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转过身,苏萝只看见一位身穿嫩黄对襟外裳,柔绢曳地长裙的姑娘。
年岁与她想当,皓齿蛾眉惹人怜爱,秋水明眸似怨似哀,瞳孔深处倒影着一道烟青色的身影。
苏萝微眯着眼看着那位姑娘慢慢朝她走近,从身形上看,姑娘的身影有些熟悉,却一时想不出她何时何地见过这人,听过这人的声音。
忽而想到那位姑娘方才说的百花节才艺比试,苏萝顿时恍然大悟。
姑娘可是那位‘书香姑娘’?苏萝脸色平和地询问,不知此位姑娘叫住她是为了何事,脸上尽力保持着一抹似有若无的微笑。
站在苏萝身边的苏母听到苏萝口中的书香姑娘,脸上明显露出吃惊的神情。
她虽不曾亲眼见过那位书香姑娘,却也听过一些。
据说年纪轻轻,就成了镇上有名的说书姑娘。
如今有幸亲眼一见,确实是位小巧玲珑、娇俏可爱的姑娘。
苏母看着书香姑娘一直朝她们的方向前来,看模样却是找苏萝的,一时也有些好奇那位书香姑娘找上苏萝的原因。
我姓刘,名书香。
刘书香语气淡淡地回了一句,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双眸却像带着说不明的神色。
那双眸子再看到苏萝挑着的担子是空荡荡的时候,别有深意地瞥了苏萝一眼。
苏萝没有心思去猜测刘书香那一瞥代表何意,语气比刘书香还要冷淡:不知刘姑娘找我有什么事?若是姑娘没事,我就先走了。
无波无绪的眼眸状似随意地看了刘书香一眼,心里却是默默暗想:刘书香那副表情,估计跟百花节才艺比试那事有关。
果然,刘书香要跟苏萝说的正是那日的事,只见她紧紧盯着苏萝的眼眸好一会儿,然后用温婉亲和的嗓音道:恕书香才疏学浅,可否一问姑娘当日唱的是什么曲?闻言,苏萝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眸快速闪过一抹异色,神色有些复杂地看着刘书香片刻,就在刘书香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缓缓回道:逍遥游。
逍遥游?刘书香轻轻低喃一声,低下眉眼看着自己的水袖,默默回想着那日所听的曲子。
虽然不想承认,但那首曲子是至今以来,她觉得最动听的曲子。
她虽是说书的,但平时也喜欢听别人唱曲,却不曾听过那样悠扬婉转的曲调。
那日她本以为她不是第一就是第二,谁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竟是生生抢去了她的位置。
刚听到那个结果,她心里却是有些不甘。
等她收回神时,那位唱曲的姑娘已经离去。
她有意去寻,却一直不曾寻到,没想到今日终于让她遇上了。
微微低头垂眸默默想了片刻,再一抬头却不见了苏萝母女的影子。
刘书香没想到苏萝竟然就这样忽然走了,一时只知傻愣愣地看着来去匆匆的行人。
丫头,她好像还有话要和你说,我们就这样走了,不好吧?苏母侧头看一眼微蹙着眉头的苏萝,她不明白苏萝和刘书香说得好好的,怎么忽然就拉着她走了。
要说的都说完了,接下来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我们还是先去买些下次要用上的彩线和布料,再买些大米回去。
苏萝并不觉得刘书香会跟她有什么话好说,不如就趁早离远点比较好。
今儿那些小布偶小荷包全都卖了出去,挣下来的也有两千多枚铜板,算是难得的大丰收。
苏萝心下决定等会要割半斤肉回去,自上次吃过一回肉,也有些时日了,确实应该割些肉回去慰劳慰劳家里那两人。
买好彩线和制作布偶荷包的布料后,苏萝就和苏母一起去了上次买猪肉的那个猪肉档。
等两人走近那个档口的时候,苏母伸手拉住了苏萝的衣袖。
娘?苏萝双目带着疑惑,不解地偏头看着苏母,旋即又微低头看着拉她衣袖的手指。
常年干粗活重活而变得粗糙的指节,让人一看就觉得心里有些莫名的酸涩。
丫头,咱们还是将那些钱攒下来送小文进学堂。
苏母说着瞥一眼那猪肉,又立即将视线移开:所以,我们还是不要随便乱花钱,反正前几日都吃过了,现在就不用再买猪肉了。
