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终是隐没在了浓紫色的昏暗天际。
空中南飞的鸟群嘶哑地鸣叫着簌簌远去,羽毛纷纷扬扬,覆在旅人疲惫的瞳仁上。
由于马车损坏,五人只能徒步而行,车夫帮忙把行李驮到仅剩的一匹骏马身上。
小竹、语卿身上都不同程度地挂了彩。
最重的要数舒少白。
你还能挺得住么?薛蓝田望着浑身是血的舒少白,刚刚只是粗略地包扎了一下,还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仔细处理。
舒少白轻轻点了点头,我们要快些找到藏身的地方,否则那帮人还会跟上来。
你们到底惹了什么人?薛蓝田紧蹙着眉头。
舒少白紧抿了嘴唇没有说话。
薛蓝田看他神色,讪讪地缄了口。
终是在月上中天的时候,众人寻到了一处隐蔽的山洞。
孤月透过如墨的天际,清泠泠地洒下一地冷辉。
如刀的风割裂着枯木残枝,几人围着燃起的篝火,奢取劫后重生的微弱暖意。
小竹只受了些轻伤,语卿本来腿伤未愈,今日又与人厮杀了这么许久早就力竭。
如今紧绷的神经猝然放松下来,困意倦倦,不多时便靠在石壁上昏睡过去。
小竹嘟着嘴拿出药箱帮他上着药。
呀,公子,金疮药不多了。
小竹皱着眉头。
不是准备了一瓶么,怎么这么快就没了?薛蓝田闻言凑上去,看着药箱,原来刚刚马车被斩断之时药箱翻倒出去,配好的药剂洒了大半。
这可怎么办。
你看看还剩些什么药材。
薛蓝田眉头也紧锁了起来。
剩下的都在这里了。
小竹摊开药箱。
乳香,没药,儿茶,冰片···薛蓝田对着药箱喃喃,还缺血竭和麝香。
薛蓝田面露忧色,这两味药如此珍贵一时半刻也寻不到。
舒少白斜靠在一方大石旁,轻轻哼了一声,面上露出病态的苍白。
薛蓝田忙凑过去,搭了脉,脉象细弱,看来是失血过多。
小竹拿出我的针包!薛蓝田面色凝重。
小竹急忙递过了针包。
薛蓝田用手轻轻铺开,明晃晃的金针在火光下泛着柔和光晕。
这套施针的方法有些疼,你要忍着些。
情况紧急,薛蓝田决定用《顾氏遗针秘本》上的透针法。
这种针法讲究在针刺入某一穴位后,斜刺或直刺将针尖刺抵相邻近的穴位或经脉部位。
刺激量很大,一般人忍受不了。
啊···金针刺入,舒少白仿佛被雷电击中,忍不住叫出声来。
却在第一时间死死咬住了嘴唇。
薛蓝田看着他有些无奈,疼就喊出来,别强忍着。
舒少白被剧痛刺激得清醒过来。
盯着眼前的轻颦烟眉,翦翦双瞳,紧抿起嘴唇。
薛蓝田微微叹了口气,手中却是不停,调着进针的深浅方位。
舒少白微阖双目,任由她摆弄。
过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薛蓝田起出了所有的银针。
拿出仅剩的伤药细细涂抹上,又用绷带紧紧包扎住伤口。
不能再剧烈运动了。
否则伤口再裂开我就不管你了!舒少白深深望着她,似乎刚刚的针刺起了效果,周身开始有一股暖流在缓缓流动,也多了几分力气。
薛蓝田擦了擦额上泛出的细密汗珠,好了,本大爷要好好睡一觉,这一次可被你们害惨了!说罢果真大咧咧地躺倒在了篝火旁。
剩下三人也都疲惫不堪,皆合了眼各自睡去。
只是他们都忽略了一个人。
