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22 章

2025-03-22 06:59:49

李星回在山林中寻找野猪的尸体, 丹丘山湿润,杂草丛生,这野猪一倒下后便不见踪影。

李星回仔细地分开杂草荆棘搜寻, 半晌工夫才发现那头野猪。

这野猪比李星回预计的体形还要大,至少四五百斤, 嘴角两旁各有一根又长又尖的獠牙。

李星回俯身察视,这野猪一动不动,似乎是已经死了,他伸手去拔箭, 手刚握住箭柄,那野猪突然睁开眼,后腿猛地一蹬。

霎时李星回吓了一跳, 赶紧后退,那两条粗壮的后腿才没蹬到李星回。

凭这野猪的重量, 若被它蹬到,少说自己的小腿要断。

原来野猪报复性极强,它身中两箭, 自知难以活命,便装死等待仇敌接近, 以图最后一击将仇敌毙命。

这猛地一蹬后, 身体力气耗尽,马上就松软下来,彻底死透了。

李星回舒了一口气, 没敢再冒然上前, 用弓推了推野猪的身子, 确定死透后他才上前, 将野猪扛在背后, 抓住野猪的两条前腿,赶紧往回赶。

赶到刚才的地方,只见卫长缨趴在草丛中,顿时李星回只觉魂飞魄散,一时之间脑中一片空白,什么也不能想。

他的手松开,野猪尸体从他背上滑下去,砰地一响重重地砸在地面上。

这一声巨响,李星回才回过神,快速向卫长缨冲去。

卫长缨面向下趴在草丛中,草丛中恰好有一根藤刺,在她面颊划出一道长及两寸的血痕。

李星回翻过她的身子,扶起她的头,她双眸紧闭,面色苍白,额头上渗出大颗的冷汗。

李星回在她鼻端触了一会,呼吸稍乱,看样子是累了。

他赶紧解下腰间的水袋,给卫长缨喂了一些,饮了水后卫长缨便悠悠醒转过来。

我,我,我怎么了?卫长缨还不知晓自己晕倒了。

长缨,抱歉,我没照顾好你。

李星回满脸愧疚,今日他急着猎取野物,心思没有太多放在卫长缨身上,以至于让卫长缨疲累晕厥。

不明白你说什么。

卫长缨嘟起唇。

你刚才晕倒了,是我没有关心你,我明明想得到你只是一个弱女子,怎么能跟着我翻山越岭,可我就是没想到。

我若是多回头看你几眼,你就不会晕倒。

不关你的事嘛!是我自己身体不行,我不想成为你的拖累。

上午从土地庙出来时,李星回也曾考虑过不让卫长缨跟着,但他不敢把卫长缨一人留在土地庙。

这深山老林中猛兽众多,如果他不在庙中,这猛兽进入土地庙后果不堪设想。

因此,他这才带着卫长缨一起去行猎。

你不是我的拖累,而是我的幸运,以后再不许你说是我的拖累。

嗯。

卫长缨笑出声。

李星回刮了她的鼻梁,吐出一口长气,天知道刚才他吓坏了,刚开始什么都不能想,等回过神,脑中想的都是如果卫长缨死了那他该怎么办。

长缨,我抱你去庙里歇息。

他抱起卫长缨,这柔弱的身子仿佛没有重量,宛若停留在他怀中的蝴蝶一般。

到了庙里,李星回并没有将卫长缨放下,而是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

让我坐下来,不然你会累的。

地上硬。

地面不光硬,还潮湿,有小蚂蚁在爬。

卫长缨又笑了,靠在他胸前,笑道:北狄的男子都像你这样细心吗?很难想象,在卫长缨的印象中,粗犷的北狄人应该是大而化之的,他们的心思不会太细腻,也不会对女人体贴。

有的是,有的不是,和大周的男子一样。

卫长缨点头,当一名男子深爱一名女子时,他的心思就会变得细腻,如若是不爱的人,或者爱的并不深,那他就不会如此细心体贴。

其实,女人对男人也是如此。

长缨,你想睡就闭上眼睛睡,我会一直在这里。

李星回柔声道。

他只有在面对卫长缨时才会充满了耐心,用着他想象不到的温柔声音说话。

卫长缨累到了极点,她闭上眼,瞬息之间她就睡了过去。

