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苍?萧初过又唤了声。
我逃也似地从马车上跳下去,萧初过看到我时,愣了下,跳下马,他脚刚沾地,我就飞奔过去抱住他。
大概我的样子太像惊弓之鸟,萧初过在我的背上轻拍了好长时间,跟哄孩子似的。
慕非的马车从旁边过去时,我本能地往萧初过的怀里埋了埋。
过了很久,我才放开萧初过,萧初过皱着眉问我,怎么会在这里的,刚才的马车上坐着谁。
我已经缓过神来,笑道:你刚刚怎么不把他们拦下来问清楚?萧初过平静地道:马车后面刻着一只苍鹰,那是凉州李家的族徽,是慕非派的人?是他本人。
我觉得我的回答更像是个恶作剧似的玩笑,萧初过没有怀疑,脸上难掩意外之色,盯着慕非离去的方向看了很长时间。
后悔刚才没把他拦下来?是庆幸。
就不在同一个境界里。
我笑了下,将昨晚的遭遇大致讲了遍,萧初过的眉头蹙了蹙,将我抱上马。
这个集镇是离河南府最近的一个集镇,前面不远就是河南府,也就是说我被慕非挟制,刚从河南府中出来。
萧初过追独孤楼,应该是往东,这里是洛阳的西面,在这里撞见他还是很意外的。
萧初过说部队都打散了,他是撤退回来的。
我抓住其中重点:独孤楼没抓住?萧初过一听我这话就笑了,哪那么容易?那你追他干嘛?萧初过愣了下,也疑惑了:是啊,为什么要追呢?我见他装腔作势的样子,就忍不住打他,他笑了下,捉住我的手,将我拽过去,抱着我,慢慢解释道:我追到郑州的时候,沧州和齐州的援军也都到了,人太多,反而让独孤楼钻了个空子,让他给跑了。
人既然没抓住,只能做另一番打算了。
我大哥回了洛阳,苏捷在郑州待命,我顺道来这边看看。
这要说是顺道,也是去长安的路上顺道。
不过我心里明白就好,没必要说破。
我想了想,忍不住笑起来,你姑父复老将军真是及时雨啊。
萧初过开始很冷淡,顿了顿,也笑了起来。
晚上在河南府休息,萧初过让我先睡,他有事和府尹大人相商,我听话地点点头,然后就洗洗睡了。
也是我时运不济,连着两个晚上被人绑架,第二次有剑杵在脖子上的时候,我已经波澜不惊了,一动不动地等着他把剑拿开,我好穿衣服起来。
可今晚这位仁兄完全没有慕非的气场,和我大眼瞪小眼了好半天,他也没个动静,只好我提醒他:你先把剑拿开,我才好跟你走。
那人也不晓得是第一次作案,还是没见过像我这样,被人绑架还这么淡定的,愣了很久,才把剑从我肩上拿开。
这小伙子绝对不算是坏人,因为他害羞。
见我掀被起来,立刻就转过身去。
其实我身上还穿着长衣长裤呢,早知道他这么害羞,我就不该穿这么多睡觉,该只穿三点睡觉,他见了保准退回到屋外去。
我一边穿衣服一边问他:你知道我是谁吗?慕非去而复返的可能不大,独孤楼也在往北逃命,和我有关系的,我想不到其他人,所以我总觉得这孩子抓错了人。
你是慕郡主。
我一怔,连系腰带的手也停了下来,那你是谁?他不回答我,转而问:郡主穿好衣服了?我在他的话里听到了谦卑,我心道不好,还是没逃得过燕国旧人。
不过他既然对我这么敬重,这场绑架应该不是谋财害命、情杀报复之类的性质,这么一想,心头又松了些,赶紧利索地把衣服穿好。
我觉得我能有这么多担忧,完全是应了那句人红是非多,真是一身莫名其妙的孽债。
我对那人道:走吧。
他才转过身来,低声说了句:得罪了。
然后剑重新架到我脖子上,我很无语,但又无可奈何,只好硬着头皮往外走。
路是他带的,越走越亮,我瞅着前方的光亮,好心地提醒他:前面就是前厅。
他没吱声,还是往前走。
快到前厅的时候,我才知道,确实没走错路,前厅前的院子里,一片狼藉,一看就是刚刚经历过一场恶战。
院子里站满了人,我说呢,刚才一路没有一个守卫,原来全来了这里。
萧初过正站在人群的最前方,他对面是独孤楼。
我被带到了独孤楼身旁。
好家伙,我被绑了来就是人质啊,这是要帮助独孤楼跑路?可独孤楼怎么会到了这河南府?难道这才是萧初过来此地的原因?萧初过见到我时,面上就是一滞。