月影西沉,黛黑的夜色廖然静寂,远处时不时传来一两声夜枭凄厉的鸣叫,更显得萧索幽僻。
枯木横生的山道上,忽然出现了一个匆匆疾行的佝偻身影,仿佛很是慌张,时不时还回头张望一番,恐怕有什么人追来。
孤冷的月色透过云层照在了他的面上,正是替薛蓝田他们驾车的那个车夫!原来车夫趁着众人皆沉睡过去,便偷偷拿走了薛蓝田随身带的盘缠,准备中途逃跑。
阁下如此匆匆,这是要去哪里啊?如水的月光洒在舒少白清冷的眉眼上,镀上了一层凛然寒意。
可不是,这车费似乎是多了一些。
却是小竹的声音。
语卿此时也慢慢从林子里踱出,一时间三人把车夫围在了中央。
那车夫本就心虚,此时看到三人骤然出现,竟吓得脚步虚软,一下子跪倒到了地上。
壮···壮士饶命,我···我···我···呵,壮士?真是好笑,我哪里像壮士!还不快把钱还过来!小竹一个箭步飞掠到了车夫身前,俯看着浑身发抖的人。
那车夫马上把包袱交出来,双手止不住地颤抖。
小竹清点过包裹斜瞟了一眼地上的人,好了,你可以滚了!那车夫如蒙大赦撒腿就跑,慌乱间踩到地上纷乱石子,磕磕绊绊,摔了好几个跟头。
不行!不能走。
语卿却拔出了手中长剑直指车夫后颈,那车夫感到身后悚然寒意,立即停住了身形。
少主,这车夫知道我们藏身之处,不能放走。
舒少白只是淡淡看了一眼,面无表情,却分明写出了一个杀字。
这世上人命如飞蓬,谁比谁珍贵。
语卿得了许可,正要一剑刺下,车夫吓的哇哇大叫,却动不了分毫。
不能杀!一线金芒袭来,笼住了削向车夫后颈的剑锋。
小竹窅黑双瞳中递着淡淡光晕,细看之下却暗藏了一抹凌厉机锋。
你们杀不杀人我管不着,可是若被我家公子知道了可不是什么小事。
她心肠软见不得血光。
语卿抬眼与她对视,竟被她眼中光彩比了下去。
便转头看向了舒少白。
舒少白似乎一直置身事外一般,望着空中孤月不知在想着什么,许久才缓缓吐出一句,放了他吧。
语卿这才收回了长剑,对着车夫耳畔狠狠说道,你若是敢把我们行踪泄露半分,我一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车夫哪敢不从,在地上磕了几个头,立即连滚带爬地跑远了。
小竹这才转过来对着舒少白,冷声道,我不管你们是谁,也不管你们招惹了谁,可是你们若是让公子受了半分伤害我绝不饶了你们!说罢轻拂衣袖,向着山洞走去。
语卿望着小竹的背影怔忪半晌,本来以为她只是个刁蛮任性的丫头,没想到竟是有这份忠心,以前确是小看她了。
舒少白轻轻举步,也是向着山洞走去,语卿回过神来随即跟上了他的脚步。
洞中篝火已快燃尽,只有薛蓝田依旧睡得香甜,不知梦到了什么嘴角含了一丝笑意,翻了个身又继续睡去···第二卷 浮生未歇 第十四章 西灏城·初到南有上元,北有西灏。
来到月行国这两个地方若是不去,那便真真是虚逛了一场。
南有上元,自然是月行国的帝都上元,传说有绵延十里的碧水芙蕖,夏日一来满城荷香。
而那北方的西灏城,地处月行国最富饶肥沃的一方土地,是月行国北部最繁华的城市。
也是月行国最堂皇富丽的销金场。
西灏城,名字取的妙,西方属金,北方属水,灏字又有水势浩大之意,取的是金水相生,财源广进。
若想财源广进,光靠着农耕自然不成,可惜了如此好的地理位置,却不以农业闻名。
