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梓悄悄看这个，又看那个。
众人皆不言。
裴清若有所思的看着苏昱珩。
叶桑怡别过头，向身边的婢女道：我们走！那婢女惊异道：小姐您这便要走了？桑梓也有些奇怪，四小姐桑怡看中的东西从不会放手，苏昱珩就亮了个身份，她就轻易让位？印象里这位九岁的妹妹，架子比她那嫁作王妃的大姐姐还大。
多谢四小姐。
苏昱珩向桑怡的后背拱手。
桑怡忽而回头，眸子中具是小女儿般的娇羞，苏哥哥，你可以等我吗？桑梓一抖，她从没想到这丫头九岁懵懂不知的年纪，居然也能动情。
难怪那时苏昱珩在叶府居住，略微对她好一点，这位四妹妹就咬死了欺负她。
苏昱珩显然不解其意，等什么？桑怡微微叹气，道：没什么。
说罢，一抹紫红色背影转眼消失在楼梯拐角处。
裴清一脸佩服之色，苏兄不过十六，竟连孩童也被你吸引。
啧啧啧，不知在下十六时，有没有这种风姿。
桑梓小声问道：你贵庚？裴清更小声道：年仅十五。
……桑梓想，一个才十五岁的少年，脸皮练成这样实属难得。
这样说，桑梓细细想了想，阿萝现在的年纪应该是……十三岁。
一顿饭吃毕，苏昱珩邀裴清入府居住，裴清婉言谢绝，又提到进宫拜见之事。
苏昱珩很乐意帮忙。
桑梓想的是怎么才能进叶府。
她趁着裴清在客栈熟睡，偷溜出去寻苏昱珩。
在她的印象里，还是苏昱珩比较可靠。
苏昱珩向来没有晚睡的习惯，当桑梓敲门敲醒了后门小厮，小厮企图报官，闹腾的后院众人都醒时。
终于把苏昱珩给闹出来了。
他睡意颇深，俊朗的脸庞带着倦意，朱唇红润。
桑梓心头别的一跳，赶紧说：苏公子，大晚上打扰了。
小厮甲不满的打个哈欠道：你也知道是大晚上啊。
姑娘请。
苏昱珩客客气气的让道。
桑梓有些不好意思，拘着手跟他进了厢房外室。
苏昱珩亲自给她倒了杯水道：你是女子，不方便叫人伺候。
桑梓捧着茶喝了口，很感激他的贴心。
姑娘有要事？桑梓忙放下杯子，道：苏公子有没有办法让我进叶府？苏昱珩有些惊讶，你果然不是叶府人。
桑梓脸一红，我知道很唐突，可是我必须进叶府。
苏昱珩想了想道，两个问题。
桑梓道：请说。
苏昱珩伸出一根手指，一，我不管闲事。
二，我为何帮你？桑梓毫无慌乱道：苏公子相信怪力乱神之事吗？苏昱珩道：说来听听。
桑梓细细的将那日上元灯节放花灯遇到的所有事和盘托出。
苏昱珩越听眉头锁的越紧，说书？桑梓淡然道：我就知道苏公子不信。
苏公子是否有一枚麒麟玉珏？苏昱珩面色微动，你继续说。
桑梓笑道：你在幼年将此物赠与裴公子，所以，现在东西在他那儿。
苏昱珩向来喜欢掩饰情绪，他重回冰霜之色，道：他和你说的？桑梓摇摇头，这件事是隆武十二年公子在叶府居住，同我说起。
苏昱珩忽然觉得眼前少女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他不爱多话，如果这丫头说的是真的，那他当时究竟和她到了什么地步。
看他试探般的望着她，桑梓眼眶热热的。
苏昱珩不记得，她却记得。
公子的母亲留下一件遗物，是一对小巧的、用纯金打造的小茶壶。
桑梓伸手，将用红绳系着的小茶壶举在苏昱珩面前。
小茶壶纯金闪烁，衬着蜡烛，在苏昱珩眼前摇晃，他的表情终于崩塌，露出极度惊恐之色。
你怎么会有这个？苏昱珩像见鬼一样盯着茶壶，这柄壶刻着两个字：阿珩。
桑梓也不知道为什么回到四年前，这柄壶还会在身上，明明这个身体是阿萝的。
这是苏公子在阿梓十二岁的时候赠与阿梓的。
桑梓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是哽咽的。
苏昱珩不敢相信，冲出门奔到小库房。
桑梓独个留在房中，默默看着小金壶发怔。
过了许久，苏昱珩才回来，他手中捏着个一模一样的小金壶，只是这个壶身上什么都没刻。
桑梓看了看，笑道：原来它还没被刻上字。
你什么时候偷去的！苏昱珩眼神冰冷，仿佛在看仇人。
桑梓微讶，继而笑道：苏公子如此看重这对金壶。
我只是弱女子，你觉得我能偷的到吗？苏昱珩不语。
像桑梓这般不懂武的，只要一踏进他的院子就会露陷。