苏萝心里某个柔软的角落像是被扎了针似的刺疼,她虽不是一个母亲,但多少都懂苏母现在的心情。
多年来含辛茹苦,好不容易才将孩子拉扯长大,无非就是为了让孩子过些安安稳稳的小生活。
想给自家孩子最好的,估计都是每个当母亲的女人都会有的心情。
娘,您就别担心银子的事,我说过要送小文去学堂就不会食言。
看一眼那些猪肉,苏萝又道:既然要让小文去学堂,那就要让他精神充沛地去上学听课才好,现在多给他补补也是好的。
前世那些孩子各种挑食,营养品像是喝水似的平常。
可到了这儿,一年能够吃上一顿猪肉,就已经觉得很满足了。
这种差异让她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滋味,只能埋在心底任它发酵。
苏母听了苏萝那话,心知她说的那些都没错。
自家儿子比同龄男孩都要瘦小,或许正是因为吃的粮食都没有什么营养。
都还是个孩子就跟着她一起吃苦,她真觉得对不住这样一双懂事乖顺的儿女。
割了半斤猪肉就去附近的米铺买米,这会儿挣了不少钱,苏萝准备买一小袋的大米回去。
到了米铺,苏萝让苏母先在米铺门口看着装满了东西的担子,她则是先去米铺看看买哪些米好。
挑挑选选后,苏萝选好了米,就让那店伙计给她搬一小袋。
店伙计看有生意上面自是高兴,眉眼弯弯、乐呵呵地跑去搬米。
苏萝又看了看别的大米后,不急不缓地走到柜台前,耐心地等着店伙计把那米搬出来,然后就可以付钱给掌柜。
却是这时,米铺门口传来熙熙攘攘的嘲杂声,苏萝向门口走了几步,却见几个无赖模样的男子七颠八倒地倒在地上,那些男子面前站着一位身着墨色锦衣的成年男子。
男子身后站着的正是苏母,看男子那副模样像是将苏母护在身后。
苏萝脸色当即一白,疾步走到苏母身旁,双眸溢满了浓浓的担忧,略显惊慌地问道:娘,您没事吧?这是怎么回事?苏母心有余悸,脸上都是苍白之色,看见自家女儿的脸色比她还要白,于是就强作镇定、断断续续地将方才发生的事情告诉苏萝。
原来,那几个无赖方才看见她们去猪肉档买猪肉,后来又见她们来米铺买米,就觉得她们身上应该带了不少银钱。
于是就起了歹心,趁着苏萝进米铺选米的时候,立即跑上前来逼迫苏母将身上的银钱全部都交给他们。
苏母自是不肯的,不说刚挣来的那些以前全都在苏萝身上放着,就算她身上是真的有那么多银钱,她也不会就这样将她们辛辛苦苦挣来的银钱交给那些无耻之徒。
那几个无赖见苏母死活不给他们银钱,就想直接动手去抢。
哪知就在他们即将接近苏母身边时,一道身影忽然飘到他们面前。
尚未看清那身影是谁,她们就给来人打趴了地上。
紧接着苏萝就跑了出来,看到的便是那些无赖满地找牙的悲惨模样。
站在苏萝面前的男子身高挺拔、虎背熊腰,一头黑发在日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她没有听到男子说过半句话,就见前面那些无赖像是见了鬼似的,溜得比谁都快,丝毫不像刚刚才受过重伤的模样。
苏萝还未向那个男子道歉,那人就头也不回地朝前走去。
她微微怔了怔,旋即小跑步跑到男子面前。
既是帮了那么大的忙,一声谢谢总是应该的,这是她一直以来的习惯。
谢谢公子出手相助。
苏萝微低着头真心道谢,再缓缓抬眼看向男子。
一抬头才发现她矮了男子一个脑袋,仰视人真的很不习惯。
匆匆一瞥之下,只觉男子的脸型轮廓略微有些熟悉。
身躯挺拔的男子并没有出声,只是用那双看不清情绪的黑眸瞥了苏萝一眼,随即向左移动,就想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正是此时,周围传来几声很是惊讶地呼声。
苏萝立即拉长耳朵凝神细听,却是听到一句:那不是天悦酒楼大当家吗?听得那些低头交耳的轻微声响,苏萝顿时恍然大悟,怪不得她会觉得男子有些脸熟,原来对方竟是百花节那日露过一面就不知去了何处的崔无闲。
得知出手相助之人正是崔无闲,苏萝双眼微抬,不禁细细看了男子一眼。
挺拔的剑眉让他的面容多了几分冷峻,如玉漆黑的眼眸折射出有些寒人的冷光。
看到那双眼,苏萝心下骤然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