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蹭到辰时后两人才出发赶回京畿, 李星回背着卫长缨,一边吹口哨呼唤两匹骅骝,待走出几里地后便见那两匹骅骝冲奔过来。
两匹马自由自在了几日, 吃着沾过露水的青草,渴饮从山里淌下的泉水, 明显肥壮了许多,精神抖擞。
它们围着李星回转圈,用马尾轻轻扫着,要和李星回亲热。
每一匹马都认识你吗?卫长缨感到好奇。
当然了, 我也认识每一匹马,它们都是有名字的。
两人急着赶回去,便一人一骑骅骝, 李星回先将卫长缨送回侯府,他随意洗了一把脸, 换上干净衣裳,便带着装狮虎兽血的牛皮囊赶去见李傀。
小珠见到卫长缨回来,喜孜孜地去伙房烧水, 服侍卫长缨沐浴。
缨娘,你这几日不在, 婢子可想死你了, 每日去门前瞅好几回,就看你和君侯回来没有?卫长缨将整个身子都浸泡在浴桶中,温暖的水流洗去了疲乏, 她轻轻揉搓着两条手臂, 手臂上留下了几个拇指大小的淡淡印痕。
哼!他真是太粗鲁了。
心里骂着, 却又欢喜着, 卫长缨偷偷地笑了。
缨娘, 你笑什么?小珠以为卫长缨在嘲笑自己。
没什么。
小珠,这几日你和赤骨相处得怎样?卫长缨哪好意思说出这夫妻间的事。
小珠挑了挑眉,道:还好,他没和我吵架,挺客气的,像换了一个似的,说话也不那么粗粗鲁鲁了,想必是君侯和他说了什么。
看样子小珠对赤骨仍抱有好感,卫长缨本想劝她另择良人,转而一想时间还长,赤骨便是心中有人,但日子久了也未必不会中意小珠。
沐浴完后,卫长缨用了点心和茶水,便在窗下缝襕袍。
缨娘,你的手艺真是天下无双,看这针眼缝得多紧致,走得多直。
小珠赞叹,这几日卫长缨走后,小珠也想先代缝,可拿起一看这针脚是自己弄不来的,生怕给缝坏了。
卫长缨也在寻思,自己这番手艺也得有个用武之地。
小珠,你觉得开个绣庄怎样?顿时小珠眼中一亮,欢喜地道:缨娘,你想开绣庄吗?我赞成,缨娘的手艺这样好,就应该传出去,让天下人都知道你的美名……说到这里小珠话音一转,脸上出现难色,道:可缨娘你是高门之女,现又是长安侯夫人,抛头露面做生计,只怕有些人会笑你,尤其是长公主,而且别人也会笑君侯不能养活你,要你出来做营生。
堂堂的相府之女,君侯夫人,要抛头露出做营生,确实会有很多人耻笑。
但是靠自己的双手挣钱,那有什么可丢脸的!小珠,此事你不可告诉君侯,也不可说出去,我还得仔细筹谋。
知道。
缨娘,不管你做任何事,婢子都支持你。
小珠其实是赞成卫长缨开设绣庄,她刺绣手艺虽不如卫长缨,但也是极好的。
天色渐黑下来,小珠燃了三枝烛火,看着坐在窗前缝衣的卫长缨她不禁心疼,以往在尚书府里,卫长缨在窗下是看书,现在为人妻子却要缝衣。
别不舍得多点蜡烛,伤了眼睛是一辈子的事。
打点好茶水后,小珠也寻出针线准备做双单鞋,她瞧赤骨犹穿着厚靴,也没一双单鞋换脚。
君侯怎还没回来?这都去了大半天了。
卫长缨也在想这事,李傀就住在京畿的揽月小筑,若只是送狮虎兽的血也早该回来了,莫不是出了什么变故?估计正在回来的路上。
话音刚落,屋外就传来匆忙的脚步声,卫长缨刚抬起头就看见李星回笑盈盈地进来。
阿郎。
卫长缨起了身。
君侯。
小珠也起了身,但她立即识趣地退出屋子。
长缨。
他额头上满是清亮的汗珠,被烛光映得像宝石发光,卫长缨掏出绢巾细细的揩去。
怎样了?她问得声音很轻,有期待,但也不会给予压力。
李星回从怀中掏出一张纸递给卫长缨,卫长缨接过瞧了一眼,原来是丹丘山下草地的地契,这张地契上记载这片草地的起始和大小。
还有这个。
李星回又拿出一张纸。
