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2025-03-25 15:46:18

这可不是那位骑骆驼的封霜晨嘛。

他换了朝服,感觉和之前不大一样,我看了半天也才认出他来。

和他一块有不少人,为首的一个,穿着团龙王袍,想想都知道是谁。

管家一见到自家主子,就赶紧凑上前去,低声说了几句。

封霜晨冲我笑了笑,躬身对宁王道:这位夫人是我的朋友。

宁王和煦地点了点头,夫人对小儿有救命之恩,本王在此谢过。

今晚本王要在府上宴请诸位公卿,夫人若无要事,还望进府中一叙。

我嘴上客气着,封霜晨笑道:殿下相邀,夫人不需如此拘谨。

我于是恭敬不如从命地返身又进了王府。

宴席开在花园里,我只跟封霜晨认识,我们便坐在一块儿,我把我救宁王家老六的事简单说了下,封霜晨感慨了两句缘分,宴席就正式开始了。

男人喝酒总是件很热闹的事情,我在旁边看着,也觉得热闹。

不过封霜晨让我挺意外的,他看上去挺爽利的一个人,喝酒却不够痛快。

很明显,他是主客,其他公卿,也包括我,其实都是作陪的,他滴酒不沾,怎么都说不过去的。

可他就是不喝。

他拒绝得很干脆,以有公务为由。

这个理由怎么都站不住脚的,你是军人没错,可现在你在京城,京城又没让你守卫,你就是有公务也不是不能喝酒啊。

这么多人在这里,就你一个搞特殊,好意思的啊?让我不得不佩服的是,就这么一个破理由,其他人都没话说,宁王也没说什么。

其他人不好说什么,一来呢,官衔不够大是有可能的;二来呢,这里文臣居多,封霜晨常年在外征战,大家对他不够了解,一不小心得罪了,说不定要吃不了兜着走。

宁王也不勉强,可见封霜晨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一个是皇帝的嫡系,一个是皇帝的亲弟弟……似乎说得通,又似乎哪里不太对。

我正暗自琢磨着,所有人都笑了起来,我也跟着咧了咧嘴。

主客不喝酒,陪客的只好卯足劲调节气氛。

一个讲了个笑话,紧接着又有人开始讲荤段子。

封霜晨端起茶碗,对着我面前的茶碗碰了碰,我回眸笑了笑,道:金陵胜地,人杰地灵呀。

他了然一笑,问我住在哪里,改日登门拜访。

我略一思索,将地址告诉了他。

他看着我,想说什么,顿了顿,还是没说。

夜风刮起,带来阵阵青草的香气。

今晚的月色不够好,月儿时亮时灭,远处树梢头,一只鸟忽地展翅飞起,扑扇的声音在刹那盖过了觥筹交错的声音。

我身体一僵,封霜晨已经站起,手上长剑在握。

月黑风高杀人夜。

我一边将斗篷系得紧一些,一边往后边女眷集结的地方撤去。

还没站稳,一道黑影如鬼魅般在面前闪过,我本能地一低头,再抬头时,就见到数十身影如多米诺骨牌一样倒下,寂静无声。

传说中的点杀啊。

我惊得忘记逃跑,我身后的王府女眷也忘记了尖叫。

后来,她们终于想起尖叫这码子事了,我也想起了自己当下的处境:再不走,就是化作鸟也飞不出去了。

我心头一紧,脚下动作也利索,王府一片混乱,没有人注意到我这里。

我夹在女眷当中往外逃,根本没人注意到我,可走到半道的时候,问题来了,王府的女眷,该去东院的去东院,该去西院的去西院,没有人往外跑的,就我一个往外跑,我就得避着人走,我对王府又不熟悉,很快就迷了路。

我躲在树影里,想着自己走不出去被抓的下场,一想就是一身冷汗。

现在回去?还是回去吧,除非宁王死了,不然我没有理由受到牵连。

我心里面一边打鼓,一边往回挪着步子。

打斗声非常清晰地传入耳中,我远远地看着,战团越来越密,远观之下,真是水泼不进针插不进,两个刺客被包围在其间。

可这两刺客也着实强悍,竟然从战团中跳了出来。

一跳出来,就分两方向逃窜,也该我倒霉,竟然有一个往我这边来。

我吓得完全忘记了逃命,眼睁睁地看着那刺客往我这边扑过来,我前面有一人,也不晓得是吓晕了,还是被刺客一个点杀给灭了,我觉得我的心脏完全不属于自己,也不晓得自己有没有尖叫,刺客就在我面前一晃而过。

