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雨初歇,几缕残雨从帘外紫竹间缓缓滑落,跌在青石的地砖上,瞬间碎成了几瓣。
薛蓝田静静躺在床上,眼波幽幽,静静看着檐上滴落的雨滴,仿佛死了一般。
从驿站归来已是十日,这十日里几乎没有吃过什么东西,郁暖烟这身子本来就弱,加上重伤未愈,如今更显得形销骨立,仿佛随时都要化去。
若儿守在床边,手中端着汤碗,双泪成行,姑娘,你好歹也吃一些吧,在这样下去,你会不行的。
薛蓝田淡笑着摇摇头,紧紧闭着口,把头转向了一边。
身上的伤口隐隐作痛,提醒着她还活着。
想,死了也好,这样就不用去嫁给二皇子了,也不会给舒少白添麻烦了。
不,应该是穆清徽。
唉,穆清徽,穆清徽,呵呵,这一切真像个笑话。
可是为什么要埋怨他呢,一切都是自作孽。
若算起,应该是自己先骗了他,也是自己先逃走的。
薛蓝田谁都不怨,她只怨极了自己。
如未有因,此番就不会有这诸多的苦果。
这几日似乎很喜欢下雨,雨帘从房檐上滴落,幽幽的,似乎是与世隔绝的屏障。
阁子里四处都是幔帐,随着风轻轻扬起,缥缈间恍然如梦。
薛蓝田怔怔地望着帷幔出神 ,若儿看着她叹了一口气,退了下去。
吩咐着外间的侍女把粥汤继续放到炉子上煨着。
有侍卫来寻若儿,若儿听后面色一变,匆匆离去了。
想是见着若儿不在,墙外传来细碎的抱怨声,皇子妃有什么了不起,难不成还委屈她了。
一天到晚的做了倒,倒了做,还要随时热着。
有这么折腾人的么。
接着又传来一声阴阳怪气的冷笑,哼,谁让人家是贵人呢,天生的富贵命。
我们这等卑贱的人,生来不就是让人折腾的么。
薛蓝田抿抿嘴,听着心中难受。
原来自己竟又牵连了这么些的无辜人。
强强使力,从床上坐了起来,像是许久未进食,只是稍稍使力便是没来由的一阵眩晕。
薛蓝田在床沿缓了一下,站起身来,脚步虚浮无力,像是随时都能倒下。
不禁自嘲,这身子什么时候这么不中用了。
贺兰殊才已然对下人们表明了薛蓝田是皇子妃的身份,所以所有人见到她倚着门扉缓缓踱出来时,先是有些意外,然后都面带惶恐地齐齐跪下。
其中有两个侍女的面色尤为的多彩。
薛蓝田冲她们淡淡笑了起来,那抹浅笑轻浮在苍白的表面,像是春日里融融的月色,却带着一种易碎的凄美。
都起来吧。
想是多日没有开口,一张口是艰涩的喑哑。
侍女们这才反应过来,一个鹅黄衣裙的姑娘走来,搀着薛蓝田坐在了庭中的藤椅上。
姑娘身子不好,还是先坐下吧。
这声姑娘叫的薛蓝田很舒服,起码她还没有把她当成妃子娘娘。
看着眼前女子年纪不过二十来岁,举止间却处处透着稳重成熟,这么个伶俐的姑娘,为什么却在屋外做事。
薛蓝田冲着她温然一笑,谢谢。
你叫什么名字?那女子先是一愣,随后笑道,姑娘客气了,婢子名叫流岚。
流岚,流岚,薛蓝田思忖着这名字,似是想起了什么,扑哧一下笑出声来,你与我爹爹身边的一个姐姐的名字很像。
她叫流烟,不,不光是名字像,而且性情也很像。
都是规规矩矩的。
薛蓝田想起当年流烟教她规矩的那些日子,一切都恍如昨日。
想着,想着,神色却渐渐黯下来。
那些当时只道是寻常的日子,现在只能珍藏在回忆里了吧。
流岚看出了薛蓝田神色的变化,忙下跪请罪,都怪奴婢,惹姑娘伤心了。
薛蓝田看着她跪下了忙扶她起来,不要跪我你们怎么都这样呢,动不动就下跪。
你们记住我和你们一样,都是普普通通的人。
没有谁生来就该高人一等,也没有谁生来就是卑贱的。
薛蓝田的眼神淡淡瞟向角落里的那两个婢子,都是十三四岁的豆蔻年华,可怜小小年纪就要卖身为奴。
呵,姑娘家中富足,自不晓得人间疾苦,若是生来富贵,谁愿意受这份苦。
有个大胆的婢子冷嘲道。
忙被一旁的人拉住。
薛蓝田淡淡笑着,没有动气,思索了一会儿,缓缓道,我是承认我生的富贵了一些,但是富贵来是没有错的,富贵之人也有富贵之人的责任和难处。
其实很多时候我倒是希望生于一户普通乡野人家,虽然辛苦倒也平安自在。
而贫穷也从来不是用来自怨自艾的,财富可以靠自己来创造,不是每个富贵之人就是生来富贵,昔年的高祖不也是生于草野,后来却一步步当上了月行的主人。
大家都仇视富人,可是仔细想想,其实每个人都是有机会变成富人的,可是不同的是有些人会去争取,可是有些人却自己放弃了。
听完这番话,厅内的所有人都微微动容。
有一两个年纪小的不由得哽咽起来,姑娘说的都对,可是我们这些卖身为奴的还有什么机会可言?薛蓝田微微蹙眉,刚刚说了那么一番话有些耗气,不由得微微咳起来。
流岚忙帮她顺气,姑娘说的很有道理。
可这都是我们的命,各人有各人的造化。
姑娘不是神仙,不是谁都能救得了的。
是啊,现在她都自顾不暇了,还能救得了谁呢。
遂轻轻叹了一口气,我只是叫你们不要妄自菲薄???姑娘别说了,我们都懂得。
流岚在一旁轻轻帮她顺着气,有小丫头端来了粥汤,听若儿姐姐说姑娘几天不肯进食了,姑娘刚刚说了那番说辞,流岚很受教。
