诉他那些所谓的国君其实本就没多少事情可做吗?她想了想,才道:皇上,现在的交通和通讯方式比起以前可进步了不少啊!火车、轮船、汽车、电报、电话等等,就算是出国,国内发生了什么,也可以很快就在国外收到消息。

况且,即使国君不在,还有其他可以信赖的人能够在国内代为处理政务,直到他回去。

以现在的交通工具,即便是越洋航行那样的事情。

也完全可以在较短的时间内完成。

您看,上次我跟六爷、七爷一起出使欧美,也在不到一年的时间内就回来了。

不是么?听到这样的话,不得不说,光绪开始有点心动了。

其实每个人都有对新鲜事物的渴望。

尤其是他这种常年被拘束在同一个地方的人,更是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好奇和向往,只不过平时都用强大的自制力压制住那蠢蠢欲动的心罢了。

但一旦有人告诉他,可以出去走走、看看。

而不用担心自己的国家会在一夜之间垮掉,不会因此而荒废了国事,想要他不心动那是不可能的!这一番谈话就到此为止,光绪并没有接着说下去,婉贞也没有继续鼓动下去,似乎无疾而终。

但却已经在光绪的心中埋下了一颗种子,慢慢地生根、发芽。

接下来的日子,婉贞就像是从未说过什么、从未想过什么似的,表现得若无其事,生活得中规中矩。

然而她心中却难掩焦虑,不知光绪对于她的话都将如何反应。

这是她可以想到的,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她无法强制改变他的思想,只能寄望于让他出去走走、看看、了解一下别国君主立宪的情形,看看真正的民主国家都是什么样子。

或许,潜移默化之下,他会有所改变?很长时间以来,中国的保守落后都是源于统治者固步自封,跟不上时代发展的潮流。

如果她能够打破这个藩篱,让光绪真正接触到这个世界,是否就可以稍微做些改变,让他能够接收一些不同的思想和主张?她无法预测这么做会有什么后果。

但在目前看来,她也只能这么做了。

幸好她的等待并没有花费太多时间。

这天,她正在逗着悦哥儿玩,顺便教这一岁多的孩子说话,就听到小东子在门外说道:禀主子,醇亲王和多罗郡王在外求见。

她一愣。

虽然他们的感情很好,又是亲戚,但毕竟男女有别,等闲他们是不会专程来找她的。

平常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都难得见到,这会儿怎么倒两个都来了?她想了想,道:他们是来找皇上的么?告诉他们,皇上还在养心殿尚未回来。

小东子却道:回主子的话,两位王爷说得很清楚,他们是来找您的。

她皱了皱眉头,站起身来,让奶妈看好悦哥儿,然后便走了出去。

两位王爷说了他们来干什么吗?一边走,她一边问道。

小东子道:回主子的话,没有。

她的的眉头于是皱得更紧了,加快了脚步走进正殿。

只见载沣和载洵都坐在殿中,见她进来了,急忙起身行礼道:见过皇贵妃。

免了。

她笑着说,五爷、六爷。

今儿个是什么风把你们给吹来了?两人站起身来,对视了一眼。

载沣就说道:皇贵妃……五爷,你我之间一定要这么客套吗?婉贞打断了他的话,笑道,以前你们怎么叫我的,现在仍旧怎么叫好了,这‘皇贵妃’从你们口中说出来,还真令我有点儿别扭呢!两人不由得就笑了,载沣便改了口道,婉贞,我们刚从皇上那儿出来,有句话想问问你。

她不禁便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问道:什么话一定要问我?载沣跟载洵相视苦笑,载洵便道:婉贞,你老老实实告诉我们,是不是你鼓动皇上出去走走的?她吓了一跳,脱口而出道:皇上跟你们说了?两人一愣,载沣苦笑着说道:果然是你!他叹了口气,天道,今儿个我们跟皇上商量事情,商量得好好的,他却突然冒出来那么一句,说想要到外国去看看,把我们都吓了一跳!载洵接着说道:虽然皇上不肯说这是谁的主意,不过在他身边会有这种想法,而又能够说动他的,除了你还能有谁?我们就猜是你搞的鬼!婉贞不禁抿了抿嘴,不满地说道,这怎么叫搞鬼呢?应该说是个善意的建议才对。

载沣不由脸色一变,说道:婉贞,你怎么这么糊涂呢?!皇上乃是一国之君,怎能轻易离开紫禁城。

甚至离开大清呢?万一出了什么事,谁来担待?!看着他焦急中带着愤怒的眼神,婉贞的脸色也凝重起来,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载洵,道:五爷、六爷,你们都是曾经出过国、见过世面的人。

我且问你们,你们见过列强有哪一个国家的首脑,见识比皇上更少的?两人顿时一愣,谁也说不出话来了。

婉贞肃容看着他们,说道:两位也找不出来,对么?皇上一年到头都住在紫禁城里,不了解民间疾苦,不懂得时代发展,对列强的了解虽不说无知,却也并不很多,说句不好听的,他甚至连你们两位都不如。

你们认为,这样的皇上,能够保住大清的江山吗?载沣和载洵的脸色顿时也是一片凝重,低头深思起来。

她见状松了口气,这才放缓了语气,缓缓说道:两位王爷,请仔细思考一下。

你们二位在国外的时候,所见到的列强的领导人都是什么样的?那些拒绝变革、拒绝睁开眼看世界的人都是什么下场?封闭就意味着落后,这点相信两位都已经有所认识,可除了你们,除了曾经走出过国门、见识过西方世界的人,那些一辈子都没走出过大清的疆界,甚至连京城都没出过的人,能够理解你们吗?能够懂得你们所做的事情吗?她喘了口大气,这才又说道,我鼓励皇上走出去。

只是希望他能够了解现在的世界究竟是个怎样的情形,让他看看列强们究竟是如何强大起来的,让他心里有底,怎样才能带领大清走出困境!现在的世界发展太快,稍一不小心就会被远远抛在后面,难道两位王爷就一点都不担心吗?一番话说得两人哑口无言,载沣便苦笑着说道,好吧,婉贞,我承认我们没你想得那么多,也承认你所说的都是对的。

但你不能因此就无视出国会带来的风险,万一皇上出了什么事情,你怎么办?我们怎么办?大清怎么办?婉贞咬了咬牙,说道:你们以为我就不担心么?可是我更担心如果不肯做出些改变,大清以后会变成怎样。

你们难道不知道,法国路易十六国王的最终下场吗?载沣和载洵顿时脸色剧变。

作为一名被民众处死的国王,路易十六的命运可是广为流传,尤其是在仍然存有皇室的国家中,皇家的人几乎都曾经听过这个名字。

载沣和载洵作为大清皇室中思想较为开放的人,对这个悲剧的国王更是比旁人又多了些了解。

他们立刻就把握到了婉贞的话中真意。

两人顿时汗湿重衫,对视了一眼。

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惊惧。

虽然不想承认,但他们却无法肯定,婉贞所说的就一定不会发生。

尤其是在现在,大清的形势跟当年的法国何其相似?民众已经渐渐接受了新事物,再也不满像对去那样做一辈子的愚民。

他们有自己的诉求,希望能够过上好日子,而列强的大举入侵也将西方的各种东西,好的不好的全都带了进来。

现在的大清就像是一团漩涡。

而光绪他们就像是在漩涡的边缘游泳,稍不小心就会被卷入漩涡核心,然后便是灭顶之灾!第三百八十七章 折中你认为皇上……会成为第二个路易十六吗?载洵有些干涩地问道。

婉贞苦笑了一下,道:我不知道,我只是不希望类似的事情发生在我们大清。

其实两位王爷,你们也是亲身出过洋的人,以你们的自身经验,难道出洋就是那么恐怖的事情吗?不至于吧?她叹了口气,道,恐惧来自于无知,而一旦了解了,便再也没什么好怕的。

很多人都把出国看成是洪水猛兽,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国外是个什么模样,当然会对将要发生的一切充满害怕、惊恐的感觉。

可你们二位怎么也会如此人云亦云呢?你们怎么也会跟他们有同样的感觉呢?载沣和载洵对视了一眼,不禁有些讪讪。

所以说人的惯性思维真的是很可怕!当他们一听说光绪有了想要出国一游的念头之后,多年的教育熏陶,所能想到的第一个词就是危险,尽管他们其实知道、并且亲身体会过了,那根本就不是那么可怕的事情。

载沣便苦笑了一声,道:我们是来说服你,希望你能说服皇上打消这种……‘荒谬’的念头的,怎么到头来,我们倒是被你给说服了?婉贞于是便也笑了起来,说道:占在真理一方的人总是会赢的,不是么?截洵看着她道:但是,婉贞,你也不能否认国君出行还是会有一定的危险性的。

婉贞点点头道:这个我知道,但我们不能为了害怕有危险就什么都不作。

因噎废食的道理,相信两位王爷应该比我更清楚。

他们于是就陷入了沉思。

婉贞吐了口气,觉得这番说服真的是令人疲惫至极,最后说道:我其实只不过是给皇上提供了一种建议,指出一条可行的道路罢了,是否接受那是皇上的事情,我无意也不想干预。

如果他愿意去,那我就陪着他远涉重洋、天涯海角,如果他不愿意去,我也陪着他一辈子住在宫里、生死相随。

载沣和载洵不禁动容,再次对视了一眼。

载沣说道:你的意思,我们明白了。

我们会再考虑考虑皇上和你的想法的。

婉贞这才绽出了笑容,道:多谢了,二位爷!载沣和载洵告辞离去,婉贞却觉得心中轻松了许多。

不管这事儿能不能成,但至少光绪已经说出了这个念头,说明他还是愿意接受改变的。

那就够了!即使最终无法出行,但只要他有那个心思,愿意去尝试、去沟通,那他们总会找到合适的解决之道的,不是么?她便笑了起来。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可谓平静无波。

倒是莉莲又到宫里来拜访过她几次,旁敲侧击都是生意的事情。

看来他们是真的很想得到政府项目的特许参与权了!婉贞也有着自己的考虑。

皇室现在基本上处于一种只有出账没有进账的状态,迟早有一天会坐吃山空。

这赚钱的事情是再也不能拖下去了!可光绪或许是被列强的种种卑劣手段弄怕了,始终不肯松口让奥斯顿牵涉进政府项目中去,婉贞对此也毫无办法。

她可以理解光绪对此事的郑重,毕竟如果一旦开了这个先例,很可能以后类似的要求就会接踵而来,到时候如果一切顺利也就罢了,可万一真的有人不怀好心呢?毕竟现在的清政府还没有强大到后世那种可以强硬拒绝一切不合理要求的地步,她也不可能指望所有人都跟奥斯顿一样诚信守诺。

看来只能寻找变通的方法了!她便跟莉莲商量,或许他们可以找个折中的方法,先仍旧以婉贞个人的名义跟他们合作,把事情先做起来。

毫无疑问,以婉贞如今的身份地位,只要她跟光绪说一声,其实也就实质上相当于一种半官方的合作了!她同样可以提供很都优惠的政策和必要的物资,奥斯顿与她又是早就合作惯的,相信这生意做起来并不会很难。

而既然并不是皇室的产业,自然奥斯顿是可以参与分红的,就像以前一样。

如果光绪始终不肯答应他的条件,那么他就这么一直跟她合作下去,拿到属于他的那一份利润:而如果光绪同意了他的条件,他可以参与到政府的项目中去,成为清政府的合作伙伴,到那时,他再将现有的那一部分股权无偿转让出来,转而从他自己的官方生意中获得利润。

对于这个折中的方案,莉莲和奥斯顿商量了一下,最终还是接受了下来,毕竟这么做对他们来说,并没有什么实质利益上的损害。

但麻烦紧接着又来了。

到了实际商量合作细节的阶段,很显然再让莉莲来回传话就显得有些不合适了。

很多事情,再转过了一道弯之后就会发生一些微妙的变化,哪怕那道弯是莉莲也不会有任何形式的不同。

奥斯顿和婉贞需要彼此见上一面,面对面商量一些事情。

可如今婉贞幽居深宫,一般男人是不能随意接见的,尤其是洋人!如果他们强行见面倒也不是不可以,但因此而会造成的一切后果处理起来却很是不易,不到万不得已,婉贞不想把自己陷入到那样的境地中,尤其这还牵涉到了光绪出国考察这么重要的大事。

万一光绪本已愿意听她的建议出国去走走,却因为这种原因而夭折的话,那岂不是得不偿失?!两人于是都有些一筹莫展。

不过很快,奥斯顿就想到了方法。

克绿斯汀已经满月了,按照中国人的习俗,是要摆满月酒的。

虽然外国人并没有这种传统,不过既然他们如今身在中国,就该入乡随俗不是么?于是婉贞很快就接到了克绿斯汀的满月酒的邀请函。

她忍不住微微一笑——这个奥斯顿,脑子还是那么灵活。

然后便将此事告诉了光绪。

对于自己变通的赚钱计划,她早就跟光绪说过了,光绪只要没有涉及列国家利益,自然一切好说的,她几乎没费什么功夫就让他松了口,答应下来。

她并没有隐瞒他,直接就说明这次去乃是有些合作的细节需要跟奥斯顿当面商讨。

光绪对这件事本身并没有太大意见,然而却在其他的方面有着另外的担忧。

貌似每次婉贞出去,都会发生些什么似的,枪击、遇刺……都不是什么好事!他便有些担忧地说道:宫外并不安全,你每次出去似乎都会遇上不好的事,要不……干脆让他进宫来说好了,宫里毕竟要安全一些。

她却笑道:皇上,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这么做。

可后宫的规矩您也是知道的,虽然您不在意,却大有在意的人。

倒不是说我们怕了谁去,但我并不想在这种时候节外生枝,为一些不必要的事情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我们现有的麻烦已经够多了!如果能够在不动声色的情形下就把这件事情做好,何乐而不为呢?更何况,如今大清国内已经大致稳定下来,只要我们小心一些,是完全可以避免发生新的悲剧的。

光绪便叹了口气,看着她道:可是,我还是担心……婉贞不由苦笑了,这就叫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但同时又觉得心里甜甜的,名为幸福的泡泡忍不住咕嘟咕嘟浮上来。

放心吧,皇上,这次我一定小心,不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的!她很是郑重地说道。

见她坚持要去,光绪也知拗不过她,只得点头同意了。

但却叮嘱再三,一定要做好万全的警戒措施。

千万不能再发生任何意外了。

你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娘,就算是为孩子着想,也一定要小心谨慎才是!他凝重地说道。

于是,在精心准备过之后,宴会的当天上午,婉贞便一身便装,坐着寻常的马车,不声不息就悄然离开了紫禁城。

进入北京的市井中后,她来到了自己的产业。

那儿已经有汽车在等着了,她便换了衣服,穿上象征着时髦女性的旗袍,放下了头发,摇身一变成为一名时下最时兴的新女性,顿时,整个人的气质都为之一变。

看着眼前的穿衣镜中显现的那个无限接近于后世打扮的自己,她没想到自己还能再次有做这种打扮的一天,不禁便有些感慨。

不过她也并没有感慨多久,很快便准备妥当,然后出门上了车,直接往着奥斯顿的家驶去。

尽管是在中国,奥斯顿还是沿袭了那一套外国人的生活方式,除了北京城内一套并不很大的住宅之外,他在郊区还有一个很不错的庄园式建筑,相当于一套别墅,平日没事就过去住住,当是休假了。

当然,当他要举行一些大型的宴会的时候,自然也会选择在这种地方进行。

汽车直接开进了庄园内部,婉贞便看到很多客人都已经到了,门外停满了各式各样的汽车,让她联想到后世那种停车场的感觉。

但事实上,在现在这个时代,一次性想要聚集这么多的汽车还是很不容易的,哪怕是在北京也一样!可见奥斯顿也确实是交游广阔。

第三百八十八章 安心婉贞从后门悄悄走了进去。

这种做法,对身为国母的她来说是不恰当的,但为了掩饰身份,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也只能向贼一样偷偷摸摸的了。

正如光绪所说,她如今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实在不适合再去过那种惊心动魄的日子。

如果可能的话,她甚至情愿所有人都把她当成是隐形人才好,这样就不会有什么暗杀之类的乌龙事发生了!奥斯顿和莉莲早已带着他们的小女儿克绿斯汀在小客厅里等着,其他的客人都被扔到了前面的宴会厅,反正洋人们对什么满月酒之类的并不感兴趣,只不过是找个由头开个宴会乐一乐罢了。

见到婉贞,奥斯顿显得很是高兴。

他已经很久没见过她的面,本来过年应该有机会,但却因为皇后的死而取消了一切宴饮活动,自然也就阻断了他的见面希望。

小克绿斯汀还好吧?婉贞跟他们打过了招呼,就满心喜悦地抱着小女孩亲了又亲,泛滥的母爱很磅礴地涌现了出来。

虽然洋人们没有庆祝满月的习惯,但她还是按照中国的礼仪带来了庆祝的礼物。

莉莲也没有客气,笑着收下,道:还好,多谢殿下关心。

不过最近天气有些变化,她似乎有点咳嗽。

两十女人就已开始聊起了妈妈经,听得一旁的奥斯顿哭笑不得。

他见两人越说越开心,竟然有促膝长谈的架势,不得不干咳了两声,吸引了两人的注意之后,说道:亲爱的,克绿斯汀到时候喝奶了吧?莉莲恍然大悟,急忙抱着孩子起身道:抱歉,皇贵妃殿下,我失陪一下,要去喂女儿喝奶了。

婉贞笑着点点头道:请便吧,孩子比较重要。

莉莲退了出去,剩下奥斯顿和婉贞,奥斯顿这才笑着对她说道:今天第一次看到你这种装扮很美。

谢谢。

婉贞很开心,没有女人不喜欢被人称赞的。

她顿了一下,又道:非常感谢你能够接受我的提议,仍然愿意对我们伸出援手。

奥斯顿就笑道:这有什么关系?反正都是赚钱的事,不管什么方式,有的赚就行。

两人相视而笑,便聊起了一些具体的合作事宜。

两人也知道这种见面的机会不多,要尽量把该商量的都商量完了,否则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才能再继续商谈,因此双方准备的问题都有一大箩筐。

饶是他们合作惯了的,一条一条说下来还是花费了太多时间,不知不觉中,天色已经黑了。

莉莲走进门来,看到两人还在聚精会神讨论着方案,茶几上、地毯上到处都散落着他们的记录,不由便笑了起来,敲了敲门框道:已经天黑了,晚餐就快要开始了,要出来吗?两人这才抬起头来,茫然看了眼窗外,然后恍然大悟。

已经这么晚了!婉贞惊叹道,我也该回去了,不然皇上会担心的。

她站起身来,莉莲却拉住了她,笑道:殿下,您还是就在这儿吃吧。

反正都晚了,您回去估计也赶不上吃饭了。

再说,这儿还有人想要见见您呢!婉贞一想也是。

这儿可是北京郊区,等她回到宫中,怕都该饿过头了吧?况且听说有人要见她,她不禁也有了些好奇。

是谁会跑到这种地方来见她?而又是怎么知道她在这儿的?于是她便派了人回去给光绪报信儿,自己可能要回去得很晚,然后才对莉莲说道:既然几乎没有人知道我在这里,外面的晚餐我就不参与了。

如果方便的话,请给我拿进来吃吧。

另外,不论是谁想见我,我想我们可以在餐桌上边吃边谈。

莉莲笑道:您还是一点时间都不肯浪费啊!就按照您的吩咐,请稍等,我立刻为您布置。

她走了出去,婉贞便笑看着奥斯顿说道:你真是有福气,她是个好女人。

奥斯顿点了点头,看着她的背影,眼中充满了温柔:我知道,能够跟她结婚,似乎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糟糕。

婉贞不由捂着嘴偷笑起来。

不管怎么样,奥斯顿已经找到了属于他的幸福,这就够了!好了,你快去吃饭吧,还有安抚那些被你丢下了一个下午的宾客们。

吃完饭以后我们再继续讨论。

她笑着说。

奥斯顿点了点头,道:好,那你先休息一下,一会儿吃完以后我来找你。

婉贞伸出手,他执起来轻轻一吻,然后便走了出去。

她松了口气,坐到沙发上,闭目养神。

不一会儿,脚步声传来,她睁开眼,看见仆人们推着餐车走进来,后面跟着的人影更是今她大吃一惊,急忙站起身来。

先生、夫人,你们怎么在这儿?她难掩惊讶地问道。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他们两夫妇共同出现。

先生笑道:我们听说您将会来参加这个宴会,就冒昧跟来了,您不会在意吧?当然不。

最初的惊讶过后,她很快便镇定下来,也不问他们是从哪儿得知这一消息的,只是笑着做了个手势,道,很高兴能见到你们,请坐。

双方便在圆桌的两头坐了下来,互相面对着彼此。

先生,多日不见,您的气色还是一样的好,真是太好了!婉贞由衷地笑道。

先生说道:多谢娘娘的关心。

娘娘生了孩子以后,似乎也恢复得很好,我没能亲自向您道贺,实在是有些失礼,现在虽然有点晚,但还是希望您能接受我最诚挚的祝贺。

婉贞笑着说道:先生不必如此。

您己经请夫人代为转达了您的贺意,这也就够了。

想了想又道,我也要为您在最近这段日子对皇上的支持、对朝廷的理解,表示衷心的感谢!我知道朝廷的有些做法令您很为难,真是非常抱歉!先生忙摇了摇头道:但凡改革之路,没有可以一帆风顺的。

双方有意见分歧很正常,虽然说服对方需要一些时间,但只要能有娘娘的支持,双方都拿出诚意的话,相信最终矛盾还是能够得以解决的。

娩贞欣慰地笑道:先生能够这么想,那是最好不过了。

如果您有什么进一步的意见或者建议,也尽可以说出来,我们互相帮助、互相协调,总会有成功的一天的!她把话题巧妙地带到了正题上,并不相信先生和夫人一起到来会是单纯只为了见自己一面。

他们必有所求。

果然,只见他们两人对视了一眼,先生便笑道:娘娘是个聪明人、爽快人,那我们也就不绕弯子了。

我们这次来,是想问问娘娘,对君主立宪究竟是个什么看法?我们究竟有没有可能把认识统一起来?婉贞沉吟了一下,看着他道:关于这点,我想先生用不着担心,我的想法跟先生并没有太大差异。

自然,皇上他们对此事的想法会跟我们有所差距,这也是很自然的,不过我目前正在努力弥合这一点。

如果能让皇上认识到真正的君主立宪会是什么模样,相信他的态度会有所转变的。

先生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道:可是,即便他能够了解,又能够放弃这到手的一切吗?荣华富贵、权势名利,多少人用尽一生去追求的东西,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轻易放手的。

婉贞对这点却有信心,笑着说道:皇上并不是那种恋栈名利的人。

只要他明白什么才是对皇室最好的,他不会有所迟疑。

况且,我觉得我所希望的生活,也正是他会想要拥有的,在这一点上,我们并没有太大分歧。

当放下了一切的责任和义务,可以好好跟家人一起吃顿饭、玩一玩,天气好的时候出去游玩踏青,天气不好的时候大家围坐在一起玩游戏,这样的生活,相信光绪不会拒绝才是。

夫人不由笑了起来,说道:也只有娘娘这样的人,才能将皇上化为绕指柔,只羡鸳鸯不羡仙了!婉贞不禁便羞红了双颊,笑着说道:夫人说笑了。

其实,我们也不过就是普通的人,渴望着幸福的生活罢了。

先生却别有深意地说道:能够看穿世上的种种迷雾,返璞归真享受真正的生活,这才是大贤大德。

皇上和娘娘如能做到这点,是你们自己的福气,也是天下苍生的福气。

婉贞笑了笑,端起了桌上的酒杯,说道:这是我努力的目标,也是皇上操劳半生应得的奖励。

两位请为我加油吧,祝我旗开得胜。

先生和夫人不由相视一笑,也举起了酒杯。

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们并没有继续谈论政治上的话题,只是像老朋友一样天南海北地聊着。

大家都是见识广博的人,又有着相同的理念和政见,聊起来自然投契。

用完了晚餐,婉贞又跟奥斯顿一起,将剩余的问题都讨论完,这才回到了紫禁城。

虽然名义上是去参加宴会,但事实上她连面都没露,也没人知道这位大清朝的皇贵妃曾经在这座庄园里出现过。

第三百八十九章 认同等她回到宫中,已经是深夜了。

光绪还没有睡,还在看书等着她。

怎的这么久才回来?他抱着她,并不是抱怨,而是深深的担心,还有终于见到她平安的一丝放松。

她疲惫地笑着,说道:需要商量的事情太多,便耽搁了。

不过还好,该说的都说完了,接下来就可以正式开始了。

心情便又好了起来,乐呵呵地说道,咱们终于要开始赚钱了!财迷!光绪帝已笑谑着,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子。

她吐了吐舌头,理直气壮地说道:钱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钱却是万万不能的!顿时逗得光绪哈哈大笑,一扫一晚上焦急等待的阴霾。

皇上,您和孩子们晚上都还好吧?都吃了些什么?她却有些埋怨地说道,您一天已经那么忙了,早该歇着才是,又为何等我这么久?仔细自个儿的身子,若是有个什么闪失可怎么办?光绪哭笑不得地堵住她喋喋不休的小嘴,叹息着说道:好了,你也累了一天了,赶紧休息吧。

我跟孩子们都好,你就别操心了!她却很是不放心地说道:一天没见孩子们了,我先去看看他们,皇上,您先歇着吧。

光绪顿时愣住,还没反应过来,她却己经迅速离去了。

光绪哀怨地看着她的背影,这一刻,他终于有点体会到以前那些后宫们的心情了!以婉贞的名义与奥斯顿合作的生意终于进入了实施阶段。

尽管婉贞身在深宫,奥斯顿负责了整个生意的筹备与运作,但却也不时让莉莲进宫来向她通报事情的进展。

婉贞便深深感觉到了没有可用之人的烦恼。

她也是有自己产业的人 自然手下有做生意的人才,但问题是那些大多都是男人,除非是太监,否则不可能进入宫禁。

如今只有莉莲能够宫里宫外跑地传递消息,实在是有些辛苦,婉贞也不能完全依靠奥斯顿主动送来的信息,自己也需要有个信得过的人在一旁看着才行。

可是这样的人到哪里去找呢?她不禁就愁上眉头。

因着这些琐事,她便也不再将全副精力都放在朝廷的动向上。

而载沣和这些在经过长时间的思考之后,终于还是认同了婉贞的说法,虽然担心,但仍旧说服自己,让皇帝出洋去亲自考察一番是应该的、值得的。

有了他们的支持,光绪的出行计划就顺利得多了。

而梁启超等人也都是从国外回来的,自然不会像某些顽固分子那么根深蒂固地仇视洋人、否定洋人的一切。

所以,当光绪正式在朝堂上提出将要出外访问一段时间的时候,大多数人虽然担心,却依然表达了赞成的意见,在他们看来,一国领导人出访外国,倒也不是什么非常稀罕的、难以接受的事情。

