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2025-03-25 15:46:18

慕非回来的时候,萧初过的兵已经撤走了,并且在走之前在潼关恶战了一场。

我觉得,就萧初过那点兵力,也就是拉出来搞个演习,慕非赶回来,是我没想到的。

慕非一看到我,就把我狠狠抱在怀里,直到我觉得窒息才松开。

我问他:漠北平定了么?他说:还是让阿信去收拾那群蠕蠕,我还是留在这里,防着萧氏为好。

他看着我的目光沉沉的。

我淡淡道:阿信其实很擅防守。

慕非笑了下,在防守上,有谁敌得过萧初过么?话题扯到萧家身上,我怔了下,道:太擅防守,进攻就会弱些,这对咱们不算坏事。

慕非正要进屋换衣服,听到这话,脚步顿住,视线在我脸上微凝,随即淡淡笑了笑。

我将饭菜摆好,他换好衣服出来,撩衣入座。

安安还是像之前那样,极少哭闹,我不是很放心。

慕非沉默了下,等等再看吧。

我嗯了一声,顿了顿,我担忧道:我很怕安安是孤独症,孤独症的小孩,生来不愿与人交流,永远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教他们说话,都是件极困难的事。

是么?我叹了口气,算了,和你说不明白,还是等他长大一些再看吧。

你很喜欢安安?我愣住,他是你儿子,我当然喜欢了。

慕非眉头微蹙,苍苍,你懂我的意思。

我伸手抚上他的眉头,我一直都懂你,但你一直都不懂我。

慕非抓住我的手,我不懂你?他笑了下,苍苍,你在我面前娇嗔怒骂,还不是仗着我宠你,你心里想什么,我不知道?我僵了僵,将手抽回来,低头吃饭。

苍苍,慕非忽然开口:你可以把男人迷得神魂颠倒,但你不是男人,你并不真正了解男人。

你是说萧初过吧?我笑了下,他到长安有什么目的我管不着,他好歹把安安给还了回来,我还是要感谢他的。

慕非嗓子里哼了一声,颇有些不屑,我笑道:你派阿信去漠北,意在怀柔吧?慕信的性子更温和些,适合和谈。

但见他眼皮撩起,我续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你看,同样是邻里,咱们先去收拾北狄,而洛阳那边,首先想的,却是来收拾咱们,而非一鼓作气拿下独孤。

非哥哥,其实对萧初过抱有幻想的人,不是我,而是你。

慕非沉默片刻,冷冷一笑道:苍苍,你捧一个踩一个,你踩我倒也罢了,却去捧一个碰巧赌赢了的赌徒。

他要只是碰巧赢了,你从漠北赶回来做什么?慕非被我噎住,脸上隐有薄怒,我笑笑,哥,我不是踩你,站在你的立场,无论如何都该先去收拾北狄,这事关后方安宁,我们没有选择;可站在萧初过的立场上,他是有选择的,独孤和我们。

我不知道你现在怎么看独孤,在我看来,独孤有着惊人的爆发力,他的实力不容小觑,可这一点并不在萧初过的考虑范围之内,你贬低萧初过,说他是个赌徒,其实也可以说好听点,萧初过他不是个迷信实力的人。