李星回见她头埋下来,便知她睡着了,遂将她的身子往上抱了抱,尽量让她睡得舒服些。

他目不转盯瞧着卫长缨的面孔,渐渐卫长缨苍白的脸色转为红润。

我再怎么心急,也要先顾着长缨。

他背靠在墙角上,然而这样的姿势不利于血脉流动,时间一久两腿便发麻了,这种发麻的感觉如同被千万只蚂蚁在撕咬,说不出的难受。

可他还是一动不动,只有保持不动才不会惊醒卫长缨。

不知过了多久卫长缨又睁开眼睛,立即触到李星回关切的眼神,瞬时脸上发热。

你一直这样看我吗?当然了,你好看,我看一辈子都愿意。

卫长缨低声嘟囔一句油嘴滑舌,脸上就笑开了,这种话哪个女子不爱听呢?墙角里已经没有阳光,淡淡的光芒落在土地公泥像的侧面,这时辰至少是申时。

我睡很久了?不久。

李星回安慰她。

我起来,腿麻了。

李星回扶着她起身,可是他的两条腿早麻木得没任何感觉,但他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鞋底轻轻在地面磨碾减轻酸麻的感觉。

卫长缨的腿也麻了,但比李星回的轻。

长缨,你坐下,我给你捏捏腿。

好,我也给你捏腿。

卫长缨眉开眼笑。

她靠回墙角,李星回也在她的侧面坐下,抱起她的腿放在自己腿上。

手按在卫长缨的腿上力度有些重,卫长缨不禁叫出声。

好疼!她向李星回做了一个鬼脸。

我轻点。

李星回笑了。

他天生的力气大,说轻点还是很重,不过腿捏过后酸麻便减轻不少。

我给你按。

卫长缨也要给他捏腿。

等会,我给你再捏捏脚。

说着,李星回去脱卫长缨脚上的靴子,他力气大,靴子马上被他扯下来,但听得卫长缨痛苦地哼了一声。

长缨,我弄疼你了吗?没,没有。

卫长缨掩饰。

李星回抬起她的脚,只见白袜子斑斑点点的血渍。

你的脚磨破了?怎么不告诉我?话出口后李星回后悔,卫长缨就是怕成为他的拖累才忍着不说的。

袜子上有的血渍已经变成褐色,有的鲜红,显然是刚才脱靴子时用力,袜子上的血渍和靴子粘在一起,而袜子又和破损的皮肤粘在一起,这一扯动便就扯动脚底的伤口出血。

没什么好说的嘛!我又不疼。

卫长缨向他眨眼睛。

李星回默不作声,脚磨破成这样她还说不疼,想必当时她早就疼得忍受不了。

唉!始终是自己的错,还是对她不够照顾。

他拿起卫长缨另一只脚,看来这只脚也多半磨破了皮,那就不能强行脱靴子了。

李星回抱起卫长缨向门外走去,这不远处有一条山溪,须得把卫长缨的脚放在水中,使伤口皮肤湿润后再行分开,这样疼痛感就会减轻。

卫长缨目不转睛地瞧着他,他的眉头皱得很紧,仿佛比自己还要疼一样。

她伸出手去抚摸李星回的眉头,轻轻将它舒展,笑道:阿郎,你不要再皱眉了,你看,这样多俊!没人及得上我的阿郎。

李星回被她逗笑了,神色也不再紧张。

溪水潺湲,清澈见底,李星回将卫长缨放在岸边的山石上,将她的脚连同靴子一起放入水中。

山泉水颇为清凉,卫长缨打了一个哆嗦。

很冷?还好了。

脚放在水中片刻就适应了,靴子里灌满了水,稍过一阵,李星回试着去脱她的靴子。

长缨,如果痛就告诉我,别忍着。

嗯。

靴子脱了下来,但卫长缨的袜子还粘在脚底,只好继续泡在溪水中。

山中光色渐暗下来,溪水冰凉,卫长缨全身都哆嗦起来,李星回只好拿起她的双脚,幸好袜子和脚底皮肤已有些泡胀,粘得不太紧。

长缨,你忍着点痛。

此时只能强行分离,不然等袜子长在脚底那时分离就更痛。

嗯。

卫长缨嘟起唇。

李星回摸了摸她的面颊,笑道:真乖。

啊,长缨,你看那里是什么?他伸手向前一指。

卫长缨赶紧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这时李星回眼疾手快,迅速将袜子从她的脚脱下,只听轻嘶的一声,袜子已脱下,沾带着少许的皮肉。

