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2025-03-25 15:46:18

到了屋内,离天亮还有很长时间,我琢磨着是不是要接着睡一会儿,正琢磨着,慕非已经在面前的床上躺下了。

就这么一张床,我只好趴在桌子上睡。

趴桌子上不可能睡得很舒服,过了很久,我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感觉没睡多久,就一下子惊醒过来,一睁眼,就看到慕非的脸。

他正坐在桌边,支着下巴盯着我看。

我没半点起床气,立时站起身,伸伸胳膊动动腿,将他的目光无视掉。

没一会儿,有人送洗漱的东西过来,我也没客气,将自己洗刷干净,简单扎了个发辫,然后坐着等吃早饭。

慕非忽然开口:父王薨了。

我愣了下,他面上没什么表情,我随意地哦了声,随即觉得不妥,又加了句:我知道的。

好像还是不大对。

慕非转头看向我的目光有些怪,我踯躅着开口:慕王爷……他……父王他……我越说,慕非的眸光越深,我最终还是闭了口,将头扭开,听他道:我知道你恨父王,其实当初要送你入宫的人是我,父王本不同意的……我重新转过头,我不明白他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义。

本来不同意的,后来不还是同意了?就算这样,我也没想过要怪谁。

慕非看了我一眼,自顾自地说着:你要怨就怨我吧,反正你对我已然有太多的怨恨,我也不祈求你能释怀。

况且,苍苍,私心来说,我是真的希望你恨我的。

恨总比无视好。

这大概就是他的意思。

正好有人送早饭进来,我正襟危坐,准备开吃。

两个人沉默着吃了顿早饭,吃完饭,我很乖觉地跟慕非上了辆马车,车驶出城外时,慕非笑了声,我明白他在笑什么,萧家确实没有派人出来寻我。

放松点,到长安还要很久。

我这才注意到我的姿势还保持在正襟危坐的状态。

我寻了个舒服点的姿势,开始闭目养神。

大概是昨晚没睡好,没一会儿竟然睡着了,不知道睡了多久,醒来的时候正靠在慕非的肩上,当时迷迷糊糊的,马车颠簸了下,刚要摔倒,被人扶了下,我立时清醒了。

抱歉。

我坐直身体,下意识地说了句,慕非沉默了下,道:你不是很在乎独孤楼的么,怎么跑到萧家那边去了?你不喜欢独孤楼了,开始喜欢萧初过了?我没想到慕非会问我这个问题,还这么直白地问出来,就差戳着我脑门子说我水性杨花了,我一时怔怔,半响恨恨道:谁都不是生来犯贱,人家都要你的命了,还要喜欢他?慕非很长时间没有反应,我转头去看他,他脸上的表情晦暗,视线在我脸上停了片刻后,便是一声轻叹。

你进天牢时,我去晚了,你被困在独孤那里时,我还是去晚了,苍苍,我每回都晚了一步。

他这话泛着文艺味,我伸了伸发麻的腿,问他:我到长安,是什么身份?慕非一怔,将头扭向窗外,我盯着他英俊的侧脸看了阵,笑道:要说晚,梁山伯是真晚了,祝英台成了马家娘,他只好咯血而终;你不算晚,你是掐着点过来的,要是早来了,父王还在……他猛然转过脸,脸上坚硬而冰冷,如同三九寒天的冰棱,眸底却非常炙热,像是要喷出火来,我往后缩了缩,依然和他对视。

世间最难是糊涂,有些话一旦说破,就将自己逼到了绝境中。

可我当下已经在悬崖边上了,从洛阳到长安也就几天的路程,到了长安,我再想离开,怕是更难了。

我只能置于死地而后生。

既然已经做了选择,就不要再回头,这不适合你。

放我走吧,我留在萧初过身边没什么不好,幸运的话,我可以看着那些伤害过我的人一个个去死,如果不幸,那我自己去死。

顿了顿,我又加了句:要么如愿,要么下地狱。

看着我死也是你的愿望?是。

慕非狂笑,笑完了道:若此,苍苍,不让你如愿,便是我的愿望。

我心头悚然一惊,僵了下才道:何苦呢?弄得自己以后睡觉都睡不安生。

慕非嘴角噙着笑意,从袖口掏出一柄短剑递给我,你的十步。

我伸手接住,将剑慢慢抽出,然后对准慕非的心窝刺去,慕非早有防备,一手将我格开,顺手一带,我整个人就趴倒在他身上。

苍苍,你不适合武斗。

带着笑意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是。

我闷声应了句,勾着他脖子慢慢跪坐在他腿上,低头看到他琥珀色的眼中闪过一丝讶色,我轻笑,然后一口咬在他的肩上。

我咬得狠,隐约闻到血腥味,我在他耳边吹气道:我适合这个。

慕非往后仰了仰,看着我笑道:这个地方咬不死人,你又不是不晓得。

哦?我用手指碰了下他的嘴唇,那这里?慕非的脸蓦地一僵,我直觉玩过了头,不过脑袋没有及时转过弯来,在惯性的促使下,我的手指一直下滑到他的颈脉,还是这里?话音刚落,我的身体猛地腾空,慕非将我抱坐在他腿上,然后毫无征兆地吻了下来。

