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45 章

2025-03-22 06:59:49

张击衣被抬到房中救治, 他的伤不是致命伤,主要在下肢,从膝盖处骨骼断裂, 巨大的疼痛使他晕死过去。

素子给他止了血,又给他服了药。

李星回劈了几块木板, 正准备将张击衣的断腿与木板固定起来,李元青便冲过来推他。

就是你,把我儿子害成这样。

李元青作势要打他。

卫长缨赶紧拉住李元青,道:阿娘, 阿兄这种情况你就不要怪任何人,此时也不是吵闹的时候,你赶紧给阿兄收拾衣物, 陛下命我们明日就得离开京畿,别晚了陛下改变主意。

一语提醒李元青, 李元青也顾不得再骂李星回,道:长缨,你在这里看着, 我回尚书府去取一些银两。

这去北狄千里迢迢,盘缠费用必不少, 而且张击衣受伤不轻, 这路上还要治疗调养,饮食住宿等都不能随意,不然伤情会加重。

一时李元青去了, 卫长缨和李星回这才将张击衣的断腿用木板固定起来。

张击衣还没醒, 脸色苍白如纸, 额上不断渗出冷汗。

卫长缨细心地给他擦去, 忽然抬头瞧到李星回定定地望着自己。

阿郎, 你累了吗?不累。

李星回摇头。

他奔波一夜,历经几次恶斗,其实身体疲惫得不行。

卫长缨走到李星回面前,他的脸上也有汗,她伸出手擦去。

累了,你就坐会,我去端茶水来。

李星回一把抓住她的手,将她拥入怀中。

长缨,你是不是怪我伤了阿兄?那种情况下他根本没法去思考,打败敌人才是他唯一要做到的事。

只是他没想到卫长缨对张击衣的感情也很深。

我没有怪你,阿郎,是你救了阿兄,如果不是你,陛下必不会饶过他。

他的腿断了,也许以后就会安生了,只要他活着就比什么都好。

卫长缨摸着他的面颊,她分得清在心中对李星回和张击衣是什么样的感情。

长缨,我还以为你会恨死我。

李星回激动起来。

傻瓜,你是我夫婿,我怎么会恨你?可你一直都没理我。

阿兄的伤那样重,我哪有工夫理你。

阿郎,你先回去,将我的衣物收拾起来,明日清早便来这里,我就不回去了。

啊——长缨,你和我一起去北狄吗?李星回满脸喜色。

嗯。

陛下已令我去北狄,再说你也要把阿兄带去北狄,难道我不去照顾阿兄吗?李星回一愣,道:长缨,你说等我先去北狄,等我当上大单于,然后你就去北狄找我,这话是骗我的吗?卫长缨瞧着他,北狄的男人的心思其实也很细,卫长缨满以为能瞒过他。

阿郎,我若说是骗你的,你会怎样?果然是骗他,他在卫长缨彻夜不眠为他做棉衣时就已经知晓,卫长缨不会去北狄。

我会带着北狄的大军打过来。

他发着狠。

何至于此?当然至于此,世间没有什么比你重要,只有你在我的身边,我的心才会安定下来,不然我就会找不到家,那这样我纵然回了故乡又有什么用?卫长缨笑了,道:你会这样不讲信义吗?陛下对你如此好。