也希望姑娘好好珍重自己,流岚读的书不多,却也知道‘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道理。
薛蓝田听得心头微颤,是啊,一切还未成定局,还有扭转乾坤的机会。
遂淡笑着接过了匙碗轻轻舀了一口粥,只觉清香四溢,唇齿留香。
这是什么粥?流岚淡笑着答了,这是荼蘼粥,是荼蘼花片用甘草汤焯过,与粥同煮而成。
姑娘再尝尝这配粥的小菜,是采木香花的嫩叶就甘草焯过,加上油盐姜醯而成。
前两日熬的乳粥,但我想有些滋腻,遂今日换了些清淡的来。
薛蓝田点点头,这姑娘心思七窍玲珑,以后是会有大出息的。
淡笑道,你有心了。
薛蓝田食完了粥,觉得自己有些力气了。
见着若儿没回,便拉上了流岚,你陪我出去走走吧。
流岚见着她,有些受宠若惊的样子。
赶忙扶着她向着庭外走去。
薛蓝田来了这段时日一直幽居一隅,所以对宁襄侯府的大小、布置一概不知。
也不敢随意乱闯,怕多生事端,便只是让流岚陪着到花园中闲逛一番。
此时*光正好,日光流转蜿蜒,院中桃花烂漫,远远望去似一片淡绯的烟霞。
二人辗转于花海之中,薛蓝田轻轻拨弄着斜插出来的一枝桃花,轻笑道,以前很喜欢一句诗,叫做‘桃花流水窅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
’世人都想寻找桃源仙境,殊不知,越是逃避越是痛苦,因为心中始终不安宁。
唯有心中安宁时,看着这桃花,这流水,才会发现,其实自己一直寻找的不过就是这落花,这春水,这份清静安然。
可能,这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不过发生了这么多事,还能在这里静静地赏花,我真是幸运。
流岚静立一旁听着薛蓝田喃喃,她自然不知道什么是桃源仙境,不过看到薛蓝田眼中的安然清明自己的嘴角也不由得带上一丝浅笑。
忽然,薛蓝田脚步微微一顿,听着耳边有窃窃的私语声,似乎是有几个个小丫头在假山后嚼舌根。
薛蓝田最喜欢听人八卦,抿嘴一笑,索性坐到了假山的另一边偷听起来。
流岚面上有些尴尬,却还是微微摇了摇头,守在一边静静等着她。
薛蓝田侧耳倾听,只听其中一个道,听说,今日里乾龙堡主来了侯府。
真的么另一个声音似是颇为激动。
当然是真的,我还替了闻姐姐的班到书房上茶了呢。
一个颇为得意的声音响起。
啊,真好,真是好福气。
堡主哥哥怎么样,真的有传说中那么好看么话语中暗含期待。
呸,你也配叫堡主哥哥。
刚刚那个颇为得意的女子轻轻啐了那女子一口。
随后声音变得十分陶醉,堡主哥哥是我见过最好看的男子。
比世子还好看么?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
和世子不一样,世子对每个人都温温和和的,而堡主却似乎对谁都冷冷冰冰的。
但是,却更有男子气概女子思索着答出。
薛蓝田在一旁听得不由得扑哧笑了出来。
这个龙池吟的魅力还挺大的。
不过他那样的人,唉,这姑娘们的一池芳心是碎定了。
谁在那里偷听姑娘们被这一声笑惊到。
薛蓝田淡笑着走出来,你们世子是谦润的伪君子,龙池吟虽然冷冰冰的,但,薛蓝田忆及被墨羽盟围困时他为她浴血而战的样子,不禁莞尔,却是个好人。
她特意把伪君子的伪字淡化了,人在屋檐下还是不要惹是生非的好。
你是什么人?其中的一个小丫头看着薛蓝田眼生,指着她朗声道。
小锦,不得无礼流岚此时也从假山后转过来,怒斥道。
那小丫头看到流岚,眼中生出怯意来,流岚姐姐。
流岚无奈摇了摇头,轻扬了一下手,,大白日的在这里偷懒,快散了,干活去。
小丫头们如蒙大赦,纷纷散去干活了。
薛蓝田淡笑着看着,我们走吧。
流岚应诺一声,随着她向着桃花深处缓缓走去了。
花落绿波,春水流香,薛蓝田的眉头却是越锁越紧,龙池吟来这里干嘛。
第二卷 浮生未歇 第三卷 陌上花开 第三十三章 残月落花烟重第三卷 陌上花开 第三十三章 残月落花烟重不知不觉已是夕影流霞的时分了。
桃花烟朦,在霞光下粲然生辉,仿佛要燃烧起来。
紫竹丛丛,被清风淡淡吹着,相互依偎,像是在说着彼此的心事。
白日里逛得有些倦了,薛蓝田回来后便兀自斜靠在榻上小憩。
若儿早已回来,薛蓝田觉得和流岚投缘,便让她也进到屋子里来。
若儿回来的时候眼神有些淡淡的红,看到流岚也在的时候眼神中有些淡淡的戒备。
但只有一瞬,随即又云淡风轻,语笑嫣然。
薛蓝田歇了一会儿觉得头有些微微的胀,便缓缓睁开眼。
若儿见她醒来,忙笑着迎上来,姑娘醒了。
薛蓝田笑着点了点头。
流岚抿嘴一笑,姑娘饿了吧,晚膳已经准备好了,我去给姑娘端来。
薛蓝田继续点了点头。
今日一下午她想通了,现在她要好好活着,只有好好活着才有希望。
只有这样她才有机会告诉舒少白她就是郁暖烟,只有这样才有机会去亲口问问他,他到底知不知道她是谁。
还有落琼,她不能让那样的女人留在他的身边,她有太多的不甘。
