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2025-03-25 15:46:18

在如此混乱的情况下,我竟然将话说得如此连贯,这话我真的想说太久了。

慕非忽然伸手搭在我的额上,慢慢将我的头发理到后面去。

我不做声了,呆呆地看着帐子上的流苏。

慕非俯下身,将我抱住,全身的肌肤相贴,浑身上下,都是炙热的触感,可因为他没了刚才的暴虐,我的身体反而稍稍放松了些。

我在他的肩头狠狠地咬了下,甜腥味冲进口腔,我的意识也回归了些。

他从我身上起来,扯过被子,给我盖好,然后就走了。

我的视线还凝固在帐子上,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又不知过了多久,号角声传了过来,我睁开眼,外面的天灰蒙蒙的。

我披衣起来,走到院子里,看到江城,我道:我听到号声了。

嗯,北狄进犯我漠北,王爷要去漠北。

我哦了声,刚要回屋,转身问他:那你呢?江城神色有些尴尬,王爷令属下留在府上听候郡主调遣。

我淡淡笑了笑,回到屋里又补了个回笼觉。

后来的几天,我一直在琢磨,怎么跟萧初过把安安要回来,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修书一封,把当时的情况和他说清楚。

我把江城叫来,和他说,什么手段我不管,反正要把信送到萧初过手上。

江城应下。

半个月之后,我等来了安安的消息。

沈玄之攻长安,作为慕非的儿子,安安是人质。

洛阳军绕过潼关,奇兵突袭长安北门。

我知道这事的时候,怔怔无言。

我出于什么,要向萧初过袒露真相?信任?道义?之前我一直都认为,世界上最让人难以接受的事是被欺骗,现在我觉得,是自己的愚蠢。

我飞奔到城门上,两军还在绞着,我对慕信说:不能开城门。

慕信难以置信地看向我,我说:难道你想将这里拱手让人?不,不是的姐,你这样说,我挺意外的。

我嗓子发干,过了半响,我道:如果没有安安,长安守不守的住?慕信蹙眉,若没有安安,沈玄之怎敢带着几千人就来攻城?真当我长安城是纸糊的?我把他的话琢磨了一琢磨,忽地惊了起来,潼关!慕信摇头,阿姐,潼关失则长安失,长安失,我有何面目去见二哥?长安失,安安岂能安然?萧初过意不在潼关,也不在长安。

我听得有些糊涂,慕信又道:你还记得萧初瑜么?你,什么意思?阿姐莫要惊慌,我只是忽然想起他来,有萧初瑜在手,独孤楼都没能赚开洛阳的城门,萧初过怎么会有这样的自信,认为有安安在手,我就会下令撤回潼关的兵力?我道:我们在这里揣度萧初过的想法没有意义,他不可能让对手‘知己知彼’的,再者,他的心思要是那么容易让人猜着,他还是萧初过么?慕信忽地一笑,阿姐,你喜欢他,对么?我惊且骇,你乱讲什么?他又是一笑,我说:我知道自己是谁,而且我会永远记得,你放心吧。

阿姐,我想你误会了,我怎么会不了解你是什么样的人呢?我忽然发现,自己一直忽略了一件事,此刻站在我面前的慕信,早已不是当年跟在我身后的小屁孩,而是可以独当一面的一军统帅。