西灏城最发达的两个支柱产业一个是赌坊,一个是妓馆。
这两个行业皆是人们所不齿,礼法所不容,可是上升到了国民经济的高度自然另当别论。
在政府的默许调控下西灏城的赌坊,妓馆无论是规格上还是档次上均迅速攀升,短短三年内就成为了享誉国际的八荒第一赌城。
经常有国际友人千里迢迢地跑到这里来聚众赌博。
难得的是赌博的同时又有美人在侧,此情此景,此生无憾。
孔子云饮食男女,人之大欲。
西灏城不过是迎合了人们的欲望。
金钱和欲望向来相辅相成,如此西灏城的经济若是不发达岂不天理不容了。
由于没了马车,所以从云梯关到西灏城本来三日的路程被薛蓝田一行人走成了五日。
终于在第五天的黄昏,众人进了西灏城。
十丈高的朱红城门用金粉绘着貔貅和饕餮,玫瑰色的夕阳照在城楼翘脚的飞檐上泛着金灿灿的光。
啊!终于到了!这就是西灏城?果真不同凡响啊!薛蓝田伸了个懒腰,抬首看着巍峨的城楼,都怪那个车夫居然中途不干了,好在今天终于可以好好享受享受了!是啊,我也是第一次来呢,脏了这么些天终于可以好好洗个澡了!小竹也是难掩心中兴奋。
好,今天本少爷就让你玩个够!这两天担惊受怕的,如今终于可以好好放松一下了!说罢薛蓝田踏着大步,向着城中走去。
望仙楼是西灏最大的客栈。
后临西灏唯一一条横贯全城的水道,门开向西灏最繁华的朱雀大街。
此时华灯初上,歌舞喧嚣。
一年一度的绮灯节即将来到,生意也是到了一年中最好的时候。
薛蓝田一行四人踏入其中,虽是风尘仆仆,却是不显山不露水的富贵。
那掌柜的眼尖,四人刚踏过门槛便迎了上来。
几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啊?住店!要三间房。
不准说只有两间房了!薛蓝田有了天水镇的教训,剩下三人闻言都是止不住抿嘴一笑。
那掌柜的也是朗声一笑,这两日恰逢绮灯节,客房是挺紧张的,不过三间房还是有的。
绮灯节?六月十五世安倒是有花灯节。
薛蓝田喃喃道。
那掌柜的耳尖,公子是影照人吧,咱们西灏的绮灯节和那世安城的花灯节一样,都是全城花魁争艳的日子。
难道公子不是为了这来的?啊~呵呵,是啊,是啊,当然是为了这日子来了,人不风流枉少年么。
薛蓝田干笑两声,然后装作了然地拍了拍掌柜的肩膀。
那就三间房!好嘞!客官,里面请!薛蓝田四人随着小二登上了二层。
果然是西灏城最大的客栈,想不到除了主楼外后面还有三个分楼,其间用廊桥相连。
廊壁间画栋雕梁,回廊上八角琉璃灯透着温暖光晕,气派非常。
薛蓝田四人住在第二座副楼中,后面临着越水。
推开窗便能看到河上画舫灯影,交错觥筹。
望仙楼的主人喜爱附庸风雅,给每一间客房都取了不俗的名字。
四人分住三间,分别名为横云,露华,秋霁。
小二帮忙把行李一一放好,侍女们打来热水,为旅客洗尘。
薛蓝田洗了个香喷喷的热水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
来到小竹门口轻轻拍了拍门,小竹,好了么!咱们出去大吃一顿!好嘞!小竹换了身鹅黄色的贡缎交领襦裙,开了房门。
袖口上绣着缠枝桃花,两靥梨涡深陷,笑意融融。
旁边的房门打开,舒少白穿着淡青色的广袖直裰,缓缓踏出,缚带轻摆,行云流水般的从容俊逸。
