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2025-03-25 15:46:18

后来独孤楼什么时候过来的,我不知道,因为我病倒了。

——病得真不是时候。

连着发了几天的烧,从睡梦中醒来时,据独孤楼说,已经是三天后。

怪不得我会觉得浑身发冷。

脑子被烧得有些懵,我头疼地想,可是独孤楼怎么会也这么怕冷?他喂我喝药,一碗汤药喝了很长时间,喝完他又往我嘴里塞了块酥饼,这里没有蜜饯,有些榛子酥,你先吃点。

榛子酥入口即化,可惜没多少,我吃完最后一块,忍不住舔了舔手指,没留神,这个动作正好落入独孤楼的眼中。

我有些尴尬,干笑了两声,谢谢你,我还真有些饿了。

他微微一笑,抬手摸了摸我的额头,这些榛子酥是我在恒州看到的,我已经派人去恒州找那个做点心的师傅了。

我愣了愣,暗想,榛子酥大概是慕苍苍的最爱。

想完,我头更疼了。

有这样一个人,他爱你的时候,天上的星星他都愿意为你摘,但他恨你的时候却恨不得掐死你,你作何感?过了一会儿,有个亲兵送来一碗粥,我瞅着独孤楼准备喂我的架势,赶紧伸手想把碗端了过来。

他却没有放手,还将我的手重新塞进被窝里。

我不自然地饭来张口,一碗粥吃得非常艰辛。

期间,我和他都没有说话,像是在演一出哑剧。

终于,最后一口粥被我咽下,他开口了:苍苍,我们需要这般生疏吗?妈呀,一见面就掐我脖子,我敢和你亲密吗?我知道你派人救我,知道你打恒州,知道你会来平城,我一直在等你……可我自知道你真的要出现在我面前,却感到害怕……还好,我终究还是被带到了这里。

在他的凝视中,我像挤牙膏一样慢吞吞地道。

独孤楼的视线从我的脸上慢慢往下移,直到我完全看不到他眼中的神色。

当他温热的嘴唇贴在我的嘴角时,我觉得我的心都快要跳出胸腔,好在他并没有太激烈的动作,只是轻轻碰了碰,便将头抵在我的胸前。

他的声音闷闷的,可我听得异常清晰:阿姐,我一定会带你回家。

我被他这声阿姐叫得有一瞬大脑一片空白,怔了一怔,便听到他低低的笑声,他抬起脸,朝我眨了眨眼,如孩童般纯真的模样让我再次失神。

想想那时,你自己才多大啊,非逼我叫你姐。

我隐约觉得有点明白了,便也笑了,你不是也叫了么?你那时候多凶呢,我开始还以为素素是那个慕郡主,你是丫鬟,根本就是个野丫头。

我打了个哈哈。

提到素素,我赶紧问:你知道素素的下落么?我在萧府的时候,向萧初过打听过素素,萧初过只说被人救走了,我不好多问便没再问。

独孤楼嘴角的笑容忽地一僵,随即又淡淡地笑开,你不知道么?不是被你们慕家人接走了么?我看不出他的笑有什么不对,便不置可否地跟着笑了笑。

独孤楼忽然抬起我的下巴,脸再次贴了过来。

我心里明白,以我和他的关系,亲嘴是躲不掉的,我甚至已经做好献身的准备,当然心理上的障碍还是有的,可我想,我都已经百炼成钢了,还能怕这个?所以,当自己渐渐被笼罩在他的阴影下时,我什么都豁出去了,两只手绞在一起绞得很紧,就怕自己一时等不及霸王硬上弓先贴上去。

可他却忽然停了下来,在我们之间已经没有空隙的时候。

我真算怕了他了,心一横,真的自己贴了上去。

比较意外的是,对我的热情,他似乎一点都不意外。

明明是我主动,后面却不是我能控制的,他吻得很深,我有些喘不开气,本能地向后面的床板倚去,却没注意到,这是个多么危险的动作!脸之间的距离刚刚拉开,阵地迅速转移到我的脖子上。