卫长缨也接过来看,这张是李傀书写的契据,声明将草地无偿转赠给李星回,永世不得收回。
事情都妥了,你怎才回来?说着,卫长缨便将两张契据折叠收起,放到箱柜里面。
李傀要看到狮虎兽的血有效,才肯将契据给我,因此便回来晚了。
他也真好笑,明明说的是拿来狮虎兽的血就可,至于有没效那不是应该找他请的巫医的问题么?卫长缨不喜,那李傀把有效无效赖在李星回头上,分明是不想给地契罢了。
那他意中人可是好了?人是见好了,好得不太多,那巫医看起来很有把握,说只要拿来的是狮虎兽的血就一定有效,十天半月便能起身。
因此这般,李傀才将契据交与我了。
你见着那女子吗?容貌如何?自然比你差远了。
卫长缨哧的笑出声。
李星回以为她不信,道:是真的,决无虚言,不及你的十分之一。
不及我的十分之一也不至于,否则李傀如何欢喜她,多半是病中形容不好看。
反正不及你。
对了,那女子说身子好了来拜见你。
见我做甚?卫长缨不悦,这女子是李傀的外室,卫长缨是不愿意与这种人来往的。
她听闻你的美貌就想见你。
卫长缨自是不想见,也不便再继续这个话题,遂出门寻小珠,令她去准备热水以供李星回沐浴。
回来瞧见李星回正在看她放在案台上的襕袍,并拿在身上比划。
他的皮肤黑,石青色倒衬着肤色白了几分,人更显得丰神俊朗。
长缨好手艺。
他赞起卫长缨滔滔不绝,所有的词语也不重复。
油嘴滑舌,油腔滑调,你定是骗过不少女子。
卫长缨故意嗔他。
是么?李星回捉过卫长缨的手,放在自己的唇上,笑道:那你摸摸,我是不是油嘴滑舌?就是,油嘴滑舌。
卫长缨想要抽回手,但李星回哪里肯放,他捉住卫长缨的手迅速亲吻了一下。
长缨,你的手真香。
不但香,还很软,软软甜甜的。
卫长缨羞得满脸绯红,真是什么话都能说出来。
两人正在纠缠,屋外便有人道:长安侯,陛下宣你马上入宫晋见。
卫长缨吃了一惊,定了定神,这说话的声音似乎是昭元帝的近侍檀冲,此时虽不算夜深,但也是戌时中了,昭元帝突然召见李星回意欲何为?约摸四更天时,李星回才回来,此时卫长缨早就睡熟了。
李星回轻抚她的面庞,即使每日都在一起,夜里也拥在一起,可他还是对卫长缨充满了迷恋。
那细细的肌肤像花瓣一样柔嫩,芬芳扑鼻,他的手指慢慢地揉碾,即使他没用力,手掌中的倒刺很快便将那白皙的肌肤给蹭红,只见他抚触过的肌肤染遍云霞。
红艳艳,比桃花娇,比梨花香,他找不到任何一种花可以用来形容。
毕竟草原上的花品种很少,那些花虽然美,但不足够形容卫长缨的盛世美貌。
小巧丰润的嘴唇上闪烁着晶莹的光泽,仿佛有露水要从花瓣滴落下来,李星回终于忍不住俯下身,轻轻含住那两片香甜的唇。
而这时卫长缨睁开眼,李星回吓了一跳,只当她醒了,讪讪地起身,没想卫长缨只是翻了身,便又闭上眼睡着了。
我怕什么?李星回抚着胸口,心砰砰乱跳。
她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我亲她一下还怕成这样,便是她没睡着,我亲她也不应害怕。
他说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害怕,说是害怕好像又不是害怕,可就是心慌慌的。
李星回闷闷地躺下来,他刚躺下,卫长缨柔软的身子便袭卷过来,像一只小兔钻到他的怀中,他顺势拥住卫长缨。
没多久天色微明,屋外有了脚步声,李星回半梦半醒,伸手向前一摸却摸了空,睁开眼,身畔空空如也,不免心情不爽。
我只想每日醒来第一眼看见的是长缨,那这一天都会快乐。
他正想着,卫长缨和小珠的声音传进来,李星回赶紧闭上眼装作未醒的样子。
门开了,卫长缨端着木盆进来。