苏公子，你帮不帮我？桑梓望着他，眼中含泪。
苏昱珩有些慌乱，这种慌乱，在他五岁后就不再有过。
哎呀！谁？！苏昱珩反应灵敏，立刻冲出门去。
桑梓握住金茶壶，将它收入怀中。
裴清摸摸脑袋上的小包，笑眯眯的走进来，夜深露重，苏兄，打扰了。
桑梓坏心的上去戳了戳。
痛。
裴清龇牙咧嘴。
苏昱珩冷冷道：裴兄听到多少？裴清侧身坐在桌前，自顾自倒了杯水，全部。
苏昱珩一摞衣袍，淡然的坐在他对面。
倒是桑梓沉不住气，闷声道：裴公子怎会来这里？裴清努努嘴，为了你啊。
苏昱珩握拳的手一紧。
桑梓毫无所觉，恼羞成怒，我的事不用你管！裴清笑道：你是我侍婢，我不管你谁管你？桑梓反驳，谁是你侍婢！苏昱珩打断她，既然你是裴兄的婢女，苏某不便多管。
我……桑梓气红了脸，本想的好好儿的，孰想这个裴清大半夜的不睡觉，居然还跟踪她。
好，我走！等下。
苏昱珩出言阻止桑梓迈出的脚步。
桑梓以为有希望，立刻欣喜道：苏公子是不是改变主意了？苏昱珩淡淡道：金壶还我。
桑梓愣住。
金壶还我。
苏昱珩又重复了一遍。
桑梓艰难的掏出只有鹌鹑蛋大小的金茶壶，迟迟不愿递过去。
一阵风刮过，苏昱珩已将金茶壶攥在手中。
桑梓木然的合掌、握拳，转身离去。
裴清望着桑梓的背影，向苏昱珩道：打扰了，苏兄就当我们唤你起夜吧。
……桑梓一个人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托腮望那皎洁的月亮。
四月的天气寒露亦重，她浑身颤抖，身体冷、心亦寒。
裴清将大衣披在她身上，道：这么晚还不睡？这回子是打算去哪个相好那里？桑梓挥落大衣，不言不语。
裴清拾起衣裳披在自己身上，悠悠道：冻坏了是你自己难受，报复不了我。
不用你管！桑梓吐出一句话。
裴清反倒坐在她旁边，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你和苏兄什么时候定的情？桑梓给他个眼白，关你什么事。
裴清拉她袖子，说说看嘛。
为什么苏兄好像不认识你的样子？桑梓胸口蓦地一痛，又想起金茶壶已经不在了，缄默不言。
裴清又换了个话题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桑梓自顾自的发呆。
阿萝，你很擅长无视别人。
裴清拿胳膊肘捣捣她，你说说看，说不定我能帮你。
桑梓终于侧目看他，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裴清点点头，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我只是觉得很奇怪。
为什么你不能证明你就是你？一连串的‘你’把桑梓打的有点懵。
何解？裴清摇摇扇子，凝重道：你本就是三小姐，现在依然是。
桑梓赞同道：这话不假。
可我的身体不是这个。
这个身体是阿萝的。
裴清拿扇子打她头，你怎么那么笨！阿萝只是个名字。
你可以叫阿萝，她也可以叫阿萝。
桑梓更晕了，你到底想说什么？裴清诡秘一笑，你可以说叶府里的那个，是假冒的。
桑梓脑中一片清明，差点失声叫好。
可细细一想，不免担忧道：我是隆武元年出世的。
按理说今年只有十岁。
裴清又给她一下子。
说你笨，你还真笨。
如今你也没有办法证明你才是真正的三小姐。
等你拿出证据的那天，谎报个年龄有什么不行？再者说，你若是真的三小姐，三小姐的一切没有谁比你更清楚。
桑梓没有激动，反倒更冷静道：找证据太不易了。
裴清瘫在桌边，哪有找证据容易的。
所以，你必须进叶府！只有在那位三小姐身边，你才能搞清楚，那个人究竟是谁。
桑梓懒洋洋的也趴在桌上，可是，叶府不好进啊。
裴清眯起眼，很认真的说：干脆，我收你为徒吧。
桑梓瞪大眼，收我为徒？我对练武没兴趣。
裴清不屑道：你根本不是练武的料子。
我说的收徒，是教你怎么和那些大户人家的人周旋。
桑梓重新趴下，就凭你？裴清眼眸闪过狠毒之色，我曾经待过的地方，可谓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