薛蓝田琉璃般的眸子瞪得老大,朱唇轻轻撅了起来,怎么我变的和你小弟一样!舒少白勾了勾嘴角,本来我年纪就比你大。
我是债主!我是债主啊!薛蓝田蹦到了舒少白面前指了指自己,可惜身量只到了舒少白的肩膀,从气势上就惨败了。
舒少白不置可否地笑笑,说的是,那我们跟在薛兄后面听候差遣便是。
这还差不多。
薛蓝田面露得色,大摇大摆地下了楼。
西灏城最出名的酒楼叫做玉楼春。
此时四人坐到了临河的雅间中。
此时华灯初上,灯影摇红。
窗外花楼雨榭,箫簧参差。
楼船画舫上轻纱低垂,粉黛飘香。
歌女们拿着红牙板掐细了声线,衣香鬓影,霓裳翩跹好一派盛景繁华。
灯笼红,灯笼暖,软玉温香抱满怀。
饶是乱世都挡不住的纸醉金迷夜夜笙歌,如今这太平盛世又怎能挡这陆离光影,一宵风流?薛蓝田自斟了一杯松醪酒,十分满盏黄金液,一尺中庭白玉尘。
是西灏城有名的佳酿。
来来来!庆祝我们劫后重生!铛四人杯盏相碰,满脸喜色。
哎~提前说好了,这顿的饭钱~你们懂得。
薛蓝田的眼神淡淡地眄了过去。
舒少白轻轻啜了一口酒颇有些无奈地点点头。
薛兄放心。
薛蓝田开怀自得,又饮了满满一杯,冲着小竹眨了眨眼,我平生就没有去过两个地方,一个是赌坊一个是妓馆,正巧碰到了绮灯节,不看一看怎么对得起此行。
咱们一会儿去青楼看看怎么样?小竹也是个不安生的,听此提议拍手叫好。
那先等我换个男装!好!就这么定了!薛蓝田满面红光。
舒少白和语卿的面上却慢慢浮出格格不入的惨淡滋味。
第二卷 浮生未歇 第十五章 西灏·绮灯节西灏城的绮灯节和世安的花灯节一样,都是烟花柳巷间最大的盛事。
全西灏城的秦楼楚馆,舞台歌榭都在这一天关了门扉。
姑娘们盛装华饰,相互簇拥着聚到朱雀大街尽头的绮罗香中,竞选当年的花魁娘子。
绮罗香是西灏城最大的妓馆,绮罗香暖恣欢娱,一晌贪欢的最好去处。
莺莺燕燕,百态千姿任君采撷。
最主要的是占地面积甚广,比望仙楼还要大上一圈,同样是一座主楼三座副楼,四楼中央围了个四方的广场。
正是绮灯节的主会场。
这样的节日,半是欢喜,半是悲凉。
欢喜的自然是凑热闹的那些围观群众,还有那些携美而归朱门公子。
悲凉的却是那些姑娘们,委身于人或是看着同伴一一离去。
赢得花魁固然欢喜,只是弹指红颜,芳华刹那,尤其是风月场里的姑娘。
岁月催人,红尘如梦,如今绮年芳岁还有的一拼,若是垂暮花残,就只能泪满青衫了。
浮生长恨欢娱少,肯爱千金轻一笑。
浮生长恨,若是有千金在前,一笑何妨?四人走在朱雀大街上,周围是蜂拥的人群。
远远的便看到了绮罗香暖暖的红灯和料峭的飞檐翘角。
街上人群熙攘,男男女女皆是朝着一个方向。
其间有不少盛装繁饰的姑娘,想来是其他楼里赶去绮罗香参赛的。
四人顺着人流慢慢踱着步,薛蓝田和小竹并排走在前面,舒少白二人紧随其后。
四人或是清俊儒雅,温和亲近;或是散淡清冷,拒人千里。
虽各有千秋但都是惹桃花的好面皮。
正巧他们一行人的身后跟着的正是这样一群妆容精致的姑娘,莺啼燕啭,好不热闹。
唉,你说哪一个最好看?切切的低语声随着风悄悄飘过来。
当然是为首的那个,你看长得,多俊啊。
薛蓝田耳朵竖得尖尖,听到此话不由面露得色。
好是好,就是太女气了些,依我看后面的那个才是真豪杰。
这下薛蓝田的脸色就不那么好看了。