可是二皇子要利用她做诱饵。
庙堂不比江湖,牵一发而动全身,她怕牵连了爹爹和哥哥们。
毕竟来到这个陌生的时空,是他们给了她最初的温暖。
想着想着,薛蓝田原本舒开的眉头又轻轻蹙了起来。
流岚端着饭食进来,一一摆放在桌上。
淡扫一眼便知和早上的不尽相同,看来又换了新的花样。
立在一旁的若儿淡笑道,流岚真是好厉害,我劝了这么多日姑娘都不听。
你一张口姑娘不但用了膳,还出去散了步。
早知如此,我应该让你早些进来伺候才是。
语气中暗含了不少讥诮之意。
薛蓝田坐在一旁不动声色地看着,想来若儿与流岚间应是有什么间隙。
轻轻摇了摇头,用银匙舀着乳粥。
心中暗自思量起来,这顿晚膳吃得食不知味,但是在若儿眼里看来却已是着实不易了。
晚膳后,流岚同其他侍女撤下杯碟,薛蓝田吩咐若儿同她们一同用餐去了。
沉沉庭院中只剩她一个人信步闲庭。
四周是萧萧篁竹,天边的一钩新月映在几棵青松间,假山中有清泉流瀑,四月的夜风和畅,带着淡淡的暖意。
薛蓝田缓缓伸出手接着几片残红,残月落花烟重,心意也是沉沉。
忽然庭角的一丛翠竹发出了窸窣轻响,薛蓝田恰走近此处,有些微惊,不由轻喝道,谁只见一截月白的广袖拨开了月下的篁竹,露出了一双点墨般的双瞳。
面色白的近乎于透明,淡薄的唇勾着一抹清冷的笑。
龙池吟薛蓝田看到来人差点大叫出来,还好适时地捂住了嘴。
看向四周未有他人,遂压低了声音,你怎么会在这儿,你来干嘛。
跟我走。
龙池吟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不由分说地拉住她的手就要带她翻出墙垣。
你疯了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薛蓝田急急挣开他的手,可是如何都挣脱不了。
我自然知道。
龙池吟的语气依旧是冷冷淡淡的,但是浓黑的眼中却多了一抹未明的情愫。
薛蓝田想这个人真的疯了。
不过心中却有一泓暖流缓缓流过。
毕竟这个时候还有人会想着带她走,她已经很知足了。
龙池吟见她还站在原地,手上加大了力气,薛蓝田被拉的一趔趄,差点跌到他的怀中。
龙池吟眼波微动,一手欲揽住她的腰,薛蓝田不知哪来的力气竟用力推开了他。
你能带我到哪里去呢。
这里是侯府,而且要我的人,你惹不起的。
龙池吟眼中的幽黑渐渐深沉的有些吓人,手上的力度却丝毫未减,远处渐渐传来人声,薛蓝田心中焦急。
转念间,忽地冷冷道,呵,你别以为会骗过我,小芸其实是你的人吧。
龙池吟眼中的漆黑点点溃散,一时盯着她不知作何言语。
薛蓝田冷颜笑道,语出咄咄。
被墨羽盟围攻的那天我看到她了。
呵,我说呢,墨羽盟的人岂是会轻易被人打败的。
你不说明白,我是不会跟你走的。
龙池吟眉头紧锁,凉薄的唇紧紧抿着,薛蓝田觉着手腕上的力度渐渐加深,生生的疼。
过了小半晌,才极其艰难地开口,贺兰世子和我有约定???薛蓝田眼中了然,淡笑着替他说完,约定是替他好好保管我。
对么?既然把我送进来,为什么还要来带我走?龙池吟手上的力度渐渐弱了,心弦似被谁轻轻拨乱,是啊,为什么,为什么会来救她?谈笑的人声越来越近,龙池吟心中一紧,低声急速道,别说了,快走,一会儿就晚了。
已经晚了,薛蓝田远远瞥见悠然行来的一行人影淡淡道,嘴角竟带着一丝安然的笑意。
龙池吟这才反应过来刚刚她只不过在拖延时间而已,眼中竟有些气急败坏,她???薛蓝田看着缓缓行来的一行人忙甩开了龙池吟的手,向后退了几步,二人保持着三步的距离。
师兄,你怎么在这儿?为首的若儿看到龙池吟先是一怔,随后故作惊讶道,眼中却幽幽地飘过一丝了然。
龙池吟看到若儿面色未改,只是淡淡地勾了勾嘴角,薛蓝田却在一旁惊讶地张了张嘴。
周围的侍女们却偷偷窃笑开来。
若儿面上泛出一抹淡淡绯红颜色,摆出一副小女儿家的娇羞模样。
轻轻拉了拉龙池吟的衣角,龙池吟岿然不动,只是淡淡地凝视着薛蓝田。
薛蓝田避过头去,不敢看他。
若儿见状深吸一口气,手上加大了力度,微微蹙了蹙眉。
时间胶着了半晌,龙池吟眸色沉沉,终是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由着若儿拉扯,慢慢转身而去。
龙池吟离开后,侍女们像是炸开了锅,原来若儿是堡主的师妹,啊,真是好福气啊???我们好好讨好若儿,说不定还能和堡主结识???别做梦了,人家是师兄妹,你还没看出来么,刚刚若儿那个脸红的啊???聒噪的声音在耳畔荦荦绕绕,薛蓝田充耳未闻,只是淡淡摇头,向着屋子中行去了。
若儿急急地把龙池吟拉到暗处,有些气急败坏道,没想到你竟如此荒唐。
你明知道他是影照二皇子要的人。
龙池吟没有看她,望着天边的一钩淡月冷冷道,我要做什么,自有我的打算。
若儿气得面色青白,哼,你的打算你管她的死活,难道就不管我的死活了么。
龙池吟紧抿着唇没有说话。
若儿有些凄然地盯着他,忽然笑了起来,你心中根本没有我是么。