这就是这些年来潜移默化的影响了!既然光绪出行的计划已经大致决定了下来,那么接下来应该考虑的就是去什么地方、进行什么样的访问了。

载沣和载洵特意来征求婉贞的意见,而婉贞的回答也很明确——最好是能够去实行君主专政的国家看看。

她的理由很明确也很充分,作为大清的皇帝,光绪自然也应该受到他因皇帝的接待才算够规格!这个理由,哪怕是那些思想古板的迂夫子们都没有拒绝,实在是太冠冕堂皇了,而且他们也搞不清楚那些实行民主共和体制的国家里,所谓总统、总理之类都是些什么级别的官员。

怕是在他们心里,所谓的总统、总理也就跟大清朝的宰相差不多吧?那都是当奴才的人,怎能有资格接见他们的皇帝呢?!听到皇帝将要出国访问的消息,先生便当即慨叹了一声,说道:吾等不如娘很多矣!张夫人就不由好奇地问道:先生何出此言啊?她虽然也认同皇贵妃的厉害,但却对先生更为崇敬。

如今听到先生如此称赞皇贵妃,自然心中就有一种特别的感觉,虽然不是憎恶、讨厌,却也并不是高兴和欢欣。

先生笑看了她一眼,夫人就在一旁解释道:娘能这么做,是坐而言、不如起而行的最佳写照。

皇上自幼便从未走出过国门,也不会清楚国外都是些怎样的情形了。

他所知道的民主政治都是通过书本或是别人之口告诉他的,却从未有过切身体会,这就像隔纱望月,总是朦朦胧胧、迷迷糊糊,看不真切。

再加上他从小就受到的君权神授的教育,如此一来,哪怕有人告诉了他真正的民主共和是什么样子,他想必也很难理解、很难相信吧!张夫人也是聪明人,立刻举一反三,说道:我明白了!所以娘娘才会鼓动皇上亲自出去走走,看看别的国家都是怎么做的,真正的民主政治都是什么样子,这样比我们在这里说上一千、一万句话都要有用!先生叹息道:正是如些。

难怪上次见面的时候,她说过她正在想办法,原来就是指的这个!确实通过这种方法,完全能够起到事半功倍的作用!夫人点点头,道:也难为娘娘竞然能够做到这一步!想要劝说从未走出过国门……不,连京畿地区都未曾出过的皇上同意出国访问,这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做到的!更何况要让这件事情在朝廷上得以通过,更是难上加难!我真的很难想象,娘娘究竟是怎么完成这项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的!先生便笑了起来,说道:夫人难道还没看清楚吗?我们的这位皇贵妃娘娘,就是一个奇迹的创造者啊!当初我们刚刚回国的时候,又何曾想到过今日居然能够光明正大跟朝廷的官员们坐在一起来讨论国家的政治问题?连我们革命党跟朝廷的合作都能促成,她还有什么是做不到的?张夫人看着他,不由好笑道:先生看来很是兴奋!先生笑道:当然!_如果这次皇帝能够顺利出行,那么等他回来以后,我们的事业就必将更进一步,更加接近于我们理想中的民主政治,这是件大好事,我又如何能不开心呢?且不提革命党人因为皇帝的出行而欢欣雀跃,皇室中却是有些愁云惨雾。

不明真相的人们总喜欢将未知的事情视为洪水猛兽,听说光绪即将出国访问,他们就像是来到了世界末日似的,看在不明究底的人眼里,还以为光绪不是出国访问,而是要上断头台呢!婉贞见状,就忍不住笑起来。

他们也实在太紧张了!她便笑着对光绪说道:您看五爷、六爷他们,还有先生、夫人、奥斯顿、莉莲……那么多从海外回来、过来的人,不都好好的么,又哪里就会那么容易出事?而您要是到了国外,对方国家一定会是用最高规格的礼仪来接待您的,到时候安全措施一定会很完备,更是不会出什么纰漏了。

别说其他人,就连本已下定心的光绪都不禁有些心头惴惴,干咳了一声问道:你确定洋人们也会用最高规格的礼仪来接待我?婉贞不由好笑道:皇上放心吧,且不论咱们大清的国力如何,但好歹也算得上是亚洲的大国之一,洋人们就算心底再怎么看不起,面子上的事情还是要做一做的。

如果皇上在他们的国家里受到慢待,或是出了什么意外,挂不住面子的是他们,所以这一点皇上完全不用担心。

况且,这些年我们的政策也算是卓有成效,洋人们越来越多地到我们大清来经商贸易,他们对我们这个市场可是垂涎欲滴得很呢!您也知道洋人的本性逐利,他们跟谁过不去也不会跟钱过不去啊!光绪听了这番分析,很是有些心动,却又有些不快,闷闷地说道:说得好像我就是块肥肉,他们都是为了啃一口才会对我好似的。

婉贞忍住笑——可不就是这样?!皇上,放心吧!有我陪着您,不会有事的。

她便笑着安慰道。

你也要去?光绪惊诧莫名地问道,随即斩钉截铁地说,不行!为什么不行?婉贞也是惊讶极了,道,皇上对洋人们还是不太了解,若是没有我,您又该如何适应他们的生活和礼仪?这可是国家元首的正式出访,如果出了什么事可牵涉到大清朝的面子呢!不行就是不行!礼仪方面,自会有礼部派人协同,老五、老六也会分出一个人陪着我,你不必担心。

他的态度还是十分坚决。

婉贞不由得有些头痛。

她可不敢相信那些礼部派出的人,除了知道溜须拍马、奉承皇帝以外,还能够有什么实际的用处!到了国外,他们本就是客,如果还像在国内一样颐气指使,不把自己当外人,那可真是要丢脸丢到国外去了!而她豪不怀疑,那些礼部的狗腿们为了讨好光绪,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与其让礼部派人跟着去,她倒情愿找先生推荐合适的人选。

可惜这样的人选朝廷是绝对不会用的!至于载沣和载洵……她的脸色不禁就沉凝了几分。

第三百九十章 筹划皇上,五爷和六爷都身负重任,又如何能够轻易离开?婉贞正色说道。

现如今朝廷的顶梁柱,自然是光绪、载沣和载洵三个。

其他虽还有些皇室成员或多或少都能帮上点儿忙,却都不是能拿主意的人。

这次光绪出行,皇帝不能坐镇宫中,在目前的形势下是有一定的危险性的,必须要有能镇得住的人留守才行。

载沣和载洵,谁离开了都不合适!作为他们两人本身,自然是希望那够跟光绪一起去的,这样自个儿亲眼看着,也比较放心不是?不过光绪也不是笨蛋,婉贞能想到的他自然也那想到,因此本还处于犹豫之中,只是听到婉贞说要同去的话,脱口而出的借口罢了。

此时听了她的反驳,顿时便有些尴尬,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

这……他们只要有一个人坐镇就行了,总有一个能腾出手来跟着我的。

他只好拿了他们所说的理由来说话。

婉贞不由好气又好笑,说道:这话,也就随便说说罢了,皇上自个儿能相信吗?光绪不由一滞,顿时更加尴尬,索性便直了性子,断然说道:不管怎么群,你不能跟去!这事儿没得商量。

’婉贞一瞬间放柔了眼神,看着他道:皇上为何执意不让我去?光绪看着她,气急败坏地说道:那还用问?自然是因为此行吉凶难测,万一路上出点什么事……婉贞便叹了口气,看着他道:皇上,我不是跟您解释过了吗?此行应当不会有什么危险的,外国并不是您想象中那么可怕。

况且……她轻轻环住他的腰,叹息着说道,您担心我,我又何尝不担心您呢?即使真的有什么不测之事发生了,我只希望,我们能永远在一起,生同裘、死同穴。

光绪心中剧震,忍不住就紧紧回抱住她,心中的感动无以复加。

再一次,他深深感谢上苍,将如此一位完美深情的女子赐给了他,让他的生命不再苍白,让他的人生充满了幸福!面对这样的她,似乎所有的拒绝都是残忍,所有的劝说都是多余。

他知道,一旦地下定了决心,就很难有什么事情会令她更改念头。

若是她已经决定了要跟他一起走,那无论他说什么都是没用的。

更何况他又何忍继续说不?只是……你我若是都走了,那孩子们怎么办?他终究是有些放心不下。

说到孩子,婉贞的眼中顿时闪过一丝不安和难舍。

在丈夫和孩子之间,她难以割舍,但作为一名中国人,决定却很容易做出。

她要跟在他身边,借着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向他灌输民主自由的思想,否则错失了这个机会,也不知会不会有下次!就算有下次,中国的情况还能等到那个时候吗?她好不容易才促成了这一次光绪的出访,绝对不能就这么白白浪费了!苦笑了一下,她说道:悦哥儿年纪还小,经不起海上的风浪、旅途的艰辛,只能留在这里。

不过有嬷嬷守着,幼兰她们照应着,应该也不会有太大问题才对。

她咬着牙说出这番话,难以承受心中的不舍,急忙把话题又转到念哥儿身上,至于念哥儿,已经五岁多了,该懂事了。

我打算带着他一起走。

一起走,你疯了?!光绪忍不住惊呼道。

让那么小的孩子去受那种罪,她不是疯了是什么?!婉贞却很是严肃,认真地说道:皇上,我没疯,事实上,我考虑很久了。

念哥儿的年纪是小了点儿,但这样的机会却也是很难得的。

他作为大清的下一代,必须要睁眼看世界,对这个世界有所了解才行。

他迟早是要走出去看看的!如今,既然已经有了这样的机会,跟着我、跟着皇上您一起走,总比他自个儿出去闯荡来得安全得多。

如果能让他早一些对外国有所了解,将来就会少走不少弯路,这都是极好的事情,对他来说,终归是利大于弊的。

光绪静静地听着她的话,不得不承认她说得很有道理,几乎找不到任何反对的理由。

可是……出门在外,一切都难以保障,万一真的不幸碰上什么意外,你……就一点都不担心吗?他还在做最后的努力。

她却已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柔和但却坚定地说道:皇上,若是真的不幸发生了什么事情,那么我们就一家人一起走好了!这样,黄泉路上也好有个伴儿不是?光绪不禁动容,轻抚着她的面颊,深深凝视着她,半晌:你这个傻女人!他轻轻叹息着说,万分珍视地将她抱住怀里,问声说道,为什么总是对我这么好?你快要宠坏我了!她不由得笑了,知道他并不需要自己的回答,只是将脸贴在他的胸膛,静静聆听着他的心跳,整个人似乎都痴了……帝妃将要一起出访外国,这个决定自然在朝堂中掀起了轩然大波,就连一向不干涉朝廷内部事务的革命党人们都忍不住发出了不同的声音。

载沣和载洵是反对最为激烈的人。

当光绪告诉他们,他们谁也不必跟去,只管在京城坐镇处理国务就行,自会有婉贞陪着他一起出访的时候,两人的第一反应就是他们听错了!抛下年幼的孩子,跟丈夫一起远涉重洋,婉贞难道疯了吗?而她疯了,难道皇帝也跟着发疯不成?光绪毫不奇怪他们两人的激烈反应,直接拿出了婉贞的那套说辞来说服他们。

他们的悲剧就在于都是有理性的人,能够区分什么才是对大清、对皇帝、对整个国家都好的做法,而毫无疑问,婉贞的想法才是最符合实际的。

即使是他们,也说不出任何反对的话来。

最终,他们也只能无奈地被被光绪说服了,将婉贞的名宇列入了随同出访的人员名单中。

而与些同时,革命党人也有些忧心忡忡,夫人就忍不住直接找进了宫里来,要跟婉贞当面谈谈。

娘娘,说句不好听的话,您如今就是我们跟朝廷之间唯一的缓冲地带了,若是您走了,或是碰上另一种更极端的情况,剩下我们的工作又该如何继续?没有了您的支持,说不得我们与朝廷的合作就是一场镜花水月,再也无法维持下去。

您说动了皇上出访外国,本是件好事,可与此相比起来,我们更需要的还是您啊!夫人见了她,开门见山地说道。

婉贞笑了笑,说道:夫人的意思,我明白。

可您说错了,你们更需要的不是我,而是朝廷的理解。

若是朝廷能够理解你们的想法、你们的目的,这事儿就有可能成,否则即使有我在一旁又能如何呢?若是皇上不能认同你们的做法,那你们再怎么努力也是没用,如果皇上此去,只是去观光浏览一圈的话,那是不会有任何效果的,等于白走了这一趟。

所以,我必须跟着去,保证他这一趟走得有价值。

回来之后真正能够达到我们想要达到的目的!夫人被她说得哑口无言,只得讷讷地说道:可……万一此去,娘娘有什么意外……婉贞有些哭笑不得,怎么每个人听到她要去以后,总是会联系到什么不好的事情呢?还是她就那么不让人省心,每个人都以为她一定要出点状况才正常吗?叹了口气,她说道:夫人,不论做些什么,总要有些风险的,不是吗?以前你们为了心中的理想,提着脑袋奋斗着,应当更清楚这一点才对。

如今我要做的,跟你们当日所做的比起来,已经安全很多了。

夫人不由愕然。

是啊,自己等人以前所作的事情,无不是在刀尖上跳舞,在火堆中取栗。

只是如今的安逸日子过惯了,也就忘了当日的一番热血激昂。

今天被婉贞提醒,顿时有种火辣辣的感觉在脸上升起。

婉贞观察着她的神色,见状,不由得就笑了。

夫人,若是不幸我真的出了什么意外,无法再回来,那么或许你们可以寻求其他的方法来完成你们的事业。

民主政治代替君主专政,这是时代发展的潮流,任何企图螳臂当车的人或事都会被时代的洪流狠狠压过,你们不必担心,只要持之以恒、努力拼搏,无论有没有我,你们都一定能达到目标的!她笑着说道,有我在,只不过是比较方便而已,我并不是这其中一个必不可少的因素,夫人不必太过担忧。

夫人动容地看着她,道:娘娘一席话,实在让人有醍醐灌顶的感觉。

您若是执意要去,我们也不会阻挠,但请娘娘一定要保重自身,万一失去您,那将是我们中国的一大损失,我们没有人希望发生这样的事情!那是自然。

婉贞笑道,我有一个疼爱我的丈夫,有两个活泼可爱的儿子,还有一堆关心我、爱护我的朋友。

我自然是不愿就这么轻易离开的。

夫人看着她,欣慰地笑了笑,说道:娘娘这么想,我们也就放心了!第三百九十一章 启航安抚好了一众忧心忡忡的人们,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唯一还比较棘手的问题是皇帝究竟去哪些国家拜访比较好?比大清还弱的国家是不必考虑的。

在朝廷官员们心中,还有着根深蒂固的主从关系。

对他们来说,到那些原本是大清属国的地方去,例如朝鲜,那根本就是不可思议的事情从来就只有仆人来觐见主人的,哪有主人去拜访仆人的道理?而这样的国家对于婉贞来说也没有什么探访的价值,因此这一点上她与那些朝廷的官员们倒是有着惊人的默契。

列强的国家能去看看是最好不过了,因此他们此行的主要目的地就放在了欧洲。

英国、荷兰等国是一定要去看看的,因为那里同样是实行君主专政的国家,婉贞此行的目的本就瞄准了他们。

法国本不必要去,但因着那里出了个奥斯顿,是光绪为数不多认识的除了公使之外的外国人,自然想要去看看。

除了欧洲之外,梁启超是从日本回来的,而日本能够从跟大清差不多的境地发展到如今这种态势,光绪自然在梁启超的影响之下,也对日本这个国家充满了好奇。

婉贞虽然对日本并没有太大好感,而且对于日本的政治体制、他们国家天皇的特殊地位也不大感兴趣,但好歹那也是个君主立宪的国家,去看看倒也无妨。

比较有争议的乃是美国。

美国远在美洲大陆,虽然是个新兴的强国,但却从一开始就是联邦制的民主共和国家,对婉贞来说,去那里的意义不大。

不过光绪却对这个有着婉贞产业的国家充满了兴趣,不论如何都想去看看,在跟载沣、婉贞等人商量了半天之后,他们也不得不无奈退让。

到头来,他们讶然发现,光绪此次出访的线路,竟然跟上次载涛和载洵出访的线路完全重合了这样的巧合,不禁令几人面面相觑,对于老天爷的安排,哭笑不得。

婉贞听到之后,也忍不住有了那么一段时间的愣怔。

但不论如何,皇帝出行的线路总算是定了下来,接着便是朝廷官方跟他国交涉,提出了皇帝出访的要求。

列强的公使们也不是吃素的,这种在京城里闹得风风雨雨的事情,他们自然是第一时间就听说了,并且也迅速将消息传回了国内。

于是,当相关的几个国家收到朝廷的消息时,很快便给出了答复。

中国的皇帝陛下受到了欧洲强国的热烈欢迎。

对于中国这个新兴的、潜力巨大的市场,没有国家会对他说不。

恰恰相反,他们巴不得能够多跟中国的政府拉上关系,然后套取多多益善的利益,大肆掠夺中国的资源和财富才好虽然明知列强们很可能不安好心,但这样的待遇还是小小满足了一下大清王朝上上下下的自尊心,仿佛他们就真的是有多么重要、多么举足轻重似的,就连原本竭力反对光绪此行的人们都开始有了微妙的态度变化。

婉贞则在宫中忙着交代自己离开之后的事务。

原本后宫里还有个皇后,可以在婉贞不方便的时候代为管理后宫。

可如今皇后也已经去了,宫里除了婉贞就再没有正儿八经的主子,她不得不将部分权力下放给幼兰,让她帮忙看着点儿。

但其实她也没多少可做的事情。

自从婉贞当家以后,深深体会到后宫的难以管理,她便索性把这诺大个紫禁城当成了一个企业来管,各有各的分工、各有各的责任,出了问题不问别人,只找负责的人说话,该打的打、该罚的罚,一点都不心慈手软。

如此一来,宫里的风气很快便为之一整,偷奸耍滑的人少了不少,做起事情来也有条理得多。

皇后便说过,代婉贞管理后宫其实是件再容易不过的事情。

因此,即使婉贞不在,照着目前的分工做下去的话,是不会有太大问题的。

要幼兰看着,不过是在紧急时候,或者需要人拿主意的时候,有个可以说得上话的人罢了。

而光绪则将国事都托付给了载沣和载洵。

他们本就是亲兄弟,又是帮助光绪复位的大功臣,一向对光绪忠心耿耿,他自然没什么不放心的。

很快,一切便准备停当,来到了皇帝和皇贵妃出发的日子。

光绪和婉贞并没有大肆宣扬出发的事情,一来是为了简便节约,二来也是安全上的考量,大张旗鼓的话怕是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两人带着念哥儿,轻衣简从地离开了紫禁城,一路低调地来到天津港。

码头上早已准备好了出行需要的舰只,那体积庞大的邮轮令念哥儿顿时张大了嘴巴,半天回不过神来。

船上各色人等早已准备妥当。

跟当初婉贞与载涛、载洵一起出洋的时候一样,船上配备了各式各样的人员,包括各国的通译以及随同的国家官员。

不过这次跟上次到底又是不同的,并不需要去求着别人买什么东西,因此并未带太多值钱的东西在船上,只有一些中国的特产,作为皇室间礼仪性的往来,也就罢了。

上了船之后,先是以中国的海军进行护航,来到公海海域之后,便由列强的军舰护卫。

原本光绪等人不想如此的,但无奈中国海军还没有发展到足以进行远洋护航的程度,而为了皇帝的安全又不能不有护航的军舰,没奈何也只能向列强开口了。

因为这件事,还进一步加强了光绪等人誓要将中国自己的海军发展壮大的宏愿,这却是个意外的收获了。

光绪和念哥儿都是第一次坐上这样的大船,一上船之后,念哥儿就疯跑开了,拉都拉不住。

他精力充沛地从船头跑到船尾,上上下下甲板地乱窜,将身边的人给累了个够呛,自己也跑得浑身是汗,小脸红扑扑的,甚是可爱。

不管婉贞和光绪曾经有多么担心,但看到现在念哥儿这副兴奋雀跃的样子,便一点后悔都没有了因为身份特殊,他从小就幽居在钟郡王府的深宅大院里,后来又进了宫,一直都很少有机会能够跟外界直接接触,更不用说走出京城以外的地方。

于是,来到了这大海之上,他便像是只出笼的小鸟一般,欢欣雀跃也是理所当然。

婉贞和光绪站在甲板上,看着念哥儿疯了似的大叫大笑、打打闹闹,嘴边都不由自主挂上了一抹微笑。

想不到在这大海之上,竟是如此的辽阔,让人心情开阔,似乎什么烦恼都没有了光绪叹息着说道。

他眺望着远方的海平线,而海天交接的地方则已经连成了一线,蓝天、白云、柔和的海风混合着微微的腥湿味道扑鼻而来,给人带来无比新鲜的感觉。

他们选了个好日子出发,仿佛预示着这一行必将一帆风顺,更是令人的心头畅快了几分。

婉贞笑看着他,说道:曾经有人说过,不管有多少烦恼,只要来到海边,看着这辽阔的天地,顿时就会感觉到自己的渺小,于是,烦恼就都不能称之为烦恼了光绪哈哈大笑道:此话言之有理如今我们在这海上航行,可不就如那沧海中的一粟,不值一提么?看到海的辽阔,才能明白自己的渺小,这话果然是真的从封闭森严的紫禁城,来到开阔壮观的大海上,环境的不同营造出截然不同的心境,开心畅快的又何止是念哥儿一个?光绪柔和地看着她,笑着说道:难怪你对紫禁城中的一切都不屑一顾,却偏偏喜欢外面的世界。

事实证明,外面的世界确实比宫里的世界精彩得多了就如这大海,若不是亲身来走一遭,又如何能体会到这种自由奔放的心境?婉贞心中窃喜,嘴上却促狭地说道:皇上,您这会儿开心,可不保证以后还能笑得出来啊您这是第一遭出海,也不知会不会晕船什么的,我看您还是先回船舱里歇会儿吧,万一一会儿晕船了可就麻烦了他的眉毛一挑,看着她似笑非笑地说道:难怪你出发之前特意把太医叫去叮嘱了半天,就是说的这些吧?还是你对我就那么没信心,觉得我一定会晕船?事实上她对太医叮嘱的事情可多了光绪第一次出远门,就是去国外那么遥远的地方,气候水土、饮食习惯全都跟中国不同,别说这种年代了,就是后世很多人都会出现种种不适应的症状。

她自然要吩咐太医好生准备一番了此时却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她便掩了嘴笑道:皇上可误会我了。

晕不晕船,又不是我们自个儿能决定的,要真适应不了船上的生活,连老天爷都没办法不是?我这也不过是未雨绸缪罢了光绪叹笑着看着她,摇了摇头道:你这巧舌如簧,反正我是说不过你的。

罢了,我进去就是了。

说完,终究是没拂了婉贞的好意,转身走回了船舱。

婉贞便命人将念哥儿带进舱去,自个儿也跟着光绪走了进去。

第三百九十二章 海军两人刚坐定,就见念哥儿连跑带跳地冲了进来,然后一头扑进了母亲的怀里,开心地大叫道:额娘婉贞怜爱地捧起他的脸,然后用手绢擦了擦他脸上的汗水,柔声问道:念哥儿,开心么?开心念哥儿大声叫道,好大好大的船,比我在书上看到的都要大还有好大好大的螺旋桨……光绪就不由得好奇地打断了他,问道:你怎的知道什么螺旋桨的?念哥儿嘟了嘟小嘴儿,然后骄傲地答道:我们有学过啊在书上,额娘给我们看的书上有船的画画,有螺旋桨的画画,还有好多好多其他东西的画画光绪恍然大悟,然后别有深意地瞥了婉贞一眼。

婉贞微微一笑,也不说话,继续听念哥儿炫耀他学到的东西去了。

到了晚上,或许是第一次出海的原因,光绪站在甲板上,久久不愿去睡。

婉贞从钟德全手中接过披风给他披上,柔声说道:皇上,夜里风大,仔细着凉。

光绪拢了拢披风,顺手将她也搂进怀中,拉过了披风将她一起罩住,笑道:风还确实有点大呢。

不过,我从不知道,海上的夜空是这般宁静、深幽。

看着这星空,似乎触手可及,可比紫禁城里那狭小的天空广阔得多、亲近得多了婉贞在他的怀中,也一起抬头看着天上的繁星点点,眼中充满了迷醉的神色。

是啊……若是能一直这样看着,在广阔的天空下,呼吸着自由清新的空气,那也不错,不是么?她笑着说。

光绪没有回答,脸上却若有所思。

婉贞便也不说话了,只是依偎在他的胸前,两人静立在宁谧的夜空下,身边传来阵阵海浪扑打着船身的声音,仿佛便与这天地融为了一体……也许是因为换了环境,光绪很晚才睡下、睡着,却是很早就起了。

体内的兴奋感还存留着,所以他倒没有感到丝毫的疲惫,反而拉着婉贞在船上四处巡视起来。

第一次坐这种机械船的光绪对一切都很好奇,再加上好奇宝宝念哥儿,两人见了什么都新鲜、什么都好玩儿,爷儿俩一起问了婉贞许多问题。

可怜婉贞在后世就一文科生,常识是有点的,可太过专业的东西又怎么可能懂得?不得已只能抓了船长和大副来,陪着皇帝一家子参观,一一解说着,倒也让婉贞跟着长了不少见识。

虽然船长和大副也不算专业的工程师,对很多事情也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但对光绪来说,这样倒刚刚好,太过专业的解释他也听不懂。

就这样过了两日,光绪已经把船上的东西问得差不多了,算得上是个半吊子的专家了,这才放过了船长等人,让他们去休息。

他便又起了心思要去海军的舰船上看看。

虽然朝廷的新式海军建立了不少年头了,但因为没有经过什么大战的洗礼,因此现在对光绪来说还属于一团迷雾,既不清楚上面有些什么武器,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有多大战斗力。

平日他在京中,也没时间专门到海上来检验舰队,如今有了这么个机会,又怎会错过?因此便遣了随从去知会海军提督——为了显示对这次皇帝出航的重视,海军提督可是亲身上阵,这会儿就在舰队里呆着呢听到皇帝要前去检阅的消息,海军舰队着实忙乱了一阵。

但好在他们本就有着在皇帝面前露露脸的打算,武器装备、军容军貌,全都准备齐全,忙碌了一阵之后,倒也一切停当。

光绪此去,并没有带上婉贞。

婉贞也自知这种军事上的事儿,自己最好少掺和,以免滋生事端,就跟念哥儿一起待在邮轮上。

跟在邮轮上走马观花不同,光绪在海军军舰中可是仔仔细细将所有事情都一一问了个彻底,包括各艘舰艇的吨位、级别、舰载武器、人员装备等等,事无巨细,一样样了解得清清楚楚。