他将我们作为首要进攻目标,只是因为,在他看来,独孤器小,你不见得气量就比独孤大,但你更知道自己要什么,所谓志不可折。

他若先攻独孤,你必相救,而他来攻咱们,咱就是孤军奋战。

慕非看向我的目光深沉如海,苍苍,你很了解萧初过。

我摇头,萧初过说我事后聪明,确实,你要问我萧初过下一步打算做什么,我肯定不知道。

我说这些,是想告诉你,我知道自己是谁,你不提醒,我都知道。

慕非没说什么,重新拿起筷子吃饭,我也闷头往嘴里刨饭,刚刨了两口,慕非说:要是让你说萧初过的好,你定能说出一箩筐。

他的语气闲适,我笑道:你让我说你的好,我也能说出一箩筐。

哦?我喝了口汤,慢慢道:你看,你人长得俊,又神勇,还很富有。

我说到这里就说不下去了,脑海中忽然浮现起田螺姑娘的形象。

慕非也盛了碗我刚才喝的鱼汤,正慢慢喝着,我话落地,他呛住。

我伸手去拍他的背,他好容易止住咳嗽,抬头蹙眉道:你能不能轻点,女孩子家的,有你这么重的手么?我手悬在半空中,片刻,狠狠地在他背上又锤了下。

慕非笑着在我碗里添了些菜。

白天说起慕非的好,晚上我就忍不住想,慕非到底哪里好?想到最后的结论是:他没什么不好。

论样貌,他又高又帅;论脾性,父母在的时候,父慈子孝;现在和慕信,兄友弟恭;对下属,他严厉的时候,无人能和他对抗,但他并不残暴,很多时候,甚至称得上温和。

论德行,这个无从考量,在这个乱世里,也不需要考量。

他很好,真的很好。

可当一个人找不出缺点来时,本身就是缺点。

他平素自控能力极其强大,当他失控时,他却可以摧毁一切。

许是要和萧家交战的缘故,慕非从漠北回来后,变得很忙。

他对我,似乎又恢复成了哥哥对妹妹的那种感情,宠着我,不逾越应有的界限。

有了距离,我可以上下打量他。

我之前就觉得,慕非身上有一种独特的美感,现在终于明白,这其实是一种禁欲的美感。

我想,如果没有那二十万条生命,我一定会沉沦在这样的美感当中。

可世界上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如果,现实的世界里,这种罂粟花一样的美让我感到害怕。

慕非的忙,衬托出我的闲。

太闲了,想得就比较多,除了想慕非,还想安安。

因为不放心安安,所以大多数时候安安都是由我照顾。

安安除了不哭不闹的问题,还有晚上睡觉的问题。

他白天睡得多,晚上就不能很快入睡。

白天的时候,我总发誓,不能让他睡太多,可当他睡着了,我又不忍心把他吵醒。

于是到了晚上,我周而复始地为他的睡眠担忧,晚上睡不好,智力发育就受影响。

慕非来的时候,我正在给安安唱催眠曲,唱了好一会儿,他还眼睛骨碌直转地看着我。

我看了眼慕非,笑道:你们俩的眼睛可真是一个模子。

慕非已经不像开始那么排斥安安了,把安安抱过去,逗了一会儿,终于逗得安安咯咯笑了起来。

慕非遂洋洋自得:你看,什么孤独什么症的,不挺好的么?我只是说他不哭,没说他不笑。

笑不好么?你总是想太多。

我想了想,或许真是我想多了。

你说这孩子自闭,自闭的孩子应该排斥生人的吧?你看他,一点都不排斥我。

慕非摇着安安藕节似的小手,一边道。

我愣了下,好像是哦,不过你又不是生人。

慕非抓着安安的手,在我头顶拍了拍,安安咯咯笑不停。

我也笑了,把安安的手塞进包被里,你别逗他笑,让他睡觉。

我是坐着的,慕非把安安放在我腿上,然后俯下身,夹着安安,把我抱住。

我僵住,他的脸贴着我的脸,在我耳边轻声道:这样你排斥吗?我的脑袋根本就是直的,愣愣得,不晓得作何反应,慕非站起身,将安安放进摇篮里,脸上难掩失望。

他离开,我把奶娘叫过来,哄安安睡觉。

慕非淡笑了下,既然安安不哭不闹,你就把他一个人扔那,他反而会很快入睡。

是啊,我怎么一直没想到这一点呢?我忍不住跌足懊悔,慕非脸上的笑意浓了些,月色朦胧了他的轮廓,显得他的笑容分外柔和。

我看着他,有一瞬竟不记得今夕何夕。

慕非的唇轻轻落在我的脸颊上,辗转碾磨,然后又滑向我的耳朵,把耳珠含住。

后背起了汗意,夜风吹过一个激灵。

慕非顿住,望向我的眼,苍苍,你看着我,什么都不要想。

怎么能不想呢?哥,那时候你做错了,真的错了,你弄丢我一个哥哥,给我的是沉重的枷锁,我如果什么都不管不顾,我和木偶有什么区别?你顾得太多了苍苍,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苍苍么?嗯?或许还真不是,那个小女孩已经在战乱中死了,是你把她推到战火里去的,是你害死了她。

我哥哥没了,你爱的那个人也没了,我们现在只是替身,我们都错了。

慕非默然良久,那你告诉我,现在这个伶牙俐齿的姑娘,她喜欢谁?我怔住。

慕非忽然笑了一笑,萧初过?他笑完,三九寒天的夜晚,又冷了一分。

我抿着唇,不晓得该如何作答,慕非忽然厉声道:不要和我说,是我把你推到萧初过身边去的。

他的声音不算大,但因为周遭没有其他声音,我们又离得极近,声音传过来,就显得格外尖锐刺耳。

我一愣,当下就火了:难道不是么?我蹲大牢的时候你在哪里?我吃糠噎菜的时候你在哪里?我差点被独孤楼误杀的时候你在哪里?那时候你真的是去晚了吗?根本就不是,那时候你恨不得我死!我的话淹没在舌齿的纠缠中,磕磕碰碰得,甜腥味泛上来,都没有停止。

真是烂俗的段子。

不过简单有效。

在这一刻,我的头脑是空白的,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就无所谓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可再激荡的暴风雨也有结束的时候,一弹指六十刹那,一刹那九百生灭,我不知道有多少个九百生灭,意识模糊间,我听到自己的喃喃:非哥哥,我该怎么办?作者有话要说:存稿没了%>_%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