姑娘们你一言我一语把他们四人从上到下品头论足了一番。
薛蓝田面上一阵红一阵白,舒少白却似乎未听到一般依旧毫无表情。
终于身后的讨论已经达到了巅峰时刻,开始有人起哄怂恿人上前来采取实质性的活动了。
薛蓝田看到衣角一闪,两个女子便行到了他们身侧。
一个翠衣高鬓,肤白胜雪,眉眼潋滟浓丽,一颦一笑就是万种风情。
另一个紫衣轻荡,云鬓松绾,吊梢凤眼淡淡的眄过来,烟视媚行,姿态雍容。
皆是一等一的美人胚子,薛蓝田忍着喷鼻血的冲动,强装作无视状。
却见那翠衣女子媚眼轻挑,似是踩到了裙角,忽然嘤咛了一声,不偏不倚地栽到了舒少白的肩上,薛蓝田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啧啧啧,这女子忒大胆了。
不过真是精准。
佩服,佩服~不过摊上了舒少白这种人就要看造化了。
舒少白果真不出薛蓝田所料,面目一下子阴沉下来,冷冷地推开了那碧衣姑娘。
这么大个美人**居然还这般不解风情。
真非常人也啊~薛蓝田嘟嘟嘴,扯了折扇出来,秀目轻轻眄过去,天啊,难道这世间的女子都怎么了?这还有个喘气的呢,非得往冰块上靠。
话音未落,只见那紫衣女子的手帕刚好被风吹到了她的脚边,薛蓝田拾起放到鼻前轻轻一闻,好香。
那紫衣女子故作娇嗔地羞红了脸,水眸轻转,媚眼如丝。
薛蓝田玩心大起,眼眉微挑,一脸坏笑,实打实的纨绔相。
不知姐姐如何称呼?那紫衣女子袅袅婷婷地行了个礼,规规矩矩地答了,酹月。
声音婉转动人。
酹月?一樽还酹江月。
好名字。
薛蓝田要玩就玩的彻底,索性上前牵了那女子的手。
那女子轻轻一笑,却还是任由她牵着。
无奈薛蓝田也只是个十四岁的小姑娘,虽比同龄人高挑些,但是和那女子相比还是矮了半截。
温香暖怀是不能了,只能牵牵小手以解风情。
不知哪位姐姐叫什么名字?薛蓝田一手牵着酹月,一手轻轻点向了那个翠衣女子。
酹月嘴角盈着浅笑,她是解红。
解红?好一朵解语花。
舒兄可不要辜负了美人的一片真心啊。
说罢水眸轻轻扫向舒少白,嘴角暗含一丝窃笑。
舒少白本来冷若冰霜的眼中忽然浮出一缕无奈。
薛蓝田并未在意,牵着酹月的手向着绮罗香走去。
到了绮罗香的门口酹月和解红便随着自己楼里的姑娘准备去了。
薛蓝田为了表示一下真心还象征性地说了一句,放心,我挺你!说的酹月满目欢喜。
也不知道是和谁学的。
小竹在一旁白了她一眼。
你说呢,除了苏???除了你家少爷谁能把我这么个纯良的美少年带成这模样!薛蓝田差点脱口说出苏雪林的名字。
舒少白人精一般的人,若是让他知道了自己和苏雪林的关系难保不会猜出她的身份。
就算他不知她是个女子可是这豪门之间的是非曲折还是能避就避的好。
哎~我说舒兄啊,你也太不解风情了,人生得意须尽欢啊!薛蓝田拍了拍舒少白的肩膀作关心状。
舒少白嘴角轻轻抽了抽,没有说话。
鸳鸯绮罗飘舞在广场四周,舞台搭建于四楼中央。
五色玉蚕绡随风轻轻撩起,玉色花鸟描金灯照得其中佳人影影绰绰。
正对着舞台的空地上设有贵族富贾,达官显贵的观赏雅座。
舞台的旁侧和四座楼上也有观众的客席。
薛蓝田四人坐到了侧边二楼的雅座上,看着楼下的蜂拥人潮,表演还未开始,舞台上空旷无物。
薛蓝田一边摇着折扇,一边啧啧赞叹哎呀呀不得了,居然比嫣歌暖还要大。