他没有伤我!当我有这个意识的时候,我已经瘫倒在地上,脑中如有狂风暴雨在激荡。

我是被封霜晨扶起的,我看着他,目光空洞,他看着我,目光灼灼。

就这样对视着,直到宁王走过来。

宁王淡淡吩咐下人送我回去,没说其他的。

我松了口气,心脏落回原处。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想,如果刚才我面对的不是花铸,而是柳濛,柳濛会不会真的杀了我?想着想着,就觉得人生很奇妙,只有百分之五十的几率,我还是活下来了。

——不止,我完全是站在了鬼门关的门口,如果是封霜晨说了算,我今晚肯定是回不去了。

见到萧初过的时候,花铸还没回来,柳濛已经换了女装。

这是我头一回见到柳濛穿女装。

我已经从刚才的惊吓中缓过来了,我看着萧初过,长叹了口气,你该早点告诉我,宁王府去不得。

萧初过脸色不好,冷哼一声,是我让你去的么?我觉得当下和他理论这些捞不着好,索性闭了嘴,转身回房,走了几步,又走回来问他:今晚被杀的是谁啊?怎么着我差点一条命搭在那,总得把事情搞明白点吧。

不过我选的时机好像不大对,萧初过死盯着我,我被他的目光吓到,算了,我去休息了。

我刚说完,脚下一个趔趄,人猛地被他拽过去,拖着推在回廊的墙上。

他一只手掐住我的脖子,把我摁在墙上,一只手开始扯我的衣服。

我被他禁锢着,根本就没法阻止他,衣服扣子被他一层层解开,他冰凉的手触碰到皮肤时,我的脑袋一片空白。

他手杵在我心口上,告诉我,这里到底装了谁?嗯?慕非?独孤楼?我被他掐着,根本喘不开气,忍了很久,实在忍不住了,就开始用脚踢他。

他的手慢慢松开,我弯着腰喘着气,然后顺着墙壁滑坐在地上。

之前你借我的刀想杀独孤楼?现在又想让我和慕非决战,慕苍苍,你的爱意,就是化作如此歹毒的心思么?半响,他幽幽地开口。

我正在扣纽扣的手猛地顿住,愣了很久,我才大概了解他的意思。

你就是这样想我的?我不由苦笑,你不懂我对独孤和非哥哥是怎样的情感。

独孤于我,我们一起长大,他是我惯性生活的一部分,如果没有那样的事发生,我会是他的妻子,我应该会是个贤妻吧。

那时候我知道他离开我,我全身疼得就像身体的一部分被夺去一样。

正是因为那种痛感太强烈了,后来得知是非哥哥在害他时,我才会崩溃。

他们都是我不可或缺的家人,他们在的时候,我不会觉得自己有多幸运,一旦失去,我宁愿离开的是我自己。

我无法分辨我对非哥哥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我觉得我爱他,就如同我爱独孤一样。

可我也承认,非哥哥在我心中更重要一些,我对他的感情,不会随着岁月的流逝而变质。

你并相信那时我遇到你时,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你大概也不知道,你是不一样的。

那时的我,过往一片空白,我像抓着救命的浮木一样缠着你。

动机似乎过于实际,可那时的你,于我而言,确是我全部的世界。

现在看来,那个世界其实是虚浮在空中的,如同一座虚幻中的城池。

可我宁愿在那样的城池中,安安稳稳地度过一辈子,一辈子赖着你,直到你我苍颜白发。

我明白,那时的你,并没有像我爱你那么爱我,可你确确实实给了我一个安好的世界,我很感激你。

我想为你做点什么,不仅仅是寻求心理的平衡,我以后可能再也不会喜欢一个人,会像当初我喜欢你那样,那样全心全意。

我并不恨非哥哥,我怨过他,可如果不是他将我推到那样的境地,我也不会遇见你。

我其实知道,我帮不帮你,对你来说都是一样的,就算我不帮你,你想做的事,也一样会做成。

我帮你,只因为我想这样做,就好像我当初喜欢你一样。

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剖析自己的感情,说得很缓慢,说着说着,脑海中有时候会一片空白,慢慢地想,然后又继续说。

我再也想不起要说什么的时候,已经是寂寂无声的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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