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的清晨,郁暖烟睡到了日上三竿却也无人相扰,这就是大小姐的好处。
正在她肆无忌惮地伸着大大的懒腰时,一个水蓝色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
郁暖烟愣在当场,形象全毁。
终是干笑了两声,妢儿,这么早啊。
还早呢,宋先生已经在外面等了三炷香了。
妢儿一脸无奈,望着眼前珠玉一般的人儿又不忍心深责。
什么!宋先生等了那么久!郁暖烟忙翻身下床,没想到自己竟如此失礼,忙唤道,妢儿快帮我梳洗。
妢儿快步上前,挽起袖口,青瓷盆中盛着早就准备好了温水,兑了玫瑰花露,香气宜人。
她试了试水温,回首唤道,小姐,水温刚好。
郁暖烟穿好外衫,走上前胡乱撩了两下水,妢儿递上绢帕,又擦了擦牙粉漱了口,收拾完毕,便冲妢儿喊道,快唤先生进来!小姐不先用饭么?妢儿问道。
不了,平旦时候把脉最准了。
郁暖烟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小姐说什么?妢儿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郁暖烟差点又咬掉自己的舌头,没事,你速速请先生进来便可。
请完诊再用膳也不迟。
妢儿应了,不一会儿,一袭灰影缓缓而至。
灰衫清矍,神色恬淡,看不出面上喜怒,正是每天来问诊的宋涉川。
这宋先生也算是影照国上数一数二的名医圣手。
如今未在太医院任职,反倒屈居郁府给个小丫头看病,真是屈才了。
而且还等了整整三炷香的时间。
郁暖烟不禁面上微微一红。
宋先生久等了。
小姐早。
宋涉川像是对她的失礼完全未放在心上,如常从药箱中依次拿出用具,淡定从容。
郁暖烟敛了敛心神,伸出手腕,放到了脉枕上。
想着昨晚思索的事情,鼓了鼓勇气,宋先生。
嗯?宋先生专心于脉诊上只是淡淡应了一声。
郁暖烟收回手腕,起身敛裾上前向深深行了一礼,暖烟想拜宋先生为师学习医术。
不知先生可否应允。
面目肃敬,没有半分玩笑意味。
宋涉川的面色却一下子变冷,语气也是硬硬的小姐怎么会突然想学医术?郁暖烟暗自心惊,难不成是自己说错什么话了?还是刚刚的怠慢惹恼了先生。
先生可是有什么为难?小女只是敬慕先生医病救人之术,悬壶济世之心。
若是学得医术不光可以保家人无患,起码也可保自身无忧···郁暖烟不甘心,继续追问。
却被冷冷打断,小姐以后不要提此事了,若无事,涉川先告退。
宋先生收起药箱,面色阴沉,头也未回,匆匆走了。
哎!郁暖烟还未及开口挽留,宋先生早已消失在门外。
这其中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缘由么?郁暖烟满腹的委屈,谁让自己贪睡呢。
郁暖烟求师的第一步失败了。
她本想着拜宋先生为师,以后若是出逃成功起码有门手艺可以养活自己。
虽然她在学校学了三年,可是理论有余而经验不足,如今拜师却出师未捷。
看来只要的穿越就会混的风生水起的说辞都是骗人的。
天光透过轩窗投射到面上,暖洋洋的,郁暖烟却没心情享受。
不行,她一定要找出原因。
妢儿端来早餐,是她平日里最喜欢的几款点心,郁暖烟却依旧是心有郁事,食不知味。
妢儿见她心情欠佳便想趁着这春光带她四处逛逛,郁暖烟想也好,顺便进一步了解这个在古代的新家。
初来乍到的,不过几天光景,郁府庭深院广,加上这几日基本都宅在屋子里竟连一半都没有逛全。
