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2025-03-25 15:46:18

上元节这天,慕非下令不禁烟火,夜晚的长安被一阵阵的烟花照得雪亮。

慕非牵着我的手,十指交扣地沿着内河边走,花灯分布在内河两侧,我和慕非边走边看,偶尔猜猜灯谜。

在城中,内河上有一座拱桥,桥上有人在贩卖一些小玩意,我拿了两个面具,一个递给慕非,慕非没要,还把我手中的面具也拿过去,一并还给了摊贩,我不解,慕非淡道:我不喜欢面具。

我转身将他抱住,仰起头看他,他笑着,笑容温润,低下头和我鼻尖对着鼻尖,手伸到斗篷里,摸着我的后背。

身旁起了嘈杂声,人流涌动,我微微踮起脚尖亲他的嘴。

旁若无人的亲吻把我们和越来越动荡的人流分离开来,我们之外的世界闹哄哄的,几乎在一瞬间,整个夜晚开始沸腾,刀剑相撞的铮然声此起彼伏。

我最终还是被波及到了,后背被人狠狠地撞了一下,慕非护着我往边上退去,一直退到栏杆旁边,可还是不停有人往我们这边挤,我隐约看到被隔离在外的江城。

慕非揽着我,不停地左闪右避,余光中瞟见有刀光闪过,心念电转间,慕非挡在我面前,将刀格开。

我心里刚叫了声娘,慕非的身后又有人提起刀,被慕非一记飞腿给踢开。

我们被一群刺客围了个结实,确切地说,刺客的目标是慕非,大概见在慕非那边找不到突破口,便开始围攻我,招招对准我的要害。

慕非一直拽着我的手不松开,我躲闪不开,好几次差点被砍到,他也打得有些吃力。

趁着空隙,我说:你先不要管我。

慕非看了我一眼,扶着我的腰,将我抱坐在栏杆上。

我心里松了口气,转头看桥下,两岸的灯火照着,只见河面上白花花的一层。

我下意识地扶了下栏杆,要掉下去说不定就一窟窿。

正想着,就感到有风呼啸着而来,我本能地往后仰,仰头的瞬间,我的脚腕被人抓住,我呈倒挂葫芦的姿势贴在栏杆上。

慕非一只手抓着我的脚,一只手反击,我看不到打斗的情形,就感觉身体一直往下掉,每次掉下一点点,我的心跳就加快一点点,直到最后打斗声散去,我整个人悬在半空中,心跳已经完全感觉不到了。

好玩么?是慕非的声音。

晚上没吃多少东西,酸水不停地往口中溢,我已经难受得没一点脾气,我沉默了下,要不你松手吧。

慕非沉默,手上没动,放任我继续维持着目前的姿势。

他还有气力提着我,可我却坚持不下去了,我宁愿掉到冰窟窿里,也不愿再这样吊着。

至少在这一刻,我是这样认为的。

我用悬着的另一只脚狠狠地去踢慕非的手,慕非下意识地将我松开,却在下一刹那又来抓我,我摔在冰面上,他抓住我的裤脚,自己也重重地拍在冰面上。

天气比我想象得冷嘛。

我正暗自感慨,忽地噗通一声,有水花溅在脸上。

我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手就不由自主地往水里伸去,哥——我抓到慕非的手的时候,冰层破裂的声音也隐约传来。

