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起床后,就见到花铸,吃了早饭后回去,回去的路上,萧初过就开始发高烧。
我手忙脚乱地给他处理伤口,等处理停当,已经回到洛阳城。
回到竹枝苑,就见苏捷在那慢悠悠地喝着茶,对面坐着谁,我因为急着扶萧初过进屋,没在意,等出来时,才注意到是慕信。
阿……阿信。
见到我很意外,也就是阿姐并不想见到我。
也是,阿姐现下怎么愿意见我呢?我本来见到他就颇觉意外,被他的话一堵,更是说不出话来。
慕信似笑似讽地扯了下嘴角,慢悠悠地站了起来,然后看也不看我,转身就往外走。
我急忙过去拦住他,安安呢?他面色冷然,就当安安死了罢阿姐。
我怔怔地看着他离去。
这是我猜中的结局,却仍不愿意相信。
慕信走后一个月的光景,北狄南犯边境。
而且来势凶猛,连克宁戍十城。
据说首领就是慕信。
萧初过准备出征,我说:我和你一块儿。
萧初过系纽扣的手顿住,我道:我实在太讨厌死人了。
萧初过半响点点头,把身上穿着的护心甲脱下扔给我。
这样显得我太不懂事了,我不是跟着你去战场拼命的,我用的着就一张嘴而已。
我说着又把护心甲给萧初过穿好,他没再和我争。
到了宁戍,依然是个天寒地冻的季节。
夜晚的宁戍,天空似乎格外高远。
我和花铸扮作来使,到了北狄军营中,通报的兵士很快回来,我跟着他进入中军帐中,花铸在帐外等我。
慕信看着我,阿姐的胆子可真大,现下我们是敌我双方,你以为我不会杀你么?两军交战不斩来使。
我在他面前坐下,你这么想死,你手上有的是剑,为什么要这么多人给你陪葬?阿姐怎么知道就会是我输呢?败军之将还敢言勇?我这话成功刺激到了慕信,慕信冷声笑道:萧夫人,我就是死,我也能堂堂正正地去见父王,你死了,你还敢见谁?我怔了下,也笑了,阿信,你以为你死了还是慕家人么?外面的一兵一卒都不是你的,你不过是别人的一把刀,你以为父王愿意见到这样的你?他火光照耀下的脸白了一下,我续道:我不姓慕,阿信,我的孩子以后也不会姓慕,你要是死了,我无法保证安安的周全。
言尽于此,慕信也没再说什么,我掀帘出去,花铸还在门口欣赏月色。
一路平安地回到营帐,萧初过却不在营帐里,大吃了一惊,花铸却毫不在意,不慌不忙地和我道:公子让我明天送你回洛阳。
我皱着眉头,听花铸解释道:就北狄给慕信的那点兵,不过是用来投石问路的,哪能较真?这倒也是,我之前把注意力都集中在慕信那里,倒忘记从大局上看这场战役。
我摇了摇头,我在这等他回来。
一等就是两个月,等萧初过回来时,已过了上元节。
慕信带着安安走了。
我还惦念着安安有没有会说话,萧初过说他也不知道,那孩子一直都很沉默。
我想着,如果他真的不会说话,大概也不会有太多苦恼吧。
萧初过带着我,在宁戍转了一圈,燕赵战场传来消息:萧初绽兵力吃紧,需要支援。
我想起平城之战时的独孤,燕赵现在肯定也是块硬骨头,不是那么容易啃的。
萧青莲让萧初过从宁戍直接调兵去燕赵。
这事我想不出哪里不对劲,可就是觉得不对劲。
我问萧初过:让你去救援合适么?让苏捷去就可以了,为什么偏偏要你出马?萧初过捏了下我的鼻子,苍苍,很多时候,我希望你不要太明白。
我抓住他的胳膊,你留在洛阳,他们不放心,可你去了燕赵,我还不放心呢。
萧初过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些事如若不去面对,会很被动。
你和花铸先回洛阳,在洛阳等我回家。
我嗯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萧初过忽然开口,道:如果可以选择,我和独孤楼只能活一个的话,你希望谁活着?这个问题在他没问我之前,我就已经问过我自己了。
我说:独孤如果败在你手里,对他而言,活着绝不是他想要的结局。
我的话在我自己听来都觉得发冷,萧初过很长时间没说话,我笑道:是我太过理性,让你感到害怕?萧初过摇头,我在想,如果是我败了呢?你和独孤大概也不会有什么不同,失败了就不会选择活下去。
萧初过愣怔地点了点头,我笑道:我一定会活得好好的。
半响,萧初过失笑道:苍苍,你以前很会骗人的,现下我需要你骗我,你却这样实诚。