会,我也会像乌桓一样提出,让你来北狄和亲。

对于我而言,任何恩宠都笼络不了我,只有给我一个女人,把你卫长缨给我,不然就永远不能使我好斗的心平静下来。

卫长缨没有说话,昭元帝的十年布局到底成功没有?一个人的天性是否就会因为文化和礼仪而改变呢?听起来是那么虚幻,或许它只是使李星回把本性压制了。

北狄男子的血是沸腾的,他们无时无刻驱赶着羊群寻找远方肥沃的水草。

所以,长缨,你来平静我躁动的胸膛,那我就不会策马南下。

卫长缨听着他像是威胁的语气,又笑了。

原来你这么坏!唉!我不坏,长缨,你在我身边看着我,我就不会变坏了。

卫长缨又不说话,她其实还骗了李星回,她并未想去北狄,而是打算在半途中带着张击衣离开。

与其他女人共侍一夫,这是她无法容忍的。

长缨,有些事等到了北狄,我们再来共同面对,我唯一能保证的事,就只是一生--------------/依一y?华/一世只会有你一个女人。

他说的是一生一世只有自己一个女人,而不是一生一世只有自己一个妻子。

嗯。

阿郎,你先回去收拾。

卫长缨不愿往下想去,她大概是去不了北狄的,等离京畿远了,她便带着张击衣去一个没人的地方。

告诉小珠,绣坊以后就靠她了。

李星回看了卫长缨一会,才道:长缨,等我来。

卫长缨点头,没有送,李星回在门前回头又看了卫长缨一眼,两人目光触在一起,李星回心中大恸,卫长缨那眼中有千言万语,就怕有一语是分别。

午后李元青赶来,她将自己平日所积攒的金银首饰都装在里面,给卫长缨和张击衣作路上的盘缠,嘱咐卫长缨要好生照顾张击衣。

张击衣一直昏迷中,这种情形也不适合远行,但他已经不能留在京畿。

昭元帝随时会改变主意,所谓一国之君一言九鼎,是最不可能的。

阿娘,阿爷回去没?卫长缨问道。

回来了,但他不肯来,怕沾上关系让陛下不高兴。

李元青泪水涟涟。

卫长缨叹息一声,道:阿娘,我们走后,你就和阿爷好好过日子,过一会你就回去,毕竟你还要住在京畿,让陛下知道会心有芥蒂。

我不管,陛下要杀我就杀,明日我就见不到击衣了,我得陪着他一晚。

卫长缨知他们母子情深也不再阻拦。

到了夜间张击衣醒来一次,但他说不了话,只饮了一口水便又晕过去,惹得李元青大哭。

李夫人。

素子扯着卫长缨的袖子。

卫长缨见她似乎有话对自己讲,赶紧与她出来,到屋外的垂柳树下。

素子从怀中取出一只手掌长的瓷瓶,道:李夫人,这里面的药是止疼药,主公醒了一定会剧痛难忍,你就路上喂给他吃。

但这种药不能吃多,吃多了他会发狂,所以一定是他忍不住疼时才能给他吃。

好。

卫长缨赶紧收下来,向素子道歉。

李夫人,我也要回自己的国家了。

晋国公府的仆从自从出事后就一走而空,只剩下了素子,如今要走是应该的。

你的国家?卫长缨没想到素子居然不是大周人。

大海之东,我随主公飘扬过海而来,没想到主公却变成这样了。

李夫人,临走前我有一事相求,请你能答应我。

什么事?你说吧。

素子望着卫长缨,脸上浮现出一抹红晕,她咬了咬嘴唇,犹豫再三才道:李夫人,请你告诉长安侯,我会一生记得他。

瞬时卫长缨怔住了,素子要求的居然是这样一件事。

她张了张嘴,不知要说什么。

抱歉,李夫人,我如蝼蚁一样微不足道的性命,本来以为会如尘土一般消灭,可是来到中原后我遇到一生难忘的人。

北狄的男子,骑着骏马,手握弯刀,我会将他的身姿永远铭记在心。

说完,素子跪下向卫长缨磕了一个头,然后她头也不回地离去。

卫长缨追了几步,但素子的身影早融入夜色中。

素子,我答应你。

这微不足道的一件事,应该是素子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件事了。

谢谢!茫茫夜色中依稀传来素子的声音,此后便归于寂静。

清晨时李星回赶着马车来到晋国公府,他并没装多少东西,大部分是卫长缨的东西,里面有卫长缨生母的遗物。

檀冲也来了,他是奉昭元帝之命,送李星回等人出城。

他同时带来了一个消息,郦贵妃昨夜在宫中自缢了,另外昭元帝也将郦君月送往庵寺为尼,永不许还俗,至于其兄郦龙飞也收回边关元帅一职,就地为奴。

张击衣仍是处于昏迷中,李星回正要将他抱到马车上,李元青便抱着几床褥子出来,她担心马车颠簸,在马车中铺上几床厚褥子,这样就不会震到张击衣的腿伤。

等张击衣躺在马车上,卫长缨也坐上去,忽然她又下来,向李元青道:阿娘,代我向阿爷道别。

会的会的,你去吧,以后你们兄妹俩要多扶持。

李元青热泪盈眶。

今日朱律和王琅琊都没来,卫长绡和卫长绫也没来,他们都应该是怕受牵连,毕竟张击衣是谋反的大罪,昭元帝没有诛连他们就已是恩宠了。

卫长缨上了马车,李星回挥起马鞭,那马车便开始向前奔去。

出了城后,檀冲回皇宫复命,这原野之中就只剩下他们三人。

卫长缨从马车里出来,递给李星回水囊,道:这太阳大,要多饮水。

说着,她伸手去擦李星回脸上淌下的汗渍。

李星回没有接水囊,却握住她的手,道:长缨,我想永远拥有你的关心。

阿郎,你别胡思乱想。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我总担心你在骗我,以前我从不怀疑的,可现在我总是在怀疑。