呵,是啊,从你进侯府的大门起,我就发现你变了。
枉费我???呵,算了。
说罢便捂着脸跑开了。
龙池吟望着渐渐远去的身影,表情阴晴不定,缓缓转身,离去的背影竟异常的苍凉。
扶疏花木间慢慢浮出另一双漆黑的瞳仁,望着他离去的背影,黑瞳中隐隐浮现出淡淡讥讽的笑意。
第二卷 浮生未歇 第三卷 陌上花开 第三十四章 昨夜星辰昨夜风第三卷 陌上花开 第三十四章 昨夜星辰昨夜风一袭阴云遮住了原本就不甚皎洁的月色,微凉的晚风吹得廊上风灯明明灭灭。
薛蓝田静静地坐在藤椅上,眼风淡扫院外。
此时若儿还未回,其他的侍女全被她请出去了,偌大的庭院里只剩她孤零零一人。
想到刚刚龙池吟的举动心中还是不由自主地悸悸。
唉,没想到他疯起来真是不管不顾的。
想罢,伸手揉了揉微涨的脑仁。
只是若儿如何变成了他的师妹呢。
夜风有些微微的凉。
薛蓝田裹紧了身上的大氅,就要向里间行去。
刚想起身,依稀间一股极淡的香气幽幽飘来,惹得脑中一沉,四肢也渐渐酸软无力起来,神识更是晕晕沉沉。
薛蓝田心下微惊,迷烟难道是龙池吟???却未及多想,恍恍惚惚间便一头栽倒了藤椅上。
帷幔之后缓缓走出一抹俏丽身影,像是一片浓紫色的深云,眼波凝向倒地的薛蓝田,波光有些微微的复杂。
她的手瘦弱而苍白,却似乎可堪千斤重负,轻轻一牵,薛蓝田便覆到了她瘦削的脊背上。
又只是一瞬之间,便伏着肩上人,消失在这一眼望不到边的浓郁夜色中了。
晚风萧瑟,一时间人语尽消,只余风吹紫竹的幽幽清响。
花厅中,若儿跑开后,没有立即回到院子中,只身来到孤井边,汲了一汪清水,洗了洗哭得有些狼狈的面颊。
清凉的水打在面上,激得她浑身一抖。
泪意已然止住,面上有没有拭净的水痕,凉风一吹,只觉得夹风带雪般的彻骨冰凉。
若儿苦笑一声,缓缓坐在了井边。
无波的深水中映出天边残冷的月色,此时更漏将阑,风吹着井边的梧桐,让人凭生凄冷之感。
辘轳金井梧桐晚,几树惊秋。
若儿淡淡望着水中的月影出神,不知忆起了什么,伸出手,就要捞起这水中清月。
谁想,这井太深,连触碰的机会都没有。
触不到也好,触不到的幻象总比亲手打破的好。
那一年,也是这样一个朦胧的月夜。
她紧紧攥住了那截月白色的衣角,任被人打得头破血流也不放开。
那个少年,那个总是身着白色锦袍的清俊少年,她不止一次地看着他从城门口策马而过。
日光照在他的身上,泛出金色的光晕,像是九天之上的神祗。
锦衣玉袍,策马扬尘,是她五岁时最旖旎的一场清梦。
而她只能缩在城门的角落里远远的看着他,根本没有接近的可能。
她的身上是补得不能再补的破布裙,头发蓬乱的像一个鸟窝,脏兮兮的手中拿着一个缺了角的破碗。
是的,她只是个小乞儿,她只是个卑微的不能再卑微的存在。
如果不是那一天,她一辈子都只能在城门口悄悄的看着他,从垂髫到豆蔻,从及笄到古稀,这一生都不可能有交集。
那一夜,有淡淡弯月,他没有策马而是缓步而行。
她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冲到了他的面前,那是她第一次离他那样近,近的可以闻到他身上有淡淡清水墨香,他的眼像是一弯不可见底的神泉,幽黑的让人沦陷。
她呆呆地看着他,忘记了动作,忘记了时间。
直至被他的随从推倒,膝盖重重地磕在青石板上,像是要断掉一样,可是她没有哭,她只是怔怔地看着他。
哪里开的破乞丐快让开有人上来拉他,那些人的力气真是大啊,她情急之下只能紧紧攥住那抹衣角,那抹只能出现在梦中的衣角,此时被她紧紧攥在了手中,是梦么,如果是梦,千万不要让她醒来。
只是那截衣角竟被她生生扯断了,裂锦声声,那截月白色被她脏兮兮的手污的不堪入目。
她听到了梦碎的声音,看着手中的残衣怔怔出神,羞愧的不知所措。
她是那样的脏,那样的低贱卑微。
而他,是那样的气宇端华,高高在上。
他们之间何止是云泥之别。
而他只是淡淡皱了皱眉头,眼中有些微惊,嗓音清清淡淡,没有现在的这般冰冷,他对她说,你若是喜欢便留着吧。
那是她这辈子听过最好听的话,手中的碎布被她小心翼翼地收在胸口,贴着心脏的地方,暖暖的。
财叔,给这个小姑娘点钱,放她走吧。
那时他也不过八九岁,语气却老成的像个大人。
说罢便继续向前走去。
他越过她缓缓向前,锦袍擦着她的肩膀,她感到他渐行渐远,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竟又冲到了他的身前。
公子,请收留我吧。
她看到他微微一愣,浓密的睫毛轻轻一颤,静静地看着她。
不知过了多久,她被他看得心中惴惴,满面羞红,眼中也有了怯意。
本以为此事无望,却听他轻轻叹了口气,那便到我府中当婢女吧,你要想好,在我们乾龙堡当婢子要卖身一辈子呢。
一辈子一辈子陪在他身边么。
人的一辈子有多长,五十年?六十年?这些悠悠年华都能陪着他一起度过么。
如果是这样,她愿意陪他一生一世,陪他地老天荒。
