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边的残阳结出一片稀薄的血色,红素打开了房门,舒少白刚要动身,却被红素拦下。
已经不烫了,但是我奉劝你不要进去。
舒少白冷着眼,声音也透着一股寒意,多谢。
脚步却依旧未停。
花楹在门口担忧地向里看了一眼,此时薛蓝田还在昏迷,不知醒过来会变成什么样子。
红素也看向里屋,轻轻叹了口气,虽然退了热但是神智却被瞳术所毁。
花楹担忧地叹了一声,可惜了,最好的医士却成了最难治的病人。
深深地望了一眼,随后,同红素一同转身离去。
一时间,屋中只剩下薛蓝田和舒少白二人,时光静默如渊,舒少白轻轻执起薛蓝田的手。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郑重地牵起另一个人的手掌,十指相扣,相守终生的模样。
嗓音嘶哑似一缕幽叹暖烟???随后把额头抵在她的手背上,你要我怎么办?他叫她,暖烟,而不是蓝田。
这样光华夺目的一个人,这样一个指点江山,生死从容的人。
无论在人前,还是在人后,从来,从来没有这样软弱过。
而薛蓝田仍是紧闭着双眸,长长的睫毛如鸦翼,轻轻覆在眼眸上,像是在做一场与世无争的无端美梦。
窗外的天幕笼上了一层暗紫色的薄纱,舒少白的眉目隐在暗影中,分辨不出表情。
久久,清淡而低迷的声音缓缓响起,窗外的灯光透进来,映得他面色苍白,暖烟,你知道么,我十六岁的时候便听过你的名字。
那个时候,你不过是一个十岁大的小女孩,是父亲帮我决定的妻子。
只是那时我却从没在意过,不过是一个陌生的女子,不过是我要娶的一个女子。
她长什么模样,品性如何都好似与我无关。
甚至在你逃婚的时候,我都没有什么感觉,不过是没有缘分罢了。
不过幸好,我还是遇到了你。
第一次听到你的消息,是你化名蓝田做的那一只曲子,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当时我就在想,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子,但是不过是单纯的好奇。
蓝田日暖玉生烟,蓝田,蓝田,为什么再遇到你的时候我没有想起来,你就是郁暖烟。
第一次见到你应该是在的世安的流云斋,也许你自己都不知道吧,那天我站在窗口,喝的就是那杯杏花寒,你穿着淡碧色的裙衫,只有十来岁的模样,还是个小姑娘,帮人打抱不平,却反被人冤枉。
在芦苇荡你救起我的时候,虽然看着眼熟,却一时没有记起。
直到在枫岭,你递给我那壶杏花寒的时候,我就在想,哦,也许你就是当年的那个小姑娘。
没想到几年不见,竟出落得这般模样了,可以,嫁给我了。
舒少白顿了顿,用手轻轻抚了抚薛蓝田的额角,继续道,你不知道,当我知道你是郁暖烟的时候我有多高兴,也许这辈子我都不会像那天那样高兴。
我想不到,若你不是郁暖烟,我该怎么办?暖烟,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舒少白垂下眼角,久久,看着她如画的眉眼,漆黑的长发,苍白的脸上带着一丝病态的绯红。
她原来是那么自由快乐,而他却带她陷入了重重劫难。
深重的,让他快要窒息。
怎么办,他第一次如此迷惘,也是第一次感到害怕。
一人一马,独闯敌营时他没有怕过,遭人灭门命悬一线的时候他也没有怕过,但是这一次他怕了,他怕失去她。
这世间有千千万万的人,两个人的相识看似顺理成章,但是实属难能可贵。
既然相遇,那么,就不要错过。
窗外更漏声声,催人安眠。
清冷的月已然爬上中天,北风吹着乱雪,一片孤寒。
薛蓝田却仍是没有醒来,她的脑中闪现的是一个繁复冗长的梦境,而梦中回放的,尽是那些过去的人,过去的事。
纷纷扰扰,诡怪而离奇。
首先是现代生活中的自己。
浮华的都市,青葱的校园。
相貌普通堙没于人群中的普通女孩,每天上课,自习,忙着应付各种论文,考试。
还有那一群好姐妹,逛街,K歌,还有那些隐秘在青春中的,只属于闺蜜间的话题。
当然还有亲爱的爸妈,高中时深夜中的一杯奶茶,大学时千里迢迢的一次通话。
这一切的一切是那么的熟悉,却又那么的陌生。
自己就像是浮在半空中,看着一场无声的电影,看着场景一点一点默默地切换,却连打扰都不能。
而电影的尽头是一段模糊的光影,那景象惊艳又诡异。
陌生的少女打着一方素绢的青竹伞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采月为姿,冰玉为骨,广袖素裙深深及地,长长的裙摆轻轻地曳到地上。
一双绣鞋的缓缓踏着雨后的青石板道,背对着她渐行渐远。
极远处,是一方碧波浩渺的大湖,湖面上种满了浅碧色的莲花。
她第一次看到如此多的碧莲同时绽放,迁延十里,绵绵不绝。
素衣少女走到了湖边,脚步却没有停下,眼看着她就要跌落湖中,薛蓝田想去唤她,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半点声响。
没想到,少女却没有跌到湖中,反而临着一池荷风,一步,一步,步步踏在莲花上。
那背影寂寞而高渺,行到湖的中心的时候却忽然停了下来。
微微侧过了面颊,薛蓝田讶的张开了嘴,那张脸正是她现在的模样,确切的说是郁暖烟的模样。
你是谁?薛蓝田忽然发现自己能开口说话了。
我是郁暖烟。
那女子淡淡的说,你不要惊讶,我现在只是一缕灵魂,我的命数在十岁的那年就已深绝,要不是你,我也不会有机会出来。
谢谢你。
你来找我干嘛?薛蓝田有些小小的不解,你要找我要回躯壳么?那女子摇了摇头,不,我已经抽离,回不去了。
我这次回来只是想提醒你,你现在的灵魂被瞳术所控制,一定要保持清醒,你的灵魂非常强大,相信你能醒过来。
女子的身形渐渐变得稀薄,像是一缕马上就要随风而逝的烟尘。
你要去哪?薛蓝田忍不住喊了出来。
去我该去的地方。
女子的身形被风吹散,满池的碧莲也一并消散,薛蓝田向前追去,却什么都没有握住。
一时间天地纯白一片,犹如一张无色无味的白纸,一望无际,无欲无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