不用怀疑,如果有那一天,大概是我们夫妻情分尽了,那是没法阻挡的。

阿郎,你饮水吧,你看你出了好多汗。

说着,卫长缨又伸手给他擦汗。

这夜里错过投宿,只能露宿在荒野之中,幸好此时正值盛夏,露宿也不会觉得冷。

附近有条河流,卫长缨先取水给张击衣擦了脸和身子,又给他喂了一点水。

不过不吃东西,光饮水也是不行,卫长缨只好将李元青准备的燕窝,用一个小吊锅子煮。

清亮的月光下,李星回望着卫长缨出神,火燎到他的手竟无所察觉,直到卫长缨发觉叫起来,他的手指早被烫出几个水泡。

卫长缨眼睛泛红,又是责备,又是心疼,拉着他赶紧到河边,将他的手放到水中。

手要放在水里。

长缨,我不疼,你关心我,我就不疼。

李星回没感觉到疼痛。

真傻,真傻,真傻。

卫长缨一连说了三个真傻,她是真心疼了。

看到你关心我,我才觉得这个夜好美。

李星回笑起来,这几日他总有一种患得患失的感觉。

卫长缨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倚在他的肩上,道:阿郎,对不起,这几日我顾着阿兄,忽视了你,但你不要误会,我再怎么顾着阿兄,你在我心里才是最重要的,我的心也永远不会变。

李星回开心坏了,他拿起卫长缨的手便亲了一口。

你的手不疼吗?卫长缨看着他烫伤的手红了一大片,水泡大又大亮。

疼疼疼,不,不疼,不疼。

此时李星回也不知自己究竟疼不疼,只要卫长缨关心他,便是疼又有何妨。

阿郎,素子要我告诉你一句话。

素子?她有什么话要对我说?长缨,我和她没有什么?李星回怕卫长缨疑心,赶紧解释他与素子无任何关系。

你不用解释,我自然知道你没什么,否则也不会将素子的话带给你了。

那她说什么?她,她说这一生都记得你。

卫长缨忆起素子说这句话时的样子,红着脸又有些羞涩的素子很美。

可如果她要走了,去找谁吐露自己的心思,并带给李星回呢?李星回微微一笑,道:长缨,我愿长驻你心上,如果有其他男人在你心上,我就会把他们从你心上赶走。

两人回到马车前,但是小吊锅子里的燕窝却煮干了,只得又往里加水,到半夜里才将燕窝煮好,一点点地喂给张击衣吃了。

这时两人困得不行,便从马车上拿了一床薄褥子铺在地面,两人躺在上面和衣而睡。

但刚睡着,马车里传来张击衣的声音。

阿娘。

长缨。

卫长缨掀开帘子,张击衣似乎是要醒了,眼皮眨了几下。

阿兄。

大约听到卫长缨的声音,张击衣猛地睁开眼,当他看到卫长缨后眼中放出一丝光。

长缨。

说完,他的视线在马车里晃过。

我在哪里?阿兄,你在马车上。

张击衣虚弱地应了一声,道:我们去哪里?卫长缨瞧了马车外一眼,道:我们去北狄。

一听到北狄,张击衣眼睛大睁,怒道:我不去北狄。

一说完,他又气晕过去。

阿兄。

卫长缨慌地给他喂水。

饮了水后张击衣又慢悠悠醒过来,但他脸上的表情很是疼痛,他叹了一口气,道:李,李星回呢?让,让他杀了我吧!阿兄,你别这样说,我知道你很疼,但你只要忍住,过一段时间就会好了。