这就花去了不少时间,等到军士来报,舰队已经离开大清海域,进入公海的时候,他还觉得有些意犹未尽。

这么快……他叹息着说,突然觉得中国的海疆实在是太小了若是大清也能拥有真正的万里海疆……他强压下心中这个诱人的想法,知道此时还不是时候,大清的国力还不能做到这一点。

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他转而对海军提督说道:如今看来,我大清朝的海军虽不能说不堪一击,却也并不够强大。

海军之重要性,你应该清楚,等朕回来,会再将海军的建设提上日程。

在此之前,你须得理出个章程来,要怎么做、需要些什么东西,都必须考虑妥当。

回头你上个折子,先拿给多罗郡王爷看看,一切事宜,等朕回来再说。

海军提督顿时喜出望外。

他身为海军的最高负责人,自然希望自己手下的舰队越强大越好。

可自从钟郡王爷走了以后,海军这块儿就被落下了,也没个明确的领导,他要求增拨经费进行海军建设的折子递了好几次,却都因为种种原因被搁置了起来。

好在这次能够有机会直接让皇帝视察到舰队,他便有了借机向皇帝陈情的想法。

却没想到效果居然如此之好,他还没开口呢,皇帝就自个儿提出来了他心中的愿望。

眼见着就要愿望成真,他又怎能不欣喜若狂呢?自是忙不迭应下了。

中国海军已经不能继续往前,于是只能拜别了皇帝,转头返回中国海疆。

英国的舰队迎了上来,作为这个世界上现今最为强大的几支海军之一,本身又是一个相当成功的君主立宪制的国家,英国海军很是高兴能够接下这个差事,不但是他们扬名的机会,更是趁机拉近与中国皇室的关系的绝佳时机看到军容鼎盛,一眼就知道比中国海军强大不少的英国舰队,光绪的脸色立刻便沉了下来。

婉贞在甲板上陪他站着,见状哪里还不知道他心中所想?于是笑道:皇上,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谁也不能指望一口吃成个大胖子不是?英国海军建立多年,又在海上征战多年,自然强大。

跟咱们大清的海军比起来,无论从建立的时间上,还是从经历的实战经验上,差距大那是自然的。

咱们只要能够取长补短、励精图治,总有一天,咱们的舰队也能达到甚至超过他们的水平的光绪听了这番安慰,心中才好过了些。

这时,钟德全走了过来,躬身说道:启禀皇上,英军舰队司令求见。

婉贞和光绪对视了一眼,光绪正待要拒绝,婉贞却抢着说道:有请。

光绪便皱起了眉头。

婉贞笑着安抚道:皇上,我知道您不喜欢他们,我又何尝不是?但这样的接见乃是国际礼仪,不能因为咱们个人的好恶就失礼于人,反倒落了咱们自个儿的面子,显得咱们小气了再说,她顿了一下,见光绪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露出了踌躇的神色,才又说道,方才我不是说了吗?取长补短才能加快我们自己的海军的建设,难道您就不好奇英国的舰队是个什么样子吗?孙子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们若是连列强的舰队情况都不了解,又哪里谈得上赶上甚至超过他们?如今这个机会是极为难得的,您可以亲自到他们的舰队中、战舰上去参观、考察一番,了解他们的底细,为什么要把这个机会白白浪费掉呢?光绪听了,不由便有几分心动,却又有一丝犹豫,问道:他们会愿意让我去他们的舰艇上参观么?若是别人,自然是不让的。

但您不同,您是大清的皇上,一国之主,只要您提出了要求,他们不会拒绝的。

甚至,不用您说,他们自个儿就会提出邀请也不一定呢婉贞笑道。

后世那些领导人出行,谁不曾参观过别国的军队、军事设施?光绪不由一愣,有些不相信。

军队、战舰,这些都是一个国家极为重要、极为机密的东西,又怎会轻易开放来给别国的人看?婉贞不由好笑,说道:当然,一些涉及军事机密的东西他们是不会告诉您的,但至少也能对他们多了解那么一些,对我们并无坏处不是?光绪这才发现,自己居然已经把心中的疑惑问出了口却不自知。

他不由讪讪一笑,虽还有些犹豫,但想要一探列强海军情形的强烈渴望推动着他,他思忖了一会儿,终于还是缓缓地点了点头。

事实证明,洋人们的思维跟中国人果然是不同的跟中国人有了什么好东西就藏着掖着自个儿偷着乐不同,洋人们向来不吝于向别人展示他们的高超之处。

当那位海军司令见到了光绪,进行了礼节性的觐见之后,便笑着说道:尊敬的中国皇帝陛下,我们很荣幸能够担任此次您出访的护航任务。

我谨代表我国皇室,诚挚邀请您到我们的舰队中去做客,参观检阅我们的舰队,不知您意下如何呢?第三百九十三章 震动光绪不由讶然,看了婉贞一眼,心中暗自佩服。

果然不愧是对洋人极为了解的人啊,能够将洋人们的一举一动都了然于胸他便很是愉快地点了点头,道:既然司令诚心相邀,朕若是拒绝,岂不是显得太不近人情了?就这么办吧。

婉贞抿嘴笑着,在一旁帮光绪翻译了,那英国人深深看了她一眼,说道:非常感谢您,皇帝陛下。

请容许我先回去准备一下,再接陛下过去。

皇贵妃殿下也请一同前往如何?婉贞点了点头,笑道:我很荣幸,阁下。

她自然是要去的,不然光绪怎么听得懂洋人们说话?有了她这个翻译,光绪自然是信不过别人的,她不去也不行了于是,光绪和婉贞便堂而皇之地登上了英国舰队的旗舰,在司令官的陪同下很是彻底地参观了一番,将英国的舰队尽可能地了解了个透彻。

所得出的结论是令人沮丧的。

光绪本就知道大清的军队跟列强相比还有一定距离,但却没想到距离竟是如此之大。

还好现在他们跟列强交好,若是再来一次八国联军,相信以现在的朝廷的军事力量,仍然会难以抵挡这让已经在军事上投入了大量资金和人力,自觉已经竭尽全力的光绪,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感。

这天晚上,他失眠了。

翻来覆去睡不着,也害得一旁的婉贞也睡不好,她索性便打开了灯,披上衣服坐起身来,看着光绪问道:皇上,是不是在为了海军的事情烦心?光绪歉然地看了看她,也披衣坐起来,斜靠在床头,叹道:不只是海军啊如今看来,大清的军队比起列强来还有相当差距,我忍不住就在自问,是不是以前所做的一切都是白费?为何我们花了那么多的人力物力,却还是不能达到他们那样的水平呢?难道就是我们天生孱弱吗?。

婉贞微微皱起了眉头。

他这样的灰心丧气可不是个好兆头啊皇上,可不能这样妄自菲薄。

她笑了笑说道,要知道,列强的现代化军队已经发展了数十年,我们却只不过几年,时间上的差距是弥补不了的。

再说,新式的军队需要有新式的训练和管理方法,但我们大清却基本上还是沿用老祖宗的那一套,自然这战斗力就上不去。

人员不行,买再多的武器装备也是无用,我们如今的情形只不过印证了这么一点罢了。

光绪愣愣地听着,若有所悟,问道:你的意思,我们现在的军队需要进行大改革?没错。

婉贞肯定地点点头。

这话她早就想说了,却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以前不说,是因为作为最高统治者的光绪他们,并没有亲眼见到实际的差距,即使说了,也无法想象中**队究竟落后了多少,说了也没用。

现在既然他已经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那么不趁这个机会把心中的想法说出来,还要等什么时候呢?皇上,现在我们的军队,必须引进大量的新鲜血液,我们完全可以派人到外国的军校去学习,然后开办我们自己的军校,培养我们自己的军事人才在这方面,先生他们那里就有现成的人才,我们为何不用呢?她趁热打铁,一鼓作气地说道。

光绪便愣住了:你要让**党人进入军队?他还从没想过这种事情。

事实上,自从有了袁世凯这个反面教材,他便一直坚信着军队始终是要掌握在满人的手中才算牢靠。

婉贞知道他有这样的想法,所以才会感到事态的严重。

他矫枉过正了不是说满人中就没有人才,然而所有的满人加起来才多少人?中国毕竟还是汉人居多,还有其他的民族也各有各的特色。

只看着满人这一块,没有足够的人才不说,更会错失许许多多真正有能力的人,这对于中国的发展是极为不利的归根结底,光绪把大清的统治看得太重,才会有这样的想法。

婉贞只希望这次的出访之后,能够开阔他的眼界,然后能够从中寻找到新的想法和出路。

看到光绪的沉默,她也并不感到十分的失望。

思想这种东西,不可能在一瞬间就扭转过来,需要时间的积累,更需要当事人自己的领悟。

她不着急,也不能着急,只能一步一个脚印来。

随着航程的一天天增加,时间一天天流逝,就连最兴奋雀跃的念哥儿,也开始感觉到海上生活的枯燥和无聊。

千篇一律的蓝天白云,蔚蓝的大海跟晴朗的天空连成了一片,所谓海天一色的美景,第一次见到是惊艳,第二次见到是习惯,天天看到那就是厌烦了。

再加上海上本就没什么娱乐,每天晚上充其量也就是开开宴会之类的,一次两次还能打发时间,到了后面就谁都没有兴趣了,包括那些最热衷于宴会的洋人们都是一样,跟别提光绪和念哥儿他们。

不过万幸的是,虽然念哥儿和光绪都是第一次坐船,却并没有出现什么不适或者晕船的迹象,这让婉贞放心不少。

想想之前跟载涛和载洵出来的时候也是一样,那两兄弟似乎都没出现任何不适应的反应,看来光绪这一家子都是不怕坐船的,应该是家族的遗传吧旅途无聊,她便不时回想起当初跟载涛一起出行的点点滴滴,忍不住就拿来跟现在的这趟旅途相比较,明知这样做是毫无意义的,却怎么也无法停止这种荒唐的举动。

光绪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只看婉贞时不时便陷入到自己的思绪中去,一会儿高兴、一会儿叹息、一会儿摇头、一会儿自语,便知道她都在想些什么。

不是不妒忌的!但那毕竟是她的过往,确确实实经历过的事情;即使是老天爷也无法抹杀,他没有任何理由阻止她对过去的追思。

况且,现在陪伴在她身边的人是他,这就够了不是么?他若是再奢求更多的东西,怕是老天都会看不过去吧?如果惹恼了老天,再发生什么令他难以承受的事情的话,他一定会崩溃的!虽然无聊了些,但这一路上的行程比想象中还要顺利,没碰上什么暴风雨之类的极端天气,也没有不长眼的海盗之流来抢劫英国舰队护航的船队。

他们行进的速度也比想象中的要快很多。

得益于蒸汽技术的发展,以前经年累月才能完成的旅途,缩短了无数倍。

终于,就在他们的耐心用尽之前,光绪一行人所乘坐的油轮抵达了欧洲大陆。

跟上次来的时候不同,这回是中国的在任国家元首亲自访问,自然受到的接待规格比以前高了不知多少。

而婉贞作为光绪的随同人员,那些以前只能在电视上看到的,欧洲国家招待他国元首的仪式等等,一一亲身经历了一番,足以令她大开眼界,直呼不虚此行。

想想也真是奇妙。

后世的她也不过就是个普通的白领,却居然能够在这样奇特的境遇下,也享受了一回国家元首级别的待遇,世事之奇妙,不外如是。

光绪也同样的大开眼界。

跟中国一丝不苟的礼教不同,外国人的接待仪式是开放而自信的,不吝于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出来,同时也不怕让人看到自己的真实一面。

这种务实的作风正是中国所迫切需要的,光绪对此很受震动。

而更令他感到不可思议的,却是外国那种自由民主的风气,第一次真正见识了什么才是彻底的民主政治!国家的权利并不是掌握在一个人或者几个人手中。

对国家事务能够有决定权的,是一国的议会。

有时候,议会甚至能够对最高元首的去留指手画脚。

议会的议员是由全民公决投栗选举出来,不可世袭,更不能由任何人指定。

在中国被绕治者颇为忌讳的朋党之争,在国外却是再平常不过的政党政治。

每个党都代表着一定阶级的利益,每个党都有自己的路线和政治主张。

当选举的时候,他们拼命争取着民众的支持,想方设法拿取更多的选票,然后成为一个国家的执政党。

而当这个政党的主张不为民众所认同的时候,这个党也就失去了执政的权利,换成别的政党上台。

一切由民众说了算,这才是民主政治的真谛。

光绪很清楚地了解到了这一点,因此他的脸色也一天比一天阴沉。

他开始意识到,如果要在中国实行彻底的民主政治的改草,清皇室就注定必然要从此退出历史的舞台,皇帝一人独大的情形也将成为历史的尘埃,再也不复存在。

他终于明白,为何朝廷跟革命党人的合作总是那么步步维艰、充满波折,因为他们所以为的民主政治跟革命党所要求的民立故治,根本就是两码子事!革命党要的是放权,是让大清的民众来决定国家的未来,而不是继渎让他这个皇帝坐在紫禁城的龙椅上,独自对天下发号施令!这样的认知,这样的冲击,对现在的光绪来说,实在是太大了!第三百九十四章领悟婉贞很是有些担心。

这就是一个坎儿,过去了,以后的一切麻烦都会迎刃而解,若是过不去,那中国的民主化进程说不得就要无限期滞后。

而一旦发生这样的事情,如今那种相对平和安定的社会环境又能持续到几时?她不能指望**党就会乖乖听话等待朝廷的自觉清醒,到时说不得战争仍然是不可避免的一想到那些战火纷飞、血流成河,还有光绪等人最后会有的下场,她便有些不寒而栗。

不论如何,她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光绪接受这一切,突破自己的心结,接受民主政治的历史潮流。

她便对光绪笑着说道:皇上,很快便要到英国了。

您还不知道吧?不少字英国国王乔治五世可是个好玩儿的君主呢,他曾经在军舰上服役过,还去过日本,被称为‘水手国王’,听说他说话幽默诙谐,是最好相处的。

皇上一定会跟他相谈甚欢的。

这番话果然把他的注意力从心结上面转移开来,不由好奇地看了她一眼,问道:他既是国王,又如何会到军舰上服役呢?难道是庶出的不成?婉贞便笑道:倒不是这么说。

只是原本他还有个哥哥维克托,才是正经的王位继承人。

不过在洋人的国家里,无论是谁,想要继承王位,都必须要有军队的服役经验才行,这已经是各国王室的规矩了。

他跟他哥哥本都在海军服役,后来他哥哥为了继承王位,又去了陆军,他却继续留在海军,原本只是想做个军官的。

谁知维克托王子在大婚前急病过世了,他这才接过了继承人的棒子,成为了国王。

光绪又是一愣。

每个继承人都必须到军中服役吗?难怪列强的军队会如此强大,看他们对待军队的态度就知道了。

为何,每当他多了解一些国外的政治、军事、甚至包括皇室,就多感受到一分大清的不足?他的心中便又忍不住沉重起来。

婉贞见此情景,也只能叹息了。

好在就要离开欧洲大陆,见识到如今世界上君主立宪制的国家中最强大的英国,光绪心中还是升起了一线希望。

也许能够从英国的君主们身上看到大清皇室的一线曙光吧带着这样的期许,他们终于来到了英伦三岛。

明显的,光绪在英国的情绪比在法、德等国都好了很多,也许是因为终于找到了有共同语言的英国君主吧。

经过这些日子的参观访问,他现在心中已经完全将原来那种天朝上国的思想、妄自尊大的心理完全放下了,真正是带着一种取经的想法来看待之后的行程,因此,在这个难得的机会里,他便努力向乔治五世询问着有关君主立宪的一切,包括皇室的权力和义务,在国内的地位和影响等等。

婉贞见了,心中便不由松了口气。

看来,光绪对于在国内推行改革一事还是不改初衷的,只是对于改到什么程度,改了以后皇室会变得怎样心存疑虑罢了。

但只要他还是愿意改革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她终于在脸上露出了一丝真正的笑容。

光绪见了,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便问道:贞儿,你曾经跟老七一起出过洋,应当早就知道这一切了吧?不少字难道你也觉得,我们也应该像他们这样,搞什么民主政治,而让皇室就此沦为花瓶一般的角色?婉贞不由一愣,随即便苦笑了。

皇上,虽然君主立宪以后,皇室的权力大不如前,却也不至于沦落到‘花瓶’这么悲惨的境地吧?不少字至少,还是一国国民的精神象征不是?她笑着说道。

光绪不禁便也笑了,道:从一个实权君主到精神象征,这可不是个容易接受的过程啊婉贞很是赞同,点点头道:就是一个普通的家族之主,让他让出权力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何况是一国的国君大权?但在民主政治已经成为社会发展主要潮流的现在,皇上认为我们还有得选择吗?如今的时代,已经跟圣祖爷那会儿不同了,若皇上身处在那样的时代,我是绝对不会劝皇上弄什么改革的,我也希望能看到皇上意气风发、挥斥方遒的样子。

可现在,时势不饶人啊时势不饶人这句话算是说到光绪的心眼儿里去了。

其实在他的心里,一直便有着隐隐约约的感觉,事情或许已经渐渐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皇室的衰微已经是不可逆转的事情。

他所能够做的,不过是尽量延缓这个过程,并且尽量保存皇室的体面和权力罢了。

而自从来到欧洲以后,亲眼目睹了欧洲列强的发展与进步,他们所实行的政治体制,则让这个隐约的念头变得更加清晰起来,让他再也无法心存侥幸,以为能够凭借自己的力量,让大清逃过一劫。

对此,婉贞无比庆幸中国的统治者是光绪因为光绪前半生的艰辛,让他明白什么叫做无可奈何,让他能够比别人更容易看清事实。

相对于中国前几任的皇帝,以及原本的历史中那末代皇帝溥仪,光绪怕是最能够务实、能够清楚分辨愿望与现实的差距的人。

也只有在他的手中,中国才有可能实现从上到下的改革,而不是从下到上的革命。

不可讳言,在英国的访问给了光绪很大的安慰和信心。

在英国,皇室并不像日本的皇室那样纯粹沦落为一种精神上的标志,多少还是有些作用的,而且在这样的情形下,也并不妨碍英国成为一个工业化强国,这对光绪来说无疑是种巨大的安慰。

除了了解现在的社会发展现实之外,光绪也没有落下其他的东西。

根据清政府与欧洲各国政府间的协商内容,光绪的足迹遍及欧洲大陆以及英伦三岛的各个角落,包括政治、军事、经济等中心都在他的访问范围之内,中国的皇帝这是打算借这一次出访的机会,把所有想看的地方都看个遍呢!这次出访之后,谁又知道有没有下一次?说不定就会成为世纪的绝响,当然要一次性把该看的都看了、该了解的都了解了。

终于,在这种痛苦与痛快并存,迷惑与透彻共生的日子里,时光飞速流逝,很快,就到了告别欧洲大陆的日子。

光绪有些念念不舍。

这些日子他所看到、听到、学到的,是在大清几十年都未必能接触到的,他有太多想看、太多想知道的事情,然而在目前的情况下,显然不可能一一满足他的愿望!他只得有些遗憾、有些意犹未尽地登上了邮轮,奔向下一个目的地——美国。

婉贞看了他悻悻然的神色,不由便笑道:皇上,你若是真喜欢这儿,咱们以后有机会又来就是了。

他却怅然地笑笑,道:话是这么说,但我这辈子,怕是也没机会再来了吧!那可未必。

婉贞笑道,只要皇上有了空闲,什么时候想来都是很简单的啊!皇上这次也亲自走过看过了,坐邮轮,其实很快的。

光绪便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她也不避讳,直白地说道:其实我如今最期待的事,就是皇上、我、念哥儿和悦哥儿,能够经常聚在一起,不求荣华富贵,但求共享天伦之乐。

光绪沉默了一阵,微微叹了口气,扯开了话题道:你在欧洲列国都走动过,却唯独在美再开办了自个儿的产业,是因为有什么特别之处吗?婉贞见状,便也跟着岔开话题,笑道:确实有些特别之处的,尤其是美国人每个人心底都根深蒂固的逐利心理,造就了这整个国家的利益高于一切的特性。

美国人或许不是最会做生意的,却绝对是脑子最灵活的,他们能够准确把握到商机!并且想出各种各样、千奇百怪的方法来保证利益的最大化,跟这样一个国家打交道,若是只纯粹从商业的角度考虑,确实是痛快非常的。

光绪觉得很是不可思议,尤其是对于从中国这种,自古以来就重农轻商的国家走出来的国君而言,见到有国家竟然如此重视商业,实在是件非常无法理解的事情。

都说无商不奸,这样一个全民从商的国家,岂不是毫无信用可言?又怎么可能发展得起来?他很是惊讶地问道。

婉贞顿时哑口无言,想起后世美国的种种做法,确实很是令人无语。

虽然她个人并不认为老祖宗的这句话就一定正确,然而印证在美国身上倒也似乎并无不妥。

这个国家虽然不可信,但若是说到做生意,他们当中绝大多数人的信用到还是信得过的。

所以说美国是个奇妙的国家!她叹息着说,而且,当今的社会,有奶便是娘,有钱便是老大,就算全世界都知道它不可信,可只要他有钱有技术,别人也不得不看它的脸色过活。

光绪的脸色不由得更加怪异了。

这样一个国家,倒也……特异。

他只能斟酌着,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婉贞却笑了,道:皇上倒也不必为了这件事情纠结。

美国是怎样一个国家,咱们不必评论,也不必效仿,皇上只是去了解、见识一番也就罢了,它好也罢、坏也罢,有什么关系呢?第三百九十五章风暴光绪不由就笑了。

是啊,有什么关系呢?本来他们就对美国不曾有过什么别的期望,中国永远也不可能成为那样一个联邦制的国家,美国的政治体制对光绪来说并没有什么参考价值,只是纯粹因为婉贞的另眼相看才会起了前去看看的心思。

既然如此,美国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国家,好坏似乎都没有太大关系了。

不过,既然说到了做生意,他倒是心中一动。

上次,你曾说过跟奥斯顿那洋人一起做生意的事情,现在如何了?他便问道。

婉贞知道他问的是哪一个,肯定不是她自己跟奥斯顿和托德合作的快餐店,八成是那个借用了她的名义,实际上却属于皇室所有的产业。

她就笑着说道:一切都还好。

奥斯顿跟我都是合作惯了的人,他很清楚我的做事风格,所以事情进行得很顺利,没有太大问题。

光绪点了点头,又问:以你的名义去做,会不会有什么麻烦?婉贞看了他一眼,平静地说道:以我的名义,自然有些事情上会有所阻碍,毕竟我只是个宫妃,不能代表整个皇室。

光绪便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说道:回去之后,你让他拿一份详细的计划书过来吧。

婉贞看了看他,笑道:好,我知道了。

没有多余的话,光绪能够说到这份儿上已经是难得。

这一次的出访,除了让他更清楚认识到时势的不可逆外,还有一个重要收获就是他终于重视起皇室未来的生计了他现在才明白,为何当初婉贞拼命也想说服他同意跟奥斯顿的合作,经营皇室自己的产业。

如果什么都没有准备,等到有朝一日,真的实现了君主立宪,到时皇室一家怕是都要去喝西北风了更谈不上什么体面。

很多事情,在刚开始的时候并没有留意,只有当真正身临其境的时候,才会发现当初是有着怎样的心机。

婉贞不会随时随地向他讨赏,做了一点点事情就把自己夸耀得天上有、地下无,她总是在默默地做着许多事,为他、为他们、为许许多多的人,可只有当一切都浮出水面,甚至是取得效果之后,他们才会知道她究竟付出了什么。

慨然一叹,他轻轻将她拥进怀里。

凉爽的海风吹袭着他们的脸,略带些腥味的新鲜空气萦绕在他们身边。

在海上待得久了,他们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味道。

这时,船长走了过来,身边跟着念哥儿。

念哥儿似乎已经完全被这外面的世界给征服了他喜欢埃菲尔铁塔、喜欢凯旋门广场、喜欢罗马的斗兽场、喜欢高耸的大笨钟……尤其喜欢的却是这种海上的冒险,一上船总是会跑得没了影儿,让随从们一阵好找。

而寻找的结果,却往往是在驾驶舱里找着了他。

他就在那儿静静地待着,看着船员们不慌不忙操作着各种仪器,甚至缠着船长自己也要上去摸一摸。

难道自己的儿子以后会成为一个工程师?婉贞便忍不住这样自问起来。

光绪自然不是很赞同念哥儿的爱好。

在他心里,就算念哥儿将来没有继承皇位,但至少也是个亲王,又怎么可以沉迷于这些奇yin巧技呢?应当想他的阿玛一样,为朝廷、为大清效力才对但婉贞却一点都不阻止。

如果念哥儿真是对这些有兴趣的话,她会很乐见于他的成长,去做他真正想做的事情。

这会儿,看见船长带着念哥儿出现,他们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不过他们的面子还是要顾一顾的。

尽管光绪现在已经明白,当众亲热对洋人们来说真的不算是什么,可这样开放的观念对他来说还是有些过了,怎么都不可能放得开来。

他急忙就放开了她。

额娘念哥儿毕竟年纪小,接受能力强,早已经习惯了这种情形,便大叫着扑进了婉贞的怀里。

婉贞抱着他,七分喜爱、三分嗔怪地说道:你又去烦着船长了才没有念哥儿不满地大叫着,从来就不认为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妥。

事实上,他们忙的时候他只是在一旁乖乖看着,不是么?船长也笑着说道:不,皇贵妃殿下,事实上小皇子并没有对我们的工作造成任何困扰,请您放心吧。

光绪皱了皱眉头,说道:船长,若是念哥儿惹了什么麻烦,你只管说就是,不必替他遮遮掩掩的。

船长急忙说道:不不不,是真的,皇帝陛下。

小皇子殿下并没有做错什么,我带他上来只不过是因为就要起风了,还请陛下和两位殿下赶紧回船舱去休息,免得受了惊吓。

起风?光绪狐疑地看了看船外平静的海平面。

船长笑着说道:没有错的,皇帝陛下。

我们常年在海上,是不会看错的。

最迟今晚,海上会有一次暴风雨,我们必须提前做好准备才行。

暴风雨?光绪吓了一跳,连忙问道,严不严重?要不要紧?婉贞也不禁皱了皱眉头。

自从这次出航以来,似乎并未发生过什么大的风浪。

现在,好运气终于要用完了吗?船长急忙说道:不要紧的,皇帝陛下,这艘邮轮相当的坚固,拥有很好的防护功能,一般的暴风雨对她不会有任何影响。

只要我们做好了准备,就只需要安安静静坐在船舱里,等风暴过去就行了。

光绪还是有些忐忑,毕竟这也算得上他平生第一次遇到的海上的暴风雨。

不过看看船长和旁边的船员们,都一脸的平静,眼神安稳,丝毫不见有任何担心的样子,他便不得不相信了船长的话,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那你们就快去准备吧。