我的大脑完全停止了运作,呆呆地听着慕非大吼道:还不去拿绳索。

他说完,冰层破裂的声音更响了些。

我咽了口唾沫,将身体平摊开,趴着往旁边挪了挪,一边道:不要抓我的手,抓我的手腕。

慕非没动,忽地笑了起来,你为何不松手?你现在松手,然后顺着冰面走,就可以走到城外去,你想去哪去哪,而我呢,就是死不了,肯定也追不上你的。

我将他的话很认真地想了想,笑道:你宁愿我和你一块葬身在冰水里,也不会放我走的。

慕非沉默着,过了片刻手往上挪了挪,握住我的手腕,我也摸索着握住他的手腕。

我慢慢往河边挪,冰块在身后不停地碎开,慕非还在水里,我吓得不敢再动。

抬头看向岸上,河两侧的士兵一个个跃跃欲试地要往下跳,我赶紧阻止:不要往下跳!要有会水的,往那头去点,下来把冰敲碎。

苍苍,慕非忽然松开我的手腕,我一惊,听他淡然道:把手松开。

不。

我喉头有些发紧,抬头看了眼天上那轮月盘,再次向岸上喊去:桥下两侧有绳索。

慕非滞了下,扑哧笑了起来,苍苍啊,你总让我感到意外。

我没答话,没告诉他桥下还系着个吊床。

两侧绳索找着的时候,江城也拿着绳索回来了。

慕非拽着绳索跳上岸,我顺着冰面爬到岸边,被慕非拽上去。

回到王府,慕非不顾身上湿透,抱着我往里屋走。

苍苍,本来我是可以等的。

他亲着我,我冷得直哆嗦,你能不能先去换下衣服。

没有这个必要。

我滞了下,可是很脏啊。

慕非顿住,片刻莞尔。

我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眼前,迅速将身上衣服剥下,换上短衣,钻到床底下。

床底下的地道一直通到王府外面,我当初决定挖这条地道的时候,是希望能通到城外的,不过就挖到王府外面,我已经挖不动了。

到府外林子里,我不顾满头满脸的泥土,乐呵呵地和花铸打招呼:你好,花舵主。

花铸将我上下打量了下,冒犯了。

说着把我拎到他身后坐好。

他燃起一个飞天鱼,紧接着不停有烟火在城内绽放,然后橐橐的马蹄声朝四面八方而去。

有人说下辈子想做一棵树,一辈子待在一个地方,我愿意下辈子做一个爆竹,为了极尽的美丽,可以不惜毁灭自己。

我看着头顶的烟火,有些失神,花铸说了句什么,又重复了遍,我才听到他问我要不要出城。

我说:出城,从河上走。

对我来说,我是不愿意从地道逃的,灰头土脸地逃走,向来不是我的风格,奈何今晚那个比较体面的计划被慕非识破。

不过他倒是给我提供了个非常好的路径。

花铸皱着眉看我往冰上走,我道:谢谢你,生死有命,我就是掉到冰下,你也要帮我对萧初过说声谢谢。

我命大,从城墙下面出了城,花铸翻城墙出了城,在城外再次遇见时,东方已经出现鱼肚白,我回头看了眼长安高高的城墙,又惊叹了番。

花铸道:就你一弱女子,你指望走到江南?我道:不试试怎么知道?要不你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花铸没吱声,不过他跟着我倒是跟得挺紧。

我笑了,你没有马车吗?等翻过这个山头。

等翻过山头,已经到了晌午,真有一辆马车停在山脚,而马车上赶车的人,是柳濛。

我转头看了眼花铸,花铸什么也没说,直接跳坐在柳濛旁边。

我有冲动转身,可终究还是觉得形势比人强。

我叹了口气,走上前掀开车帘,萧初过倚在车壁上,盯着我看了阵,又将我上下打量了下,最后吐出一句话:附近没有水么?其实我就是衣服脏,露在外面的部分已经被我洗干净了。

我找了个隐蔽点的地方,将身上衣服换掉,换下的脏衣服,我本来想扔掉的,想了想,还是没扔,收好带走。

还是等过了陕西境内再仍吧。

上车和萧初过分两头坐好,我道:谢谢你。

萧初过没吱声,转头看去时,他已经闭上眼。

我忽然觉得自己一直在原地转着,转走了年华,也转走了当初的自己。

我也寻了个舒服点的姿势倚着,折腾了一夜,没过多久就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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