一生之约,她甘之如饴。
他见到她重重点了头,眼中有淡淡的惊诧,最终还是让财叔领着她,一同向乾龙堡走去了。
此后她便一直陪在他身边,尽心尽力地服侍他。
闲暇的时候他会教她认字习书,偶尔还会指点她几招武功。
岁月匆匆,她的眼中心中慢慢变得全是他。
在她七岁的时候。
堡主为他找了一个新的剑学师父,是武林中颇有名望的武学宗师。
为人有些古怪,话很少,受他剑术的时候也不避开她。
他练剑的时候她便在一旁看着,手中捧着茶水、方巾,心中却默默记下了招数。
她要自己变强,这样才能保护他。
是的,她要保护他,他是她的一段美梦,不能有任何闪失。
这本是她一个人的秘密,却不想有一晚偷偷练习的时候被师父见到了。
偷学武功是最为可耻的事情,师父没有立即动怒,只是问她缘由,她一五一十地说了。
师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竟没有废去她的武功。
反而见她根骨尚佳,不嫌她出身卑贱,让她跟在他身边一起习剑。
由此她便成了他的师妹。
师妹,师妹,真是好听。
只是在他的眼中她或许还是那个衣衫褴褛的小乞儿吧,不过是个如草芥尘埃般可有可无的存在。
她本不应奢望太多。
忽然,绵绵的回忆被一声冷笑打断,呵,很伤心吧,自己喜欢的人喜欢的却是别的女孩儿。
若儿骤然回头,看到了倚在梧桐树下媚眼如刺的流岚,眼神变得凌厉起来。
流岚呵,难道我说错了么。
流岚嫣然巧笑,眼含讥诮,完全没了白日里的温婉和煦。
若儿冷冷看着她,忽然眼中带了一丝笑,冷哼道,我劝你还是担心一下自己吧。
昨日里你家侯爷可是又笑纳了一批舞姬,传说个个绝色,个个都有自己的绝技呢。
你流岚像是被戳中了痛处,面色有些微微的泛白,隐隐有青筋跳动。
本是怒极却反而笑意更深,是么,不过是几个舞姬罢了,能成什么气候是啊,你家侯爷如此器重你,让你来看管我们。
却自己坐拥美姬,不过是几个舞姬,纳成侍妾确实也成不了多大气候。
流岚面色更白,气得竟有些说不出话来。
这流岚本是贺兰殊才的贴身侍女。
因颇有几分姿色又温顺练达,贺兰殊才早有意把她纳成侍妾,眼看着几个舞姬要和自己平起平坐,怎能不生气。
正待要反唇相击,却见一个小侍女匆匆向着她们二人所在之处跑来。
两位姐姐要我好找,出???出大事了二人视线交错,均是暂时压下了火气。
见着小侍女跑的上气不接下气,流岚柔声道,出什么事了,慢慢说。
那小侍女急得满面通红,眼中有了隐约泪意,薛姑娘失踪了什么第二卷 浮生未歇 第三卷 陌上花开 第三十五章 雨打芭蕉落闲庭第三卷 陌上花开 第三十五章 雨打芭蕉落闲庭是日,yin雨霏霏,天色阴郁,灰蒙蒙的天空中满布着阴云。
细雨丝丝,缠绵不尽。
窗外的芭蕉被密雨轻轻捶打,几缕落花轻落,映得绿意如墨。
这种天气最不易醒神,薛蓝田过了午后才慢慢转醒。
一袭浓丽的紫影幽幽地站在窗前,像是一抹紫云,烟波凄迷,白玉般的面上若有若无的隐着一缕轻愁,静静地注视着窗外落雨。
见到她醒来,微微地侧过头来,面上的愁绪瞬间消弭。
薛蓝田望着眼前的人影心中惴惴,仔细看时觉得有些眼熟。
随即像是反应过来了些什么,面色一白。
紫菀,怎么会是你紫菀看着她笑笑,为何不会是我?难道,难道这里是乾龙堡薛蓝田对自己的猜测有些微微的恐惧。
紫菀淡淡地看着她,嘴角噙了一丝笑意,乾龙堡现在确实很热闹,不过你放心,这里不是乾龙堡。
薛蓝田眉头一皱。
那这里是???你放心,这里很安全,没有人会加害你。
紫菀笑意更浓,一会儿你就会看到他们了。
薛蓝田听到这话,心中却愈加不安起来。
原来紫菀也是别人的人,真是天外有天,局外有局。
这一环一环的,薛蓝田已经快要被搞疯掉了。
哼,就算是紫菀说她是什么皇太子的人她都已经不会惊讶了。
薛蓝田伸手探到了衣袖中,好在日常里准备的**还在。
这些**对付侯府的侍卫固然不足,但是对付紫菀想来还是绰绰有余。
你最好老老实实的呆着,别有什么其他的想法。
紫菀像是看出了她的举动,冷冷笑道。
薛蓝田被她看得心中发虚,捏着袖中的**不知如何是好。
正迟疑间,只听有一行错落的脚步踏雨而来,脚步匆匆,隐约可以听到水花四溅的轻响。
薛蓝田暗叫不好,正要洒出袖中的**,随即一股大力推开了厚重的门扉。
薛蓝田见到来人微微一呆,这次的来人却着实有些出乎意料了些。
但是**依然弥漫到空中,薛蓝田面色一白,却见紫衫起落,一时间迷烟荡然无存。
薛蓝田却被自己呛得微微咳了几声,赶忙掏出解药吃了下去。
若不是紫菀这次的惊喜就又变成惊吓了。
刚刚踏进门中的小竹看到这一场景微微一愣,随即笑着奔过来,蓝田姐,你这是作何?薛蓝田单手虚扶着额头,干笑道,失误,嗯,失误。
蓝田姐,你可吓死我了,让我看看。
小竹笑着牵住了薛蓝田的手,眼中又是喜,又是忧。
怎么这么凉,也瘦多了,你看看你的脸白成了什么模样。
好端端的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薛蓝田看到她心中暖暖的,对自己的不告而别也有些许歉疚。
