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是掌灯的时分,绮罗香上的琉璃宫灯层层亮起,灯影婆娑,明媚如昼。
除了赤霞楼外的三座楼中依旧人声鼎沸,鬓影衣香。
丝毫都没有受昨日里那场大火的影响。
歌姬们拿着红牙板唱着小曲,台中的舞娘水袖轻抛,是个颇年轻的姑娘,新鲜水嫩,眼神柔柔怯怯,一颦一笑都是妩媚风流。
绮罗香四楼中最高的是醉月楼,醉月楼最高的一层上有一间雅室名为眉山晓月。
虽说是雅室其实只是一座露天的平台。
四周有玉雕阑干,上面嵌着用来照明的夜明珠。
中央是青玉案台,摆满了美酒琼瑶。
薛蓝田四人被使女引到座位上款款落座,向上可望见孤鸿弦月,向下可以望见整个西灏城的深宵夜景。
饶是薛蓝田见多识广也不禁被这以天为盖,以玉为台的雅室小小的震惊一下。
够奢华,够气魄,真是众多青楼妓馆的好榜样!可是表面上却依旧是波澜不惊,摆出温和清雅又平易近人的浅淡笑意。
惹得周围使女一阵脸红,真是作孽。
忽然一个衣衫青碧的年轻姑娘快步跑了上来,朝四人深深一礼。
薛公子,我们大掌柜忽有要事,晚些才能到场,请公子见谅。
大掌柜说了,请公子先用酒菜,有什么吩咐尽管开口。
无妨。
想来真是出了什么急事,薛蓝田宽慰一笑,那碧衫女子轻舒了一口气。
公子请随意。
女子甜甜一笑,嘴角各有两个深深的酒窝。
素手轻拍,楼梯便涌上来一群年轻貌美的姑娘。
乐器依次排开,乐声轻启,彩衣翩跹。
薛蓝田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一出。
那碧衫姑娘缓步走到薛蓝田身旁婷婷站立,为薛蓝田介绍这场上的姑娘们。
公子请看,左手边的那个鹅黄衣裙的是水月,今年刚满十四岁,歌舞是疏影姑娘亲自指导的。
中间那个青碧色衣裙的是南薇,由催雪姑娘亲自调教。
右边的那个···碧衣女子把台上的美人都介绍了一遍。
薛蓝田保持着一贯和煦的笑容点着头听着她一一说完。
原来都是四大台柱的亲传弟子啊,只是介绍这么详细干嘛?薛蓝田有点困惑了。
这些姑娘都还未挂牌,若是公子喜欢···那碧衣姑娘眼神开始变得颇有内涵,接下来的话就是个傻子也应该猜到了。
啥?薛蓝田一口酒卡在喉咙差点把自己呛死。
竟然是这样~哦呵呵~呵呵呵~这个世界真疯狂。
人类已经无法抑制面部神经的抽搐了,薛蓝田觉得自己的整个面部融成了一个囧字——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群太监上青楼。
舒少白三人各自在旁边忍笑,小竹拿杯子的手止不住地颤抖,洒了自己一身。
旁边的使女忙帮她擦干净。
语卿虽然面上没有什么,但是明显内伤,赶紧举杯掩住了嘴角的抽动。
还是舒少白是个中高手,面上毫无变化,依旧云淡风轻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那个,姑娘啊,您怎么称呼?薛蓝田努力了好久才渐渐平静了下来。
哦,小女子碧衣。
那碧衫女子又是一揖。
那个,是这样的,其实呢我···薛蓝田面色为难。
哦,难道公子已有妻室?碧衣眼含探寻。
那个···呵,公子难道惧内?春宵一刻值千金,良宵不易,公子莫要辜负啊。
媚眼深深地眄过来。
薛蓝田浑身一凛,忽然脑中飘满了以前看到的那个神贴:月落乌啼霜满天,一枝红杏出墙来。
千呼万唤始出来,一枝红杏出墙来。
庭院深深深几许,一枝红杏出墙来。
一枝红杏出墙来~一枝红杏出墙来~小竹已经忍不住笑喷了出来。
薛蓝田再也忍不住了,碧衣姑娘误会了,其实我并非有妻室,只是我···,我···难道公子好男风?碧衣满面惊诧。
果真是见过世面的,一语中的。
薛蓝田这次真豁出去了,狠狠地点了点头。
眼中璀璨晶莹,带着久逢知己的豪迈。
这次连舒少白都忍不住了。
那碧衣果然女中豪杰,依旧带着盈盈浅笑,那碧衣马上为公子找来几位男色。
此话一出,惊雷乍响。
但是她薛蓝田是谁,穿越来的谁怕谁!马上就换了一副表情,粉面含春,脉脉含情地看向小竹。
不用了,有小竹就够了。
小竹正咧着的嘴顿时僵掉,啥?当看到自己一身男装时瞬间就了然了。
居然坐着也中枪。
既然这样,那就不妨碍公子用膳了。
碧衣轻轻欠身,素手轻挥,率着一队莺莺燕燕离开了。
周围的使女接着帮薛蓝田他们四人布菜,但看向薛蓝田的眼神已经没有了前时的动情羞涩,反而把注意力转向了舒少白。
薛蓝田忽然一拍大腿,眼中放着精光哎呀,舒兄我刚刚光顾自己了。
有没有什么你看上的姑娘,我帮你叫回来啊?哦,真的,我要右边数第一个那个淡紫衣裙的姑娘。
舒少白一脸玩味。
薛蓝田刚刚还兴奋的脸一下子垮了下来,其实她是故意问的,没想到舒少白竟有此一答。
嘴上却还是说,好啊,我去帮你叫来。
呵,不必麻烦了。
少爷都未有人作陪,我们怎么能逾矩?冰雕玉刻的面上被明珠镀上了一抹温柔光晕,凉薄的嘴角竟微微上挑。
薛蓝田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笑容,竟半晌没有想到该接什么话。
正要开口间,却见一袭绯红色的身影袅袅婷婷地缓步移了上来。
红素朝着薛蓝田微微欠了欠身,奴家来晚了,请薛公子见谅。
幽黑的瞳仁中光影浓丽,却隐隐透着子夜幽昙般的孤寒冷意。
薛蓝田想着一定是个寂寞的姑娘。
又是觥筹交盏了几个对时,薛蓝田不胜酒力已然微醺。
红素原本想挽留他们在绮罗香过夜,但是舒少白已明早赶路为由婉拒了。
确实在这里玩了两日,该是时候上路了。
月上中天,灯影渐息,到了万籁俱寂,暗夜绵绵的时分了。
西灏城某处的一方小室中却依旧灯影幢幢。
屋中燃着清水幽檀,香气幽寂杳然。
素衣女子斜靠在天锦缎的软榻上,意态雍容。
广袖上绣着半支水色莲花,素手轻轻扬起,执起案上的白玉茶碗,浅浅啜一口。
杯子停在半空,一双沉沉的眸子望向前方,眉角微抬,清清泠泠的嗓音缓缓泻出,可看清楚了?看清了,和画像上的一样。
却是一个男子的声音,也是月白色的袍衫,只是眉目隐在暗影中,看不分明。
那人的人头可值三百万两,你可知道该怎么做了?女子的嘴角微微翘起,那笑意却未及眼中。
是,我知道了。
男子轻轻抱拳一恭,就要退下。
等等,这茶太烫了,叫人给我换一杯来。
话音刚落,上好的白玉茶碗应声落地,茶香漫了满室,上好的顾诸紫笋。
好。
男子未有一丝恼怒,反而淡淡笑了一下,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