我愣了愣,我大概需要做你了解的那种人,绝情弃爱。

慕信没有说话,我笑了一笑,如果安安身上有一丝一毫的损伤,我都会向萧初过讨回来。

城下洛阳军严阵以待,我问慕信:怎么没见着安安?慕信指着沈玄之身旁一人,对我道:阿姐,你认识那人么?慕信所指,白衣白马,不着铠甲,鹤立鸡群般杵在洛阳军中。

他手中抱着什么,像个婴儿。

我愣住,慕信问:是萧初过?我摇头,我不知道。

离得远,我根本看不清那人的长相,但直觉就是萧初过。

也只能是他。

那人看到我们朝他看,手往空中抬了抬,随即便有婴儿的啼哭声传过来。

非常清晰地传了过来。

可以想见,孩子哭得多凶。

我提了嗓子喊道:城下可是萧公初过?若是,请进城一叙。

那人向前一步,往城门而去。

我怔了怔,转身下了城楼。

城门缓缓地打开,萧初过下了马,我看着他牵马进来,有些恍惚。

雪衣雪肤,头发没有梳髻,仅用了个碧绿的簪子别住,远看之下,如淙淙春水。

我是记得他原来的模样的,那双眼,沉得如最黑的夜,蕴藏着鬼神难料的心思。

相形之下,眼前的萧初过,当得起骚包二字。

一直待他来到我面前,我才回过神,伸出手想去抱安安,他却没有松手,我把孩子还给你,我还怎么离开这里?我手悬在半空片刻,又收回来。

我笑了下,右手一展,将军这边请。

他的视线在我手腕上滞了下,我手腕上正戴着他送我的那个镯子,我刚刚从怀里掏出来戴上。

我把他带到王府,一路上都没说话。

给他沏茶的时候,我道:这里没有瓜片,倒是有些银钩,要不要?还是只要白水?萧初过看了我眼,还是白水吧。

我笑了,信不过我?我可是段先生的高徒,要是想给你下药,就是喝白水,你能避开么?萧初过也笑了,郡主,你是能让人相信的人么?他说话的时候,手一直在轻拍安安。

其实安安早不哭了。

我心头一软,说话的语气也缓和了下来,有些涩然,萧初过,其实你什么都知道,对不对?我不知道。

还是你来告诉我,你到底是谁?姓甚名谁,家住何方,是人是鬼,和慕非,是什么关系?我滞了下,你劫持安安,就是为了来问我这些?萧初过的手猛地顿住,尔后又轻轻拍着,嘴角扯起淡淡一笑,对,我就是想来见见你。

对不起。

我看着他,轻声道:我姓宇文,我母亲在怀我的时候,嫁给了慕王爷,可我对此一无所知,我也一直当自己姓慕。

我和慕非什么关系,如你所见。

我被他伤了脑子,什么都不记得了,然后遇到了你,我没有骗过你,虽然很多时候我不够坦白,但也绝无欺瞒之心。

如我所见……萧初过呵呵低笑了声,慕家死了一个郡主,宇文家活了一个郡主,慕非的心思,路人皆知。

当初,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么?我被他咄咄逼人的语气呛住,不由着恼,我说什么,你既然都不相信,为何还要问?还费尽心思!他看着我,面容出乎意料的平静,宛若禅定。

我忽然注意到,他的脸色不是太好,有一种大病初愈的苍白,就连唇上也没什么血色。

他沉默着,沉默的样子没有一丝烟火气。

我道:谢谢你把安安送回来,也谢谢蕙丛,救了他。

萧初过微微点头,我知道了。

他喝了一口水,转身往外走,我拦下他,他道:苍苍,再陪我走一段吧,到城门,我把孩子还给你。

我眼角有些发烫,可说出来的话却是嘲讽的:你也有害怕的时候么?萧初过淡淡笑了下。

王府离北门不算远,我和萧初过并排走着,萧初过问道:这孩子叫安安?嗯,平安康泰的意思。

他似乎有些太乖了。

你也发现了,我正担心呢。

孩子的父亲小时候乖么?说不定是子肖父。

他转头看了我一眼。

我不知道怎么接他的话,想了想,索性没接话,萧初过忽然道:我小时候也是如此,很晚才学说话。

那真意外,我一直以为你是那种三岁就能背出锦绣文章的人。

萧初过沉默了下,低声一笑,你说你没骗过我。

我脚下一顿,摇头,没有。

他转头望向我的眼,我大方地回视。

他嘴角扯起一抹笑,笑得和煦,双目濯濯,像是参悟到什么。

不一会儿就到了北城门,他依约把安安交还给我,他的背影,透过门缝,在我眼中一点点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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