她将木盆放在案台上,便来榻前探视李星回,见他还睡着便要离开。
忽然李星回一把抓住她的手,便将她拉到榻上,然后一张腥红色的大褥子盖下来。
褥子里不见光色,无边黑暗,只有两双眼睛像星辰一样发着光。
长缨,我想死你了。
不信,我们天天在一起,有什么可想的?卫长缨故意激他。
只要我看不到你就会想你。
昨夜陛下召你进宫所谓何事?卫长缨还惦记着,昭元帝也曾深夜宣召过她的父亲,这种情况也仅有两三次,都是比较紧急之事。
陛下知我去丹丘山取狮虎兽的血,与李傀交换草地,他对我要那片草地很好奇。
那你说了?说了,我说要开办养马场。
陛下怎么说?他说从此大周也有好马了。
就说这些吗?没说别的?你昨晚可是四更天才回?卫长缨不信,这些话顶多说上半刻钟就完了。
陛下新近得了一匹汗血宝马,与我商讨如何驯服这匹汗血宝马。
那你没替陛下驯服吗?这是你最擅长的事。
卫长缨吐气如兰,李星回只觉心醉,笑道:我会如此没眼色吗?我的大周师父们好歹教了我十来年的中原礼仪文化,陛下乃是一国之君,我若替他驯服汗血宝马,他岂不失颜面?因此,我只能提点一两句,更多是让陛下自己想办法。
那可真难为你了,知道法子又不能说,说也不能多说。
卫长缨娇笑不已。
好在陛下也是厉害人,直到四更天就驯服了汗血宝马。
卫长缨的手抚上他粗糙的面庞,她心中不禁有些难过,甚至还为李星回感到不值。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若李星回还在北狄,还在那片苍茫辽阔的大草原上,他便能高傲地展翅飞翔,无拘无束。
可是,在大周他是不能太露锋芒的。
这瞬间卫长缨也想到张击衣,张击衣的情况同样如此,只是张击衣在卫长缨的心头一晃而过,她满心满眼的想的都是李星回。
她深深地为她的夫婿鸣不平。
怎么不说话了?李星回感受到她的沉默。
我中意听你说嘛!昨夜你睡得太晚,不如你再睡一会。
嘿嘿,你陪我睡。
李星回笑着,猛地翻身将卫长缨压在身下。
褥子里依旧不透光,连五官都瞧不清,李星回却仿佛看清卫长缨,甚至还看到她脸上晕起的红霞。
幽香在鼻端浮动,那像蚀骨一般软化着他如猛虎般强壮的身躯,他像是中了迷香,就快酥倒。
长缨,你真美!他哧哧地笑,笑声中有几分得意,也有几分猖狂。
话音落下他的气息就明显加重,喘息一声接一声,如同惊涛骇浪拍打着岩石。
卫长缨似乎是猜到他要做什么,伸手推着他要起身,但压在身上的是一头强壮的猛虎,抬起来的纤手瞬间被他扳到头顶。
褥子被撑起了一丝缝隙,光透了进来,然后褥子又压下来,光消失了。
黑暗中只剩下窸窣的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卫长缨轻轻掀开褥子出来,她穿好衣裳,才将褥子往下拉,使李星回的头脸露出,这褥子里面的气息可不好闻。
李星回睡着了,鼾声大作。
片刻前他还坚持说不睡,可话一说完头一歪便睡沉了。
对着菱花镜照,衣裳上满是压出的皱褶,那心思活络的人一眼就能看出原由,羞得卫长缨赶紧脱下来,又另找了一身换上。
头发也需要重新梳,好在卫长缨不爱梳发髻,平日里都只是用丝带将发丝随意绾在一起。
她用篦子理了理发丝,便绾上丝带,对镜自照无异才出门。
小珠坐在院里桃树下的石凳上,此时桃花已凋谢,碧绿的嫩芽抽出来,给院中增添不少生机。
缨娘。
阿珠在纳鞋底,她觑眼瞧了卫长缨一眼,此时卫长缨穿的是鹅黄衫,下着青草色的长裙,肩上披上一袭新檀色披帛,整个人如同朝露般清新。
晨起那阵穿的衣裳好看啊!怎么的就换了。
小珠是个机灵鬼,她心里清楚,但却故意揶揄卫长缨。
卫长缨听出小珠的意思,但她也不直接回复,拿起小珠手中正在纳的鞋底。