我们这就进舱去了。

念哥儿好奇地看着船长,问道:这就是你说过的那种暴风雨吗?我想看看胡说婉贞忍不住怒斥道,这种事情也是能让你随便乱说的?若是暴风雨肆虐,咱们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儿的,一个不小心甚至连尸骨都找不到,你怎么可以如此胡来?看到婉贞严峻的神色,念哥儿有些怕了,怯生生就躲进了光绪的怀里,可怜兮兮地叫道:干爹……光绪忙抱紧了他,看了一眼婉贞,淡然说道:别说得这么严重,吓坏了孩子既然船长他们说没事,我们就相信他们好了,进舱去吧。

说着,牵着念哥儿的小手就走了进去。

婉贞无奈地看了他们父子一眼。

她承认自己是有些反应过度了。

然而在这种年代,没有卫星、没有天气预报,碰上谁也说不准有多大的暴风雨,会有什么后果谁也说不清楚。

就连号称永不沉没的泰坦尼克号都长眠在了海底,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这船上有她的相公、她的孩子,万一出了什么事……她自己怎么样都无所谓,可她希望他们都能好好地、快快乐乐地活着微微叹了口气,她这番心事无人能诉说,只得耷拉着头,跟着光绪走进了船舱。

到了晚饭时分,暴风雨果然如期而至。

窗外传来狂风暴雨的声音,平时繁星点点的天空如喷墨一般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强大的海浪拍击在钢铁的船身上,发出雷鸣般的响声,飞溅的浪花不时直冲上甲板,甚至溅到了光绪他们的窗外,惊得那些随同的人员们,胆小一些的,时不时发出惊恐的尖叫声。

海浪越来越大,船身甚至都摇晃起来,还有着越摇越厉害的趋势。

这会儿,不但是那些胆小的人了,就连光绪和婉贞在内,都不由得变了脸色。

而原本还对暴风雨充满了期待的念哥儿,此时却已经煞白了小脸,蜷缩在母亲的怀里,一动也不敢动了。

突然又是一阵剧烈的摇摆,餐桌上的餐具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盘子、碗筷全都掉到了地上,摔得粉碎。

不过却已经没有人有精力去管它们了光绪眉头一皱,正要喊人,就见船长推开门,踉踉跄跄走进来,看着他们尴尬地笑了笑,说道:皇帝陛下,皇贵妃殿下……现在究竟是怎样的情形?光绪不等他说完,便打断了他的话问道。

他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说道:陛下不必担心。

这场暴风雨比我们预期中还要大了一些,所以有些猝不及防。

不过不要紧,请相信我们这艘船,还有我们全体船员,这艘船在这样的风浪中是完全不会有任何问题的请各位安静地坐在船舱里,只要一点点耐心就好了,暴风雨很快就会过去的,我们也终将平安无事。

婉贞皱了皱眉头。

他的这番说辞自然不能算得上有多大的说服力,但在目前的情况下,除了相信他们,似乎也没有别的路可选了。

她于是便上了嘴巴,保持着沉默。

比起她,光绪他们更是一筹莫展。

第三百九十六章 受创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走路,婉贞好歹还在后世的电视、电影中见识过不少海上暴风雨的情形,光绪他们却完全就是两眼一抹黑了。

婉贞知道,如果此时连自己都不能保持镇定的话,就更不用指望光绪他们能做些什么。

她于是轻咳了一声,说道:船长,我们自然是相信你们的。

请回到指挥室中去吧,不用担心我们,我们会好好的。

船长感激地看了婉贞一眼,这才离去了。

念哥儿扑在母亲怀里,怯生生地说道:额娘,我怕……乖孩子,不怕啊有干爹和额娘在这里,不怕的婉贞只得安慰他道。

跟光绪对视了一眼,发现他的脸上也是一片苍白,还夹杂着一丝铁青。

她不由就有些奇怪了——光绪不该是那么胆小的一个人啊皇上,您没事儿吧?她不禁关切地问道。

光绪摇了摇头,却没有说话。

她想了一想,顿时脸色有些怪异,凑了过去悄声问道:皇上,您……是不是有些想吐?光绪看了她一眼,倒是没有否认。

于是她便明白了,敢情是这番颠簸,让原本并不晕船的他也泛起了恶心想吐的感觉。

难怪他的脸色会那么难看。

看了看密闭的船舱,她有些为难。

这种时候其实只要让他出去透透气,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应该就会好很多了。

可如今外面正在狂风暴雨,却又如何出得去?光绪看出了她的为难,便强忍着胃里的翻腾,说道:不必担心……我……一会儿就好了……呕这么开口一瞬间的功夫,却已经令他差点就吐出来。

他急忙强忍住了在这种封闭的空间里,若是有人呕吐,会是怎样的情形不言而喻。

他有他身为帝王的尊严,不希望在别人面前出丑,更不希望让婉贞母子受罪,就只能忍着。

婉贞看了,心中一疼,便把怀里的念哥儿交给随同而来的何嬷嬷,自个儿则歪歪倒倒站起身来,踉跄着走到窗边,奋力打开了一丝缝隙。

啪的一声,却正好有一个大浪打来,顿时将她和窗户打个正着。

窗户啪啦一声被打得粉碎,海水顿时迎面袭来,她吓了一跳,禁不住就发出了一声尖叫。

无巧不成书,这时船身又剧烈摇晃了一下,她一下子站立不稳,整个人就向前扑去。

顿时一阵热辣辣的疼痛从掌心升起,却是她一个不小心就按上了碎裂的玻璃边缘,一双玉手霎那间便变得鲜血淋漓,再加上咸湿的海水腐蚀,那种锥心的疼痛令她一瞬间屏住了呼吸,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

说时迟,那时快,光绪等人这才猛然回过神来。

顿时,光绪不害怕了,也不想吐了,脑子里全都想的是婉贞的安危,不由分说就扑上前去,将她紧紧抱在怀里,也不顾她一身都湿透了,连带着他自己也是一身湿透,只大声叫道:太医太医在哪里?喜烟急忙摇摇摆摆着冲出去叫人,钟德全则冲了过来,劝慰道:皇上,娘娘受了伤,还是先把她放下来再说吧。

光绪却是脸色苍白,并不是被暴风雨吓的,而是被婉贞吓的,有些惊魂未定。

直到钟德全说了第二遍他才听到了心里去,赶紧忙不迭将婉贞放到一旁的椅子上,说道:快去看看,太医来了没有?话音刚落,就见太医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

在这种暴风雨的天气里,即使是走在走廊上也够令人胆颤心惊的,太医浑身都打着摆子。

不过光绪却没工夫去照顾他的心情,立刻便说道:娘娘受伤了,你赶紧过来处理处理。

太医急忙战战兢兢走上前来,拉起婉贞血肉模糊的双手,顿时令她一阵抽疼,嘶的一声,倒抽了一口冷气。

光绪紧握着手,在一旁摒住了呼吸,倒像是这伤口是在他身上似的,痛在她手,却也同时痛在他心。

这时船上的西医也走了进来。

或许是常年在海上漂泊的原因吧,他的表现可比太医镇定多了。

皇帝陛下,还是让我来吧。

处理这种伤口,我们有经验,保证不会出错。

闻讯赶来的船长说道。

光绪看了看他们,又看了看太医,虽然有些不放心西医,却更不放心现在还明显惊魂未定的太医,只得点点头道:如此,辛苦你们了。

不辛苦,不辛苦。

西医笑眯眯地说着,很是娴熟地打开了医药箱,拿出了绷带和止血的药物,就给婉贞包扎起来。

先用镊子小心翼翼剔除了嵌在肉中的玻璃碎碴,只这一项,光绪不由得就万分庆幸他同意让西医来处理。

否则若是换了那吓得三魂六魄出窍的太医,还不得把婉贞疼死?剔除了玻璃碎碴之后,又用酒精消过毒。

这却是个无比痛苦的过程。

在遍布伤口的手掌心擦上酒精,所造成的痛苦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婉贞差点便疼得晕了过去。

光绪在一旁看着,只觉得自个儿也如同万箭穿心,不禁急怒交加道:难道你们就没有好一点儿的法子,让她不用那么疼吗?那西医却不慌不忙地说道:皇帝陛下,请原谅。

不过只有这样才能够彻底消毒,否则若是伤口感染,在这种大海之上,我们缺乏必要的药物,那才会造成严重的、不可估量的后果婉贞喘过口气,刚好听到这里,便强忍着疼痛,拉了拉光绪的衣角,说道:他……他说得对,皇上……要,要彻底消毒……光绪顿时再也顾不上医生,忙弯下身子查看着她的状况,关切地问道:贞儿,你感觉如何?还好吗?婉贞虚弱地笑了笑,点了点头,却是说不出话来。

那西医就道:皇帝陛下,皇妃殿下,我要给您包上纱布了。

婉贞点点头,看着他拿出纱布,一圈又一圈把自己的双手抱成了粽子。

光绪一直紧紧地抱着她,直到包扎完毕,这才大大松了口气。

那西医又拿出了两颗药,说道:因为殿下的伤口进了海水,刚才的消毒也不敢说就一定完全杀死了细菌。

这些药还请殿下吃了,如果到明天早上的时候,您没有发烧或是其他症状的话,应该就没事了。

光绪听出他话中有话,不禁皱紧了眉头问道:那若是发烧或者有其他症状呢?西医没有回答,只是做了个耸肩的动作。

光绪便顿时心头一紧,看向婉贞的表情充满了担忧。

婉贞只好笑着安慰道:皇……皇上,不要紧的……我不会有事的……额娘……额娘……念哥儿在一旁憋了半天的泪水,现在终于可以大声哭出来,一头就扑进了母亲的怀里。

光绪吓了一跳,赶紧示意何嬷嬷上来将他拉开,一边说道:念哥儿乖,你额娘受伤了,抱不得你,你且乖乖跟嬷嬷在一起,不要让额娘疼上加疼,好吗?念哥儿吓坏了,抽抽噎噎地点了点头,怯怯地分明很想躲进母亲温暖的怀抱,却又不敢再扑上来。

婉贞只看得心如刀绞,却又不能动弹,只得在嘴上不停安慰道:念哥儿乖,别怕,额娘明天就好了,明天再好好抱抱我的念哥儿好吗?出了这档子事儿,似乎也没人再记挂着外面的暴风雨了。

光绪将婉贞抱在怀里,那沉稳的心跳声传递到她耳中,似乎有着无以伦比的魔力,她的心很快便安定下来。

两人相互依偎着,直到深夜。

渐渐地,风平了,浪静了,船身不再摇晃,也再没有什么恐怖的声音传来,一切都显得平静而静谧,若不是那一地的狼籍,还有婉贞被包成了粽子的双手,任谁也想不到,他们刚刚都经历过什么。

念哥儿毕竟还小,在大人的安慰下,已经揉着眼睛沉入了甜甜的梦乡。

其他人也是一脸劫后余生的庆幸,彼此对视着,无声地庆祝自个儿居然还活着船长匆匆走了进来,满面的笑容,对光绪和婉贞说道:陛下,殿下,已经安全了我们已经闯出了暴风雨的中心地带,基本上算是没事了光绪看了一眼婉贞,只见她微合着双眼,一副病仄仄的样子,心中不但没有丝毫高兴,反而猛地一沉。

、贞儿贞儿他轻轻摇动着婉贞,婉贞却一动不动。

他脸色一白,赶紧腾出一只手来抚上了她的额头。

顿时,惊人的热度从她的额头传递到他的掌心。

他的心脏猛地一缩,立刻就想起早些时候西医说过的话,不禁有些慌了神。

快快叫太医来还有西医西医也叫来他几乎是语无伦次地说道。

船长也是吓了一跳,顾不得许多就赶紧跑了出去。

太医倒是早就在这儿候着的,事实上他来了就不曾离开过。

他也知道自个儿方才的表现令皇帝甚为失望,此时既然已经风平浪静,便有了急于表现自己,争取得回皇帝信任的想法,赶紧走上前来,躬身说道:皇上,臣斗胆,还请您将娘娘放到床上去吧。

还有娘娘这身衣服……也该换了第三百九十七章 脱险婉贞还是不可避免地陷入到了医生口中最糟糕的那种情况。

暴风雨过去,她却发起了烧来,而且高烧不退。

直到暴风雨停止,他们才发现她身上居然还穿着那身湿衣服,因此,究竟是因为身上打湿了的原因而导致发烧呢,还是因为伤口感染而导致发烧呢?没有人说得清楚。

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在目前这种情况下,缺乏必要的药物和医疗措施,一旦她持续这样的高烧不退,就会带来相当严重的后果。

最可怕的情况,一旦引起了并发症,甚至可能会危及性命光绪心急如焚,却也束手无策,只能不眠不休地守在她的床前,任谁也说不听,是打定了主意不看到婉贞醒来不罢休的西医给开了退烧的药,中医也开出了相应的药方,双管齐下,能做的他们都做了。

现下,除了指望婉贞自己的求生意志,便是医生们也没了办法。

就这样,婉贞的高烧一直发了两天,连嘴唇都烧出了泡来。

但万幸的是暂时还没有并发症产生,算是比较令人安慰的消息。

然而这样的情形也不能指望还能持续多久,若是再继续烧下去,或许用不着并发症,她的身子就先一步跨掉了。

光绪守在她身边,自责不已。

为何当时没意识到要给她换身衣服?若是换了他受伤,她一定会想到的吧?归根究底,还是自己太大意疏忽了他不禁就开始怀疑起,这些年来自以为对她已经极尽照顾,自诩对她已经尽心尽力,但实际上是否根本没他所想的那般好?他这些年,究竟都给了她些什么?沉沉叹息着,他凝视着她苍白的小脸,那总是眉眼弯弯、笑意盈盈的面容此刻却紧皱着眉头,紧抿着嘴唇,看得出来,即使是在睡梦中,她依然经受着痛苦。

这一刻,他恨不得躺在床上的那个人是他念哥儿现在也不乱跑了,每天一睁眼,第一件事就去找母亲,然后跟光绪一起守在婉贞的床前,直到困了、累了才回去休息。

如此循环往复。

也好在有念哥儿的陪伴,所以这样不眠不休的守护才没有将光绪彻底击倒。

有念哥儿在身边,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孩子着想,他才会强迫自己吃些东西,间或靠在榻上闭一闭眼。

喜烟第一次跟随婉贞出行,居然就发生了这种事情,愧疚得几乎就要自杀来谢罪了最后还是钟德全喝止了她——皇贵妃如今身患重症,正是需要人照顾的时候,她这般要死要活的像什么样?就算要自杀谢罪也得等皇贵妃醒了之后啊喜烟这才歇下了心思,加倍仔细小心地服侍起婉贞来。

又是一天过去,眼看着美洲大陆就要到了,众人的心里不禁便浮起了一丝希望。

等上了岸,就可以将婉贞送进医院,而以医院的设施和药物,无疑可以大大增加她病愈的希望。

大家于是无不翘首以盼起来,船长也在光绪的命令下马力全开,加快了行进的速度。

而就在这时。

喜烟正在例行地给婉贞换着衣服。

昨晚上开始婉贞大量出起汗来,很快就濡湿了衣衫。

喜烟和其他随行的宫女们不得不时时准备着为她更换干净的衣服。

换下了打湿的亵衣,她刚要退下,忽然眼角瞄到婉贞的眼皮似乎动了动。

她一愣,赶紧转头认真看去,屏息静气,心似乎要跳出胸腔来。

又过了一会儿,果然,婉贞的眼皮确实动了一下。

仿佛听到了心中石块落地的声音,她顿时便喜出望外,扑上前去大声叫道:主子主子您醒了吗?……您醒醒啊听到这声呼唤,原本避坐在一旁的光绪也赶紧冲了过来,一把握住婉贞的手,颤声叫道:贞儿……你醒了吗?醒了就快睁开眼睛看看啊几天来一直一动不动的手指忽然微微勾动了一下,尽管只是很小很小的动作,却已经足以令他欣喜若狂了他紧紧抓住了她的手,恨不得就这样一辈子不分开,双眼急迫地看向她,期待着她眼睛睁开的那一刹。

果然,她没有令他们失望,缓缓地、缓缓地,就真的睁开了眼睛来贞儿娘娘在场的人顿时一起惊呼出来,泪水迅速就充盈了光绪的眼眶。

她的眼神先是迷茫,然后渐渐清醒,费力地转过头,看了看围拢在床边的人们,扯了扯嘴角,虚弱地叫了一声:皇上……太医医生!光绪兴奋而又激动地大叫着,然后赶紧回应着她的呼唤,急切地说道,我在这里,贞儿,我在这里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告诉我一团慌乱中,太医和医生挤了进来,脸上同样的惊喜非常。

西医给婉贞量了体温,太医给她号了脉,两人的检查结果都很是令人振奋——她已经退烧了并不是完全退去,还有些低烧,但这已经是再好不过的消息,只要不是高烧,就一切都还是可以期待的。

婉贞只是醒来那么一会儿,便又沉沉睡去。

不过这次的睡眠毕竟不同于昏迷,她的气息平稳、脉象稳健,已经没有生命之忧了听到这个消息,光绪心头一松,身子便不由摇摆了一下。

他这些日子以来,没有吃过一顿好饭、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便是铁打的人也支撑不住,只是用强大的意志力强自坚持着罢了。

如今一听说婉贞已经没事,便立刻失去了那股支撑着他的力量,自然身体上的困倦和疲累就一股脑儿全涌了上来。

皇上周围的人一惊,钟德全就赶紧扶着他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忧心地劝道,您好多天没好好睡一觉了,还是休息一下吧。

如今娘娘已经没事了,您该放心了才是。

光绪摇了摇头,正要说话,却见念哥儿扑了进来,一进门就大声嚷嚷道:额娘额娘醒了吗?光绪急忙招手让他过去,然后抱着他说道:你额娘方才确实醒了,不过这会儿又睡着了。

你且等一等,等她睡醒了就可以跟你说话了。

念哥儿便不由得嘟起了小嘴儿,委屈地说道:额娘醒了,也不等念哥儿……念哥儿要额娘要额娘抱抱。

说着竟嚎啕大哭起来。

何嬷嬷跟喜烟等人面面相觑。

这几日为了安抚这位小祖宗,何嬷嬷也是精疲力竭,这会儿一脸的憔悴,随时都要晕倒的模样。

钟德全眼珠子一转,便对光绪说道:皇上,依奴才看,不如就让大阿哥守在这里,您且先去睡会儿。

这样一会儿娘娘醒来,还能够跟大阿哥说儿,也是极好的。

光绪看了看念哥儿,又看了看沉睡着的婉贞,终于缓缓叹了口气,点了点头道罢了,就让念哥儿在这儿守着吧。

朕先下去歇歇。

钟德全喜出望外,赶紧说道:皇上英明让奴才服侍您去休息吧。

光绪又点了点头,就着他的搀扶站起身来,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这个守了几天的房间,到了隔壁的舱室去做短暂的休息。

念哥儿还在大哭着,喜烟只得走上前来,抱着他劝道:大阿哥乖,不哭了。

主子正在睡觉,别吵着了她,一会儿主子醒了才有精神跟您说话啊听了这话,念哥儿才渐渐收住了哭声,却仍旧抽泣着,说道:我要守在这儿,等额娘醒了就一眼看得见我了。

喜烟松了口气,赶紧笑道:好啊,让小东子公公陪着大阿哥玩儿可好?念哥儿点了点头,小东子赶紧走上前来,牵着他到一旁的榻上坐了,玩起了飞行棋。

太阳渐渐西沉,又是一天将要过去的时候,婉贞终于再一次醒了过来。

这一次大家可有经验多了,并没有围拢在一起大惊小怪的,而是有条不紊去请了医生过来复查,又赶紧拿来了早已准备好的流质食物,给多日未曾进食的她补充体力。

婉贞这次醒来,第一眼见到的并不是光绪,而是念哥儿那张带泪的小脸。

一见她睁开了眼睛,念哥儿就不顾一切地扑上床去,趴在母亲的胸前,泪眼涟涟看着她,声声叫着额娘。

婉贞的心顿时就化成了一滩水她这次醒来,精神明显比上次要好了很多,也稍微有点力气了,便心疼地吃力地抱住儿子,发现儿子竟然已经瘦了一大圈,顿时更是心如刀绞。

勉强扯出一抹笑容,她赶紧安慰着念哥儿,道:乖孩子,不哭了啊,额娘醒了,没事了。

何嬷嬷赶紧上来要将念哥儿抱开,一边说道:大阿哥,您快下来,别累着了娘娘……念哥儿却死活不肯,死死抱住了母亲说什么也不松开。

婉贞知道他是吓坏了,便制止了何嬷嬷,说道:算了,让他跟我在一起吧……只两句话,却也已经说得气喘吁吁。

念哥儿却兴奋地抱紧了母亲,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当光绪走进来时,便看到了这一幕母子相拥的温馨图画。

第三百九十八章 转变念哥儿,又在闹着你额娘了?他笑着说道。

婉贞和念哥儿便一起转头看过来,纷纷笑开了颜。

皇上。

干爹念哥儿的声音尤其响亮,充满了快乐,自从婉贞昏迷以来,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欢快的表情了光绪便不由得也笑开来,坐到床边,看着他们母子。

来,念哥儿,到干爹这儿来,别压着了你额娘他张开双手。

念哥儿这回倒是没有抗拒,乖乖地就扑进了他的怀里。

他抱着念哥儿小小的身子,心中充满了温情。

虽然两人不是亲生父子,但念哥儿自三岁以后便一直跟他朝夕相处,两人的感情,就算亲生父子也不过如此了此时他抱着念哥儿,就像抱着自己的孩子似的,那么自然,没有丝毫勉强。

婉贞正笑看着他们爷儿俩,就听光绪关切地问道:你还好吧?还有没有什么不舒服?不舒服自然是有的,却没必要说出来让他担心。

婉贞便笑道:我一切都好,皇上不必担忧。

光绪便愧疚地说道:都是我不好,若是我能再小心注意一些……皇上婉贞娇嗔着打断了他的话,说道,是我自个儿不小心,划伤了身子,又与皇上何干?可……光绪还要再说,却再次被她打断。

皇上,如今我已经没事了,就不要再追究了吧。

是谁的责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好好的,不是么?她温婉地笑道。

光绪凝视了她半晌,终于笑了起来,说道:是啊,人没事就是最好的。

他看着她,眼神柔和得能滴出水来,轻轻说道:不久就要靠岸了。

回头上了岸,带你去医院里好好检查检查,我和念哥儿才能放心。

婉贞不由抿嘴而笑。

若是换了以前,光绪又怎会把医院放在眼里?在他看来,太医院才是最好的医生所在的地方,医院什么的,不过是些哗众取宠的玩意儿罢了。

但现在,他却主动说起要让她去医院检查,可见对医院的印象已经完全改观,这都是托了这次出洋考察的福啊她点了点头,道:皇上和念哥儿也不妨做个体检。

你们都是一次坐这么久的船,难免会有些损耗,生病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儿。

你们也要检查一下,我才能放心啊光绪便笑道:我知道了。

你别想那么多,好生歇着,我和念哥儿都在这儿陪着你,别担心。

婉贞点了点头,便温顺地躺了下来,闭上了眼睛。

正如刚才光绪所说,她只有迅速恢复健康,才能让他和孩子不再担心,不再为自己伤神邮轮飞快前进着,到了第二天中午,终于抵达了美国的波士顿。

一上岸,光绪等人就赶紧把婉贞送进了当地最好的医院。

经过精密的检查,非常神奇的,婉贞居然一点大碍都没有。

尽管曾经高烧不退了好几天,但却丝毫没有影响到她体内各项功能的样子,生命体征一切正常,若不是他们随同的人信誓旦旦,医生都不相信她是个发过高烧的人不论如何,这样的结果总是令人欢欣雀跃的。

光绪和念哥儿也在婉贞的坚持下做了一个全身体检。

这个年代的体检自然没有后世那么精确、全面,但却也很是令光绪和念哥儿新奇了一番。

念哥儿更是把这当成了一种游戏,玩得不亦乐乎。

雷德亚当斯快餐连锁现在已经发展到了一个相当庞大的程度,甚至在美洲其他国家和欧洲都开设了分店,颇有些后世麦当劳、肯德基的架势了自然,身为雷德亚当斯三大股东之一的婉贞,在美国享有着甚至不亚于美国总统的待遇。

吃的、住的、用的,无一不是最精致的东西,托德甚至亲自从纽约跑到了波士顿来迎接婉贞,自然也顺便觐见了一下中国的皇帝陛下。

光绪对美国政府的兴趣一般,倒是对这个跨国大企业很感兴趣。

两人一见面,他就拉着托德问了许许多多雷德亚当斯的事情。

另外,由于托德是携妻前来,他的中国妻子林玉珊也令光绪感到很是惊讶——这还是他第一次当面碰到身在外国,并且嫁给了当地人的中国女子,自然也林林总总问了不少问题。

休息了两天之后,光绪就在美国政府官员和托德夫妇的陪同下,乘坐火车来到了华盛顿。

对于美国这个国家,光绪完全是抱着旅游的心态来的。

在跟美国总统会面之后,他便展开了美国的观光之旅,白宫、国会大厦、华盛顿纪念碑、乔治敦大学等等,各式各样的地方令他大开眼界。

跟欧洲那些金碧辉煌的宫殿、教堂、广场等比起来,美国的建筑物无疑融合了东西方文化的精髓,气势宏大,而且并没有什么套路,五花八门的风格都有,完全体现了美国人那种开放、不拘一格的性格,和追求自由的心理。

这对从小就在规矩、教条中长大的光绪来说,实在不能不说是一种新鲜的体验。

念哥儿更是乐得没了边,整个人都快玩疯了婉贞不得不庆幸没有带他去西部,否则见识了那些自由奔放的牛仔之后,这小子还不知会野成什么样子呢而美国人务实、逐利的性格更是令光绪叹为观止。

由于光绪和婉贞来一趟不容易,托德和他的夫人几乎是全程陪同着帝妃在各处参观。

光绪亲眼目睹了美国政府官员跟托德相谈甚欢的模样,在美国,有钱人似乎就能得到尊重,什么身份、家世之类的倒是其次了。

光绪从小接触的都是重农轻商的思想,见到这样的情形,自然倍加觉得不可思议。

这么一个重商的国家,居然也能发展出如此强大的国力,难道……我们以前都做错了?他不得不开始怀疑起中国从老祖宗时代就流传下来的观念和思想。

婉贞便笑着说道:皇上,古人有云,时移而事异,然而真正理解并做到这一点的人却并不多见。

在古早时候,人们连穿衣吃饭都难,那个时候自然是要重视农业,满足人们最低的生活需求才行的。

然而随着时间的发展,人们不断提高着生产技术水平,渐渐地在满足了生活需要之余,便有了富余的东西。

人们能够吃饱穿暖了,自然就会希望能够享受到更好的东西,而在这种时候,一个地方富余的物品就有可能成为另一个地方稀缺的物品,这时,如果能够把这两地的富余物品互相交换,无疑会使人们的生活更加美满。