独孤楼转头看了我一眼,再转头看向萧初过,冷冷道:放人。
萧初过扫了我一眼,转头道:把人带过来。
独孤楼又冷冷加了句:我要的是毫发无伤的。
过了一会儿,就见到一人被绑了过来,比我还惨些,是真的五花大绑地过来的。
看轮廓有些面熟,还没想起来,就听到熟悉的声音传过来:阿楼哥哥。
嘿,这不是长孙云又是谁?阿楼哥哥、慕姐姐……怪不得独孤楼要以身犯险地救……她。
如此看来,今晚这出戏我算是看出些眉目了。
长孙云从洛阳被绑到河南府,独孤楼亡命之身依然深夜救人,这要说是巧合,鬼都不信,只有一个理由,对双方而言,同样的理由,那就是——河南府相对洛阳,防守要弱很多!长孙云身上的绳索被解开,萧初过道:我们同时放。
同时?萧小将军,是你天真,还是我幼稚?萧初过随即回道:那独孤陛下待要如何?当然是让我们都全身而退了。
你们?独孤楼转头看了我一眼,我们。
萧初过笑了,陛下就当初过天真吧。
他说着,忽地拔过身旁侍卫的剑,对着长孙云的大腿就是一剑。
我自是一惊,萧初过这是仗着独孤楼舍不得伤我,还是他压根不在乎?独孤楼转头看我时,我眼中难掩惊恐,他抿着嘴,沉默着。
那边萧初过对着长孙云的另一条腿又刺了下,长孙云的腿抖了下,依然坚强地站着,她眼中的怒火清晰可见,让我心头猛惊,因为她的怒火是喷向我的。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我能让一个女人恨成这样,也只能哀叹那份不能承受的爱了。
我转头看了眼独孤楼,看向萧初过,心绪复杂。
他无声地告诉独孤楼:我就是杀了长孙云又如何?你能逃出去吗?不能,在他身后的暗处,还站着一个柳濛。
我忽然很想对独孤楼说:你抓我当人质,还不如去抓柳濛。
当然,这也是我随便想想,抓我不难,可抓柳濛甚难。
正胡思乱想,就感到腿上一凉,接着便是一瞬间的疼,然后是麻……这种感觉我太熟悉了,我白天受得伤,到现在还隐隐发疼呢。
哦对,我手上的伤都没敢让萧初过看到。
我到底是抱着怎样的心态隐瞒这件事?萧初过又是抱着怎样的心态对长孙云下狠手?我往后看了眼,就是那个害羞的男孩,站在我的身后,脸上还挂着歉意。
他看起来这么无辜,倒让我觉得,我应该称赞一下他的急智。
我抽了口凉气,就听到独孤楼道:君扬,带长孙将军离开。
是。
我身后的人淡淡应了声,长孙云慢慢往这边走,萧初过也没拦她,可长孙云的视线一直没离开我,依然是充满着强烈的恨意的眼神。
这个眼神,如斯熟悉,好像在哪见过一般,像一把锐利的刀,在我的心上狠狠地剐了下,一时间天旋地转。
意识也跟着模糊。
我因为一直都挺多灾多难的,警觉性很高,身手也算敏捷,可就是这刹那的恍惚,当长孙云向我扑来时,我没能及时避开。
她的两条腿都受伤了,速度竟然还那么快,连独孤楼这样的武功高手都没反应过来,手中的剑就被她抽走了,电石火花的瞬间,我本能地以为她会砍向我的另一条腿,当她的剑一下子刺在我的胸口时,我才想起,我曾经低估过很多事。
长孙云这一剑,以我三流大夫的眼光来看,真是分毫无误地刺在了心脏的位子。
不过我真是命大,这剑刺得不深,几乎是刚碰到我,剑身就被独孤楼握住了。
他的速度同样很快,剑身被他一带,在我身上又狠狠地划了下,我疼得发懵,恍惚间听到独孤楼大喝一声:都别过来。
我没有长孙云的英勇,两腿不受控制地要往下跪,独孤楼一手抱住我的腰,让我靠在他身上,一手握住剑,冷声吩咐君扬:还不带长孙将军走。
正说着,突然将剑从我身上拔出,对准了长孙云:想死我可以成全你。
长孙云没再出声,很自觉地和君扬走了。
独孤楼依然警戒地看注视着萧初过,我转身抱住独孤楼的腰,给萧初过留下一个快要支撑不下去的柔弱的背影。
独孤楼身体僵了下,随即抱起我迅速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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