我其实没有变,一直都很没心没肺,你要是觉得不甘心,就不要失败。
萧初过望着我,眸色如雪,然后伸手把我揽在怀中。
陌上花开,萧氏兄弟班师回朝。
之前,我为一件事唏嘘了很长时间,柳濛死了,为了救萧初绽。
她终究还是个女人。
我盛装站在城墙上,等着萧初过回来。
城门下,臣子们分列石道两旁,一直等到傍晚,才有严整的行军声传来,一面大大的黑色衮金帅旗跃入眼帘,在晚风中猎猎飞扬。
又过了片刻,终于见到萧初绽和萧初过并排行在最前面。
我拢了拢风氅,转身对疏影道:我们回去吧。
疏影说:公子就快到城门下了。
我笑道:我知道,已经见着了,还要在这里拥抱给旁人看么?疏影遂笑嘻嘻地跟着我下了城门楼。
回到竹枝苑没多久,就听到急促的脚步声,遥遥看到张开的手臂。
我立在原地看他,直到看到他眼中我的倒影,才笑着抱住他。
此后的好几个时辰里,萧初过一直笑着,持续的时间,我觉得比他前半辈子笑的总时间都要长。
他笑起来很好看,是我最喜欢的样子。
半年后,萧青莲称帝登基,分封诸侯。
又半年后,萧初绽纳妾。
萧初绽纳妾本来是件极为寻常的事,没什么值得说道的,不过他纳的那个妾却是长孙云。
我见到长孙云的时候,心绪复杂难言。
萧初过也觉得不对劲,私下叮嘱我,切勿和长孙云过多接触。
叮嘱完,他又加了一句:我最希望你们老死不相往来。
我摇头,该来的总归会来,我会注意的。
不过长孙云很长时间没有过来招惹我,时间久得我差点忘掉这个人。
直到秋风咋起,她过来约我去城外白云寺烧香祈福。
一见到她,我所有敏感的神经都起来了,估计我的神情过于戒备,她脸上起了嘲讽的笑意,怕我杀了你么?你也知道自己这么遭人恨?我也想知道她到底要干嘛,便应了她的邀请。
我换衣服的时候,让疏影赶紧想办法通知到萧初过。
花铸早已离开洛阳,竹枝苑内有护卫,但是他们的段数是否及得上长孙云,我心里没底。
我和长孙云坐了两辆马车出城,到了白云山的山腰,我和长孙云并排往上爬去。
长孙云忽然开口:你今日还是好好祈祷一下,你的肚子要是再没动静,你们家那位就是再有能耐,他想要的,怕是也得不到。
我怔了怔,笑道:这倒是实话。
长孙云意味不明地转头看了我一眼,没再说话,专心走路。
到了白云寺,很意外的,长孙云并不打算进去,她道:我的愿望只有一个,就是杀了你,这个愿望怎么能说给菩萨听呢?那你过来做什么?陪你上香啊,我说了,你很有必要来上这个香。
我被她的逻辑征服,没再和她废话,径直走了进去。
到了菩萨面前,菩萨似乎有安定人心的力量,看着菩萨,心里一片空寂。
不知不觉跪得久了,自己还没注意到,陪我来的南珠忽然在我耳边叫了声:王妃——我转头看她,见她的视线落在我手中,我回头看时,才注意到我跪的时间太久,一炷香已经燃去大半,香灰落在手背上,隐约看到红痕。
我赶紧把香递给南珠,她去上香的时候,旁边有声音道:佛言,爱欲于人,犹如执炬,逆风而行,必有烧手之患。
施主执念太深,逆风而行,是以烧了手。
我循声看去,见到一个年轻俊秀的和尚,正一边上着香油,我转头看向菩萨,心里暗叹一声起来,到了门口,正撞着长孙云促狭的笑。
我一直以为你没心没肺的,原来是执念太深,看不出心来。
你的执念为了谁?萧初过么?他那个人呐,占尽天地之功,求仁得仁,早晚是要倒大霉的,你是在担心这个?我不知道怎么回应她的话,就觉得好笑,如果不是我从小就认识这个人,我都觉得她是旁人假冒的。
你为什么要嫁给萧初绽呢?她似乎早料到我会这么问她,淡淡道:因为他愿意娶呗。
顿了顿,她反问我:从头到尾,你从来没有喜欢过阿楼哥哥,对不对?她并不缺人喜欢他,不是么?她笑了,过了一会儿,用一个阴阳怪气的调子和我说:你知道么?如若刚才你的回答是,哪怕有那么瞬间,你喜欢过阿楼哥哥,我可能就会放了你。
那现在呢?她笑得极为妖娆,送你去见你的非哥哥。
我觉得我应该说一句:你在开玩笑。
不过我张了张嘴,还是没说,径直往山下走去。
找到马车,我刚上马车,就觉得不对劲,旁边的南珠开口:马跑得是不是太快了?她的声音能听出颤音,我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掀开帘子,驾车的地方空无一人,马脖子上隐约见到殷红的血迹。
我探头往后看了看,两拨人马正打得不可开交。
长孙云不是在开玩笑。