这时,商业就很重要了。

她歇了口气,又道:发展商业,可以促进物资的流通,带动一个地区的经济发展,而且还可以解决农地上富余的劳动力,可以这么说,农业是一国的根本,这本没有错,但商业却是一个国家发展的有力臂助,也不应该轻忽怠慢。

重农是对的,轻商却没有必要,只是很可惜,以前的人们并没发现这一点。

这番话她憋在心中很久了,今天终于有机会说出来,说完之后,便是一身的轻松,仿佛完成了什么重大任务似的,整个身心都放松了下来。

光绪却不由沉默了。

他从未想过这样的问题,只是死板地遵照着祖上传下来的规矩,重视农业、扼制商业。

但现在看来,重视商业的英美等国国力蒸蒸日上,像美国这样不到两百年历史的国家居然也能一跃而成为世界强国,而原本称霸东方的中国却已经沦为列强们可以任意欺侮的国家,这鲜明的反差,曾经一度令他万分困惑。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现在这一席话说来,他似乎把握到了点什么。

他深深地看着婉贞,叹息着说道:贞儿,你虽是个女流之辈,可我总觉得你比我们所有的人都要看得透彻,很多事情,困扰着我们,你却似乎早已有了深刻的了解和解决之道。

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婉贞便笑了起来,说道:这有何难呢?皇上。

首先,您要有一颗开放的心,愿意去接受新的事物,而不是死抱着原来的那一套思想不放,墨守成规。

其次,您若是能经常到外面走走看看,眼界宽了,明白的事情也就多了。

光绪不由得苦笑,道:你这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

婉贞也明白这一点。

她是因为从小就生长在一个开放、自由的时代,所以才能接受各方面不同的思想和看法。

但光绪从小到大都被局限在了那么一个封闭的环境里,更有十年是在幽禁中度过,想要有开放的思想,谈何容易她便笑着劝解道:皇上,虽然难,可您现在不已经在做了吗?做事不怕迟,就怕永远也不去做,我相信,这次出访之后,您一定会有许多新的看法和思想的光绪的眼光灿灿生辉,露出了自信满满的神情来。

是啊,从现在开始,一切都还不晚……第三百九十九章 效果婉贞在船上大病了一场,虽然最后检查的结果是没有大碍,但毕竟还是伤了身子。

光绪担心她的健康,便比原计划在美国多停留了几天。

见识了那些稀奇古怪的西医器具,他很是有兴趣地一一追问了一番,跟念哥儿一起颇有兴致地摆弄着,两人就像是一对老小顽童,日子过得倒也欢快。

婉贞看着他们爷儿俩,在离开了规矩森严的紫禁城后,不论是光绪还是念哥儿的性格都开朗了不少,这可是她无比乐意于见到的离开美国的时候,光绪便购买了一套大众化的医疗器械带走。

在婉贞看来,他是把这当作玩具了,不由好气又好笑。

真奇妙,用这个玩意儿就能听到别人的心跳声,还能听得那么清楚光绪在船舱里,手里拿着听诊器,一边把玩一边说道。

婉贞就在一边笑,说道:皇上觉得这些东西稀奇古怪,洋人们还觉得咱们中医的方法匪夷所思呢我曾经听说,一个中国家庭的父亲,因为给自己的孩子刮痧治病,结果被美国人以虐待儿童的罪名告上了法庭。

光绪不由睁大了眼睛,惊讶莫名地道:虐待?刮痧不是很正常的吗?问题是美国人不知道啊婉贞就趁机说道,很多时候,摩擦和冲突来自于彼此的不了解,但若是能加强沟通,其实很多事情就都不会发生了。

光绪便搓着下颌陷入了沉思。

就这样,一路上,婉贞悄无声息地,结合这一路上的实例,一步一步地将许多自己的思想灌输给了光绪,所起到的效果不是一般的好。

光绪在自己还没有察觉的时候,便已经一步步走上了婉贞为他铺好的道路,一切都按照婉贞的设想在发展着。

回程的路上,她们来到了此行的最后一站——日本。

日本这个国家,虽然也是君主立宪,但却跟英国的情况实在相差太多。

自从幕府时候开始,日本的皇室就沦为了一种摆设,纯粹是日本国民的一种精神象征罢了,早已经不碰实权。

因此,对婉贞来说,日本这个国家其实是来不来都行的。

光绪却对日本很感兴趣,主要是受了梁启超等人的影响。

而且,他对于日本如何从跟中国差不多的境遇一跃而发展为亚洲的强国,感到了无比的好奇,很是想要一探究竟。

然而日本政府对他们一行的防范却非常严密。

不但没有安排任何实质上的访问行程,而且还严格限制光绪等人的行走自由,将他们的行动完全圈限在了皇宫之内。

虽然日本皇宫也很大,但相比起紫禁城就什么都不是了,让从小在紫禁城长大的光绪实在没什么参观的兴趣。

如此拘谨封闭的行程,跟在美国时候的自由奔放形成了鲜明对照,不用婉贞多说,光绪自己就已经有了偏向。

他看着日本的皇室,不由就有了几分同情。

整个皇室的行动都被严格约束起来,活动范围大多就是在这皇宫之内,如果是在以前,光绪或许还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可在见识了开放、自由的欧美列国之后,他渐渐也开始不满足于这样的生活,向往起自由自在的生活来,对于日本皇室除了同情,再没有其他想法。

况且,相对于英、荷等国的君主,日本天皇在他看来就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那样封闭沉闷的生活,他是绝对不愿意去尝试的。

于是,他便也了解了为何婉贞会对这个国家不大感兴趣。

就算日本能够翻身成为亚洲的大国,也绝不是皇室的功劳,对光绪来说,实在算不上是个好的榜样和范例。

因此,光绪对日本的兴趣也就淡了很多。

提前结束了在日本的访问,看着日本政府官员那巴不得他们快点离开的表情,光绪的面色很是难看。

婉贞倒是看得开,笑着劝慰他道:皇上,说起来,日本的情形跟我们差不多,历史沿革、心理习惯也都一脉相承,这就注定了他们不可能像欧美那么开放,不愿让我们在他们那儿看到、学到什么好东西,也是正常的。

毕竟现在我们弱、他们强,小人得志也不是没有的。

光绪的脸色好看了一些,眼神却更加诡异了,便问道:在你的心里,我们大清就是这么个保守的国家吗?婉贞抿嘴笑着,一言不发。

他也没有追问,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就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

当邮轮平安抵达港口的时候,包括光绪在内,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这一路上,辛苦自不必说,还一度陷入暴风雨的凶险之中,对大家而言,都无疑是一次惊心动魄的旅行。

而对光绪来说,此次出访的意义远比表面上看来更加深远。

从以前只是从书本、纸张上看到的欧美,到现在亲身体验过的强大国体,光绪的心灵受到巨大震颤,他的思想已经发生了难以估量的转变。

只是这一点,除了婉贞以外,现在还没有人能感觉出来罢了。

载沣和载洵亲自来到天津港迎接光绪,兄弟三人甫一见面,载沣和载洵就有点愣住了。

光绪给人的感觉……似乎不大一样了?不知光绪在国外都经历了什么?带着这样的疑惑,他们上前见礼道:臣弟参见皇上都起来吧。

光绪笑着说。

在经过了长时间的海上漂泊之后,能够脚踏实地、回到自己的祖国、见到自己的兄弟,实在是件再快乐不过的事了皇上一路辛苦,消瘦了。

载沣看了看他,叹息道。

他们都是经历过海上颠簸的人,如果不是光绪执意要去,他们也不会让他去受那份罪。

光绪却不在意地摇了摇头,道:还好,并没有朕想象中那么辛苦。

倒是贞儿,却真真地吃了些苦头。

两人不由得转头向他身后看去。

光绪虽然出门在外,却总是会定期将自己一行人的消息传回大清,因此他们也很清楚婉贞受伤的事情。

此时见她神色虽然有些憔悴,但却还算有精神,一眼看去也一切都好好的,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严重的情形。

他们还是忍不住问道:娘娘如今一切大好了吧?婉贞心中一暖,便笑着点了点头道:劳五爷、六爷挂念,我一切都好,不必担心。

两人这才松了口气。

载沣便又对光绪说道:皇上,臣弟已经收拾好了行宫,皇上不妨先在此住上一晚,休整一下之后再回京也不迟啊依着光绪自个儿的意思,自然是越早回宫越好的。

但他却不放心婉贞和念哥儿,他们娘儿俩确实也需要休息一下,缓缓气。

于是便点了点头道:也好,就先到行宫吧。

一行人上了车,便向着行宫缓缓走去。

一路上,马车不停地颠簸着,坐在里面实在是有些不舒服。

已经尝到了汽车的好处的光绪不由便皱起了眉头。

怎的走得如此之慢?他颇有些不耐地嘀咕道。

念哥儿更是一身都厌仄仄的,趴在婉贞的腿上,嘟着嘴道:干爹,我要坐汽车婉贞就不禁瞟了光绪一眼。

他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一丝尴尬的神色,讷讷地说道:好……好,赶明儿个干爹就让人去买汽车。

婉贞便不由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光绪面上一红,忍不住瞪了她一眼。

她却毫不在意,事实上,她的心情实在是前所未有的好。

这一次的辛劳没有白费,现在光绪已经开始接受了新兴事物,而不是像以前那样不分青红皂白一概否定。

在中国这种特定的政治环境下,只要他的思想能够转变过来,中国政治体制的转型就几乎已经可以确定了。

只要他愿意,君主立宪的曙光就在前方她又怎能不开心呢?走了好一阵,他们终于来到了行宫。

早已有内侍和宫女守候在此处,见到主子到来,急忙毕恭毕敬迎了,然后服侍着他们沐浴更衣、早早歇息。

光绪和婉贞一爬上床,就再也不想动弹了,哪怕是最勤勉的光绪此时也只想好生睡上一觉。

这一睡就是一个下午,直到掌灯时分,他们才相继醒来。

婉贞睁眼的时候,光绪已经穿好衣服了,正在宫女的服侍下洗脸。

她急忙爬起身来,就要亲自服侍。

他急忙按住了她,笑着说道:好了,这会儿已经回来了,你就别忙活了,多休息一会儿,回头我让人把晚饭给你拿过来吃。

可是……婉贞有些犹豫。

他不是应该去接见一下载沣等人的吗?这种场合她却不在,会不会太失礼了?光绪一看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便笑道:不必担心。

老五他们也不是外人,不会在乎的。

你的身子本就损耗过,一路上又没能好好滋补休养一下,如今回来了,正该好好补一补。

我已经宣了太医,一会儿让他们给你瞧瞧再说。

听了这话,婉贞便也放下了心中的顾虑,笑着说道:那我就偷懒一下了,皇上也不要太累,早些回来,我等你吃饭。

光绪本想叫她不必等的,然而看到她坚决的神色,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第四百章 陌生待光绪走了,婉贞便又躺下,闭目养神。

没过一会儿,忽然听到外面有个熟悉的声音说道:启禀主子,小阿哥来了。

她一下睁开了眼睛,惊喜莫名地叫道:是菊月吗?快点进来是。

菊月应着,牵着一个小小的身影走了进来。

婉贞不由立刻便润湿了眼眶。

那个小小的孩子啊记得离开的时候,他还只会在床上爬来爬去,现在却已经会走了啊她强忍住涌到喉咙口的哽咽,向着悦哥儿招了招手,道:乖哥儿,来,到额娘这儿来。

谁知悦哥儿却瑟缩了一下,不但没听话地上前,反倒躲到了菊月身后,然后怯怯地探出个头来。

婉贞的脸色顿时唰的一声变得苍白。

菊月也是脸色一变,急忙将悦哥儿从自己身后拉出来,急急说道:小阿哥,您这是怎么了?您不是天天嚷着要额娘吗?娘娘回来了,你怎的反倒躲起来了?悦哥儿便怯怯地看了看婉贞,迟疑地问道:额娘?婉贞强忍住心头的刺痛,扯出一抹笑容,尽量放柔了声音,说道:是啊,我是你额娘啊乖悦哥儿,过来给额娘抱抱。

悦哥儿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菊月,似乎有些犹豫。

菊月大急,急忙将他往前推了推,连声催促道:快去啊小阿哥,快去悦哥儿这才缓缓地,小心翼翼地接近了婉贞,然后被她一把抱进怀里。

婉贞几乎就要失声痛哭起来。

错过了儿子的成长过程也就罢了,万万没想到儿子居然会不认识她了都是她的错,她不该离开太久的悦哥儿先是身体一僵,随后那熟悉的怀抱就从记忆的深处被翻了出来,那么温暖、那么舒适。

毕竟是母子连心,尽管不大记得婉贞的模样了,但他的身体却还牢牢记得母亲的怀抱。

顿时他便放心了,软软地依偎在母亲怀里,伸出小胖手试图要回抱住母亲,糯糯地叫了一声:额娘这声平常的称呼,听在婉贞耳中却犹如仙乐一般,她又哭又笑,一颗心终于落了地。

儿子到底还是认得她的以后再也不能扔下儿子一个人,离开那么久、那么远了她暗中提醒着自己。

抱着儿子哭了半天,她终于可以控制点儿情绪,擦了擦眼泪问菊月道:你们怎会来的?菊月见他们母子相认,也松了口气,答道:昨儿个醇亲王福晋进宫去,说是娘娘就要回来了,让奴婢带着小阿哥一起来迎接娘娘,奴婢就来了。

婉贞原以为要回宫才能见到悦哥儿,却没想到在这儿就实现了愿望,心里的快乐实在难以细述。

虽然方才的一点小波折令她有点伤心难过,可还是抵不过见到儿子的欢欣,她想了想,就叫喜烟去看看念哥儿醒了没有,醒了的话就让他过来。

喜烟领命而去,不一会儿,就听见一串急促而细密的脚步声响起,念哥儿一路小跑着冲了进来,嘴里大叫着额娘,一头扑进了母亲怀里。

婉贞被他撞得往后一仰,差点就倒在了床上,不由好气又好笑地斥道:调皮鬼在弟弟面前,也不怕丢了脸念哥儿这才发现旁边的悦哥儿。

哥儿俩分开的时间实在是长了些,而且孩子长得快,本身就是一日三变的,两个孩子大眼瞪小眼了半天,谁也没认出谁来。

悦哥儿毕竟年纪小些,忍不住怯生生地往母亲怀里躲了躲。

念哥儿好歹是哥哥,懂事些,再加上悦哥儿不管怎么变,轮廓总还是那样,多少还是有点印象的,便模糊回忆了起来。

他落落大方地叫了一声弟弟,然后便是一个熊抱过来。

这是在国外养成的习惯了。

悦哥儿显然有些适应不了念哥儿的热情,不过倒也没躲,乖乖让他抱住,然后在母亲鼓励的目光下,小声叫了声哥哥。

念哥儿立刻高兴起来,笑着说道:这次回来,我给你带了好多好玩的东西,走,我带你去看看。

悦哥儿顿时便有些心动,却又有些害怕,不禁瞧了母亲一眼。

婉贞就笑着说道:去吧,看看哥哥都给你带了什么回来。

又对菊月说道,你好好看着他们兄弟俩,别出了岔子。

菊月便领着两个孩子下去了,喜烟这才走上前来,问道:主子,晚饭已经准备好了,您看……她下了床,道:帮我整理一下,等皇上回来再吃。

喜烟依言给她换上衣服,又梳了梳头发,这才在外间的椅子上坐下了,等待着光绪回来。

又过了盏茶时间,光绪伴随着太监的通报大步走进来,一眼便看见摆得整整齐齐的饭菜和等在一旁的婉贞,心中一暖,又是一阵心疼,说道:你不该等我的,饿着了吧?婉贞笑着走上前去,为他脱下外衣,笑着说道:我不饿,皇上别担心。

凑得近了,光绪一眼便看到她略微有些红肿的双眼,不由一愣,立刻追问道:怎么回事?怎么哭了?婉贞掩饰地笑笑,摇了摇头道:没什么事,皇上不用着急。

怎能不着急呢?光绪一把抱住了她,急切地问道,是不是他们哪里做得不好,惹你生气了?你说出来,我为你出气婉贞急忙回抱着他,说道:不,不是的,不关他们的事。

只是……她犹豫了一下,道,方才见到了悦哥儿,我离开得太久,他都不认识我了。

说着,回想起方才的情形,不由又立刻红了眼圈儿。

光绪一愣,顿时也是一阵沉默。

半晌,他才叹息着说道:苦了你了。

婉贞急忙摇头,道:皇上可千万别这么说。

况且悦哥儿也只是刚开始的时候不认识我,后来就好了。

光绪抱紧了她,保证似的说道:你放心,以后我定然不会让你跟他分离那么久了婉贞便嫣然一笑,趁机赶紧说道:皇上,不单是我,您以后也一定不要跟我们分开啊最好时时刻刻都能在一起。

他沉默了一下,随即笑道:会的,放心吧。

婉贞也不知道他究竟听懂了自己的意思没有,不过现在也不是追问的时候,便拉着光绪上了餐桌。

等等。

他说道,你说悦哥儿也来了,人呢?还有念哥儿,可曾吃过了?没吃过的话把他们叫来一块儿吃吧。

婉贞噗嗤一声笑道:悦哥儿被念哥儿拉走了,炫耀那些新鲜玩意儿去了。

那两个小馋猫,皇上还怕饿着了他们?话虽这么说,却还是派了人去把那哥儿俩叫来。

光绪拉着她在身边坐下,若无其事地说道:我跟老五、老六他们交换过关于君主立宪的意见了。

婉贞一愣,没想到他竟然那么着急,回来第一天就说起了此事。

她便微微笑道:不论皇上做什么决定,我都会跟随皇上的。

他笑了笑,拉着她的手道:可你是希望我能君主立宪的,不是么?婉贞笑道:若我说不,那是在欺君了。

君主立宪于公于私都是好事,国家能富强起来,皇室能继续存续,您也能从繁重的政务中解脱出来,我们一家人能轻轻松松、快快乐乐在一起,这是一举数得的事情。

不过,这只是我的愿望,若是皇上有其他的期望,我也会努力去帮您实现的。

光绪叹了口气,侧过头去,枕在她的肩膀,轻声说道:想要把手中的权力交出去,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就算我愿意,其他人也未必就肯。

不过,老五和老六倒是没有太多怨言,只说此事须从长计议,不可妄下结论。

婉贞点了点头,道:五爷和六爷说得有理。

但凡改革,都是动一发而牵全身的事情,更何况是政制改革这种大事,更是需要小心谨慎,一步一个脚印来。

我也不赞成皇上操之过急,首先这第一步还是先把议会选出来吧。

再把权力慢慢转移过去,不动声色让人们习惯了议会的存在,然后再来修法、立宪、退居幕后。

光绪点点头,道:我们也是如此想法。

此事事关重大,我们也不能照搬外国的做法,就算是君主立宪,皇室也应当享有相当的权利才是。

婉贞柔顺地笑笑,说道:皇上说的是。

虽然这事困难重重,但只要我们大家都有心去做,就一定能做成的。

正说着话,念哥儿和悦哥儿兄弟俩手牵着手来了。

毕竟还是孩子,虽然久不相见,但一起玩了一会儿之后便又迅速熟悉起来,感情直线上升。

悦哥儿见了光绪,少不得又是一阵扰攘,好不容易才让他认了自个儿的阿玛,让光绪着实体会了一把方才婉贞感到的那种难受的滋味儿,便又坚定了几分一定要多抽些时间跟家人们在一起的宏愿。

当然,他也很清楚,只要一日他还乾坤独断,这个愿望就一日还只能是愿望一家四口经历了长久的分别之后,终于可以坐在一起和和美美吃一顿饭,这顿饭吃得大家都开心不已。

光绪和婉贞在行宫逗留了一天之后,就起程回到了紫禁城。

第四百零一章 伏笔跟离开的时候一样,光绪并没有大张旗鼓坐着整副銮驾回京,而是静悄悄地带着婉贞母子轻衣简从就回到了紫禁城。

既然要掩人耳目,走的自然是神武门。

刚到门口,就看到一群人站在前方,钟德全跑了过来说道:启禀万岁爷、娘娘,醇亲王福晋带着宫内女官在前方迎驾。

光绪和婉贞对视了一眼,婉贞便道:请福晋一同进宫吧。

喜烟应声去了,幼兰就跟女官们跪下磕了头,然后跟着他们的马车缓缓走进了神武门内。

光绪和婉贞从车上下来,因为是女眷,光绪不便在场,便先走了。

婉贞带着两个孩子,笑着对幼兰说道:今儿个本是低调回宫,却还要劳烦福晋前来迎接,实在是辛苦了。

幼兰忙道:不敢当娘娘赞誉,这些都是臣妾应当做的。

娘娘陪着皇上在外行走多日,才是真的辛苦。

婉贞挽着她的手就往里走,也不管她似乎浑身的不自在,笑着说道:可不是么虽然船上也是什么都准备着了,欧美国家也是富庶,可又哪里比得上自个儿家里?如今平安回来,我便也放下了心,总归要好好休息几日,把累掉的精力都补回来。

幼兰只觉得婉贞这样的举动太过纡尊降贵,心中惴惴不安,不过也不好驳了她的兴头,便只能战战兢兢走在她身边,终究还是稍微后退了一步,不敢与她并行。

听了婉贞的话,她便笑笑说道:这是自然,不单是您,就是皇上也该好好歇歇才是。

还有大阿哥,她看了一眼乖乖跟在后面的念哥儿和悦哥儿,怜惜地说,晒黑了,也瘦了。

晒黑婉贞不怕,黑一点才显得健康,不过确实是瘦了几斤,她看着也是心疼,便也叹息着说道:虽说这次出去,让他开阔了眼界,但确也是受了不少苦。

不过男孩子,受些苦也是应该的,将来才知道做事的艰辛,不会娇惯了他幼兰便不由又看了念哥儿几眼。

跟出去之前相比,这孩子确实是更有生气了,而且气度沉稳了许多,眼神不再是虚的,有一丝她看不清、道不明的光芒。

她不禁便有了一丝犹豫,或许……婉贞这么做才是对的吧?婉贞却不知道她心里转动着的念头,又笑着说道:这段日子我不在宫里,倒是让你费心了。

她急忙回过神来,谦逊道:不敢当,娘娘肯让臣妾协管后宫,那是对臣妾的信任。

再说,娘娘把后宫管得好,各人职司明确,分工细致,倒也没臣妾什么事儿,基本没出过什么问题。

倒是她偷师了不少,现如今醇亲王府的事务也规律了许多,让她轻松了几分。

婉贞笑道:这么大个皇宫,怎么就可能没事?是你有本事,一样样都管了下来罢了。

她在回来的路上,就已经召见了菊月,将这些日子皇宫的大小事务都问了一遍,自然心中有数。

两人缓缓走回永寿宫。

念哥儿和悦哥儿早就不耐烦了,禀报了婉贞一声就自去了自个儿的房里玩耍,婉贞便拉着幼兰在后殿中坐了,听幼兰将这些日子里的事情又一一说了一遍。

她说的东西跟菊月说的大同小异,倒没有特别宣扬什么。

不过有些事情,即使她们不说,她心里也有数。

这次离开了这么久,她只让幼兰时时看着,也并没有赋予她什么实权,实际上就是在等。

紫禁城里,一向都是主子少、奴仆多,尤其是到了光绪这一辈,后宫数量急剧下降,到了现在就只剩她一个。

照她看来,现在的宫人们数量已经远远超过了实际需要,属于大量的冗员了今后光绪君主立宪了,皇室的收入只会少、不会多,养着这么些人就纯粹是浪费资源,她早就有心裁汰一部分。

但一来是怕光绪会反对,二来诺大个皇宫,她也无法具体分清哪些人值得留、哪些人必须走,因此才借了这次出访,光绪和她都不在宫里的机会,明松暗紧,让那些不识时务、偷奸耍滑的人都跳出来。

之所以她没给幼兰实权,就是想要让某些人以为有机可乘,肆意妄为,背地里她却早已布置了人手四处看着,谁是老实人、谁最为奸猾,等她回头一查便知。

而且这次光绪出访欧美,是见过哪些欧洲君主们的排场的。

身为强国的一国国君,排场都比不上光绪,那么作为弱国的大清又有什么好炫耀的呢?就这样,她也取得了光绪的同意。

这些却是不便对幼兰说明的。

听完了幼兰的汇报,她便笑着说道:以前就知道,福晋是最能干、最有本事的,如今我更是佩服了。

醇亲王能够有你做福晋,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幼兰不由得羞红了脸,说道:臣妾哪儿敢跟娘娘比?臣妾跟娘娘比起来,那就是米粒与皓月的分别,不值一提。

婉贞却仍旧将她称赞了一番方才罢休。

又说了一会儿话,光绪便来了。

幼兰急忙拜辞出来,让他们夫妻俩好好休息,自个儿则打道回府。

回到家中,载沣却也已经回来了。

她不由奇怪地来到前厅,看见载沣正坐在厅中喝茶,便出声问道:爷今儿个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载沣便道:跟皇上说了一会子话,他要休息,就放了我们回来了。

顿了一下,又问道,你跟娘娘聊得怎么样?都说了些什么?幼兰便把今日跟婉贞的对话一五一十说了一遍,末了说道:娘娘这次回来,似乎变了很多,以前她可从来不会说这种话的。

载沣不由叹息了一声,道:变化的又何止是娘娘?就连皇上,也是转变甚大啊幼兰吃了一惊,问道:皇上怎么了?变得如何?载沣却没有说下去,只是摇了摇头道:这次皇上和娘娘回来,怕是要动大动作了。

幼兰不禁皱紧了眉头,道:皇上和娘娘……这才安静了多久啊?怎的又要动作了?载沣一愣,立刻压低了声音,怒道:妇人之见你瞎凑什么热闹总之皇上和娘娘不会乱来就是了。

你也别管那么多,若是娘娘需要你做什么,别问原因,也别管其他,认真做就是。

幼兰有些委屈地瘪了瘪嘴,不满地道:爷什么时候见妾身不妥当过?就算爷不说,娘娘若是吩咐下来,妾身也只有竭尽全力去把它办好的,断不会给爷惹麻烦就是。

载沣见状,便叹了口气,软下了声音道:我心情不大好,你别往心里去。

主要是这次皇上的动作也实在太大了些,说不得会引起朝野动荡,就算是我们……他突然顿住了,没继续往下说。

改革他是愿意的,但这次光绪想要跨出的步子太大,说不好就是要动摇大清的根基,要他没有一丝疑虑也是不可能的。

只是这次,皇帝似乎已经拿定了主意要做了,还跟皇贵妃达成了一致。

若是换了平常,皇帝固执的时候还可以请婉贞去劝说一二,可现在这种情形,谁还能说得上话?光绪在宫里休息了一天,还没等完全缓过气来,就又开始办公了。

婉贞劝说也没用,他只用一句早些了结,我也好早日轻松便堵住了她所有的说法,她只得放任他又陷入了狂热的工作热情之中。

皇帝都在忙着,她也不好偷懒,便开始着手对走之前布置下的事情收网。

先是听取了指派的监视之人的汇报,为了避免偏听偏信,她每一处都指派了好几个人,而且彼此保密,他们并不知道对方的身份。

此时将各人所说相互印证,以防有人心术不正,谎报情况。

然后,她便带了菊月、喜烟、小东子等一批亲信,亲自动手,将各类情形分门别类,一一作出甄别,做上标记。

这件事情花去了他们太多的精力。

紫禁城里上千号人,几乎人人都要记录,个个都要区分,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足足用了他们三天的时间,才算是整理完毕。