从柜子中选了件牡丹纹细绉纱暗纹提花绸襦裙,绣娘巧妙的将天丝绉、间色纱引入,日光下泛出一片烟景湖光,清新淡雅,郁暖烟甚是喜欢。
这郁家果然多金,郁暖烟的衣饰无不繁丽精巧,不过大多太夺目了些,郁暖烟想以后还是让他们多做些清淡雅致的好。
选了件水晶岫玉多宝玉簪花,淡蓝色与透明的纤细花瓣,岫玉为叶,淡水珍珠蕊,雅致高洁。
又缀了几枝翡翠珍珠流苏步摇,配了飘花水玉葫芦样的耳坠子,显得整个人清丽出尘。
郁暖烟这样貌生的极好,虽只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却掩不住清透逼人的灵秀之气。
翦翦双瞳,肤白若雪,配上这一身穿戴也算是浑然天成。
她站在镜前欣赏良久,也是颇为自得。
真不知是托了几辈子的福气。
这女儿生的这么好,不知这郁暖烟的娘亲又是怎样的绝色,只可惜再也无缘相见。
自古红颜多薄命,生得好倒不如活的安稳持久些。
妢儿在一旁看着也是不住地赞叹,小姐真美,就像是画里面出来的。
是么。
镜中的郁暖烟单挑了眉,吊梢凤眼中难掩一丝窃喜得意。
嗯,美极了。
妢儿狠狠地点头,真是个可喜的小丫头。
这日下午的天气极好,天色明澈如一潭静水,郁暖烟拉着妢儿往夙华苑中走去。
郁府中要数此处风景最好。
苑中飞泉碧水喷薄潋滟,凝翠池碧波如顷远远望去水天皆是一色的湖蓝碧绿,倒影生光。
薰暖和风微微吹过,轻扰了那苑中繁密杏花,轻薄如绡的淡绯色花瓣轻轻飘落到了肩头衣角。
郁暖烟轻轻抬手接着那细碎花瓣,不禁浅浅吟出,霏霏雾雨杏花天,帘外春威著罗幕。
是温庭筠的《阳春曲》。
没想到妹妹这几日诗词功夫见长了。
没想庭中还有他人,郁暖烟猛然转身,看到了郁泽静轻摇着纸扇,缓缓步行过来。
今日他换了身月白的云锦直裾,上面绘了几枝墨竹。
站在日光下,长身玉立,丰神朗朗,让她有一瞬间的失神。
他看着她吟吟浅笑,似乎在等着她的回答,郁暖烟这才反应过来,忙回道,不过是偶然翻到了个集子见里面诗句觉得好,便记下了。
说完后她才觉后悔,居然忘记了这地方哪有什么《花间集》啊,要是他再追问可就惨了。
他倒未在意,小妹这一摔竟把性子摔好了,竟会去看书,你以前可是一见书本就头痛的要命啊。
淡金色的日光映在他的额头眼角,他笑得温柔宠溺。
郁暖烟的脸有些微微的烫。
听宋先生说,你要和他学习医术?郁泽静似无意说出。
郁暖烟心中一慌,忙点头,不知是谁泄了口,想来郁父也是知道了。
可是宋先生不肯教我。
她极委屈地说道,眼中很合时宜地闪出几星泪花。
郁泽静看着她,嘴角轻勾了一缕浅笑。
也好,你一向野惯了,能找到个中意的喜好,便好好学吧。
我帮你和他说说。
郁暖烟心中一热,一直梦想着自己有这样一位哥哥,没想到不光在这里遇到了,而且竟找不出一丝缺点。
不由得有些嫉妒起郁暖烟来,又想到现在她便是郁暖烟又觉得好笑自己竟嫉妒起自己来。
怎么,有心事?郁泽静看着郁暖烟又忧又喜,眼神有了一丝关切。
郁暖烟马上回过神来,啊?没事。
大哥,你,带我去荡秋千可好?这是她第一次如此顺畅地喊出这个称谓,郁暖烟本体的灵魂已经不知在何方,既然老天有如此的安排,那就让她替她好好活着吧。
好!郁泽静眼眸中映着春色,明媚的让郁暖烟不敢直视。
二人走到杏花下,下人迅速用紫藤为郁暖烟架了座秋千。
上面还垂着几枝新开的淡紫花束。
郁暖烟坐在上面郁泽静在下面轻轻推着,杏花落了漫天。
郁暖烟玩心大起双脚用力蹬地,秋千飞得老高。
扬起的风带着她的裙裾翩飞如一只巨大的蝶。
直到多少年后,郁暖烟的心中仍然记得那日的天光湖色以及不绝的笑语欢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