哎~我说小白,正好你们两个欠我们银子,也不用去帝都了,把你们卖到这里可好?反正你们会武功,还能逃出来。
小竹在一旁抿着嘴偷偷笑着。
语卿额上满是黑线。
舒少白嘴角微微上扬,并不说话,一双黑瞳却如彻骨寒泉般凉进人的心里。
薛蓝田打了个哆嗦,忙干笑两声,说笑呢,别当真。
舒少白举手轻咳一声,眼中流过一汩细不可察的暖意,剑眉微挑小白?对啊,咱们认识这么久了舒兄来薛兄去的未免太见外。
如今你是我的保镖,说到底我是你的雇主,小白这个名字多亲切啊。
还有我以前养过一只猫也叫小白,可好看了,可惜没有带走。
正好你们两个有缘都有个白字,这样叫着以慰相思么。
薛蓝田自顾自地说着,完全没有发现语卿的面色已经阴沉到了极点。
舒少白轻轻啜了一口清茶,依旧云淡风轻地道,那好,阿蓝。
薛蓝田一口茶喷了出去,舒少白轻轻帮她拍了拍后背,嘴角勾起一抹浅笑。
第二卷 浮生未歇 第十六章 西灏·绮罗香雅室中玉檀香的高几上青白釉胆瓶中一支雪色梅花斜斜支出,嫩黄的花蕊,隐隐透出一股凉薄香气。
琉璃八宝香炉中还有焚剩的降真香,又添了几片香料进去,新香旧香缠绵而起。
过了一会儿,空气中便飘满了沉静低迷的香气。
绮罗香有疏影,催雪,春弄,瑶华四大美人。
传说俱是绝代风华,而且傲气的很,若是不入眼想不见便不见,一点面子都不给。
却正是因为这般才更加受人追捧。
有多少人都是指着绮灯节这一天来一睹芳容,哪怕是远远看上一眼也知足。
忽然灯火骤熄,众人皆屏住了呼吸。
正当人们不知所措间,轻轻渺渺的歌声透过玉蚕绡吹起的缝隙漫到整个广场中。
声若野鹤穿云,花蕾初绽,嗓音丝丝入扣,牵的台下观众不神往心驰。
声音拔到最高处的时候,一抹淡紫色的水袖横抛上台,美人举足轻掠,仿若脚下踏的步步莲花,下颌轻扬,皓颈如玉,霓裳轻舞仿若一场淡紫色的美梦。
薛蓝田食指轻叩桌角,细细听了,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
虽是婉转莺歌,攻于巧技,但是太过精巧反而少了一分灵性。
还有那舞虽然美但是却美得没有灵魂,和展眉姐姐没法比。
扑哧。
小竹在一旁笑了笑,公子,你这绝对是有偏见。
阿蓝说的不错。
舒少白勾了勾嘴角。
确实没什么好看的。
薛蓝田虚扶了一下额头。
干笑了两声,蓝田,蓝田就好。
这次算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忽然传来轻轻的叩门声公子,花签填好了没有?原来是收花签的。
这是绮灯节的惯例,每个观众进楼的时候都会发一张花签,表演完毕之后在上面填上最中意的姑娘,然后根据每个姑娘获得花签的多少选出今年的花魁娘子。
类似于观众投票选举。
当然花签的类型也是不同的,按照坐席的高低之分分为牡丹签,芍药签,桃花签···分别以十倍,五倍,一倍票数来计算。
薛蓝田他们身居雅室拿的是芍药签以五倍算。
选哪个?薛蓝田有些犯难。
公子做主。
小竹把四张签都给了薛蓝田。
不行,我有选择恐惧症。
哎呀,算了,疏影,催雪,春弄,瑶华一人一票好了。
薛蓝田大笔一挥匆匆写就。
好了,让人进来吧。
小竹打开了房门,进来了一个淡碧色衣裙的年轻女子。