好了有什么用?张击衣大吼,他腿不疼了,他还是终生站不起来。

他这一大喊,又生气,双腿就疼得更厉害,不停地抽气。

卫长缨想起素子给的小瓷瓶,赶紧倒出一粒药塞到张击衣的嘴中,没一会张击衣就不动,睛珠定定地望着马车顶上。

阿兄,素子说这种药不能多吃,只有在你实在疼得受不了的时候,不然吃多了你会发狂。

张击衣没有吭声,他定定望了马车车顶一会,突然眼睛一闭。

卫长缨吓得大叫,李星回赶紧进来查看,伸手摸他鼻息。

长缨,阿兄是昏过去了。

天亮后赶路,但到了附近的城中李星回便找了客栈,将张击衣抬到客房中,便去请医给张击衣看病。

这时张击衣又醒过来,剧痛难忍,卫长缨极力安抚他,但无忌于事。

他咬着嘴唇,把嘴唇咬得血肉模糊,卫长缨看着害怕,怕他咬到舌头,只得又给他喂了一颗止疼药,这才让张击衣安静下来。

卫长缨赶紧打来凉水,给他擦脸和手,擦胸前的汗。

长缨,趁着我现在不疼了,你快杀了我。

阿兄,我不会杀你,我也不会让你死,你若死了,我就恨你生生世世。

卫长缨握住张击衣的的手,柔声道:阿兄,这点痛对你不算什么,你能忍得住的。

张击衣望着卫长缨的脸,他想起幼时受伤,腿上生疮,卫长缨也是守是他的身边照料他。

长缨。

门外传来李星回的声音,张击衣神色便黯淡下来,这时已不是从前,卫长缨嫁了人。

卿本佳人,奈何有夫!卫长缨起身去开门,李星回已经请了郎中过来。

那郎中是本城最知名的,李星回便巴巴地请他过来,他瞧到卫长缨的容貌后便是全身一颤,直道是遇到了仙女。

郎中,请这里瞧瞧我阿兄。

卫长缨伸手指向榻上的张击衣。

娘子稍待。

郎中回过神,在榻前瞧了张击衣几眼,再解开腿上的木板,瞧他的断腿,但一触到他的腿,张击衣就痛得大叫。

郎中只好放弃检查断腿,给他重新绑上木板固定,坐在几子上给张击衣诊脉。

一盏茶工夫后,郎中便向卫长缨和李星回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俩出来说话。

到了门外,那郎中摇了摇头,道:他这腿伤无法医治,若只是脱臼,或是轻微骨裂尚能治,但断成他这样怕是不行了。

郎中,那你给他开几副止疼的药。

卫长缨赶紧道。

行,我开几副止疼药你煎了给他饮。

说着,郎中便让李星回再跟他回去开方子取药。

一时李星回便跟着郎中去了,屋里只剩下张击衣和卫长缨,才说了几句话,张击衣便疲惫地睡着了。

卫长缨趁他睡着,赶紧出来煲燕窝粥,这才两三日,张击衣已经瘦得脱了形,只能多进一些滋补之物保住元气,不然卫长缨担心他熬不过去。

两刻钟后李星回才回来,手中提着七八个药包。

郎中开了我方子,说吃完了,到别处后再照这个开几副。

卫长缨收了方子,瞧李星回满头大汗,赶紧给他端来一碗凉水。

阿郎,饮了水后你去房里歇着,待会燕窝粥煮好了你也吃些。

我不累,我陪着你。

两人坐在门外的石阶上,手交叠在一起,窃窃私语。

一时燕窝粥煮好,卫长缨便用碗盛开了两碗,一碗给李星回。

阿郎,你快吃了,我去喂给阿兄吃。

长缨,我身体好得很,还是你吃吧!我不爱吃这个,阿郎乖,你吃。

卫长缨拍了拍他的肩,便端起另一碗燕窝粥去客房里。

李星回对卫长缨这种把他当孩子疼爱的语气很是受用,三下两口便将一碗燕窝粥吃完了。

这时客栈院中来了几个官差模样的人,打量李星回几眼,便将一张告示贴在院内的泥墙上。

李星回起身去看告示,原来是在缉拿一名采花大盗,上面有采花大盗的画影图形。

那官差见李星回在瞧告示,便问道:你是在这里住店的?若带有女眷,夜里可得小心些。

等那些官差走后,卫长缨才出来,李星回赶紧拉她去看告示。

有你在,我不怕什么。

那你得躺在我身边才行,不然你不在我身边,被那采花大盗掳了去怎么办?李星回有几分怨念。

卫长缨知他因为自己要照顾张击衣,夜里不能与他同寐,他心中有不爽。

我就在你隔壁屋子,如果有事我会叫你。

很快到了夜里,卫长缨先哄着李星回去屋里睡了,自己便在张击衣的榻前端了一张几子坐下。

张击衣醒来的次数很多,但每次都不久就又睡着,这说明他的元气受损,精神不长,所以才醒得一会。

每次张击衣醒来,卫长缨都得安抚他。

在她的心里充满了对张击衣的同情,明明他的样貌和武功,都是世上女子梦寐以求的佳婿,只是大周不容他。

屋外传来了糊味,卫长缨陡地一惊,糟了,把煎的药给忘记了。

她赶紧推门出去,罐中的药煎得半干,急得她赶紧去拿药罐,不料药罐早烧得滚烫,她慌的缩回手指,但指尖早被烫到了。

这时树上落下一片叶子,卫长缨便发现地面上多了一个身影。

那身影甚是魁梧,卫长缨还差点看成是李星回,她抬起头,面前是一个穿着黑衣的男子,手中握着一柄长剑,长剑直指她的胸前。

莫非是那个采花贼。

卫长缨正要急呼,但面前粉尘扑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