主仆几人闷着头在永寿宫里用功,对外只说婉贞舟车劳顿,需要静养,倒也未曾引起多大的风浪。

终于整理好了一切,婉贞揉着酸疼的肩膀,叹了口气道:这回可真是累惨了喜烟见状,急忙走上前,替她揉捏着肩颈,说道:娘娘才一回来就忙着这事儿,也没好好歇歇,奴婢斗胆,还请您休息两天再来处理吧。

婉贞摇了摇头,道:此事宜速不宜迟,迟了怕是打草惊蛇,引起动荡就不好了。

说着,忽又想起一件事来,遂转头看着她道,对了,喜烟,我还不曾问过你,你早就过了出宫的年纪了吧?喜烟闻言,脸色一白,低下头闷声说道:是。

那我倒想问问你了,你自己究竟是怎么个打算?是想要出宫还是继续留在宫里?婉贞接着问道。

第四百零二章 清理喜烟一愣,立刻便跪下了。

主子,奴婢愿一辈子陪在您身边,哪里也不去她泫然若泣道。

婉贞早已猜到会是这么个回答,但还是不禁问道:为何不愿出去?在宫外,你可以过自由的人生,难道不想吗?喜烟凄然道:奴婢的家人早已没了,出去又有何用?奴婢在宫中这么多年,也不会其他的谋生之计,出去说得好听是自由,可又何以为生呢?倒不如一心一意伺候主子,主子这些年对奴婢的大恩,奴婢还没报答,求主子成全说完便磕下头去。

婉贞至今也不习惯别人给她磕头,忙不迭让她起来,劝慰道:既然你是这么个情形,那便也罢了,就跟在我身边就是。

若是以后改了主意想出去了,只管跟我说一声就行。

喜烟听了,这才破涕为笑,感激地道:多谢主子。

喜烟的一番话提醒了婉贞。

她想要裁汰宫中冗员本身没错,却不得不考虑那些下岗的宫人们今后的生活。

在宫里,虽然不得自由,但他们毕竟有口饭吃,可一旦出去了,又靠什么来谋生呢?尤其是在他们与世隔绝那么些年后,又该如何重新融入这个社会?她便不由得想起后世曾经看过的一个故事,一个被判了长期徒刑的犯人,出狱之后,却发现自己已经跟这个世界完全脱节,后来悲惨死去。

现在这些宫人们,跟后世那些被判刑的犯人们又何其相似?她不禁便皱起了眉头。

不过,现在发现这个问题倒也为时未晚。

晚些时候,光绪回来,婉贞便对他说道:皇上,我要开始整理后宫、裁汰冗员了,不知皇上还有什么吩咐没有?光绪处理了一天积压的朝政,已经很是疲累,便不在意地说道:你看着办就好了,我没什么意见。

婉贞笑了笑又道:今儿个跟喜烟聊起来,我才想起还有个问题。

那些打发出宫的人,跟宫外的世界已经脱节多年,也不知能不能适应宫外的生活?若是不能适应,这么冒冒然把他们遣散出去,岂不是害了他们?光绪一愣,皱眉道:你说得倒也有理。

不过,看你这样子,一定是有了解决之道吧?他看着婉贞并不甚紧张的面容便笑了起来。

婉贞笑着点点头,道:办法是有了,不过还需要皇上金口御准。

说来听听吧。

光绪喝着茶,慢条斯理地说道。

婉贞便道:我的想法,是将那些出去之后必须自谋生路的人集中起来,对他们进行一定的培训,学习一些现今最热门的行业技巧,这样他们出去之后就可以有一技之长傍身,这样或许可以大大减轻他们的负担。

光绪不禁皱起了眉头,问道:这样有用吗?我怎么听说,现在民间有很多人都没有工做呢?当然有用。

婉贞笑了起来,说道,皇上听说的那些,是因为他们本身没有一技之长,或者说他们擅长的并不是现在社会急需的。

比如说,那些老秀才们,皇上觉得他们能做什么?还有在城市里,那些只会放牛种地的农夫又哪里有施展的余地?他们自然找不到工做了。

但若是那些会刺绣、会做菜、会使用先进机器的人,不管怎么说总能找着个地方能够让他们活命的,就不用担心会失业了。

光绪听得心中一动,放下了茶杯道:这说法倒是新鲜,你仔细跟我说说。

这些其实也简单,不过就是后世那一套职业教育的体系。

婉贞笑了笑,明白光绪的意思,便尽量详细地把自己所知的东西都说了一遍,听得光绪如痴如醉,如梦初醒。

待婉贞说完,他便不禁拍掌大笑道:好好好真是个好法子旋又埋怨道,你既有这么好的法子,为何不早说?害得我们为了那些流民的生计伤透了脑筋。

婉贞不由苦笑道:皇上,就算我有心要说,可这事儿也不是那么容易办到的。

宫人们大多都识两个字,还好办些;那些流民大多都是目不识丁的粗人,您让他们去上学学技能,可他们大字都不认识半个,怎么个学法?一个个手把手言传身教?哪里有那么多的师资可以利用?光绪顿时便愣住了,一腔的热情立刻被泼了一盆冷水,愕然道:所以这个法子却是行不通了?婉贞见打击到了他,便又赶紧说道:倒也不是完全不能做,不过暂时还不能铺开,只能在小范围内实施罢了。

最根本的还要从教育上入手,事实上,这也是一个完整的教育体系中的一环。

光绪的神色很是凝肃,道:说到教育,我们也一直有心想要改革,但却总是没有定论。

你若是有什么好建议,不妨对我说说。

婉贞能够拿出来的,不过也就是后世的那一套教育体制,学前教育、九年制义务教育、三年高中、三四年大学、以及后续的研究生教育。

高中以后的学制在现在看来是有些不合时宜的,但九年制义务教育她却觉得乃是当务之急。

至少要让中国人先摆脱文盲的帽子,然后国家才能发展起来。

国力的竞争,归根结底还是人才的竞争。

只有有了人才,才能够管理好这个国家,才能够发明创造出更多的先进技术,包括各种各样的武器装备,才能更好保家卫国、富国强民她最后总结道。

光绪认真地听着,尤其是最后那句对他的震动很大。

他的眉头皱成了小山,对婉贞说道:若是要达到你所说的目标,人人都会读书写字,那得需要多少人力物力?婉贞抿嘴道:自然是要花费巨大的,但我们不能因为有困难就不去做。

若是不能全国范围铺开,我们至少可以从眼前开始,一点一点做起来。

我们也不是要把每个人都培养成秀才,只是要他们能够读书识字,学会最基本的知识罢了,应该不会很难。

光绪皱眉凝神思考了半天,最后说道:兹事体大,不若你明儿个跟我一起去,跟他们一起商量商量。

这是利国利民的大事,婉贞自然义不容辞,点点头道:若是皇上有心要做,我自当竭尽全力相助。

光绪松了口气,笑了起来,抱着她便笑道:就知道我的贞儿是最通情达理的了婉贞不由也被他的狗腿逗笑了。

她忽然想起来,这么被他一打岔,他们原先讨论的内容已经偏题了啊她赶紧又问道:皇上,那我方才说的,将那些被遣散出宫的人都集中起来培训的事儿,您倒是答不答应啊答应,怎么不答应光绪满口的赞同,道,正好让我们也瞧瞧,你这所谓的职业教育究竟是怎么做的。

敢情是把她要做的事情当成了实验品啊她便不由得翻了个白眼。

正说着话,念哥儿和悦哥儿手拉着手跑了进来。

如今,原来那个宫廷幼儿园的第一批学生已经毕了业,念哥儿开始正规地学习文化知识了,悦哥儿又还没到上幼儿园的年纪,便只是让人带着他在上早教。

哥儿俩关系也很好,念哥儿一下课就来带着弟弟玩儿。

光绪和婉贞急忙放开了彼此。

两个孩子才不管他们在做什么,一人一个就扑进了他们怀里,然后叽叽喳喳就说着今儿个都学了什么,又玩儿了什么,开心不已。

光绪和婉贞都含笑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童言童语,光绪突然心中一动,便看向婉贞。

这就是你说的什么‘学前教育’吗?他悄声问道。

他倒是会举一反三。

婉贞便掩嘴笑了起来,点点头道:正是。

光绪这才恍然——原来她所说的那一套东西,却早已经开始实践了啊便不禁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皇阿玛额娘被暂时忽视掉的哥儿俩不高兴了,嘟着嘴叫道,小小的心灵觉得很受伤。

光绪和婉贞急忙满嘴的赔不是,哄了半天,才又把这两个孩子哄开心了。

第二日,婉贞叫来了钟德全和喜烟,让他们两个代表自个儿与皇帝,前往内务府宣旨,拉开了清理后宫冗余人员的序幕。

而她自己则在小东子的服侍下,跟光绪一起来到养心殿,进行教育体制改革的讨论。

一大早就被皇帝宣召入宫的大臣们,包括载沣和载洵兄弟,以及革命党一派的代表,见到婉贞都不由得吃了一惊,莫名所以地看着皇帝。

光绪便把今日将要讨论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让婉贞再把她心目中的教育体制设置详细说了一回。

跟昨日的临时起意不同,婉贞为了今天的讨论,晚上是好好准备了一番的,此时说起来便更有条理、更具说服力。

众人听了,都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平心而论,她所说的这一套体系无疑是很有道理的,但问题在于他们是否有那个能力,在现在这种情形下实行下去。

光绪等人就展开了激烈的辩论。

第四百零三章 插曲婉贞所提出的这一套,其实跟国外现正实行的教育体制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在革命党眼里当然是非常妥当的,因此大力支持。

而大臣们对于这种推广教化的事情也并无太大意见,在他们看来,所谓的义务教育不就是之前所说的义学么?倒也并不反对。

但问题在于,现在的政府究竟有没有能力做这件事情?朝廷的大臣们自然是主张量入为出,有多少钱办多少事儿,并不主张立刻铺开;而革命党人则有些急躁,觉得这样利国利民的好事不管多难都该一力推行下去,并不应因为钱的问题而就驻足不前。

两派人马都并不反对此事,只是在何时开展、如何开展上存在分歧,这让光绪很是感到欣慰。

看看讨论得热火朝天的众人,婉贞很自觉地退到了角落里去,不打搅他们。

这时,突然一个小太监面青唇白地跑进来,一脸惶然,见众位大人们讨论得热烈,也不敢打断他们,就直接跑到了婉贞面前,跪下说道:娘……娘娘,出……出事儿了婉贞一愣,随即看了一眼热论中的光绪等人,示意小太监跟着她,又走到了更角落一点的地方,压低了声音问道:出什么事了?你这么慌慌张张的做什么?小太监哭丧着脸,焦急不已,却又不敢催促,只得连珠炮似的说道:娘娘,您……您还是快去看看吧钟公公和喜烟姐姐被人围起来了围起来?婉贞皱眉思考了两秒,这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顿时也是脸色一变,惊怒交加道,他们好大的胆子想造反了?勃发的怒气让小太监心中一寒,下意识激灵灵打了个冷颤。

平日里见这位娘娘对谁都客客气气,从未在他们面前摆过主子的谱儿,私下里就不少人觉得她软弱好欺。

看来,这回这些人可算是要看走了眼了呀婉贞却没留意小太监的心思。

她心中怒火中烧,却又强自冷静下来,想了想便道:去,把靳统领叫来……不,让他点齐一营人马,到永寿宫门前见我。

小太监顿时一惊,却不敢违抗她的命令,急忙转身出去了。

光绪眼睛余光瞟见了他们俩,不由一愣,问道:怎么了?众人于是都停下了争论,齐齐看过来。

婉贞便笑道:没事,只是后宫中有些事情需要处理,臣妾奏请皇上,先行告退。

光绪点了点头。

后宫中毕竟是婉贞做主,见她面色如常,他便也没有多加追究,让她先出去了。

婉贞并没有打算用这点事情来打搅光绪他们。

后宫中尽是些宫女和太监,就算闹又能闹到什么程度?她只需要一队禁军就可以搞定,没必要弄得草木皆兵的。

从养心殿出来,她快步从角门进了永寿宫,又从正门出来。

小太监脚程很快,禁军统领的速度也不慢,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带着一队兵丁出现在婉贞面前。

本来调动禁军的事情,只有皇帝一个人有权这么做。

可光绪对婉贞感情至深,性命都可相交了,这些又算得上什么?因此在紫禁城里,婉贞的实权并不亚于光绪,禁军也是随她调遣。

一路上,宫人们不明所以,只看到一队如狼似虎的禁军从眼前跑过,顿时个个都惊吓不已。

这些年光绪宫中并未添加新人,他们当中许多人都是经历过上次的惊魂的,那剑拔弩张、惊心动魄的感觉似乎还在眼前,便又见到这么可怕的一幕,心不禁都在颤抖。

婉贞看到禁军到来,阴沉着脸,一言不发,便让那小太监带路,一行人向着事发的地方行去。

一路走,婉贞一路听着小太监的报告。

原来钟德全和喜烟到了内务府,展示了婉贞和光绪的谕令,然后便在宫内展开了清理。

谁该走、谁该留,婉贞早已拟出了个章程,他们只不过照章办事罢了。

然而既然是些被婉贞认定不该留在宫里的人,人品如何也就可想而知了,自然不甘乖乖接受失败,于是便鼓噪了起来,还互相勾结在一起,说钟德全和喜烟欺上瞒下、肆意妄为,定要讨个公道云云,将他们困在寿安门前。

钟德全见势不妙,赶紧遣了身边的小太监去给婉贞报信。

婉贞听了,仍旧一言不发,带着禁军就匆匆赶到了寿安门。

远远儿地,就看见一群人围拢在一起,大声鼓噪着,群情激昂的模样,看不清楚里面究竟是什么情形。

禁军统领也是识趣,见状也不用婉贞下令,立刻手一挥,就将那群闹事的人团团围住。

那些禁军们个个刀枪上阵,枪口对准了那些闹事的人,凶神恶煞,似乎只要他们一动就会扑上前去的样子。

那群太监们本就是恶人无胆的类型,这回也只不过是被逼急了才会狗急跳墙、行险一搏,见到这番阵仗,哪里还不吓得屁滚尿流,顿时手脚发软?正如婉贞所料,只要一队禁军,不费吹灰之力就控制了形势。

禁军将他们一个个双手反剪着绑了起来,带到一旁,露出被困在里面的钟德全和喜烟。

钟德全毕竟老成持重,跟着光绪经历了那么多风风雨雨,这点阵仗又怎会吓着了他?自然镇定自若,护住了喜烟。

而喜烟却是头一次碰到这种事情,早已经吓白了脸,但终究还是见过些世面的,倒也不至于当众出了丑。

看见他们均安然无恙,婉贞便松了口气。

看来那些人闹归闹,却还是有些顾忌的,不敢随随便便在宫里头动手,否则被砍头都算是轻的。

喜烟一看见她,隐忍多时的泪水立刻便流了出来,一溜烟儿跑到她身边跪下,泣道:主子……她不禁皱了皱眉头,拉着喜烟站起来,又看向钟德全。

比起明显情绪激动的喜烟,镇定如常的钟德全显然靠谱些。

究竟怎么回事?她皱眉问道。

钟德全急忙给她见了礼,然后说道:回娘娘的话,奴才等人正奉万岁爷和您的命令,清理后宫,但这些人却说奴才等是假传圣旨、欺上瞒下、擅自行动,非逼着奴才等让步。

奴才等自然不肯,他们就将奴才等人围了起来。

婉贞还没说话,就听见那些被绑住的人纷纷大喊起来,有些人还涕泪纵横,叫道:娘娘奴才等人自始至终效忠皇上、效忠娘娘,忠心耿耿,任劳任怨,又做错了什么一定要被赶出宫去?定是有小人从中挑拨,蒙蔽了皇上和娘娘,请娘娘明察啊婉贞不由皱起了眉头,冷冷说道:不管有何冤屈,你们也只能循规蹈矩地呈报上来。

如今这样聚众滋事,就是说你们有造反的嫌疑都说得过去,岂能轻饶了你们那些人不禁面面相觑,脸色苍白,这才知道怕了起来。

这些年婉贞的宽容大量、后宫中的平静无波,让他们早已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和本分,忘记了后宫的残酷,行事便嚣张至极,没了章法,这才会被婉贞轻易抓住把柄。

而到了现在,自身被缚,婉贞又翻脸不认人,还给他们盖上了谋反的大帽子,顿时便将他们的心理防线击垮了。

他们不禁大声哭嚎起来,那鬼哭狼嚎的声音,听得一旁的众人都恨不得堵上耳朵。

婉贞便紧皱着眉头,挥了挥手,让禁军们将他们带了下去,自有内务府的人对他们定下惩处,他们的下场,婉贞已不用操心。

待一群人被带了下去,喜烟这才哽咽着,又羞又愧地说道:主子……都是奴婢没用,才会惹出这种事端,求主子责罚婉贞叹了口气道:也怨不得你们,谁能想到这宫掖之中还会有如此不长眼的人呢?不过,这些人一旦处理完,剩下的就好办多了,你们继续去办差,不要担心,一切有我。

喜烟被她的镇定感染了,渐渐也停止了抽泣,眼中就显出了坚决来,果断地说道:主子,您放心,奴婢这次一定会把差事办好,绝不会再给您丢了脸面婉贞见她一脸的坚定,认定了自个儿办事不利给她添了麻烦,一心想要为她扳回面子的神情,不由苦笑不得,也只得由她去了。

到了中午,光绪等人因为午饭而暂时休会,这才听说了后宫中发生的这小小插曲,光绪不由得勃然大怒,对婉贞说道:你怎可如此大意?也不告诉我一声,万一出了什么意外……说得端的是气急败坏、急怒攻心。

婉贞却丝毫不惧,反而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打断了他的话道:皇上,您也太看得起他们了别说就那么点儿人,就是再多十倍,又能翻出什么风浪来?光绪一愕,却是找不到反驳的借口,顿时哑口无言。

那还未完全发作的怒气也就这么被哽在了心里,不上不下的,倒是堵得他难受。

你呀……末了,他也只能摇头叹息着,看着她苦笑道。

第四百零四章 指派正如婉贞所说,处置了那些刁奴,剩下的人就好办多了。

这次宫中裁汰人手,十中去一,幅度并不算太大。

主要是紫禁城实在太大,需要一定的人手来看管维护,每个宫殿留那么十数个人看守打扫,这就是几百号人。

更何况还有那些花园、亭阁、库房、膳房等等,即使精打细算下来,需要的人手也不少。

更何况,一次性裁汰太多人员,婉贞手上也没有足够的师资来进行培训。

虽然名义上宫女二十五岁就该出宫,可如今这年头,人员流动性大,没几个宫女出去能找着自己的亲人的,有的虽然兄弟姐妹还在,可父母已亡,兄弟姐妹们自顾不暇,又哪儿有能力照顾她?像喜烟那样的人并不少见。

这些人的去处都要有安排,婉贞不禁头疼不已。

最后还是奥斯顿夫妇给她带来了福音。

皇妃殿下,既然您这里有这么多多余的人,为什么不将他们都打发到您的产业中去呢?莉莲笑着说道,您的名下还有那么多产业,每年需要的工人也不在少数。

这百十来号人,总还是安排得下的。

婉贞听了,心中顿时云开雾散。

是啊宫里面的人手多了,可产业里的人手却还不够啊当然,这个产业并不是指那些已经运作并开始赚钱了的产业,而是……她便笑着对莉莲说道:你看看我,倒是当局者迷了这么好的法子怎么就没早点想起来呢?顿了一下,又道,对了,说到产业,倒是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们。

莉莲眼中精光一闪,问道:是不是皇帝陛下答应了我们的条件了?婉贞笑看着她,谑道:你倒是把奥斯顿的奸猾学了个十足十。

没错,皇上已经答应了你们的要求,你们可以参与到政府投资案中来,但却必须要有真材实料,不能空口套白狼,胡乱借用我们的手来谋取利益。

莉莲几乎被这个天大的惊喜给高兴坏了。

夫妻俩指望了近两年的事情,原本已经不抱希望了,如今却突然峰回路转,也难怪她高兴得找不着北。

殿下尽管放心我们是那么多年的老朋友了,难道您还信不过我们吗?她笑得合不拢嘴,赶紧说道。

婉贞抿嘴而笑,说道:皇上既然松了口,那么之前所说的,皇室的产业也就该正式办起来了原先不过是托在我名下的东西,如今要改成皇室名下,另外,我也想再另外做点生意,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啊莉莲连连点头,道:这个自然。

这事就交给我们吧,您不用操心,一定为您做得妥妥当当的。

不过,您想要做什么样的生意?婉贞斜睨了她一眼,笑道:你们想做什么样的,我就想做什么样的。

莉莲一愣,随即便笑了起来,说道:果然不愧是殿下,什么行业最赚钱您一点都不含糊况且,以皇家的身份,做这能源的生意那是再方便不过了婉贞笑而不语。

其实她哪里知道什么赚钱什么不赚钱?只不过后世里什么X石化、X海油之类的企业,个个富得流油,她从以前就看得眼谗罢了。

得了这么个好消息,莉莲迫不及待就想回去跟奥斯顿分享,婉贞却拦住了她道:已经中午了,就在这儿吃过饭以后再走不迟。

你看克绿斯汀,跟悦哥儿玩得多开心这话倒是不假。

莉莲进宫来,自然会把她那小女儿一起带来。

念哥儿这回跟着父母出国,见过了不少小洋妞,倒也不觉得什么。

可悦哥儿一直在这紫禁城长大,宫里本就没多少玩伴,更别说是金发碧眼的洋孩子了。

克绿斯汀刚来的时候,他还一脸好奇地盯着人看,后来熟悉一点了,又去戳戳人家的小脸儿、拉拉人家的头发,就把人当成了一个洋娃娃。

还好克绿斯汀年纪小、性情好,不但不哭不闹,而且一会儿就跟悦哥儿混熟了。

两个孩子差不多大,自然玩在一起,甚是开心。

莉莲见状,倒也不好坚持要走了。

婉贞看了看天色,笑着说道:你且等一下,皇上就要回来了,我去换身衣服出来。

莉莲也知道中国皇室的规矩多,闻言并不意外,径自走了去跟女儿和小皇子一起玩耍去了。

婉贞走进了后殿,喜烟拿出一身姜黄色缎地绣兰花团寿纹旗装给她换上,她挥了挥手,道:去把菊月给我叫来。

喜烟一愣,随即吩咐下去,不一会儿的功夫,原本在念哥儿房里做着针线的菊月赶紧快步走了进来。

婉贞看着这个服侍了自己十多年的婢女,心中不由得感慨。

从她刚穿越到这个时代开始,菊月就一直跟在她身边,除了那一年被慈禧拘禁在颐和园中的日子,她们几乎就没分开过。

以前钟郡王府里的老人们,兜兜转转都已经了无音讯,也只有她一个人自始自终都陪在她的左右。

一转眼,菊月从一个青涩少女,也已经变成了二十老大的大姑娘了啊在如今这个女人普遍早婚的年代,她已经是老姑娘了身边的这些人中,她最相信的还是菊月。

所以服侍过自己以后,她便又将自己的命根子,看得重逾性命的念哥儿交给她看着,而她也从未令自己失望过可是不能再这样蹉跎下去了她愿意跟自己在一起,那是她的情分,可对自己来说,两人名为主仆,实为姐妹,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就这么孤寂一生的啊念哥儿如今也长大了,她也该去寻找自己的幸福了看着她,婉贞的眼眶中不由就渐渐湿润了起来。

主子……菊月惊讶地看着她,莫名所以。

婉贞拉着她的手,笑着说道:菊月,你跟着我也有不少日子了……十二年了吧?菊月一惊,怎么好端端的问起这个来?忽地一个冷颤,想起这些日子来宫里头的动荡,她顿时若有所悟,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

主子……奴婢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好了?您可以打奴婢、骂奴婢,可千万不要把奴婢赶走啊她扑通一声跪下了,哀声恳求道。

婉贞吓了一跳,赶紧把她拉起来,说道:起来起来,你这是怎么说的?我怎会赶你走呢?难道主子不是这个意思?菊月满腹狐疑,站起身来,却低着头不说话。

婉贞不由好气又好笑,看了看这个死心眼儿的婢女,心中却有一股暖流流过。

还好她如今有个合适的借口,不然的话……我不是要赶你走,而是有件事情要你去做。

她和声悦气地说道。

菊月这才抬起了头来,眼中泪光闪现,说道:主子若有差遣,但凭吩咐。

婉贞笑了笑,说道:你跟着我的时间最长,应当知道我手下有不少产业。

菊月点了点头。

婉贞又道:若是我自己的产业也就罢了,扔给奥斯顿去折腾,就算亏了赔了也无所谓,反正我并不是很看重这些。

但如今,皇上有意兴办皇室自家的产业,可就不能这么马虎了虽说大小事务都有奥斯顿帮忙打点,可我们也不能完全置之不理、一无所知不是?菊月看着她,若有所悟,问道:主子的意思是……婉贞看着她,认真地说道:我手下有很多人没错,可我最相信的人还是你皇室的产业非同小可,必须要有懂得些门道的人仔细盯着才行,我想来想去,也只有你能够胜任了菊月一听,顿时吓了一大跳,赶紧说道:这可不成啊,主子奴婢什么都不会……怎会什么都不会呢?你早些年跟着我,我做事的时候你也在一旁看着的,总是能懂上那么一点儿。

若是换了别人,比如喜烟或是小东子之类的,那才是两眼一抹黑呢婉贞笑道,我现在也没有时间去慢慢培养亲信了,挑来挑去,还是你最令我放心。

我想让你暂时去奥斯顿那里,帮我盯着,每一项资金的进出,每一个生意的记录,都要替我看好了。

虽然奥斯顿此人信得过,可不代表他手下那些人都信得过,你明白我的意思么?菊月一脸的为难,是真的不认为自己能够胜任这个工作。

可主子的话已经说得那么清楚了,需要自己去做这件事。

这是主子的信任,她又怎么能拒绝?咬了咬下唇,她只得无奈地说道:主子,非是奴婢不肯,实在是奴婢没那个自信……就算奴婢真要去,也请主子好歹派个人跟着,一个真正懂行的人,不然奴婢也是一筹莫展啊婉贞见她答应下来,顿时笑了,说道:那是自然。