千层底的鞋底纳得很密,针线也走得很直。
这鞋是准备给谁纳的啊?我可记得你父亲早过世了。
小珠一把抢回来,嘟起唇道:缨娘,这是我给我家兄弟做的鞋,你可别胡思乱想。
卫长缨扑哧笑出声,道:给你兄弟做的鞋?我可是不久前听你说,你家兄弟举家南上,敢问你这鞋子做好了怎么给你兄弟?顿时小珠红了脸,侧过身子,道:缨娘,你取笑我,我不理你。
卫长缨见她臊,便笑道:好了,不取笑你,不过,你这鞋底纳得可真结实,看来你对穿鞋的那个人情很真。
哼!缨娘,你太坏了,你口口声声说不取笑我,却还在笑我。
你明明知道我给谁做的鞋子嘛!小珠又扭转过身子,将鞋底放在自己的膝盖上。
卫长缨见她有些着恼,忙道:好了好了,真不说了。
缨娘,今日起来就没瞧到赤骨,他去哪里了?小珠,君侯得到丹丘山下的一片草地,如今赤骨正带着他的族人去往那里,他们将会在那片草地上养马放羊,搭建穹庐。
啊——那赤骨是不回侯府了吗?他住草地了?小珠一脸失望,倏地起身,放在膝盖上的鞋底连针线一起落在地上,慌得她拾起,不料鞋底上已沾染灰尘,她赶紧在腿上拍了拍。
赤骨只是去几天,先安顿好族人便会回来。
卫长缨见她紧张忙道。
小珠这才舒了一口气,但却哼了一声,道:还以为他去了不回呢?总是看我不顺眼,最好别回来了,一辈子在山下放羊牧马。
卫长缨见她嘴硬,口是心非,不由掩嘴笑。
小珠眼珠一转,道:缨娘,你是说赤骨这几日不在府里?嗯,三四日方回。
小珠面露喜色,她虽说给赤骨做鞋子,可毕竟不知赤骨的脚有多大,只是凭自己眼力来做,如果做得太小岂不是白费一番心血。
她正愁不知如何办,听到卫长缨说赤骨要三四日才回,便想到赤骨房里寻出一双旧鞋比照大小。
哼哼,永远别回才好,回来就对我横眉怒眼。
小珠害怕卫长缨看穿自己的心思,又欲盖弥彰地讨伐赤骨一句。
卫长缨心知肚明,也不揭穿她,遂去伙房里,只见清一色的肉食。
须买些蔬果回来。
这些北狄人虽来大周两月余,但饮食仍如北狄,卫长缨若让他们习惯大周饮食,也觉得是强人所难,只好是潜移默化。
饮食必须均衡,肉食和蔬果要搭配得当,才对身体有益。
不过主吃肉食的人确实强壮,肌肉结实,两条腿粗得就像牛犊子似的。
卫长缨想起李星回按住自己时,自己毫无反抗之力,就像小兔子那样弱小。
想着,倏地卫长缨脸红了,她伸手去摸脸,脸上的肌肤发烫。
我怎么想这个了?真是,不害臊!她嘲笑自己,不妨脸更热了。
凑到水缸前,只见脖子根都红透,如同染了胭脂。
我且去市集买些蔬果回来。
整个侯府除了卫长缨和小珠,余者皆是北狄人,令他们去买,一来语言不通,二不认识蔬果,平日里的饭菜也是小珠另做,几乎算是各吃各的。
今日给阿郎做几样菜,他那日挺爱吃莲藕。
莲藕可以做出好几种菜式,比如凉拌藕片、酸辣藕片、醋溜藕片、清炒藕片、油炸藕夹,还有莲藕汤。
卫长缨提了竹篮,打算与小珠一起去市集,刚走到前院便听到小珠的哭声,霎时大吃一惊。
三步并作两步,卫长缨一路小跑到前院,只见小珠噘着嘴唇,泪珠不断往下掉,在她身畔的却是赤骨。
赤骨冷着脸,眼中满是怒意,手握成拳。
小珠,怎么了?卫长缨只当两人吵了架,但能让小珠流泪,莫非是赤骨动手打了她?缨娘,我要走,我不能留在侯府。
小珠见到卫长缨反而哭得声音哽咽,那眼泪便如秋后的雨绵绵不绝。
卫长缨听到小珠居然要走,急道:小珠,发生什么事?你说出来。
没发生什么事,是我不想呆在侯府。
缨娘,我现在就去收拾衣物。
说着,小珠便哭着跑开。
卫长缨一头雾水,想要去追小珠,但追出几步又停下脚步,转身向赤骨走来。
赤骨,小珠不愿意说,那你说吧,出了什么事?赤骨拳头越握越紧,手背上青筋暴现,发出咯吱的摩擦声。