他的速度很快,可是疼痛却要久一些。

卫长缨气哼哼地瞪了他一眼,道:你真坏,骗我。

以后不骗你了。

李星回握起她的脚,这小小的脚此刻肿得像馒头,脚底和脚后跟有数个血泡,大血泡有手指头大,小的也有黄豆大。

李星回眼中不禁湿润,这该有多疼,可卫长缨还是一声不吭地跟着他。

卫长缨伸手捂住他的眼睛。

男人的眼泪不应该让任何人看到,哪怕是他的妻子。

热意在卫长缨的手心中溅开,然后手心里痒痒的,那浓密的睫毛刷着她的手心,仿佛是用在鹅毛撩拨般,卫长缨收回了手。

手心里的热泪已经干了,没有了痕迹。

长缨,要脱另一只袜子了。

李星回面上洋溢着笑,他知道卫长缨的举动是为了维护他男人的自尊,可是一个男人为自己心爱的女人落泪,那并不是失去尊严。

心之所爱,情之所至,泪之所动。

嗯,不疼的。

嘴里说着不疼,但卫长缨的面颊绷得紧紧的。

需要我骗你吗?李星回想转移她的注意力,这小女人其实很怕疼。

卫长缨想了想,道:骗我一个好听的,不然不许骗我。

好听的。

李星回笑坏了,他故意挠了挠头发,道:我想想。

有了,长缨是世上最美丽的女子……话未说完,卫长缨便抢道:好啊!你是说我不美了……她伸出手要来捶打李星回,这时李星回快速脱下她右脚的袜子。

卫长缨轻嗯了一声,这次她并没感到太痛,而是不满地道:你心里定是嫌我不美了。

哪有啊!李星回将她的两条腿都放在自己的膝盖上,从怀中摸出一只小瓷瓶,他一边向伤口洒药,一边笑道:绝对没有,长缨是世上最美的女子,花不及你半分妩媚,水不及你半分清秀……他滔滔不绝地赞美卫长缨,卫长缨眉开眼笑,这样的赞美哪怕是假的也要先听着。

伤口上完了药,这时天色黄昏,李星回抱起卫长缨转身向土地庙走去。

进入院中,李星回却并不入正殿,他向屋顶看了看,这屋顶上的瓦片被风吹落近乎一半,另一边有些泥土,大概是风起时刮带泥土上了屋顶,便是这一抔土上长出一株半丈高的小树。

长缨,我们到屋顶上。

正殿里潮湿肮脏,这屋顶反而干净些,卫长缨的脚刚上过药,不能沾泥土,就只能带她坐在屋顶上。

刚跃上屋顶,便见屋檐处的瓦片向下落,李星回赶紧扶着卫长缨坐在屋脊上。

长缨,你坐在这里别动,我现在去把你的靴子和袜子拿回来晾晒。

你快点回来啊。

卫长缨撒娇。

好。

李星回跃下屋顶向溪水边踱去。

卫长缨凝视他的身影慢慢消失在树林中,这才转头看向天空,山的西侧晚霞染红半天边,一钩新月显出了淡薄的影子。

蓦地卫长缨不禁生出了归隐山林的心思,如果能在这幽静的山林中终老一生,也是不错的。

可是李星回定会笑她怕蛇虫鼠蚁,还有那成群的蚊子。

我若住久了也就不怕了。

可是,阿郎最中意的是想过草原的日子,牧马放羊,我且随他,以解他思乡之苦。

青山苍翠,四周宁静,忽然树林中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待卫长缨再去看时又没有了。

