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疾步走到木牌前,又细细的盯着看了会,一指婢女,婢女赶忙拾起交予她。
这木牌……妇人突然厉声道:你从什么地方得的?!桑梓佯装惊恐,哆嗦道:这……这是我……我娘留给我的。
不可能!妇人叫道,你一个贫家女,怎会有公主的遗物!公……公主?桑梓睁大眼睛,不解道。
妇人示意身边婢女,婢女忙道:夫人身子不适,请主持师太带着移步厢房暂歇。
庵中的厢房收拾的干净整洁,妇人自是走至正座坐定,桑梓战战兢兢跟着,半步不敢走错。
坐吧。
妇人轻声道。
桑梓自然不敢坐,面上表露的更加瑟缩。
妇人看了眼婢女,道:你们先出去。
婢女应声而退。
妇人干脆走到桑梓面前,拉着她的手问:你今年,多大了?桑梓怯怯道:民女,哦不对,小女子今年十一。
好在阿萝的身体显得娇小,即便已经十四有余,冒充十一岁倒也合适。
果然妇人并未怀疑什么,眼中多了些许温柔。
好孩子,你是哪里人士?桑梓老老实实回答,我家住在平花村。
平花村吗?妇人显出犹疑之色。
桑梓偷偷观察她神情,心中打鼓。
之前她和裴清商量过,叶老太太当年是在平花村不远的安陵村找到她的,她本想说安陵村,裴清不让,让她说阿萝原本的家乡平花村。
桑梓很不解,裴清的解释是,如果同是从安陵村出来的,那么叶老太太不可能找错,也就无法冒充公主亲女。
妇人听罢叨咕着,叶三小姐是安陵村的。
安陵村……桑梓接口道:安陵村在我们村子不远,我有姨表亲戚家住那里。
妇人思忖半晌,阴沉沉笑道,好么。
明明隔得不远,偏生不去平花村,倒去了安陵村。
叶云氏,你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桑梓迷惑不解的望着妇人。
妇人转眼看她,笑道:那你今日怎么想起到影梅庵来了?桑梓登时哭了。
好孩子,怎么了?慢慢儿说。
妇人赶紧劝慰,很是关心。
桑梓抽抽搭搭说:自一年前,有些外乡人频繁来我们平花村。
这也没什么,无外乎是些做小买卖的。
可是,不知为何,他们似乎在找什么人一样。
我娘觉得不对劲,带着我和爹爹躲在平花村深处的小山沟里。
时不时回家看看。
没多久,这些人好像没找到谁,一怒之下,竟穷凶极恶的放火烧个整个村子。
尤其是家中有同我年纪差不多女孩的,基本都是必死的。
妇人拧着眉听完,哼了声没说话。
她伸出手拍拍桑梓的头顶,道:好孩子,你手中的木牌是谁给你的?桑梓道:是我娘给我的。
她说这是我亲娘留下的遗物。
妇人露出欣慰的目光,当真?桑梓点点头,我养娘说,我亲娘在生我的时候,难产大出血而死。
她就顺便把我抱回家养了。
这段话是桑梓和裴清分析后得出的,想当年公主难产大出血,若是叶元氏没说谎,那稳婆必是用了什么法子,才让幼年的桑梓无哭声,呼吸微弱。
而她既然活了下来,不管中间出了什么变故,却也是得人抚养照顾到现在。
妇人奇道:你是被抱回去养的?桑梓木呆呆的点头,我养娘是这么说的。
妇人想了想,低声嘀咕了几句,是了,那女人说不定是帮凶。
桑梓傻乎乎的仰起脸,道:夫人还有什么要问的吗?我要回去了。
妇人笑道:孩子,你能带我回你家看看么?桑梓露出为难的样子。
妇人坚持道:你或许是我已故友人的孩子,我可以帮你弄明白你的身世。
真的吗?桑梓惊讶道。
妇人安抚的拍拍她手背,我不会骗你的。
桑梓还是有些犹疑。
妇人看了看天色,笑道:这样吧,今儿你先回去同你养娘说说。
明儿还在这里,你将你养娘带到影梅庵好不好?桑梓乖巧的点点头。
妇人笑着抚摸她的头发,道:你可真是个懂事、端庄又俊俏的孩子。
桑梓抿抿唇,不好意思的笑了。
傍晚回到平花村,裴清早就赁下个破旧的小屋,桑梓一进屋,就关了门,望着粗布打扮的裴清,笑道:你可怎得弄成这副样子?裴清笑着招呼她坐下,秦柳氏端上饭菜,秦老爹一副老翁打扮,当真是像模像样。
傻孩子,裴公子……哦不对,是你哥哥自有远虑。
你以为太后是那样好打发的?自你离开影梅庵,早已有人跟着了。
秦柳氏为她装满掺有粗米的饭,又夹了一筷子青菜,低声在她耳边道。
桑梓恍然道:难怪哥哥选了这么个偏僻的地方。
不过一年前平花村也确实被焚烧,好在村民及时救火,才不至于村落完全被毁。
