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首一望,终究还是什么都没带走,除了这块芙蓉玉镯。
玉石在阳光的照射下,莹润通透,透过它,仿佛能看到往日的时光。
我的双腿都痊愈了,至少骑马不成问题。
我慢悠悠地骑着马,因为多在山坳里行走,虽正值盛夏,倒也没有太过炎热,到长安的时候,我除了瘦了一圈,倒也没什么变化。
在萧初过身边养的肉正好够这一路行走的消耗。
其实这几年都没怎么变吧,我看着水中的倒影,默默地想。
终于明白,一夜白头其实是种奢念。
进城的时候有些波折。
本来我是问路的,我问慕王府怎么走,长安毕竟不小,我怕我走反了方向,走太多冤枉路。
当然我主要是想让王府派人来。
我跟守卫纠缠了会儿,就感觉不对了,我直接道:我是慕苍苍,我要见慕王府的人。
何处来的臭丫头,竟敢冒充我们郡主,给我拿下。
他的声音不大,但掷地有声。
我还真挺意外的,在我的印象中,这人就没在我面前说过话。
我笑了下,江城,你确定你没抓错人?他眼眸微垂,沉声说:带走。
又是一场牢狱之灾。
门在身后关上,我听着落锁的声音,心中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后来就是该吃吃该睡睡,偶尔评价下菜色,太淡了或者太甜了,如果不是天气太炎热,在这里住着还真挺不错的。
可天气实在太热了,我不怕热,但我毕竟是女孩子,怕脏,汗黏在身上感觉真的太糟糕了。
熬了差不多十天,狱卒给我送饭的时候,我拦住他:我需要热水,和换身的衣服。
狱卒看了我一眼,表情很为难,我冲他一笑:你叫什么名字?他先是一愣,随即报上名字:高,高盛。
我点点头,好,高盛。
一边开始伸手解纽扣,这个叫高盛的狱卒反应过来后,慌忙地往后退了一步,夺门而出。
我在他身后道:把我的话带给慕非。
没一会儿,眼前就多了道身影。
我一看到绣花鞋就笑了,素素,好久不见。
她没动,也没说话。
我抬起头,和她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已经不是当年那个秀丽的丫鬟了,就是最简单的衣服也能穿出华贵的气度来。
女人的美丽真是要修炼的。
不过她最引人注目的地方,是她微微隆起的小腹。
狱卒在她身后给她搬了张椅子,她坐下后也没立即吱声,盯着我看了半响,道:你是什么人?我先是一愣,随即便笑了,慕非在哪里?你们都退下。
等几个丫鬟狱卒都退了下去,她缓缓开口:他毁掉你的锦绣姻缘,让你入宫、下狱,他希望你死,你为什么没死呢?原来,这么多年来,我一直不懂这个女子,尽管她的名字是我所赐。
我的视线落在她的小腹上,给孩子留点口德吧。
她微微一怔,哈地笑了,如果我的诅咒能弄死它,它早死了。
我心中隐有不适,可我无话可驳,只能哀叹:素素……我犹记得她跟着我的时候,一双乌黑的亮眸,就那么忽溜一转,似能隐去天地间至美光华。
可现在在我面前的,这双眼睛,依旧侬丽,却已不复当初的清亮。
你回来做什么?你不怕他杀你?还是你根本想不到?回来祭奠父王。
我说。
她嘴角起了点笑意,似讽似嘲,漂亮女人都自负,你以为他不舍得杀你么?他舍得送你入宫,舍得见你入狱,舍得让你在外颠沛流离……素素,我不耐听下去,打断她的话,你不该闯进来的。
她的表情僵住,眼皮垂下,手不自觉地抚上自己的小腹,过了一会儿,再抬起头时,眼中却变得极为坚决,眼神扫过我时,甚至有些凌厉。
拿进来。
她厉声吩咐。
刚才出去的狱卒进来,手里一个托盘,托盘上一个玉杯。
我像是察觉到什么,却在下一刻就将自己的想法否定。
送她上路。
素素说完就要往外走。
很神奇的,这一刻我竟然很平静地注视着面前玉杯中琥珀色的酒,还能嗅到酒香。
不过我的听觉似乎更敏锐些,我听到外面急促的脚步声,接着便是一阵风刮过的声音。
当我抬头时,酒杯已经落在江城的手中。
我笑道:江城,你每次都很准时。
江城神情肃穆,手中酒杯端得很稳,笔直地站立着,看向门外。
门口站立一人,一身玄衣,薄唇紧紧抿着,衬得脸色极是冷峻,眉间鬓角,较上次似乎多了些风尘落拓之色。
我低低叫了声:非哥哥。
慕非的视线从我身上收起,转过身去,素素从他身后走向前,视线在我身上有片刻的驻足,随即漾开一笑,不是多年前那个少女明媚的笑,笑容多了几分柔丽,让我的心跳蓦地止住。
我失声叫道:素素——出自本能,我慌乱地从地上站起,往那个身影扑了过去,却在半道被人拦腰截住,我挣扎着呼叫:不——那潋滟生香的酒,就那样缓慢地入了素素的口中,我怔怔地看着,停止了挣扎,等她喝完回过头看我时,我看到她眼中的嘲讽,听到她娇媚的声音:王爷可满意?说着就慢慢往下滑,被江城伸手扶住。
她的脸颊潮红,我琢磨着这应是醉态,心里松了口气。
慕非的手臂正箍在我的腰间,闻言稍稍一紧,随即又松了松,揽着我往外走。
我不喜欢这样,想挣脱出来,又挣脱不出。
我说:非哥哥,你放开我。
他依然不放,我停下脚步,他没有察觉到似的,继续往前走,我几乎是被他拖走的。
他把我送到一个院子里,对我说:先去洗洗。
他这么一说,我真觉得自己身上的汗臭味难以忍受,想也不想地跨进屋内,洗了个痛快。
一直洗到水已经完全冷了,慕非在外面敲门,赶紧出来。
我全身乏力,一点都不想动弹。
我疲惫地靠在木桶上,仰头看向横梁,涩然开口:那杯酒本来就是你让素素备下的,对吧?门外没有出声。
我笑了下,明天你是不是要对外宣称,慕苍苍已经死了?门吱地一声打开,风刮进来,带来沁人的榴花香。
慕非一手扯过旁边的浴巾,将我从水里捞起,裹在浴巾里,动作极是粗鲁。
他把我仍在榻上,问我:要我帮你穿衣服?我笑了,非哥哥,你帮我穿吧。
他微微眯眼,看向我,我挑衅般地回视他。
是我挑逗他的,可当他吻下来时,我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
透过他的肩头,我茫然地看着廊下那盏风灯,风灯散发出微弱的光,却很刺眼。
不晓得是不是因为我的身体太烫,他的嘴唇带着凉意,一路下滑到我的脖颈。
我没有抗拒,反而伸手将他抱住,轻抚他的头发,我原来都没有注意过,他的头发是软的,至少,相较独孤楼和萧初过是软的。
头发越硬,心肠越硬,这话真是做不得准的。
我听到自己低声的呢喃:刚才素素要是真想害我,那她喝下那杯酒,就是一尸两命。
那个孩子没了,我给你生么?慕非在我胸前蓦地僵住,然后猛地把我推开。
我将身上的浴巾理了理,然后寻个舒服些的姿势躺好。
我说:我是回来看父王的,非哥哥,放过我吧,也放过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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