我被这种湿漉漉的感觉刺激得脑中猛一个激灵,身体猛然僵住。

独孤楼也停了下来。

他也太敏感了。

我慌乱地开始补救,急切地抱住他的头。

大概是我这个动作显得太过忘情,独孤楼顿了顿,又继续刚才的温存,双臂慢慢围住我的腰,脸微微仰起,在我唇边又蹭了蹭。

回头想想,这个拥抱的姿势真傻。

抱了很久,我的腿都麻掉了,他才从我身上起来。

起来后,独孤楼又用手指轻轻刮了下我的鼻子。

我微微低下头,没敢看他。

意识到他起身要走,我才抬起头,我也想出去走走。

他扔给我一堆衣服,我应该去找几个丫头婆子过来。

我忙说:不用,怪费事的,这么久我都是自己照顾自己的。

他沉吟着点点头出去了,我一边穿衣服,一边四周打量这个帐篷,暗中庆幸,独孤楼没有进城。

于我而言,当下要是被关在四面高墙的平城内,我会更绝望。

独孤楼正站在中帐外面沉思,见我出来,即刻过来牵我的手。

默默走了一段路,他忽然说:你也是那样对别人的吗?什么?我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他转头看了我一眼,面色阴郁,我更是一头雾水,我又哪里得罪了这位祖宗?他却没再说什么,又陷入沉默,我们最后来到的是校场,士兵正在操练,静静地看了一阵,他问我:如何?我唯一的感知便是:这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

可我也不确定,毕竟这是我第一回到军营,大概所有的军营都这样,很肃穆。

我搜肠刮肚地想着形容词,最后吐出的却只有一个好字,这个字脱口的时候,我就想起本山大叔。

独孤楼显然不满意:好?我点点头,我不太懂这些,不过我就是觉得好。

其实我想说的是:在我心中,你是最好的。

终究觉得有些肉麻,就换了个说法。

独孤楼笑了,和你们慕家相比呢?我倒忘了,慕家也都是武人。

一时不晓得怎么回答,独孤楼偏偏很想知道答案,他偏过头看我,我磨了磨后槽牙,睁眼编着瞎话:慕家怎么能和王者之师相比?他看我的眼神很深邃,过了一会儿才道:你这么认为?我正琢磨着刚才想说没说的台词是不是该派上用场了,他忽然笑了。

真的,和这个人对话是件很累的事。

我还是认命吧,沉默是金。

又站了一会儿,我被风吹得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他一惊,赶紧说要送我回帐中。

回到帐中,他在我身上披了件披风,拉我在火盆前坐着。

忽然想起个人来,我问他:陆然现在在哪?就是和我一起的朋友。

他叫陆然?嗯,除非他换了个名。

他在我军中。

我其实想知道陆然到底在做什么,不过见独孤楼一脸不关心的样子,我也不好缠着问。

我没事了,你忙你的去吧。

你没看我现在也是个闲人么?我看着独孤楼,不晓得该说什么好,他把皇帝的老巢给捅了,眼看就要改朝换代了,他倒成闲人了。

怕吗?我问他。

怕,怕你离开我。

我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一时接不上话。

他笑了笑,反过来问我:你怕吗?怎么能不怕呢?我诚实地点了点头。

怕什么?怕死。

除了这个?还没完没了了。

我怕自己会死,怕你会死。

他静默下来,过了会儿,又抛出一个问题:慕非呢?我不知道独孤楼为什么老是提慕家人,还总是在比较,一种奇怪的感觉蔓延全身。

我恍惚想到一件事:慕家也是燕国旧人,而独孤楼是原燕国太子。

这一想起不得了,头脑电中闪雷鸣,我怎么给忘了呢?复国就是独孤楼现在正在做的事,复国成功,他就是燕国新君,那慕家呢?支援独孤楼?反踩一脚?自立称王?不管哪一种可能,有一件事,可能性是很大的,那就是:我快要见到慕家人了?你不想见他们?我没意识到已经将心中的疑惑脱口说了出来。

当然不是,我进宫后就没见过他们。

独孤楼笑得很古怪,苍苍,你在慕非面前也是这样么?一边亲吻,一边口是心非?我被这句话骇得很长时间说不出话来。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独孤楼没再说什么,起身往外走去,我将他拉住,可看到他眼中满是戾气,我张了好几次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只是徒然地松开手。

我很挫败,我千算万算也算不到这个局面。

独孤楼走后,陆然来了,我颇感意外。

你怎么来了?陆然脸色不大好,也不说话,只是上下打量我,半响道:慕郡主?慕皇妃?我被他阴阳怪气的调子恶心到,忙摆手说:你拉倒吧,看我笑话呢?陆然笑了笑,脑袋伸到我面前,低声说:这位独孤太子都快成人精了,怎么没识破你?大事精明,小事必然糊涂。

陆然一愣,点点头:有道理。

他被俘是三年前,他十七岁,我不晓得那时慕郡主多大,但应该不是幼女,他们是自幼相识,那和现在肯定差不了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