卫长缨见他也是十分生气,一时倒也不好分析究竟是谁是错,只是这前院是赤骨和一些仆从的居所,那小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赤骨,你说吧。
卫长缨吁出一口长气。
夫人,是赤骨的错。
赤骨的拳头松开,但他的脸色仍是难看。
不管是谁的错,你总得告诉我发生什么事,这样我才能评判。
夫人,不需要评判,全是我的错。
说着,赤骨也要进屋。
两个人都是倔驴,一些事只要说出来就能解决,可这个不说,那个也不说。
赤骨,可是小珠进过你屋子?卫长缨叫住他。
瞬时赤骨回过头,他面上颇为惊讶卫长缨过人的观察力,她并没瞧着,却仿佛见着了。
夫人,你实在太聪明了,总也瞒不过你。
卫长缨轻轻一笑,看来是自己猜对了。
小珠进你的屋子可能实属冒然,但她是一番好意,你千万不可误解。
我,我以为她进来偷窃。
赤骨的手又无意中握起拳头,他对小珠并无好感,相反还有几分厌恶。
他本来已带着族人前往丹丘山下,但半途中发现自己的绣囊落在屋里,于是急匆匆赶回来。
可是刚进屋就看到小珠手里拿着绣囊,他便认为小珠要偷窃。
小珠被他如此冤枉,没几句就哭起来。
那她偷了什么?卫长缨小心翼翼问道。
赤骨从怀中取出一只绣囊,卫长缨看去,那是一只绣着芙蓉花的香囊,花枝绣得甚是精美,花瓣重重叠叠,又勾出数片绿叶,颇有以假乱真之感。
虽未触摸,但卫长缨辨得出来,香囊所用的面料颜色绚丽丰富,是大周最珍贵的锦。
锦中又以蜀锦最为出名,有诗赞曰:东风雨洗顺阳川, 蜀锦花开绿草田。
历来蜀锦为贡品,只有朝廷拥有,民间皆不许私用蜀锦。
赤骨居然有蜀锦刺绣的香囊,那多半是大周人送给他的,而且瞧他如此珍视,那只有可能是清玉公主赠他之物,怪不得他会误会小珠偷窃。
小珠不是这种人,她进你屋子是想寻你的旧靴。
赤骨浓眉蹙起,道:她寻我旧靴何意?因为她在为你做鞋子,不知你脚尺码,她又听我说你这几日不在府里,因此才动了心思来你房里寻旧靴比照大小。
赤骨怔住,浓眉皱得更紧,眼中密织的怒意终于开始消散。
卫长缨凝视他的神色,赤骨与李星回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虽然他们同为北狄人,但赤骨的性格过于执拗,这不是说赤骨不及李星回睿智,而是赤骨忠心。
赤骨对第一个对他好的人忠心,而后面的人再对他好,他也感知不到,甚至不为所动。
当然赤骨也是非常英俊的,眼眶深凹,显得眼睛比普通人都要大得多,虽然皮肤也比李星回黝黑,但五官突出,使轮廓更为犀利。
她其实没必要这样做。
赤骨愣了半晌挤出一句话。
这是她的一片心,对她来说没有什么必要不必要的。
赤骨没再说话,他看着手中的绣囊,眼神变得柔和起来,然后仔细地放入了怀中。
卫长缨瞅着他没有丝毫有向小珠道歉的意思,知他个性难驯,只得道:赤骨,我只希望你不要误会小珠的一片心,别的我也不多说了,我现在去劝小珠。
她转身走出几步,赤骨叫住她。
夫人。
赤骨瞅着她的脖颈,脖颈上刀痕早就痊愈了,找不到那道细细的血印。
那天,我不应该用刀对你,更不应该对你生出杀心。
卫长缨伸手去摸脖颈,这事她几乎忘记了,遂道:事情都过去了,赤骨,以后就不用提。
话刚说完,卫长缨便瞧到赤骨身子陡地一僵,眼睛瞪大,卫长缨见他神色剧变,不由自主转过身,只见李星回站在垂花门前。
作者有话说:东风雨洗顺阳川, 蜀锦花开绿草田——出自窦巩《南阳道中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