伸出手来捏着小竹俏丽的脸蛋淡笑道,现在流行骨感美,你看,我现在多骨感啊。
小竹却是眼中一酸,还骨感呢,再瘦就没人样了。
对了,听说你受伤了,伤口在哪,让我看看薛蓝田面上有些尴尬,捏捏她的鼻子一笑带过,呵呵,我才不要你占我便宜呢。
小竹面色有些微微的沉郁,微嗔道,到底伤在哪里了薛蓝田掩嘴干笑道,不过是伤在了胸口,没什么大碍,你还不相信你姐姐我的医术啊。
小竹一听暴跳起来,什么究竟是谁伤了你我小竹和她拼了薛蓝田笑意中微藏了一丝苦涩,抬首间,竟看到了斜倚在门口的舒少白。
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淡青色的外袍被雨微微润湿了一片。
如墨的长发被风吹得微微扬起,漫天的雨丝在他的身后氤氲出一抹略显凄迷的背景来。
薛蓝田的笑容忽然一滞,随后变得有些勉强,舒少白身后落琼公主盈盈而立,正眉眼含笑地看着她。
呵,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讽刺的是,这两个人站在一起还真是挺般配的。
薛蓝田暗自敛了心神,含笑道,舒兄,公主,你们怎么来了。
你这样笑,真是比哭还难看。
舒少白缓步走来,眼中含了几分怜惜,声音中竟似暗含了几丝嗔怨。
薛蓝田尴尬地扯了扯嘴角。
小竹看到舒少白走过来,自然而然地就要护在薛蓝田身前。
舒少白在小竹身前站定,眼神却幽幽地飘过来,薛蓝田望着他秋水寒潭一般的眼眸有些招架不住,微微别过头去。
舒少白依旧岿然不动。
守在窗边的紫菀一直淡淡看着,此时却缓缓走到小竹身前,淡淡笑道,小竹姑娘,让他们二人好好聊聊吧。
眼眸沉沉,似乎有摄人心弦的力量。
小竹似乎仍旧坚持,最终薛蓝田轻轻叹了一口气,小竹,你先出去吧。
我和舒兄,有些话要说。
小竹有些担忧地看了她一眼便慢慢走出门去。
薛蓝田安慰性地向她摆了摆手。
眼神交错间,却忽然对上了落琼离去时有些含义不明的笑意。
一时间时光安静了下来,只剩窗外雨打芭蕉的伶仃轻响。
一阵冷风灌窗而过,薛蓝田不禁打了一个冷战。
舒少白近身上来,为她裹了裹身上的外袍。
薛蓝田没有躲闪,静静地垂着头。
为何要出走。
紫菀是你的人?二人同时开口,像是说好了一般。
只是薛蓝田没有回答,舒少白淡淡点了点头。
是了,若不是紫菀他也不会知道她的伤,而她估计仍被困在那宁襄侯府,苦苦无出路。
但是这一切的劫难却都是因他而起,她究竟应谢他,还是应怨他?不,她怎么会怨他。
她只是想问问他。
舒少白你究竟是谁?薛蓝田的语调中有几分凄楚,更多的是不解。
她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湛然沉静的面上有一丝淡淡的错愕,却始终紧抿着嘴角。
她在等着他的答案。
他见过她的二哥,他应该知道她是谁了不是么。
不,他那么聪明一定早知道她是谁了。
可是为什么不告诉她呢?他始终不愿与她相认是么,是因为落琼,还是因为其他。
舒少白始终没有开口,气氛一分分地冷冽下来,薛蓝田的心也一分分地凉了下来。
呵,既然人家无意,又何苦纠缠。
薛蓝田眼中有些酸涩,却忍住了没哭,抽了抽鼻子,半开玩笑似的苦笑道为什么遇到你之后我就变得那么倒霉呢。
舒少白的嘴角有些微微的抽动,伸出手来想摸她的头,薛蓝田一侧头避开。
既然你我债务两讫,以后我们就没有瓜葛了吧。
舒少白的手停在半空中,眼神一分一分冷下来。
嘴上却依旧带着温柔的笑,为什么这样说?薛蓝田没有看他的眼,静静地看着窗外低声道,不为什么。
本来,我们就没有什么瓜葛的。
窗外雨潺潺,雨打芭蕉落闲庭,落得一地乱红残景???舒少白紧握的拳缓缓松开,眼中的痛苦一闪而过,随即笑道,我只当你是负气开的玩笑,以后,不许了。
舒少白,我没有开玩笑,我说的都是真的。
薛蓝田看着他笑道,眼中却殊无笑意。
蓝田,究竟出什么事了?舒少白擒住了她的肩膀,眸光深深。
薛蓝田避开了他的目光,轻叹道,没什么,我累了,请舒兄挪步。
舒少白看着她憔悴的面庞,缓缓松开了双手,眼中似有不舍,却是极缓慢地转过身,然后急速消失到雨帘中去了。
薛蓝田望着雨中消失的背影,慢慢的,慢慢的滑到了地上,一滴泪不由自主地落了下来。
前尘往事已成空,零落再无花伴。
她想,一切的一切,就到这里吧。
第二卷 浮生未歇 第三卷 陌上花开 第三十六章 情定 花好月圆收费章节(12点)第三卷 陌上花开 第三十六章 情定 花好月圆澹月春深飞落英,苍烟万顷星河阔。
此时灯火正阑珊,庭中杏花也已繁盛到了极致,微风轻拂,纷纷扬扬落了满阶。
今夜天清月明,花开酴醾,薛蓝田却独自抱膝坐在庭前的石阶上,望着前方的空地发呆。
舒少白已经有三日没有出现在她的面前。
微不可闻地一叹,他竟然连解释都懒得解释么,或者是自己的话说的太重了。