我总不能让你一个人去单打独斗不是?不过,这件事情还是要你来做主,亲自盯着,别人我是一个都不放心的她这才松了口气,旋即正色说道:主子放心,奴婢虽然蠢笨,但绝不会辜负了主子的信任,一定会将此事办好的婉贞便满意地笑了起来。

这丫头,若是直说让她出宫,她必定不会答应,但若使用这个法子,先把她诳出去了,等她习惯了外界自由的空气,再慢慢劝说她去寻找自己的新生活,效果必定会好很多。

第四百零五章 进步婉贞换好衣服,带了菊月出去,对莉莲笑道:让你久等了。

哪里,您太客气了,殿下。

莉莲笑着说道,眼光从菊月脸上扫过。

刚才并不曾见这个宫女的啊婉贞顺着她的眼光看了看,便笑着说道:莉莲,既然是皇家的产业,只让你们操心似乎也不是很妥当,我们总要表示表示才行。

这是菊月,跟着我很多年了,懂得一点生意上的皮毛,就让她跟着你们,学点本事,也是个幌子,让别人看看我们并不是袖手不理。

莉莲深深地看了婉贞一眼,又深深地看了菊月一眼,笑了笑说道:这有什么问题?殿下放心,我们一定会好好照顾她的。

外国人不兴客套,行就行、不行就不行,直来直去。

更何况是奥斯顿夫妇,婉贞更是没什么不放心的,便将菊月交给了他们,随着莉莲母女一起出宫去了。

光绪便只是看着婉贞笑。

婉贞被他看得脸上发臊,忍不住嗔道:皇上你做什么这么看着我?光绪哈哈大笑出来,抱着她说道:我笑你,明明是想要给人安排个好归宿,却还要这般遮遮掩掩的,实在是好玩婉贞自己也不由得笑了起来,叹了口气道:没办法,菊月那人太过死心眼儿了,不这么做根本就说不通她况且,她正色道,我说的也是真的。

既然是皇家的产业,我们完全放手不管那也太说不过去了,我也不能完全放心,必定是要找人去看着的。

然而我的手下本就不多,能够完全信任的更是凤毛麟角,除了她,还真就没什么人才了光绪不由也正色起来,说道:这倒是个问题。

不若从你那些裁汰下来的宫人们中挑选一些进入咱们的产业做事,他们终究是从宫里出去的,知道规矩,也多少有点儿忠心。

婉贞却笑着说道:皇上放心,这些我都想到了,正在做。

不过,忠心这东西却是可遇不可求的,这世上能够像小钟子、菊月那样的人又有几个?与其指望那看不见、摸不着的忠心,倒不如用利益将他们圈起来还实在得多。

光绪似乎有些哭笑不得,叹息着说了一声:你呀……却是并没有反驳。

于是,宫里的大清朝首个职业培训班办了起来。

那些被裁汰的宫人们,原本还以为皇家要将他们丢到外面的世界去自生自灭了,许多人都像是晴天霹雳,差点没了活下去的念头。

却又听说了要对他们进行培训的消息。

什么叫培训?上头的人发话了,就是教他们一些手艺,让他们出去了不至于饿死这已经很好了,后来又加上了一条,学得好的人皇家可以包分配,让他们进入皇室的产业去做事。

这下他们才算放下心来。

皇室产业也是皇家的东西,只不过是工作地点发生了变化,从紫禁城变到了外面,终究还是同样的主子,用不着担惊受怕去适应别的顶头上司,区别不大,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一阵风波就这样平息了下来。

婉贞每日在宫里,除了处理后宫事务,就是照顾两个孩子。

另外还要帮忙设计新式学校的课程设置。

新的教育体制的争论终于有了个结果,双方各退了一步,先就在京畿地区开展起来。

这样既不用太大开支,也可以考察一下这么做的效果如何,积累经验教训,将来大肆铺开的时候才能够少犯些错误。

新的学制必然要带来新的学习体系,所谓一事不烦二主,光绪自从发现婉贞对教育有着一套自己的见解,便索性把这件事情也交给了她来做。

她其实要做的也简单,只要把后世那些学校的课程和课程内容默写下来就是了。

即使有些记不全的也没关系,反正她只是给他们提点意见,起个抛砖引玉的作用而已,古今中外形势不同,自然也不可能照搬后世的经验。

朝廷和革命党就在这种磕磕碰碰中一路走了过来,无数次的争吵、辩驳,双方理念的碰撞,各自据理力争,民主与专制的角力,新潮与古板的斗法,朝堂上天天都在上演着精彩的大戏。

不过好在还有光绪、还有先生。

光绪自从出访回来之后,态度就变了许多,在他有意无意的扶持之下,革命党人便隐隐占据了上风,而中国的君主立宪的历程,也终于开始真正地慢慢向前推进了。

过完年后,扰攘了一年多的议会终于建立了起来。

跟真正全民选举出来的议会不同,鉴于如今的中国,绝大多数中国人都是贫民,怕是什么叫做议会、议会是做什么的都不知道,就连最看重民主的革命党都不曾坚持一定要举行选举。

第一届议会的议员们,是根据朝廷和革命党双方的推荐,共同推举出人来担任的。

议会的主要任务本来是立法、决定财政预算、决定王位继承、监督行政管理等,但在目前阶段,很显然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先把宪法制定出来。

鉴于这种特殊的工作性质,显然现有的这种组成也并不成为问题,人多了反而碍事。

而另一个重要的事项就是成立内阁。

清朝皇室也不是没有成立过内阁,然而那个所谓的内阁,成员却基本上全都是皇室子弟,根本就是个笑话。

这次光绪他们所做的内阁却不一样,朝廷选出的官员占一半,革命党选出的官员占一半。

这样的安排自然没人有意见,可在内阁总理的人选问题上,双方却产生了重大的分歧。

对于这个真正属于国家二号人物的位子,谁都希望自己这一派的人能够坐上去。

朝廷自然是醇亲王载沣的呼声最高,革命党人却希望先生能够出来主持大局。

两个人都有足够的经验、资历和势力,光绪一时之间便犯了难,犹豫不决。

婉贞见了,便不由好笑道:皇上,这件事情并不难啊,您这么伤脑筋做什么?光绪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道:内阁总理相当于宰相,而且还是不受我节制的宰相,如何能不慎重?万一所托非人,岂不是朝廷之祸、苍生之祸?婉贞便掩嘴笑道:那,五爷和先生,皇上究竟觉得哪位会所托非人?光绪一愣,顿时说不出话来。

婉贞趁胜追击,又问:如果是五爷做了总理,皇上若有差遣,他是听呢?还是不听呢?想都不用想,到时候载沣一定是唯光绪之命是从的。

于是这次的内阁就又成了一个笑话光绪心弦震动,深深地看了婉贞一眼,叹道:你说得对,我差点便自误了婉贞伸出纤手,抚上他紧皱的眉头,温柔笑道:皇上不是自误,只是当局者迷罢了。

光绪便抱住了她,轻声说道:好在有你。

婉贞于是笑而不语。

第二日,光绪便拍板定案,由先生出任首任内阁总理。

这一消息顿时在朝廷上下掀起了轩然大波。

载洵头一个不服气,找到光绪便直截了当问道:皇兄为何不让五哥出任总理?光绪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他身边的载沣,不答反问道:老五,你呢?也觉得朕的做法不对?载沣皱着眉头,直言不讳道:是,臣弟觉得不妥。

不过倒不是因为臣弟没能当上总理的原因。

说到这里,忍不住狠狠瞪了载洵一眼。

载洵顿时觉得很冤很无辜。

哦?那却是为何?光绪笑着放下了手中的朱笔,问道。

臣弟以为,革命党人思想太过激进,由他们来掌舵的话怕是会跟我们预想中偏离太多,到时候不好收拾。

载沣正色道。

光绪笑了笑说:你的顾虑甚有道理。

所以,我另外加设了一名副总理,将作为总理的臂助,对其进行掣肘,你可愿去做?这也是他与婉贞商量的结果。

让先生当了总理,朝廷官员必定不服,因此唯有再设一名副总理,平衡一下反对的声浪。

况且总理要总管国家各项事务,任务繁重,找个人来帮忙也是应当的。

载沣和载洵面面相觑。

载沣尽管还是有些担心,但却仍是恭声说道:皇上不嫌弃臣弟愚钝,以重任相托,臣弟又怎敢推辞?必当尽心尽力、鞠躬尽瘁、死而后己。

他的回答早在光绪的预料之中,于是点了点头,笑道:如此甚好。

今后你与先生就是这大清国的掌舵人,一定要好好合作才是。

先生此人我是见过的,乃是个谦谦君子,并不是那种热血上头、不可理喻的人,你与他,相信定能合作愉快的。

副总理虽名为总理的掣肘,但毕竟还是个副职,能起的作用有限。

载沣和载洵还是有些忧心忡忡。

然而看光绪的样子,此事似乎已经决定了的样子,便也只好闭嘴不提。

至于革命党方面,自是个个兴高采烈、欢欣鼓舞,唯先生和夫人慨然长叹,敬服地说道:皇上和娘娘如此胸襟,实在令人佩服有君如此,国家幸甚、民族幸甚第四百零六章 清闲新的一年到来,随着议会和内阁开始渐渐走入正轨,光绪所要做的事情就渐渐少了起来。

当然,他仍然是中国的最高统治者,不可能猛地一下全然放手,那样国政非全乱套了不可。

但比起之前他大权独揽的时候,却已经轻松得多了。

每日至少有了半天的时间可以在后宫中陪伴着婉贞母子。

过惯了劳碌日子,如今这种生活虽然轻松,却令他颇有些不适应,闲下来,竟有种无所事事的感觉。

若是换了别朝别代,我可不就是个无道昏君了?他颇有些自嘲地说道。

婉贞笑着看了看他,说道:谁敢说皇上是昏君?若皇上都是昏君,那古往今来一大半的君王都是昏君了除了皇上,谁还有这般魄力和心机,能够凭一己之力,扭转大清的颓势?光绪听了这话,倒也不禁笑了,伸手抱了她在怀里,笑道:谁说是凭我一己之力?若是没有你、没有老五、老六、老七他们,别说扭转局势了,便是当年老佛爷那关就过不去一句话勾起了两个人共同的回忆,相识那一年的艰难,紧接着那么多年的风风雨雨,兜兜转转、阴差阳错,及至今日的一切。

如今想起来,不禁都是一阵唏嘘。

最后还是婉贞率先回过神来,笑了笑说道:事情已经过去,时间也不会停留,皇上还是别想那么多了。

如今大清的一切正在慢慢走上正轨,相信不久的将来定会恢复往日荣光,重现大国辉煌。

有了这样的成绩,皇上以前所吃的苦、所受的罪,就都值得了光绪也回过神来,叹息了两声,笑着说道:不敢说值不值得。

如今这种情形,我只求将来见到爱新觉罗家族的列祖列宗,不会被他们指着鼻子骂不孝就行了。

婉贞知道他心中始终有些心结未解,只得也是叹了口气,说道:皇上又何必妄自菲薄呢?今时不同往日,便是圣祖爷复生,怕也做不出比皇上更好的事情来了就算是皇室又如何?在时代的发展潮流下,真正是顺流者昌、逆流者亡,皇上若不做出如此改变,最后便是全族覆没的结局,到了那个时候,列祖列宗才真的会说皇上不孝吧?皇上如今的做法,既保全了皇室,维护了皇家的体面,又顺应了历史潮流,复兴了国家,列祖列宗高兴都来不及了,又怎会怪责于你?光绪这些日子闲了下来,便忍不住会东想西想的,想着想着就把自己陷入到牛角尖儿里去了。

如今听到婉贞的劝解,心中才又好受了些,不禁更是抱紧了她,叹道:每次我沮丧的时候,你都能令我重新开心振作起来。

这辈子有你,老天待我不薄婉贞看着这个已经为了清王室操劳小半辈子的男人,心中的怜惜再也忍不住,伸出手来轻轻抚摸着他的鬓角,怜爱地说道: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能够遇见皇上,也是老天对我的厚赐。

光绪看着她,那温柔爱恋的眼光,心都快要化了慢慢低下头去,在她的柔唇上轻啄浅吻,那么的小心、那么的珍视,仿佛那是举世无双的宝贝,细细珍惜。

额娘孩子的声音突兀地响起,话音未落,念哥儿一头便撞了进来。

光绪和婉贞顿时一僵,光绪几乎是条件反射般抬起头来,然而两人还是抱在一起,因为太过惊讶,所以一时之间也放不开来。

念哥儿也一下子愣住了。

他已经是个七岁的孩子,又曾经在欧美那些开放的国家走了一圈回来,自然明白自己的干爹和额娘都在做些什么。

但明白是一回事,看得开又是另外一回事,他毕竟还小,撞上这种情况,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便怔在了当场。

哥哥悦哥儿人小腿短,这会儿才追上来,也闷头闷脑冲了进来,后面跟着一连串的嬷嬷、宫女、太监们,个个面色仓皇。

哎哟两位小主子,您们可别跑那么快,仔细摔着老嬷嬷们脸都皱在了一起,气喘吁吁、大呼小叫着,生怕哥儿俩出了什么意外,皇帝砍了她们的脑袋。

这一下打岔,歪打正着,把两大一小三个人的尴尬都给打散了过去。

光绪急忙放开了婉贞,神色讪讪地干咳了一声,努力板起脸来斥道:宫里头,没大没小、咋咋呼呼的,成何体统?佑麒,你是哥哥,正应该给弟弟树立典范才是,怎么反倒带着弟弟乱来?他少有直呼念哥儿名字的时候,如今这么说,可见是真的有点生气了。

念哥儿却是个鬼精灵,眼珠子一转,便拉着弟弟的手,说道:干爹别生气,儿子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只是今儿个额娘答应了我们要去郊外游玩,我和弟弟一时高兴,才会忘了规矩。

悦哥儿年纪小些,又是小儿子,本应更亲近父亲、更娇纵一些的,却不知为何总是对光绪怯怯的。

这时他感到哥哥使劲捏了捏他的小手,兄弟俩心灵相通,便顿时明白了哥哥的意思,虽然有些害怕,却还是颤颤地开口道:是……是啊,皇阿玛,额娘说了要带我们出去的……光绪便不由讶然看向婉贞。

她要带孩子们出去,为何自己一点儿都不知道?婉贞这会儿已经缓过劲儿来了,脸上还有些红,却不像方才那样羞窘不堪了。

闻言笑了笑,对他说道:方才本想跟皇上说的,今儿个天气好,咱们一家不如出去郊游一下,散散心。

光绪闲下来后便一直有些郁郁的,她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就想着要怎样才能帮他开解一番,换换心情,这才想出了这个方法。

方才本要跟他说的,没想到他突然说起自己的心结,她忙顺了话题开解他,倒是把这茬儿给忘了。

光绪看着她,从她的眼神里看穿了她的心思,不由心中一暖,笑了笑道:也好。

我也已经很久都没轻松过了。

婉贞松了口气,转头看着儿子们,板着脸教训,眼中却忍不住笑意:额娘说过,要你们把师父布置的作业都做完了才能出去,可是做到了?一大一小两个孩子忙不迭点头,说道:做完了做完了说着便献宝似的交出了自己的作业。

小学有小学的功课,幼儿园有幼儿园的练习。

念哥儿的功课光绪是知道的,毕竟他亲自盯着呢,但悦哥儿的就不知道了,毕竟悦哥儿年纪还小,还不到他操心的时候。

他接过来,看了看念哥儿写好的大字,心中满意。

只是跟中国绝大部分的父亲一样,那赞赏的话语却是难以说出口的,只微微点头道:还算有点样子,却少了风骨灵魂,还需多练念哥儿早慧,早知道自己这位干爹是个什么性子,能够这样说便已经是不错了,顿时便喜上眉梢。

光绪于是便又向着小儿子交上来的东西看去,却是几张蝌蚪的图画,画得很是奇怪,说国画不是国画,说写真也不像写真,便不由好奇,问道:这是什么?他看向婉贞,没想到却是一向怯怯的小儿子抢先说道:这是宫女姐姐们要悦哥儿做的,悦哥儿要把小蝌蚪是怎么变成青蛙的画出来宫女们让做的就是婉贞让做的,他不禁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手里的图画,若有所悟,却并没说什么。

念哥儿等不及,便问道:干爹,额娘,是不是能走了?婉贞就笑骂道:你这小猴子,竟是一颗都坐不住的念哥儿便涎了脸过去拉着她撒娇,还打眼色让悦哥儿过来帮忙。

他知道干爹素来就是听额娘的,只要额娘说好了,干爹就绝不会说不好。

他这番小心思自然落在大人们眼里,光绪便不禁好笑又好气,摇着头叹道:这个鬼精灵……哪儿来那么多蹊跷的心思婉贞也是哭笑不得,赶紧点头答应,不然非得让他们哥儿俩给摇散了。

她早就吩咐了小东子去准备,此时一声令下,自然说走就走。

自从光绪在国外开了眼界之后,心胸开阔了,对新事物的接收能力也强了。

不但紫禁城里全都换上了玻璃,还处处都通了电灯,连汽车都添置了几辆。

因为婉贞打理得当,皇室渐渐也有了些闲钱,别的不敢说,买几辆汽车还是做得到的。

皇帝出行,自然不能只有一辆车这么寒酸。

一溜车队开出了紫禁城,前后都坐着荷枪实弹的侍卫。

如今他们也算是鸟枪换炮了,不再配备什么大刀长矛之类,而个个都是枪法精准的火枪手。

不过如今皇室改革多年,对内安抚、对外招商引资,洋人们也不再找大清的麻烦,虽谈不上政通人和,却也不再是以前那种动辄惊涛骇浪的社会,即使皇帝出行,警备严密了些,却也不至于那么提心吊胆的。

更何况,车身上并无任何标志,京城里的百姓最多奇怪是哪里来的人那么财大气粗,却也想不到里面坐的竟然会是当今天子。

很快,车队出了城,又开了一阵,一片绿油油的草场就出现在他们面前。

第四百零七章 野餐蓝天、白云、绿油油的草地。

没有高高的宫墙,不再是满眼的朱红金黄,跟紫禁城截然不同的景色令大大小小一群人个个都很是兴奋。

光绪在婉贞的陪伴下,漫步在草地上,迎着初夏暖暖的眼光、和煦的清风,只觉得整颗心似乎都放开了来,那些抑郁之气哪里还存得住?念哥儿和悦哥儿兄弟俩更是喜笑颜开,互相追逐打闹着,在草地上翻滚跳跃,活泼可爱。

倒是苦了他们身后那些宫女、太监们,跟着两个小孩子东跑西颠,劳累不已。

光绪看着孩子们,心中的喜悦更是被放大了无数倍,又看了看身边的婉贞,轻轻拉住了她的手。

皇上?婉贞吃了一惊。

这里不比宫里,如此大庭广众之下,他以前从不会做这么亲密的举动的他的眼神柔和中满是情意,笑看着她道:这都是你的安排?婉贞放下心来,俏皮一笑,问道:皇上可还喜欢?他的笑容更见柔和,附耳在她耳边说道:只要是你安排的,我都喜欢。

她却不想以他的性子也会说出这种话,顿时唰的一声,连耳朵根都红了。

额娘皇阿玛两个孩子跑得大汗淋漓,脸上全是兴奋的红晕,跑到两人面前,一人手里拿了一朵小红花,举得高高的。

是给额娘和皇阿玛的吗?婉贞弯下身子,笑眯眯地问道。

嗯。

悦哥儿使劲点头。

我也有摘给额娘和干爹。

念哥儿不甘寂寞地说道。

光绪也弯下了身子,笑着摸了摸他的头,道:好,好,念哥儿最孝顺了两个孩子得了称赞,更是乐得眉开眼笑,手拉着手又跑开了去。

光绪就看着他们,感叹道:真是两个贴心又聪明的孩子婉贞抿嘴一笑,拉着他的手往一旁走去。

皇上,虽然是初夏,日头不算大,可晒久了也是不好的。

咱们到那边去坐吧。

她指了指一旁的小树林。

小树林并不大,也就那么数十颗树,只是枝头却是茂盛,枝繁叶茂,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洒落地面,星星点点,再加上凉风送爽,端的是个避暑小憩的好地方。

婉贞已经派人在这儿扑上了大大的毯子,上面摆上了各式糕点和茶水。

两人走过去,就这么席地而坐,毯子下面就是软绵绵的草地,不但不觉得坚硬,反倒有一种沁凉的感觉透过毯子慢慢蔓延上来,让人感到无比的清凉。

光绪便惊讶地看了她一眼,笑道:就知道你的鬼点子多她吐了吐舌头,又问:皇上可还喜欢?同样的问题,光绪不由得笑了,伸手将她揽进怀中,柔声说道:喜欢。

她便安心地笑了。

在阳光明媚的日子里,跟丈夫孩子一起来到郊外,铺上垫子、放上便当,一起玩耍、一同嬉戏,这是她上辈子没能实现的愿望,却没想到,今天能够在这一个世纪前的世界成为现实。

两人也不说话,就这么互相依偎着,呼吸着新鲜自由的空气,看着孩子们快乐幸福的笑脸,自己的心中也就不知不觉充满了满足。

光绪突然笑道:感受到这样的气氛,突然便发现这些日子来的抑郁是何等的无聊,自寻烦恼。

这样幸福快乐的日子不去享受,反倒记挂着那些凡尘俗世做什么?手握重权固然是种活法,但悠游惬意又何尝不是种人生呢?婉贞笑得眉眼弯弯,就知道他一定能明白自己的心意的太阳渐渐西斜,她坐起身子来,笑着说道:皇上,既然出来了,咱们就在这儿野餐可好?野餐?又是一个新名词,光绪挑眉看着她,等着看她又有什么新花样。

婉贞笑着摆了摆手,钟德全和喜烟便抿嘴退下,打了个手势,自有宫女将特意从宫里做好带来的便当拿出来,放在毯子上。

出于对前世那种家庭郊游的情景的执着,婉贞让人准备的吃食以西餐居多。

好在光绪出访的时候也没少吃西餐,虽然觉着并不如中国菜那么美味,却也不是不能下咽,吃起来并无压力。

婉贞便让人找来了两个孩子,给他们洗了手、擦了脸,又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这才坐下来享用他们这辈子第一次的野餐。

看得出来,孩子们很是兴奋,包括光绪在内,重要的还是郊游、野餐这件事情本身,至于吃的是什么倒是次要的。

哥儿俩唧唧喳喳说着话,一边吃一边打打闹闹,只弄得一嘴一身都是渣子,哪里还有一丝所谓的皇家风范?光绪见了便不由皱了皱眉头,婉贞急忙安抚他道:皇上,既然是出来的玩的,就不要在意那么多了。

让他们好好放松一下吧。

听了这话,光绪倒也不好再说什么。

他拿过一块吞拿鱼三文治,笑着递到婉贞嘴边,笑道:这是你的主意,把我们带来这儿,怎么自个儿倒是不吃了?来,多吃点儿。

他是一片好心,婉贞却歉然看着他,笑了笑说道:皇上,您还是自个儿吃吧。

这东西……我吃不下。

吃不下?为何?他这下是真的皱起了眉头,放下手里的东西,抬起她的下颌,仔仔细细打量起来,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她的脸上一红,还未说话,两个懂事的孩子就已经跑了过来,双双扑在她怀中,反倒将光绪挤到了一边去。

他不由得哭笑不得。

额娘,你不舒服吗?哥儿俩异口同声问道。

婉贞心中一暖,看着这两张很是肖似的脸庞,柔声说道:额娘没事,别担心。

可是,干爹说你不舒服。

念哥儿很认真地说道。

悦哥儿也使劲点头。

婉贞脸上不由又是一红,看了看光绪,又看了看小哥儿俩,咬了咬下唇,终于还是说出了口道:念哥儿、悦哥儿,你们想不想要个弟弟或是妹妹?光绪顿时愣住了。

悦哥儿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念哥儿却是有过经验的人,立刻便兴奋地问道:额娘,你又要给我生弟弟或是妹妹了吗?婉贞这下子几乎全身都通红了起来,看了一眼一旁呆若木鸡的丈夫,咬着唇强忍住羞涩,笑道:念哥儿高不高兴?高兴他还在婉贞怀里就忍不住跳起来。

小心光绪吓得一头冷汗,急忙制止了兴奋过度的念哥儿,向一旁的宫女太监们叫道,还不过来带走两位小主子两人身边的老嬷嬷这才反应过来,急忙上前带走了哥儿俩,婉贞的怀中顿时空下来。

他这才松了口气,一颗心归了位,然后便惊喜交集地看着她,急促地颤声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你……又有了?婉贞轻轻抚着自己的肚子,抿嘴笑着,几乎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天……光绪已经激动得不知说什么才好了,手脚更是没了个放处,想要抱着她,却又怕自己这会儿激动过度,控制不好力度会伤了她。

最后还是婉贞看不下去,笑着拉起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

他于是便从一个极端猛地跳到了另一个极端,手抚着婉贞还没有一丝变化的肚子,傻傻地笑了。

婉贞实在是忍不住,笑倒在他怀里。

皇上……您也不是第一次当阿玛了,怎的还是这般……她笑得说不出话来。

光绪却仍然傻傻的,看着她笑道:虽不是第一次……叹息了一声,他改抚为抱,终究是将她抱进了怀中,无比感慨地说道,我还以为,有一个孩子就已经是老天爷的恩赐了。

婉贞也渐渐停止了笑意,依偎在他怀中,良久,缓缓说道:皇上前半辈子都是坎坷,这后半辈子一定会顺顺遂遂、一切如意的。

光绪微微笑了,叹息着说道:不求一切如意,只要有你、有孩子在我身边,便已足够。

悦哥儿还在一旁莫名所以,忍不住拉了拉哥哥的衣服,问道:哥哥,额娘说的是什么意思啊?念哥儿挺起小胸膛,很是骄傲地说道:笨弟弟,你就快要有弟弟或者妹妹了悦哥儿愣了半晌,然后开了窍:哥哥,是不是就像我是你弟弟一样,也会有人来做我的弟弟了?念哥儿看了他一眼,颇有点恨铁不成钢的味道,说道:额娘的肚子里已经有了小宝宝,不过却有可能是弟弟,也有可能是妹妹,现在还不知道。