低眉颔首,缓缓步入,素手轻探收起桌上的花签。
灯光下映出温柔恭顺的浅淡侧影,眉眼间生辉顾盼,贞静如画。
薛蓝田看着女子的侧影竟有些痴了,这绮罗香的主人是瞎子么,这么好看的姑娘他不捧,竟去捧那些个俗物。
那女子似并未在意,只是低低浅笑了一下,收好了花签,准备离去。
哎!等等,你叫什么名字?薛蓝田此生除了吃睡之外最大的爱好就是看美女。
那女子微微侧首,嘴角含了淡淡的笑意,沐意。
嗓音婉转清冽,薛蓝田像是寻到宝一般。
你姓穆?原来因为音同薛蓝田误会了她的姓氏。
舒少白和语卿听到薛蓝田这句问话皆抬了首,眼中泛着含义不明的光。
那沐意姑娘缓缓转过身,眸中含了半分不解,公子怎会有此一问?是这样的,我们公子昔年的时候欠了穆家人一个人情。
也曾吩咐过我们遇到穆姓的子弟都要多多照拂的。
小竹含笑答道。
舒少白和语卿的眼神相交了一瞬,却又继续看向了薛蓝田。
是啊,我看姑娘你也像是好人家的姑娘怎么会···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薛蓝田说的婉转已经有了要替她赎身的意思。
哪想那女子只是淡淡一笑,不必了,公子好意沐意心领。
只是我在这绮罗香做工是心甘情愿,并没有人逼迫。
楼主也待我很好,从不让我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
啊?薛蓝田如何也不明白这姑娘进青楼也有心甘情愿的?后来想明白了,沐意是在这里做工,拿工钱,并不是楼里的姑娘。
可是姑娘这般容貌留在这种地方会不会不安全?薛蓝田还是有些担心。
公子放心,沐意会保护好自己的。
又是不冷不暖的婉拒。
好吧,自己又自作多情了。
薛蓝田看着那女子缓缓离去的身影长长叹了口气,这年头,做好事真难!沐意端着花签筒转个了弯,走到副楼僻静的回廊上。
长长的回廊上空无一人,红绡暖灯燃着温柔光晕,鹅黄的纱幔轻荡,她轻踏着莲步,缓缓前行。
忽然回廊的另一头出现了一个月白色的淡影。
晚风吹皱纱幔轻扬,月白衣角忽隐忽现看不分明。
沐意的嘴角却缓缓漾起了深浓笑意。
两人缓缓相向而行,仿佛很有默契一般都压着同样的步调。
谁都不比谁快一分或是慢一分。
擦肩而过的时候两人皆是微微一顿,没有交谈,但是心中分明。
随后各自前行,都没有回头多看一眼。
沐意嘴角笑意未歇,顺着楼梯缓缓下去了。
那男子展开广袖中的纸条,淡扫了一眼,单手轻轻一碾,纸屑便随风而散。
嘴角也扬起了一丝清淡笑意。
舞歇歌停,最后的评比结果出来。
绮罗香的疏影姑娘拔得头筹——便是那个紫衣轻舞的女子。
薛蓝田看了一晚早就心生倦意,楼下疏影的恩客和支持者却依旧兴致高昂大声叫好。
接下来便是竞价的时候了,豪客们纷纷开始争夺排名前十的女子,价高者胜。
谁能和花魁娘子共度良宵,谁能抱得美人归都在此刻。
这绮灯节的精彩之处从现在才刚刚开始。
薛蓝田打了个哈欠,冲着舒少白,小白,语卿,你们两个有没有什么看上的姑娘。
要是没有咱们就撤吧。
舒少白二人均轻轻摇了摇头。
薛蓝田伸了个懒腰正要举步离去,却听着外面有人大喊,着火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