我对南珠道:坐稳了。
我慢慢往前面挪去,刚挪到外面,马车就剧烈地颠了下,我立刻滚回到马车内,头撞在扯上,两眼冒金星。
我咬着唇想,再这样下去,唯一的结局,就是葬身山谷。
可当下我连自己的身体都控制不了,除了等待那样的结局到来,我什么也做不了。
遗书也写不了。
长孙云其实说得对,我是觉得萧初过有些太顺遂了,我想求菩萨,以后就是有什么因果轮回的事,我想为他分担。
没想到这么快就见报了。
佛果然是不能乱拜的。
最后马车怎么停下来的,我不知道,反正是停下了。
我叮嘱南珠:抓紧了,不要动。
我靠近外面,我探出头想看看情况,头刚弹探出去,就听到长孙云冷漠的声音:你再动,马车就要掉下去。
我惊住了,不是因为长孙云的威胁,而是因为我的眼前就是深渊。
马已经脱了缰,不晓得是掉进了山谷里,还是已经死了。
就算是掉进山谷里,八成也已经死了。
而长孙云的声音是从马车上方传来,和我所在的位子连一条线,就是长方体车厢的对角线。
——也就是说,目前马车在悬崖边上微妙的平衡完全是长孙云缔造的,一旦长孙云从马车车顶上跳下去,我就,死定了。
害怕么?长孙云问。
我道:你先告诉我,我的答案和你未来的行为之间有什么勾稽关系。
长孙云扑哧笑了,看来你并不害怕。
她的话音还没落,马车就急剧地往下倾倒,我紧紧地扶住马车,同时本能地惊叫起来。
可这阻止不了马车往下滑落。
车辕和山石之间的碾压声如同人体骨头拧断时的声音,让人毛骨悚然。
一道红色的身影从眼前飘落,我还没反应过来是长孙云,就已经伸出手去抓她。
不可思议的是,我竟然抓住了她的手。
唯一的解释,她刚才往下跳的时候,手在那一瞬间,是往上伸的,她想让我抓住她。
而我被她一带,也从马车上滑了出去。
我一只手抓住马车的边缘不敢松手,看着摇摇欲坠的马车,我的脑中飞快地运转:另一只手要不要放?弃车保帅,当然是要放手。
可我还没松手,长孙云脚踩在崖壁上猛一用力,她的手反抓住我的手腕。
同时马车再次下滑了几寸。
我睁大了眼睛看着马车一寸一寸地往下滑,碎石不停地往下掉,吐纳都不会了。
也不晓得是南珠足够重,还是卡在车辕上的那块石头够坚硬,马车在经过几寸的滑落后,竟然停住了。
趁着这个空隙,我大口地吸了好几口空气。
我问长孙云:我们就这样耗着么?很长时间没有等到她的回音,她握住我的手上力气似乎少了许多,我心头一惊,她的手猛地从我手上松开。
在这一瞬间,我再次不知死活地拽住了她。
头顶的马车再次摇摇欲坠。
我明白过来,长孙云刚才就已经受了重伤,现在不是昏迷就是已经死了。
晚来风急,山间的风更大,远处佛塔方向传来阵阵脆急的风铃声。
我的气力快要用竭,我抓住长孙云的手慢慢地松开。
仿佛就在同时,下-体温热的液体往下流淌……我是大夫,当然知道怎么回事。
看来真的要丧命于此了。
那只本来死死抓住马车边缘的手上,也开始乏力。
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那真的不是自己能够决定的事情。
那天看着萧初过冲我张开手臂,我在天际霞光里看到了独孤妖冶难言的脸庞,忽然觉得,他早知今日之殇,何必当初要从冰天雪地里爬起?今日,我想,我的宁戍之行晚了十年,十年前,哪怕一具一具尸体地翻,也应该把他翻出来。
我的意识不受控地开始模糊,在我彻底失去意识的那一刻,我听到了萧初过的声音。
我的身体被他拽了上去,我努力睁着眼,却看到他的惊恐难言的眼神,他抱着我,身体抖得跟筛糠一般。
我用我最后一点气力,伸手抚上他的脸,告诉他:我没事。
这也是我醒来后说的第一句话。
我终究等来了这个人,这是我的宿命,也是我的幸运。
窗外,木芙蓉还在盛放。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完结了,忍不住感慨两句,历史已经证明并将继续证明,重写只有一个结果:就是越写越死。
其实我写之前就明白介个,还是没忍住。
不过也不算后悔吧,我想了几个故事,都是以这个为前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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