但终归是我们的弟弟妹妹就是了。

悦哥儿还有些似懂非懂,但却并不妨碍他的高兴心情。

额娘、皇阿玛,我要有弟弟妹妹了?他挣开了嬷嬷,一头又扑进婉贞的怀抱,抬起头问道。

看着儿子晶亮的眼神,婉贞忍不住又笑了起来,点点头道:是的哦。

悦哥儿高不高兴?高兴悦哥儿大声答道。

光绪看着眼前的妻儿,心中顿时被幸福的感觉塞得满满的。

第四百零八章 吵架皇室近来,可谓喜事连连。

明着的,皇贵妃再次传出喜讯,明年又将为皇帝增添个一男半女,对于人丁寥落的皇家来说,实在是件天大的好事因着如今政府体制发生了重大变化,除了惯常的官员们、洋人们进行了恭贺之外,以先生为首的革命党也首次正式发出了对皇室的恭贺之辞,更让人感到了如今社会之稳定,不由对未来的生活又多了几分憧憬之意。

暗着的,皇室的各项产业顺利上马,而之前以婉贞名义进行的投资如今也开始拿回了回报,大大充裕了皇室的小金库,虽不敢说富裕到什么程度,但可以确定的是今年皇家不用为了钱而发愁了而自从知道婉贞怀孕之后,光绪便整天神经兮兮地守在她的身边,几乎是寸步不离。

上一次婉贞怀孕的时候,正值皇室与北洋一系进行生死较量,光绪每天都必须坐镇养心殿,商讨对策、计划行动,根本没有空闲来照顾他们母子。

就连生产的时候,他也未能守在她的身边,便一直引以为憾。

原以为会成为毕生的遗憾的,没想到婉贞竟然再次怀孕了这回,国家已经稳定,光绪也已经将部分权力移交给了内阁,再不用像上次那么辛劳。

一心想要弥补上回遗憾的他自然是对婉贞亦步亦趋,就差没把她绑在自个儿的裤腰带上了这一次,他一定要全程参与孩子孕育与出生的全过程,说什么也不会遗漏了抱着这样的念头,他便天天围绕着婉贞转,哪怕办公的时候也要将婉贞一起带去。

左右养心殿与永寿宫很近,不过几步路的距离。

婉贞自然明白他的心思,对他这种黏人的姿态不以为然,但却很是理解,因此便也尽量配合着。

看见帝妃相亲相爱、形影不离,最高兴的当然莫过于他们身边的人,还有念哥儿和悦哥儿。

如今,几乎天天都能同时见到父母一起出现,兄弟俩自然是十分欢乐的,而且光绪挂念着婉贞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对念哥儿的功课难免就没那么上心了,这孩子也是精灵,偷笑在心,却也一声不吭,偷偷享受着这个偷来的福利。

又过了几日,光绪的行踪却突然变得有些诡异起来。

不再那么紧逼盯人,有时候一走就是一两个时辰,也不叫婉贞同行,她主动问起的时候,还有些支支吾吾、闪烁其辞。

婉贞忍不住满腹狐疑。

若只是不再黏人,那还可以说是他已经过了新鲜、紧张期,开始慢慢适应这种家有孕妻的生活了,可他闪烁其辞做什么?难道还有什么事情不能让她知道的么?孕妇本就有些情绪多变,再碰上这种事情,她往常的淡定就消失无踪了。

强自忍耐了许久,终于有一天,在再次询问光绪不果之后,她发作了起来。

砰砰砰,屋里的摆件装饰被她统统砸碎在地上,一地的渣子。

就连喜烟和小东子都不敢放肆,提心吊胆守在一旁,生怕被暴风雨扫到,又担心她过于激动会伤了自个儿的身子,焦急不已。

好在,因为怀孕的关系,怕她不小心磕着碰着,屋里绝大部分的摆设都已经收了起来,只留下最基本的装饰,既不值钱,数量也不多,砸了也不心疼。

最重要的是,砸了一会儿,她便没东西可砸了。

喜烟这才小心翼翼避过了地上的残渣,走上前去轻声劝慰道:主子,您消消气儿,若是有什么不顺心的地方,只管跟奴婢说就是了。

奴婢定会想尽办法为您排忧解难的。

婉贞一听,不由更加生气——敢情他们到如今连自己为什么生气都不知道啊她一拍桌子,怒道:都出去喜烟吓了一跳,扑通一声就跪下了,颤声道:主子息怒主子息怒她这么一跪,顿时屋子里哗啦啦跪了一地,众人大气儿都不敢出一声,一片沉寂。

婉贞正要再说,忽然听到外面通传:皇上驾到——她一下子反应过来,立刻叫道:关门啊?守在门边的小太监傻眼了。

叫你关门听不懂么?她怒道,自己就站起身来要走过去。

喜烟急忙拦住了她,说道:主子,您身子重,当心脚下,别摔着了说着连连给小东子使眼色。

小东子猛地回过神来,急忙爬起身,跑到门口关上了门,自己也站了出去。

然后一抬头,便看见光绪大步走来。

奴才参见皇上。

他急忙下跪道。

光绪摆了摆手,不经意地说:起来吧。

然后抬眼一看,不禁一愣。

眼前大门紧闭。

大白天的关什么门?他诧异地走上前去,没想到小东子噌的一声就挡在了他的前面。

大胆居然敢阻拦皇上钟德全一愣,急忙怒斥道,然后偷偷地拿眼去看光绪的表情。

光绪阴沉着脸,问道:怎么回事?小东子一张脸几乎苦得能拧出水来,扑通一声又跪下了,颤声说道:回……回皇上的话,主子……主子不让您进去。

做妃子的把皇帝挡在门外,这也真是世所少见了若是换了以前的朝代,就算不死也要被打进冷宫的。

可如今光绪跟婉贞之间感情深厚,远不是其他历朝历代帝妃能比,此时倒也并不怎么生气,只是愕然。

不让朕进去?为何?他惊讶地问道。

小东子哭丧着脸,道:回皇上的话,奴才真的不知道。

方才主子把屋里的东西都给砸了个粉碎,又不要人在跟前伺候,听到皇上来了就要奴才关门。

奴才没法子,才只得亲自在门口来迎接皇上,求皇上赶紧想个办法,主子如今可经不起折腾啊光绪心中一紧,赶紧快步上前,亲自砸得门板咚咚响,叫道:贞儿,怎么回事?出了什么事?让我进去,有话好好儿说不要,你走开,我不要见到你。

婉贞在里面说着,似乎还带着委屈的哭声。

光绪这下整颗心都拧在了一起,大声叫道:贞儿,这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发脾气?我有哪儿做得不对吗?你好好说,千万别生气,小心肚子里的孩子没想到婉贞哭得更厉害了,说道:你就知道肚子里的孩子若是没有他,你是不是就打算当我不存在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光绪顿时哭笑不得,不禁回头瞪了小东子一眼。

莫不是这些奴才们在她面前说了什么有的没的?小东子吓了一跳,赶紧喊冤:皇上,不关奴才们的事儿啊自从您走了以后,主子就开始发脾气,一直发到现在,奴才根本就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啊光绪听了,更是满腹狐疑。

若是这样的话,那就是自个儿做了什么惹恼了她了。

可他做了什么不该做的?思前想后,怎么也想不出来,他只得再次转向门后,大声叫道:贞儿,莫急,莫不是你误会了什么?开门让我进去,我们好好谈谈。

婉贞却不让,仍旧哭道:有什么好谈的?既然你什么都不肯跟我说,那以后就都别说了,去找你的红颜知己说吧光绪一听,顿时便悟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他不禁摇头叹笑,满脸的无可奈何。

贞儿,你想到哪儿去了?快开门,让我好好解释。

他耐心说道。

不开婉贞还在气头上。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吩咐小东子道:快开门。

心一定下来,帝王的气势就出来了,小东子哪里还承受得了?再加上他知道皇帝心中已经有了底,八成很快就能劝好自个儿的主子了,自然乐得开门。

光绪于是大步走了进去。

一进门,就看到一地的碎渣,宫女们还跪在地上不敢动,就连喜烟都跪着,婉贞却坐在炕上擦着眼泪。

心疼又好笑,他走过去,轻轻掰过她的身子,抬起她满面泪痕的小脸,柔声道:再大的气,冲着我来,何苦拿这些摆设出气?仔细伤着了自己。

婉贞哼了一声,转身不欲看见他的脸。

他便有些尴尬,干咳了一声,瞟了喜烟一眼。

喜烟会意,急忙带着宫女们退下,还体贴地关上了门,把空间让给这一对夫妻。

他这才涎着脸儿在她身边坐下,伸手揽过她的腰,说道:你在气什么?告诉我。

你告诉了我我才能忏悔啊婉贞扭了扭,却拗不过他的执着,只得让他抱着,然后怒道:我在气什么,难道你不知道么?这么多年了,我陪着你走过来,哪点儿做得不好?如今眼看着大局抵定了,你就把我甩到一边了这么大顶帽子扣下来,光绪顿时觉得脑袋沉甸甸的,不禁苦笑道:谁说我把你甩到一边了?你可是我的妻、我孩子的娘、我最心爱的人啊这话倒是说得婉贞心中一甜,却还是不肯轻易原谅,又哼了一声,仍旧不理他。

只是那周身的怒气似乎已经消减了不少。

光绪便窃笑着,又将她抱紧了些。

她只略微挣扎了一下,便不动弹了。

他于是便又多了几分把握。

第四百零九章 封后婉贞平日也没这么大的性子,不过是怀孕期间,脾气急躁,所以有些疑神疑鬼罢了。

如今发泄了一通,又被光绪这么一哄,小性子便也消退了不少。

你究竟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她便心平气和又问了一遍。

光绪想了想,左右此事已经准备妥当,她也迟早都会知道,原是想给她个惊喜的,现在说了也未尝不可。

于是便捧起了她的脸,笑着问道:你可愿作我的妻?婉贞一愣,她不是已经……蓦地,一个念头电光火石般闪过她的头脑。

皇上……毫无思想准备,她不禁便有些呆愣起来,讷讷不能成言。

光绪的笑意加深,又问了一遍:你可愿作我的皇后?她突然觉得喉头一阵哽咽,眼眶不由自主湿了,将眼前的他晕染成一片模糊。

皇上,您又何必……她哽咽着说道。

你已经是两个孩子的额娘,我唯一的女人,早该给你这个名分的,却是我的疏忽了。

好在,亡羊补牢,现在也不迟。

他心疼地看着她,道,你不会怪我吧?她使劲摇了摇头。

对于皇后的位子,她从以前就没什么念想。

对她而言,只要能够成为光绪的唯一,名分什么的又有什么要紧?他不说,她便也从未想起过这茬儿,然而他想起来了,这是他的一片心意这些日子,你成天神神秘秘的,就是为了这个?她又哭又笑,依偎在他怀里,问道。

他点了点头,说道:如今一切都准备好了。

只等选一个黄道吉日,就行册封大典,可好?她不再推辞,柔顺地点了点头,心里那点芥蒂彻底消失无踪了。

不是贪慕虚荣,而是他的一片真心,她不忍拒绝。

他松了口气,紧紧抱住心爱的人儿,在她的额头上、唇上,印下一个又一个细细密密的吻。

有了她,他的生命再没有缺陷,他的爱人、他孩子的娘,为了她,他愿意做任何事情两人柔情蜜意了一番,孕妇嗜睡,她便被他劝到床上去休息了。

喜烟等人这才得以悄然进来,快手快脚收拾好了一室的狼籍。

看着床上影影绰绰、相依相偎的两人,喜烟和小东子不由得相视一笑。

既然话已经说开了,就没必要再藏着掖着,于是整个宫禁就因为婉贞的封后大典而忙碌起来。

幼兰、必禄氏等人闻听了消息,也是兴奋不已。

她们向来与婉贞交好,也亲眼见证了光绪和她来之不易的幸福生活,这次的封后对她们来说,乃是水到渠成,一点也不觉得奇怪,也乐得见到婉贞终于修成正果,成为实至名归的后宫之主。

因为婉贞已经怀了孕,怕拖得过久显出了肚子来,因此封后大典的时间赶得很紧。

左右如今形势不同往常,皇室的权柄大减,婉贞又向来不是很在意这些表面的面子工程,因此这次封后的仪式规模并不很大,也不见有多么豪华奢侈。

但该来的人都来了,皇室成员、政府官员、内阁成员,包括先生夫妇都亲自出席,倒也隆重无比。

鼓乐声中,婉贞身着凤冠霞披,全套皇后的行头,缓缓走向立在乾清宫中的光绪,心跳得厉害。

跟几年前的封妃大典比起来,今日这封后的仪式倒是简单得多,但封妃毕竟只是名义上的妾,终究不是真正的妻,与今日有着本质上的不同。

一生一世一双人,她终于成为他名副其实的妻子。

以前那么过着,她倒也不觉得有什么要紧,但到了此时此刻,她才知道对自己来说,名分,其实也是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的眼见着心爱的人一步步走向自己,光绪的心中也是激动非常。

因为他和她的身份,因为他们相识的方式,他原以为自己一辈子也不可能如此名正言顺地拥有她但老天见怜,各种阴差阳,终究是尝了他一生的心愿,让他的美梦成真。

为了此刻,他愿意用一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去换取心情激昂,他再也忍不住,快步走下了台阶,迎上前去。

婉贞讶然看着他,意外却又不意外的,缓缓绽开了笑容。

他牵起了她的手,在观礼的人面前,携手慢慢走上龙座。

婉贞突然觉得,这副情景是那么的熟悉,她仿佛看见了后世的婚礼上,新婚夫妇携手走过红毯的那个幸福时刻,一瞬间,泪水夺眶而出。

有了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今生还有何求?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

握住了,便是一生一世。

握住了,便是决不放手。

哪怕百年之后,生同衾、死同穴。

念哥儿和悦哥儿兄弟俩手牵着手,衣着隆重地站在一旁看着。

念哥儿还好些,悦哥儿却是年纪小,看着父母亲,感受到两人之间那亲密无间的气氛,突然就有一种被排斥了的感觉,仿佛二人之间,再容不下其他人,包括他自己似的。

顿时不乐意了。

他突然便挣脱了哥哥的手,迈动着小短腿儿就噔噔噔跑到了两人面前,猛地扑进了母亲的怀抱。

额娘他奶声奶气地叫着。

大家都愣住了。

短暂的愣怔之后,却是满堂的哄堂大笑。

好好一个封后仪式,就这样被这黄毛小儿破坏了庄重肃穆的气氛,但却变得温馨而开怀,倒也是另外一种别样的感受。

光绪哭笑不得,自己苦心经营了多日的大事就这样被儿子给搅了。

不过好在仪式已成,索性也放开了来,招手把在一旁羡慕不已的念哥儿也招了来,一家四口其乐融融,帝后跟两位小阿哥站在一起,令人分外感到和乐融融。

在场的人们都含笑看着他们,给予发自内心的祝福。

一旁追过来的嬷嬷放下了悬着的心。

有那么一瞬间,她们还以为会因为没看好小阿哥而被光绪和婉贞责罚呢,如今眼见没事,赶紧凑着过去讨好帝后,悄声对悦哥儿说道:小阿哥,从今往后,可不能叫皇后娘娘‘额娘’了,要叫‘皇额娘’。

为什么?悦哥儿咬着手指头,不解地问。

嬷嬷一愣,也不知该怎么跟这孩子解释好。

婉贞淡淡地看了她们一眼,并不说话。

对她来说,孩子如何称呼她都不重要,左右都是自己的儿子,叫什么又有什么要紧?嬷嬷吓了一跳,马屁拍到了马腿上,心中一颤,赶紧退下了。

因为婉贞怀着身孕的关系,仪式本就没有弄得非常繁复,为了她和孩子,那是简化了又简化。

如今又被悦哥儿这么一闹,光绪莞尔一笑,便也就这么结束了。

婉贞便到了乾清宫偏殿中稍事休息。

她喝了几口补汤,跟念哥儿和悦哥儿玩耍了一阵,便听宫女来报道:启禀娘娘,夫人在外求见。

婉贞笑着说道:快请。

不一会儿,便看见夫人姗姗走来。

因为参加仪式的关系,她穿着少有的隆重,一改往日朴素的样子,更是显得庄重大方。

婉贞便笑道:夫人,许久不见,一切可好?夫人笑道:托娘娘的福,一切都顺心合意,极好。

恭喜娘娘今日成为皇后。

婉贞淡淡笑道:不过是个名分而已,夫人也看重这些么?倒是今日,先生和夫人贤伉俪能够拨冗出席,真是非常感谢。

夫人忙道:应该的。

且不论娘娘在中国的改革一途上所起到的至关重要的作用,便是娘娘与皇上之间堪比金坚的感情,成为皇后那也是实至名归、理所当然的。

不论于公于私,我们都不该缺席才是。

婉贞便笑道:什么至关重要的作用?若不是有先生、有皇上,我一个妇道人家能做些什么?夫人过誉了。

夫人却道:娘娘才是真的谦虚。

不过是非功过,历史自有评说,娘娘的心血,待一一呈现之后,自当为国人所永远铭记。

婉贞听了这话,却是一愣,问道:难道……现在已经进展得那么多了?她这段日子一心养胎,倒是少关心政治上的事情了。

夫人便笑道:是啊,娘娘不知道么?宪法已经快要成形了啊。

婉贞顿时又是一愣。

宪法成形,也就意味着将要对中国的君主立宪做出具体的解释,届时,皇室的权利和义务也将一清二楚。

只不知光绪他们与先生他们是怎么谈的?皇室保留了怎样的体面和权利?虽说这是她一心促成的事情,但当事到临头,却又难免有些七上八下,心中忐忑起来。

夫人见状,便会意地笑笑,说道:娘娘不必担心,对于皇室的权利和义务,外子已经跟皇上和醇亲王等人反复商讨过了,双方都达成了一致的意见。

我和外子都明白皇上和娘娘的难处,也吸取了以往的经验教训,断不会让皇上和娘娘吃亏的。

婉贞不由笑道:夫人过虑了。

倒不是什么吃亏不吃亏的问题,只是筹谋许久的事情,终于要成为现实,我心里多少有些忐忑而已,并不打紧,夫人不必担心。

夫人便笑道:有娘娘这句话,我还有好担心的?第四百一十章 圆满(大结局)夫人并没有夸大其辞。

就在婉贞的封后大典后一个月,一日,光绪脸色阴沉地拿着一卷厚厚的文稿走进了永寿宫。

婉贞正在床上缝着小孩儿的小袄子——她如今怀孕,身边人包括光绪在内都什么都不让她做,她无聊之下就只能来缝衣服了看见光绪大步走进来,她急忙迎了上去,面对着他诡异的神色,不由得一愣。

皇上,出了什么事了?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光绪一言不发,只是将手中的文稿地给了她。

她接过来一看,封面上赫然写着四个大字宪法草案,不由吃了一惊。

虽然听夫人说过宪法就快成型,却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她看了光绪一眼,他正阴沉着脸色,坐到炕席上,拿过宫女端来的清茶,缓缓喝了一口。

她便坐到了他的身边,打开来,一字一句读了起来。

一,实行君主立宪制;二,爱新觉罗氏仍为合法之皇室,在国内仍具有精神上之至高无上地位;三,皇帝为一国之最高元首,世袭;四,皇帝不具有政治管辖权,但在议会一致表决通过之情况下,具有罢免首相之职权;五,首相为国家实际领导人,统领内阁实施政府职能;六,皇族成员仍然具有参与国家政权之权利,享有选举与被选举权;七,皇室日常开支按国家财政千分之一的比例划拨;八,……零零总总上千条,厚厚的一撂文稿,婉贞只看了前面关于皇室的部分便停了下来。

她已经了解为何光绪的脸色会那么难看了。

皇上,她放下宪法草案,笑了笑说,这是您和五爷、六爷、还有先生他们努力了数年的东西,如今终于可以完成了,难道不高兴么?光绪叹了口气,道:如此宪法,真不知道对我大清是福是祸,如何高兴得起来?婉贞拉住了他的手,温柔说道:皇上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在时代的大潮中保住了大清皇室,又让大清踏上了跟列强一样富强兴旺的大道,当然是福了保住了皇室?还是牺牲了皇室?光绪又叹了口气,谁能说得清?婉贞心头一紧,用力握紧了他的手,道:皇上,强盛如大英帝国都不得不实行君主立宪,国君同样交出了手中的权利,更别说法、德等国的皇室直接就消散在历史长河中。

您若是不这么做,我大清皇室还能否存续下来?若是不君主立宪,怕是想要安安稳稳做个富家翁也难,您这是最正确不过的选择了光绪深深看了她一眼,轻轻将她揽进怀里,叹息着说道: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

可若不是因为你,就算明白,我也要去奋力一搏的总不会就这么心甘情愿交出祖宗千辛万苦打下来的江山。

皇上……她的眼眶湿润了。

她知道他说的是真话。

他虽然历经磨难,却也养成了执着不屈的性子。

因为是她前前后后、奋力游说,他这才勉为其难点了头,否则若是以他个人的性格,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根本不可能走到今天这一步。

他却忽尔笑了,抱紧了她道:可是,我居然一点都不后悔若是能够拱手河山、博你一笑,那便也值得了。

更何况从今以后,我们可以寄情山水、遨游天下,去过那只羡鸳鸯不羡仙的逍遥日子……若是没有遇见你,我如今怕是骨头都化成灰了,哪儿还能有现在的幸福?她不由得破涕为笑,娇嗔道:皇上……他微微笑着,大手抚上了她的肚子,已经渐渐显出了形状来,便笑着说道:如今,我终于有时间可以好好儿陪着你们母子,好好儿陪着我未出世的孩子,不用担心江山社稷,不用费力去维护皇室尊严,算是彻底解脱了。

婉贞便笑道:皇上为了大清江山,已经辛苦了二十多年,如今也是时候该歇着了。

光绪抱着她,夫妇俩相依相偎,方才的那些个委屈和不甘便随风而去,剩下的只有淡然,还有满满的幸福。

两日后,光绪在养心殿传唤了载沣和载洵兄弟,以及梁启超等朝廷的中坚分子,告知了他们自己的决定。

许是因为早有心理准备,当听到他决定接受这份草案的时候,众人都并未感到十分奇怪,只是沉默不语。

皇兄,您真的要接受么?载洵毕竟性子急些,忍不住问道。

光绪点了点头,道:世界发展之潮流如此,若不接受,怕是接下来就是大清倾覆的结局,到时候,更是鸡飞蛋打,一场空。

或许,我们可以不用立宪,同样重振大清。

载沣也忍不住说道。

你以为我们比之大英帝国如何?比之法国如何?比之德国如何?光绪一连三个问题,问得众人哑口无言,梁卿,你久居日本,我大清比之日本又如何?殿上人都不由自主低下了头。

不甘承认,却不得不承认,时代已经逼着他们走到了最不愿走的那一步退一步说,光绪苦笑了一下,即使君主立宪,朕也算是保住了我大清皇室,皇族中人仍然有着出将入相的资格,只不过不如以前那么便利罢了。

如此成绩,将来在地下面对列祖列宗的时候,朕……也算可以交代了吧?皇兄……载沣和载洵有些哽咽,瞬间便湿润了眼眸。

皇上……梁启超等人双膝跪下,泣不成声。

辛苦了这么多年,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是成功?还是失败?光绪不知道。

是非成败、千秋功过,只留待后人评说吧他疲惫地叹了口气。

既然做了决定,就该毫不犹豫地执行下去。

尽管没有了权柄,但……君无戏言很快,先生他们就接到了朝廷的消息,宪法草案……通过了一瞬间,泪水模糊了先生的眼眶,他的心潮澎湃,绝不会亚于光绪。

奔走半生、辛劳半生,还以为有生之年看不到中国的民主政治,没想到,今天却彻底颠覆了他的认定终于成功了啊他摇晃了一下,差点一头栽倒在地上。

先生一旁的人急忙扶住了他,夫人也冲了上来。

夫人……我们成功了啊他拉着夫人的手,泪水横流。

是啊……夫人也是泪如雨下,无比感慨。

回想起这么多年的点点滴滴,原以为要用生命去争取的东西,没想到竟然能用这么平和的方式就得到这事全靠了娘娘若没有她,中国的曙光还很远、很远。

她叹息着说道。

先生终于慢慢镇定了一些,闻言也是一叹,点点头道:能够有娘娘在,是我们的福气,也是中国人的福气夫人就思忖着道:要不,我进宫一趟,当面向娘娘道谢?先生摇了摇头道:还是先等一等吧君主立宪,对我们来说是天大的好事,但对皇室来说却未必如此。

但凡是人,原本大权在握,却一夕之间拱手相让,心里必定是不好过的,皇上和娘娘也需要时间来沉淀心情、接受现实。

你现在进宫,岂不是让他们更加难过?夫人想了想,便也点了点头。

又过了一月,新的《宪法大纲》颁布天下,从法律上确定了中国君主立宪的政治体制,光绪和清皇室退居幕后,内阁取代了原本的朝廷,行使行政权。

议会仍旧致力于宪法细则的制定,以及其他相关法律的起草,并行监督内阁之权利。

另组成最高法院,行使司法权,任何人不得以个人主观判决他人罪行,依法治国,正式提上了日程。

中国的天空,终于破开了百年来那层厚厚的乌云,露出了一丝灿烂的阳光四个月后,皇后婉贞于紫禁城永寿宫中,诞下光绪帝唯一的女儿——爱新觉罗?韫曦,钦赐朝阳长公主五年后……皇阿玛皇额娘九岁的佑麟大呼小叫着冲进永寿宫中。

虽然婉贞已经受封皇后多年,但住惯了永寿宫,她也懒得搬迁。

正好这儿离养心殿近,光绪进出办公也方便。

笨哥哥,皇阿玛和皇额娘不在啦一个粉雕玉琢的五岁小女娃走出来,气呼呼的小脸儿,小嘴嘟得能挂上一壶油。

他们去哪儿了?佑麟傻乎乎地问,随即猛地反应过来,难道他们已经走了?哼!小女娃扭过了头。

皇阿玛坏,皇额娘坏,出门都不带上韫曦。

大大的眼睛里就充满了泪珠。

佑麟只看了一眼,便觉得头皮发麻。

扼腕,叹息。

他昨晚上听说今天皇帝和皇后要微服出访,一大早就紧赶慢赶赶来,希望能同他们一起出去,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哥哥……韫曦走到他身边,拉着他的衣角,含泪看着他。

他心中顿时一阵刺痛,立刻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一拍胸脯道:好哥哥带你去找皇阿玛和皇额娘韫曦立刻便破涕为笑,重重地点了点头。

嗯小阿哥啊……佑麟身边的随从小兴立刻便发出了一声惨叫。

佑麟和韫曦嘻嘻笑着,手拉着手便向着宫门跑去。

一轮朝阳新生,缓缓照亮了森严的紫禁城,古老的城廓仿佛焕发出了无穷的生机,散发出平和与宁静的光芒……-*-*-*-*-*-*-*-*-*-*-*-*-*-*-*-*-*-*-*-*-*-*-*-*-*-*-*-↖(^ω^)↗-*-*-*-*-*-*-*-*-*-*-*-*-*-*-*-*-*-*-https://flycncn.taobao.com/要看小说可以来我的店铺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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