小竹站在她身后,侧身靠着廊柱,看着她发呆。
这个小姐啊,嘴上很硬可是最容易心软。
狠话一出,一定后悔。
小竹看着她,叹了口气,坐在她的身边,明明喜欢对方,却总是费心思往歪了想,你们两个啊,都不是省油的灯。
薛蓝田被她吓了一跳,向一旁挪了挪,嘟囔道,他哪里有喜欢我,分明对那个落琼有好感么。
妈呀,谁都看出来那舒大公子对姐姐你情有独钟。
小竹的笑容忽然变得促狭起来,哦~原来是某人吃醋了啊。
薛蓝田面上一红,给了小竹一个爆栗,你才吃醋了呢,你们全家都吃醋。
他才不是什么舒公子,他是???薛蓝田想到他还是自己名义上的未婚夫,觉得有些别扭,便迟疑了一下。
小竹挑眉抢白道他是谁?难不成他是那个被你逃婚的倒霉世子。
薛蓝田心中一慌,你怎么知道的?小竹看她的表情,面上笑容一滞,啊,不会吧,真的???怪不得???语卿你竟敢骗我阿嚏。
与薛蓝田所在的庭院相隔不远的一个院落中,舒少白一袭宝蓝长衫,负手站在月色下,看着对面的语卿狠狠地打了一个喷嚏。
怎么了没事,感觉背后一阵凉。
语卿摸了摸鼻子,强笑道。
单薄的唇角勾起一个淡淡的弯,语气也是一如既往的冷淡。
雪林那边来信了么。
来了,今早苏家的家奴送来的。
语卿忙从怀中掏出一卷锦帛。
舒少白伸手接过,淡扫一眼后,眉眼间露出微不可查的一丝笑意。
扬手,就着庭中烛火,那卷锦书便燃成了灰烬。
这小子,还是喜欢剑走偏锋。
通知小风那边,随时做好准备。
我们要回家了。
语卿的嘴角也扬起笑意,朗声称是,便风一般地退下了。
舒少白抬首看着天边的朗朗月色,嘴角露出了温暖的笑意。
回家,多么美好的词啊。
父亲,孩儿很好,暖烟,也很好。
到时候,我把她领给你看。
一片落花落到了薛蓝田的眉宇间,随手捻起了淡绯色的花瓣,放到嘴边轻轻吹落,喃喃道,他为什么不与我相认呢。
小竹轻轻哼了一下,半是玩笑道,当年你逃婚,让人家多没面子啊。
要是我,我也不会轻易告诉你,好好惩罚你一番。
啊,不会,不会吧,这个人这么小心眼啊。
薛蓝田这回是没来由的心虚,他不会真是这么想的吧,那自己岂不是大大的误会了他了。
正想着,眼风淡扫间看到大门口处站了一个人。
漫漫长夜中临着风,显得有些伶仃无主。
薛蓝田缓缓站起来,眼神冲着门口,有些犹疑道,公主?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儿?门口的落琼从阴影中走了出来,冷玉般的容颜有些微微的憔悴,见到了薛蓝田,那眸子中的闲愁似是更加浓重了。
话语中透着几分挣扎,薛姑娘,这件事情,我想和你说。
薛蓝田似乎是预感到了什么,反而十分平静,嘴角甚至还扬起一抹温柔的笑意。
小竹,你退下吧。
公主想是有什么要事相商呢。
遂举步走到庭中的石桌前。
公主请坐下说吧。
摆出了一副请君入座的姿态。
心冷笑道,这姑娘的脸皮还真厚,骗得我团团转,找人谋杀我,现在却还摆出一副可怜相,我且好好安坐着等你演戏。
小竹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心道这是唱的哪出啊。
可是薛蓝田既然发话了,恐怕就没有看戏的份了。
遂悻悻退了下去。
落琼看到她如此坦然,面上有些不自然,捏了捏帕子,坐到了石桌的另一边。
薛蓝田也坐了下来,替自己倒了一杯茶,自顾自地抿了一口,等着落琼开口。
落琼迟疑了一下,语气中带了几分软弱,落琼知道,薛姑娘此番作为都是为了落琼。
少白他重情义,姑娘又救了他一命。
可是现在正是举兵的关键时刻,我不想他为了还这份恩情而???薛蓝田手中的茶杯微微一颤,依然面不改色道,公主要我怎么办。
心中却是风起云涌,暗自咬牙切齿,演啊,继续演啊。
却见落琼忽然跪了下来,眼眶微红,几许泪光摇摇欲坠,果真梨花带雨,比西子不知胜了几分啊。
我本不该这么要求的。
可是为了少白????薛蓝田被这一跪吓了一大跳,跪在她面前的可是一个公主,而且是月行国最惹不起的公主。
冷汗刷地就下来了。
公主快快请起,蓝田受不起。
不,姑娘不答应落琼,落琼就长跪不起。
薛蓝田听到此话,面部神经一阵抽搐,这话听着怎么这么耳熟呢。
好,我答应你。
不知公主究竟要我如何?薛蓝田面上带着几分惶恐,带着几分笑意。
落琼公主这分敢于引用经典桥段的能力真是自愧不如啊,自愧不如。
可是经典之所以称之为经典,还是有一定的道理的,你看现在她就落了下风。
让他死心。
落琼的语气忽然坚定了起来。
如何死心。
薛蓝田含笑反问。
薛姑娘如此聪慧,自然明白让一个人死心的最好方法。
落琼的目光慢慢凌厉起来。
哦,公主真是高看在下了,在下真的不明白啊。
薛蓝田拿起桌上的茶碗轻轻抿了一口,这是上好的信阳毛尖,清心明目、提神醒脑,公主怎么不尝尝?落琼冷冷一笑薛姑娘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啊。
还想看她多装一会儿呢,没想到还是有些沉不住气啊。