我看花眼了吗?她正在犹疑不定,树林中一片黄影钻了出来,卫长缨定睛一看吓了一跳,只见一头雄狮在山林中漫步,似乎在寻觅食物。

雄狮据说生长在炎热的西部地带,大周国境内本无雄狮,西部某国国王向中原赠送了一头雄狮,从此雄狮便成了中原祥瑞之物,凡大户人家皆铸石狮于大门前辟邪。

这头狮子体型虽不如猛虎,但身子精干,皆是紧致结实的肌肉,眼见奔跑速度惊人。

阿……卫长缨忍住惊恐,这头雄狮在附近,那狮虎兽只怕也在附近。

这时李星回回来了,他在山溪处清洗卫长缨的袜子和靴子,一脸喜孜孜的,忽见卫长缨一脸紧张的神色。

他刚要说话,卫长缨便伸手在唇边嘘了一声,示意他上屋顶。

李星回提气跃上屋顶,卫长缨这才小声道:阿郎,我看见雄狮了。

在哪里?李星回四顾。

卫长缨伸手指向山林,道:刚才我就看见它在那里,不知现在走了没有?你快去看看。

好,我去看看,长缨,你在屋顶上别动。

李星回估计是雄狮发现了他打死的那只野猪。

带上弓箭。

李星回应了一声,跃下屋顶,去正殿取了弓箭,顺着卫长缨手指的方向赶去。

等他赶到后,只见那头野猪只剩下半边身子,肚子里的脏腑全被掏空了。

想必是那头雄狮吃饱后离开了,既然如此,明日就守猪待狮。

李星回赶回土地庙,卫长缨在屋顶上问道:见着那头狮子没有?走了。

长缨,你别急,它还会来的。

李星回跃上屋顶,道:长缨,明日你不要跟着我,就呆在这屋顶上。

卫长缨知他要去猎野猪做诱引,想着自己确实帮不了忙,还会拖累他,便点了点头。

阿郎,这个给你。

她从怀中掏出张击衣给她的小盒。

李星回打开小盒,见里面有三粒丸子,道:这是什么药?不是药,是那日找阿兄,阿兄给我的,说捏碎丸子,里面的迷烟会使活物立即晕厥。

李星回拈起一粒丸子瞧了半天,这小小的丸子只有鸽子蛋大小,但捏碎后喷洒的迷烟能使活物晕厥,未免匪夷所思。

他和张击衣只见过两次,一次是迎亲,一次回门,张击衣英俊的相貌就不用说,但张击衣的武功极为怪异,就他的一把铁扇上就有许多机关。

长缨,我记得你好像说过阿兄是从海外归来。

李星回对张击衣有几分好奇。

嗯。

他十七岁时,阿娘怕他在京畿惹事,便写了书信让他去东华岛学艺。

其实,我很担心他,他虽嘴上没说报仇,但心心念念都是。

也许他会改变主意的。

李星回想起他的血海深仇,大单于杀害他的亲生父母,还有七八个兄弟姐妹,他的族人也被屠戮到只剩百多人。

但是,他大概是不会回去报仇的,比起报仇,照顾这些幸存的族人,还有照顾卫长缨,那更重要。

活着的人始终重于死去的人。

夜里卫长缨倚在李星回的胸前睡着了,李星回毫无睡意,他拿着卫长缨给他的丸子细看。

这山中风大,即使捏碎丸子,里面的迷烟也容易被风吹走,若风向不对,自己吸入了迷烟,那可就糟糕了,因此得想个万全之策。

莫若在院外掘一深坑,然后铺上泥草,上置诱引,待猎物落入陷阱后,再捏碎这丸子,那猎物必会晕厥。

而且这样的猛兽,普通绳索也困它不住,待晕厥后正好送下山。

可是这破庙之中并无铁锹用以掘土,若说下山去又耽误时日,看来只能是把猛兽引入正殿中,关闭门后再捏碎丸子,彼时迷烟只会在破庙内流窜。

阿郎。

卫长缨在他怀中呓语。

李星回笑了,轻轻摸了摸她的面颊,柔滑细腻的肌肤让他不禁一阵心神动荡。

像我如此轻易为长缨着迷,也不适合做大单于啊!他的父亲金帐王是北狄大单于的堂兄,大单于膝下一直无子,只有几个女儿。

而李星回又是北狄的第一勇士,年少出名,有人曾提议让李星回继任大单于。

这种提议对只有四十出头年龄的大单于,自然是一大忌,因此大单于才动了心思要诛杀李星回全家,倒也不完全是与金帐王政见不合。

他俯下身亲吻卫长缨的唇,但刚刚触到,屋外便传来了一声吼声。

吼声响亮刺耳,带着阵阵的杀意,令人胆寒。

卫长缨立即惊醒过来,她诧异地看着李星回,不等她说话,鼻端一股腥风扑面而来,只见一头凶猛的吊睛白额大虎冲入正殿。

瞬间李星回抱起卫长缨向房梁跃去,他的身形刚起,猛虎便扑将下来,但扑了个空。

放在龛台上的半截烛火熄灭,土地庙陷于浓重的黑暗中。

长缨,你抱紧柱子。

李星回扶着卫长缨立于横梁上,他虽夜中视力颇好,但哪里及得上猛兽。

那只大虎向横梁纵身一跃,这正殿不过一丈多的高度,横梁则又低屋顶近四五尺高度。

那虎身形便有半丈多长,一跃之下竟离横梁不过两三尺。

卫长缨惴惴不安,手心冷汗频出,只担心这大虎再跳几下便就上了横梁。

李星回倒是看出大虎的扑跃到了极限,索性等它再跃几下消耗体力,不料这只大虎也极聪明,扑了两三下够不着,便就在正殿里趴下,和他们也耗起来。

阿郎。

别怕。

李星回轻声安慰,视线凝聚在墙角的弓箭上,这只是普通的弓箭,只能用来射杀体型中等的猎物,像老虎皮厚肉粗,顶多只能射入浅层的肌肉里,伤不到要害。

在草原上没有老虎,除了狼外,大型猛兽就只有黑熊,虽然黑熊体形大,但靠的只是蛮力,而老虎就像是个身经百战的高手,不但功夫高强,还经验丰富。

山林之王,兽中之王。

李星回的心中油然有了一股挑战的兴趣,他可以同时打三只黑熊,但还没有与老虎打过。

这个念头一起就被他掐熄,卫长缨就在他的身畔,他必须先顾着卫长缨安危,如果他冒然去同老虎相斗,卫长缨从横梁落下来怎办?他不能让卫长缨有任何的危险,也绝不允许她有落入危险的可能。