裴清吃着饭,笑道:可不是,我以为要买通村民编这个故事,没想到,事有凑巧,反倒助了我们一臂之力。
而且,更巧的事,阿萝的家原本就是在这里。
这点不为假。
裴清顿了顿,又道:故事,半真半假,最让人分不清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按照太后对叶家的顾忌,她宁愿,也只愿意相信这个故事是真的。
一干人等皆点头。
秦柳氏道:就算太后寻人来查,我当年确实带着阿萝在这里住过,村长是识得我的。
裴清嗯了声,明天大娘要陪阿萝去见太后,有些话就要靠大娘来说了。
秦柳氏应声,我是公主贴身婢女,太后不会忘的。
身为婢女,为了救出当年被叶家迫害的公主嫡亲女儿,隐居在此,这套说辞没有破绽。
可是……秦老爹睁开迷蒙的眼睛道:为什么当年叶家要迫害公主的女儿?裴清道:这正是我们……也应该是地下有知的公主想知道的。
按理说,公主生的是叶府嫡女,叶家人的骨血,叶元氏即便怕公主风头无量压过她去,也犯不着害死自己的亲孙女。
桑梓想起那日在窗外偷听到的叶元氏的话,还是不愿相信,故此也没分辨,默默吃饭。
秦柳氏插话道:目前我们不忙考虑这件事,现在最重要的,是要让太后坚定的相信,叶府里的那个是冒牌货,我们这里的,才是真正的公主的女儿!几人又商议一阵,方才各自安歇不提。
这边探子回报后,太后捻着手,细想道:青云,你可说说看,凭空冒出来的这个姑娘,会不会是有人设计的?被叫做青云的婢女,就是白日里一直跟随的姑娘,她道:太后,您心里可明镜儿呢。
非要打趣奴婢。
太后笑道:你呀,自小哀家当姑娘时就伺候着,如今越发胆大了。
青云也笑了,太后,且不说那木牌是整个昆朝独一无二的,即便找能工巧匠也做不出。
就说那木牌的原料,可是当年先皇寒潭边寻到的唯一冷杉树,如今,可早就没了呢。
太后道:哀家倒是不怀疑这块木牌的真假。
当时哀家握在手中,那股触手生凉的感觉,非冷杉树不可。
有没有可能是她捡到的?青云笑道,太后,您又说笑。
这等珍贵之物,怎可能随意扔放?太后凝思道:此物不常见,更是罕有。
不是寻常人等能得到的,即便得到了,也只会当做普通木牌,或许……青云道:太后,您可以发现没有,那姑娘的唇间有个淡淡褐色胎记。
太后一愣,继而道:你可确定?青云有些犹豫道:那胎记色泽不重,奴婢略微瞧了,不敢保证是不是晃了眼。
太后沉声道:若她唇间果真有胎记,那便更加肯定了她是公主亲女没错了。
青云点头,只是,叶老太太都找到了安陵村,为何就差一步还能找错人?太后冷笑道:有时候,找错人,比找对人有利。
青云笑道:太后的话总是这样深,奴婢可想不到这么多。
叶老太太也真够糊涂的。
太后哈哈一笑,她糊涂?她可不糊涂,她若是糊涂,就不会在一年前派人火烧村子!……第二日,秦柳氏带着桑梓来到影梅庵,师太亲自在门口迎接,笑道:两位施主,夫人已等候多时。
有劳。
秦柳氏欠了欠身,随师太走进厢房。
桑梓四处打量,这间屋子还是昨日那间,看来太后根本没回宫,在这里住着。
青云先出来上了茶,笑说:夫人正在梳洗,劳二位稍等。
秦柳氏笑道:姑娘客气。
桑梓和秦柳氏不敢多说话,就这么一边喝茶一边等着。
等了约摸一炷香时辰,太后才搀扶着青云款款而来。
秦柳氏愣了愣,疾步走上前去,跪地哭道:贵妃娘娘,贵妃娘娘。
奴婢可算再次见到您了!青云轻咳一声,柳璃,这位是太后娘娘了。
秦柳氏恍然大悟般,扣头道:奴婢给太后娘娘请安。
太后亲自扶起她,微笑道:瞧见你,哀家疑心尽消。
这些年,委屈了小公主和你了。
秦柳氏抹着眼泪道:奴婢不打紧,主要是阿萝这丫头吃了不少苦。
她一把将呆愣的桑梓拉过来,道:傻丫头,快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含泪拉起她,道:这么一看,这孩子同公主真有几分相似。
哎,可怜公主香消玉殒时,这孩子刚出世。
桑梓呆呆的不说话,似乎还未从巨大的谜团中清醒。
太后欣慰的笑,搂着她道:哀家是看着公主长大的,如今找到公主的亲生女儿。
哀家定要给个名分的!她顿了顿道:不过,叶府已经有个名义上的亲女,阿萝……等回宫,哀家以自己的女儿德馨公主义女之名,册封淑仪县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