如狂风般疾扫而过,他在我的唇面上只做了个短暂的停留,我就能感觉到嘴唇发麻。

然后,他将头埋在我的颈处,我从懵懂中反应过来,这个地方就是刚才我指的动脉处。

以慕非所用的力气,稍不留神,那地方就可能破皮,然后血液喷涌而出……我暗自心惊,忙去推他,我错了,非哥哥,你放开我……慕非顿住,放开我。

他这样干脆利落,我反而有些不知所措,愣愣地看着他。

他的脸色称得上平静,似乎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过,只是他这种人,脸上越平静,越让人觉得不正常。

一不注意,我一直握着的短剑轰然掉了下去,声音惊得我一激灵从慕非腿上站了起来,低下头去捡,刚一弯腰,就被慕非扶住。

我不解,他看着掉落的短剑,自言自语似的说:刚才你是有机会杀我的,如果你愿意,可你却本能地将剑尖避开我。

我僵了僵,嘴上却不示弱:本能地去杀人,是杀手。

慕非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将短剑捡起,入鞘,重新交到我手上。

我再次拔剑,剑在手中垫了垫,然后笑嘻嘻地坐回到慕非腿上,不如再给我个机会?慕非眉尖微挑,我将脸贴过去,试探地在他嘴角碰了碰,他没什么反应,我临阵有些怯场,正要硬着头皮上阵,听他轻声说:我一直都记得那个下午,梅花落了一半在雪地上,一半在你裙裳上,你笑着的样子真美。

此时,我的脸就差贴在他脸上了,一听这话,就忍不住一颤悠,然后鼻子就撞在了他的鼻子上。

我一龇牙,他的嘴就凑了过来,少了方才那股蛮力,他也是可以温柔的,甚至让人产生一种想溺死期间的错觉。

我闭上眼,手上猛然发力,短剑分毫不差地刺进了他的肚里。

得逞了,我却傻眼了。

成功得似乎太容易了。

的确太容易了。

慕非并没有停下来,而是逐渐加深在我口腔中的深度。

上回差点害死萧初过,这回我没敢刺太深,剑柄被我握得很紧,就怕一不留神把剑身全给刺了进去。

我稍一迟疑,便狠狠地咬了下去。

咬得太过用力,手一抖,剑身还是往前推送了些。

头脑有一瞬的空白,慕非的声音明明是贴着我的耳边传来,我却有一种来自千里之外的幻觉,他说:这一剑是我欠独孤楼的,从此后,我和他两清。

我更觉傻眼,愣了半响,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我并不是为了要替独孤楼报仇,你叫车夫停车,放我走。

慕非看着我,目光散淡,周太医说你不记得之前的事了,是不是这样?我没吱声,他面露嘲讽,你为了独孤楼,恨我至此,现今竟然要对萧初过投怀送抱。

他话说得没头没脑,我将他的话从脑中过滤掉,一咬牙,手中的刀刃又往下移了些许,你要和我同归于尽吗?阿城,把车停下。

既然你这么想看独孤楼和萧初过相争,如你所愿。

我有片刻的怔忪,车停稳后,立刻转身掀开车帘,也不管短剑还插在慕非身上。

刚转过身,不提防车重新起动,没站好,一屁股又坐在慕非的身上,手抓在慕非拔出的剑尖上,手心顿时鲜血淋漓。

慕非淡淡扫了我一眼,在包裹里翻出一瓶金疮药,往肚子上涂抹。

我果然没有害人的天赋,看到伤口不大,我竟暗松了口气。

我从他腿上起来,听到外面有马蹄声和整齐划一脚步声,声音非常大,由远及近,估计是哪家诸侯行军至此,马车突然起动,许是为了给他们让道。

这里地处洛阳和长安之间,我心中一凛,看向慕非,慕非正专心致志地给自己包扎,头低着,我也看不出什么端倪。

余光扫到他身上,倒是看到他身上不少伤疤,阡陌纵横的。

这么多伤在身上,吹牛倒是有些资本,可看着真是触目惊心,再想到他有那么好看的脸,心里竟隐隐有种违和感,不是很舒服。

我有些失神,等回过神,慕非的视线正落在我脸上。

我淡定地转头,掀开帘子。

就在掀开帘子的刹那,一道熟悉的身影从身旁疾驰而过。

他身上的甲衣、头戴的头盔,头盔上殷红的盔缨……我实在太熟悉了,虽然类似的打扮这世上有很多,可女人的感觉却是骗不了人的。

萧初过——我的嘴巴先于我的大脑做了辨识,接着便听到马被猛地勒住的嘶鸣声。

我目前的状态是蹲着,等萧初过的马慢慢靠近过来,我依然是蹲着,动都没动一下。

苍苍?确是萧初过的声音,让我在一瞬间有流泪的冲动的声音。

我转过头,慕非的脸上异常平静,看不出任何情绪,可我在对上他的眼时,却有一种浑身血液被冻住的感觉。

他眸底的光,如同淬了血的宝剑反射出来的,冰寒刺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