今日清风霁月,风光这么好,真不知道也罢,装不知道也罢,谈论这种事情岂不是太煞风景了。
是啊,看来今日真是要辜负了这好景致了。
落琼面露惋惜,眼中的锋芒却未减半分。
薛蓝田也不恼,轻轻放下茶碗,公主啊,其实蓝田一直有一个疑问。
落琼轻轻挑了挑眉,请讲。
薛蓝田面露疑惑,缓缓道,我明明记得,影照国定远侯世子的未婚妻是郁相的独女,什么时候竟变成公主了。
你,你竟然知道了落琼的脸一下子变得惨白,嗓音也有了几分颤抖。
是啊,还有,公主可认识一个叫洛梦余的女子。
薛蓝田故作天真地继续说道,看着落琼的脸色一分分的变得更加精彩,心中冷笑。
我可是不能忘了她呢,在下胸口上的这个剑伤还要拜她所赐啊。
你都知道了些什么,你要是敢乱讲???落琼狠狠逼了上来,攥住了薛蓝田的前襟。
薛蓝田嘴上还保持着微微上扬,眼中却殊无笑意,用手轻轻拂去了落琼的手,缓缓道,小人怎么敢乱讲,小人只会说实话。
终于撕破脸了,那就再没有什么好顾忌的了,她薛蓝田也不是好欺负的落琼深吸一口气,面上忽然绽放出了笑意,哼,你尽管说好了,对公主不敬之罪,足以要你命了。
而且就算不是我,也轮不到你薛蓝田笑意更深,哦,是么。
公主啊,有些谎不能乱撒,有些话也不好乱说啊。
你落琼语气一滞,一双水眸狠狠盯着她。
真是不巧,这位郁小姐和在下熟得很,熟的,就像是一个人一样啊。
薛蓝田单手掩嘴轻笑道。
你,你是落琼像是忽然想通了些什么,面色变得岂止用面如死灰四个字来形容啊。
嘘,佛说,不可说,不可说。
薛蓝田在嘴前轻轻竖起中指,笑意沉沉。
落琼死死瞪着她,狠声道你当年逃婚,现在又有什么资格和我抢表哥薛蓝田心中一虚,却不想输了气势,其实她只是想气气落琼,谁让她因爱生妒派人取她性命。
遂拿了帕子轻轻掩了笑颜,声音嗲得跟浸了蜜一样。
穆郎和我的感情,哎呀,怎么说呢,很多是不足为外人道的。
哎呀,当年逃婚,不过是想弄些闺房之乐罢了。
你想想,一个跑一个追,多有意思啊。
而且我们约定不能彼此相认,谁先相认谁就输了。
哎呀呀,这不,让公主误会了。
落琼咬着牙盯着她,薛蓝田几乎都能听到她指骨格格作响的声音,指不定下一秒就会冲上来把她生吞活剥了。
忽然有清冷的男声打破了这一触即发的僵局,有什么不能为外人道的闺房之乐,和我好好说说。
薛蓝田笑容一僵,若不是帕子挡着一定会看到她比吞了苍蝇还难看的脸。
嘴上却还是强笑着,僵僵地转了转头,今天是什么日子,要不来就都不来,要来一个个的都来了。
眼睁睁地看着舒少白缓缓拉近的脸,好看的眉眼中尽是温柔颜色,薛蓝田忍不住吞了一下口水。
巧笑道,手中帕子轻轻挥到了舒少白的肩上。
怎么想怎么有种调戏的滋味。
哎呦,你怎么来了。
我正和公主说咱们的赌局呢。
这可怎么办,这下算你输还是算我输。
自然是你输了,我要好好罚你。
舒少白的笑容离着她越来越近,温暖的气息呵在耳边有些微微的痒。
薛蓝田僵立在当场,不知如何动弹。
眼光越过舒少白的肩膀,正好能看到捂着脸怆然离去的落琼公主。
**,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原来,你在和我恼这个。
舒少白的眼中是她从来没见过的春雨化田般的柔情。
啊?薛蓝田完全呆了。
竟然怪我不和你相认。
呵,刚刚你叫我什么来着,穆郎,嗯,这个名字不错。
舒少白笑意更浓,眸色深深。
不错你妹明明知道还不和我相认,我再也不理你了薛蓝田面上热的发烫,心跳的厉害,一时紧张的不知说什么才好。
还说不恼,这么急着嫁给我。
当初是谁先逃的。
舒少白面露促狭。
薛蓝田面上红的像是要烧起来。
果然你是在计较这个,你小肚鸡肠。
烟儿,你知不知道,和我在一起很危险。
舒少白的语气忽然变得无比认真。
他叫她什么,烟儿。
正当薛蓝田恍惚间,便觉自己被环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里面有淡淡的松竹冷香,头上清淡温然的嗓音缓缓传来,所以,我一直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告诉你。
看到你自由我很开心,可是放任你自由,我又不舍。
烟儿,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原来他担心的是这个,其实小心眼的是自己吧。
这一次,她再也不放开了。
薛蓝田的手不由自觉地攀上了他的肩。
你看,我留在你身边,损失了这么多。
所以,你以后要好好待我啊。
此时花开正浓,月色正好,烟岚空濛,风月无边。
薛蓝田感到从未有过的幸福。
在她最美好的时间,她最喜欢的人陪在她的身边,这样,真好。
第二卷 浮生未歇 第三卷 陌上花开 第三十八章 无奈与君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