黑暗中发出吱吱的响声,似乎是横梁裂开的声响。

这土地庙年限久远,又遭到雷击雨打破烂腐朽,这根横梁也被虫蚁所蛀,两人的力量加诸于上,横梁便隐约有了断裂的风险。

两人都发觉了。

长缨,我去擒住这头猛虎,你乖乖抱住柱子不要动。

李星回自恃艺高胆大,并没将这头老虎放在眼里。

用天女散花,不要力斗。

卫长缨提醒他。

好,长缨,你闭住气。

李星回望向门前,此刻先掩门,以免迷烟的效力打折扣。

卫长缨点头,立即用左手捂住口鼻。

李星回伸手摸着她的面颊,卫长缨的肌肤略微发冷,他笑道:相信我,在接下来的几十年我们都会活得很好,与晚霞夜风一起长存。

他细心地将卫长缨额前的乱发捋至耳后,便纵身向地面跃去。

瞬间,那只猛虎也扑起,孰料李星回身形翻了一个跟斗,一人一虎的身形错开,落地时李星回便至门前,他伸手掩门,而那头猛虎同样速度惊人,转身一跃便是两丈。

李星回只觉脑后生风,杀气凛冽,来不及回头,身子立即窜出去,然后顺地打了一个滚才起身。

猛虎也扑到门外,它速度虽比李星回快,但身子却不及李星回灵活。

李星回凝视面前的庞然大物,老虎的力度虽不亚于黑熊,但比黑熊更胜于爆发力,那突如其来的力度令人震惊。

而且黑熊偶尔会怕人,但老虎非但不惧,而且眼中充满杀气,甚至大有碾压人类的气势。

那夜里李星回只是匆忙一眼并未看清老虎的真容,此时月光清明,两两对视,这才将老虎形容看了个真切。

果然不愧是兽中之王,气势迫人,我若是普通人只怕要丧命。

只见那头猛虎后腿趴下,尾巴竖起如鞭,前肢伸起,俨然又做出攻击的姿势。

李星回凝神戒备,瞬息间猛虎扑起,那一跃足有一丈高度,但李星回比它跃得更高,然后空中一个翻滚,便骑在猛虎的背上,霎时拳头落在猛虎的头顶。

他一拳足有两百斤的力道,饶得是这兽中之王也被揍得晕头转向,但毕竟皮厚肉粗,这一拳也只让猛虎晕乎一阵,它知李星回骑在自己的背上,便一个打滚,企图把李星回压在身下。

我可不能与它纠缠,长缨还在里面。

李星回虽不惧,但担心卫长缨在里面害怕,他左手揪住猛虎的左耳,右拳便又重重地砸下去。

连挨两记重拳,猛虎就有些吃不消,就势平倒在地面。

他取下腰间的弯刀,正要割开猛虎的喉管,这时山林间又传来一声啸声。

声音高昂却又充满杀气,李星回一愣,便见四只绿萤萤的眼睛出现在黑暗中。

来的同样是两头猛兽,一头金色皮毛,头顶沿着颈部毛发丛生,俨如虬髯,根根坚硬如针,体形虽不如老虎,但面貌威武,浑身肌肉线条流畅结实,自有一股说不出的霸气。

另一头体形更强壮,眼似铜铃,头面与金色皮毛的猛兽相似,但皮毛纹路却与老虎相似。

李星回料着一头是雄狮,另一头则是他要找的狮虎兽。

同时与这三头猛兽打,我胜算不多,看来只能用天女散花了。

一念毕,李星回的身子便向正殿里飞速窜去,然后隐藏在门后。

眨眼间三头猛兽也争相冲进来,李星回立即掩上门,身子向上纵起,便就溜上横梁。

横梁上卫长缨已经吓得满头冷汗,正殿里光线暗,但雄狮和狮虎兽的身形是看得出来的。

阿郎。

卫长缨声音发颤,就差快要哭出声来。

没事,你看我不是好好的。

李星回赶紧安慰她,虽说没事,但他心中也有些紧张。

他曾在风雪中力斗三头黑熊,黑熊力气虽大,但爆发力是不能与老虎相比的。

何况又出来雄狮和狮虎兽,这两个的战斗力看起来决不亚于老虎。

三头猛兽都嚎叫起来,声音震动,横梁又发出吱吱的断裂声。

狮虎兽比雄狮和老虎要高出半头,双眸一直紧盯横梁,忽然它后退出几步,下肢低伏,做出扑跃的姿势。

李星回从怀中取出装天女散花的盒子,取出一粒捏在两指间。

长缨,闭气。

他压低声音。

这时狮虎兽跃起,瞬间李星回手中的天女散花捏碎,他猛地向地面一洒,只见一片粉尘掠起,他赶紧闭住气息,霎时整个正殿中白雾弥漫。

隐约间他看到狮虎兽的前肢就快碰到模梁,他迅即拔出腰间的弯刀正要挥去,便见那庞大的身子在空中一滞,便就摔将下去,砸在地面。

李星回吃了一惊,没想到狮虎兽的爆发力比老虎还要强,如果不是吸入天女散花,只怕这横梁都要被它扑断。

他凝视地面,浓雾之中什么也不看清,稍过一阵,只听砰砰几响,地面上剧烈震动。

李星回没敢冒然下去,待雾稍为消散,他才看清三头猛兽已经倒在地上。

此时闭住气,他也无法和卫长缨说话,便就先跃下来,用脚踢了踢狮虎兽,那狮虎兽哪知这迷烟的厉害,而张击衣的天女散花又是用最厉害的迷药所制,此刻早就晕厥过去。

李星回察视另两头猛兽,同样也是昏迷过去。

阿郎……卫长缨在横梁上等待不及,她忘记正殿中迷烟尚未完全散去,手一松开,鼻端便嗅到一股异香,瞬间脑中一空,两眼一花,身子便像掉线的风筝从横梁摔下。

李星回眼疾手快,飞身跃起,抱住卫长缨的身子。

阿郎……她笑了笑,便也晕过去。

李星回快速抱着卫长缨出屋,将她放在屋顶,伸手触她的气息,呼吸平稳,这才放下心又重新进入正殿。

三头猛兽犹自晕厥,李星回先割破狮虎兽腿上的筋管,用牛皮囊取了血。

这牛皮囊是李傀命人送来给他的盛血之物,一般鲜血片刻就会凝固,牛皮囊里加了特殊药物,能使鲜血不凝。

三头猛兽在山中盘距,想是害了不少人性命,日后族人在山下放牧,它们若是下山危害马群,不如我先解决它们,以免后顾之忧。

他拔出弯刀正要动手,从外面传来两声咳嗽声,抬头便见一名手执佛尘的道士踱进来。

这道士年过五旬,进来后便单手稽礼,道:无量佛,善哉!李星回见他相貌清癯,颇有一种仙风道骨之感,便就拱手回礼。

道长,请问有何见教?道士手中拂尘指向地面上的三头猛兽,道:适才在门外见到善士眼中有杀意,故而进来阻止。

顿时李星回一怔,忙道:道长,你可是让我放了这三头猛兽,可若有人进入山中,遇上它们会遭到残害。

非也!道士又稽首行了一礼,手中拂尘向后一扬,道:这天地万物皆相生相克,各有各存在的道理,人为进行破坏,则会使万物之间的制衡被打破,从而引起不可估量的灾难。

李星回听得懵懂,似乎是懂了,又似乎是没懂。

道长能否细说?这三头猛兽本居山林之中,以素食类野物为食,若将其诛杀,则素食类野物失去天敌,便会在山林中疯狂生长,那这山林树木青草便不复存在。

若山林树木不复存在,则素食类野物也自然会消失。

李星回这才算是听明白了,若一方失去制约,就等于打破平衡。

可这三头猛兽若下山去……道士似乎知道他的忧虑,道:不妨,它们的习性是居于山林,外间平原反而于它们有危险,只要不招惹它们,它们是不会离开山林。

李星回听他再三劝说,也只得打消取这三头猛兽性命的心思,拱手道:如此,就将这三头猛□□于道长。

多谢!道士稽礼。

李星回不再多说,他已拿到狮虎兽的血就不再停留,点点头便大步出来,飞身上屋顶,只见卫长缨仍在晕厥中,遂背起卫长缨快步向山林下走去。

此时事情已解决,李星回心头轻松,沿着溪流向下,脚尖在岩石上轻点便掠出一丈多远。

果然是上山难下山容易,不及多时李星回便到了山脚。

天色将近黎明,李星回将卫长缨放在草地上,环顾四周,这里并不是他们来时的地方。

他伸手在唇边吹出一声哨声,企图呼唤两匹骅骝。

大概是隔得太远,两匹马并没听到他的哨声。

李星回也感觉到疲累,索性躺在卫长缨的身畔,没一会他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清晨的露珠落在草丛中,湿润着卫长缨的面颊,她缓缓睁开了眼。

蔚蓝的天空上白云飘荡,几只野雁挥舞翅膀掠过,鼻端有花草的清香,卫长缨陡地醒悟过来,倏地爬起身,但当她一转身就看到睡在草丛里的李星回。

瞬时卫长缨紧张的心情就放松下来,她趴在草丛里静静地凝视李星回。

李星回确实是累坏了,上山的这几日他加起来都没睡上三个时辰,还要背着卫长缨翻山越岭,这一躺在草地上就仿佛回到北狄,睡得极是香甜。

他的脸脏得不成样子,本来肤色就不白皙,因为疲劳就更显黑。

只是他的五官依旧突出明朗,眉毛又浓又粗,黑得像刷过漆,嘴唇上的胡茬子也更深更密了 。

也正因为他的五官突出,即使黑也不会妨碍他的英俊,反而是恰到好处,另有一种粗犷的气质。

卫长缨伸手去摸他的胡茬,瞬时指腹被胡茬刺痛了,可她还是不舍地继续抚摸。

他睡着了,像一头可爱乖巧的雄狮。

蓦地,李星回睁开了眼,顿时卫长缨吓了一跳,虽然李星回是她的夫婿,可还是让她感到羞涩。

她尖叫一声,爬起身就跑。

李星回起身去追,很快就抓住卫长缨。

两人的目光对视,很快李星回炽热的目光让卫长缨低下头。

卫长缨明白,那样的眼神是要占有,是马上把她占有,吃人不吐骨头的占有。

李星回扳起她的下巴,原始的野性让他的动作更加粗野,也更加用力。

卫长缨感到了疼痛,她嘟起娇嫩的嘴唇,双手用力推开李星回,再次向前面跑去。

但又很快,她被李星回抓到了。

还要逃吗?长缨。

李星回笑容可掬,他抓她就像抓一只小羊一样容易。

卫长缨握起拳去打他的胸口,打了十多下,她便温顺地倚在李星回的肩上。

然后雄伟的大山压下来。

天空、白云,还有飞翔的野雁,什么也看不到了。

她害羞地闭上了眼睛。

李星回醒了,他还是像一头雄狮,像雄狮一样凶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