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54 章

2025-03-22 06:59:49

卫长缨吓了一跳, 定睛一看却是格日乐图,她赶紧抽手,但哪里抽得动。

你放开。

格日乐图仿佛没有听到, 吸吮半晌才将她的手指抽出来,手指已没出血, 但他却还是不放开卫长缨的手。

天无极这家伙真不会心疼女人,你这么大肚子还让你做活,你要是我的女人,我绝不会让你做任何事, 让无数的奴仆来服侍你。

不是的,不是他让我做的,这是我做给孩子的。

卫长缨赶紧解释。

一样, 即使是孩子的也不用你亲自动手,不然奴仆是用来做什么的, 说来说去天无极还是不关心你。

不是你说的这样,如果孩子没有穿过母亲做的衣物,那我怎么算是他的母亲呢。

卫长缨又试着抽出手, 但这次她非但没抽出手,格日乐图微微用力一扯, 她便倒入格日乐图的怀中。

格日乐图挑起她的下颌仔细打量她, 弯弯的眉毛如同画出来的一般,不同于北狄女子凌利气势的平眉,她像水做出来的人, 软软的, 糯糯的。

在风雪中看到你的第一眼, 我就好像看到圣洁的花开了, 从此我的心里就装满了你, 眼中也只能看到你。

卫长缨蹙着眉头,道:你再不放开我,我就要叫人了。

哈哈。

每个穹庐都隔得这么远,而且外面的风很大,你的声音传不出去。

格日乐图的话音刚落,卫长缨便抓住他的手狠狠咬了一口,她咬得很重,等松开时,格日乐图的手背上有明显的血痕。

哈哈。

我会记住你给我的这个印痕,永远记住。

女人,等你生下孩子,我会再来找你,那时我就带着你和孩子一起驰骋在草原上。

说完,格日乐图便扶着卫长缨坐下,然后他起身大步离开。

帐帘甩动了两下便就归于平静,卫长缨捂着胸口喘了几口气,其实她有孕在身,并不担心格日乐图会对她做什么不轨举动,只是担心格日乐图会对李星回不利。

两个时辰后李星回回来,他们打了十几只兔子,只是他等不及烤野兔便来看卫长缨。

这时卫长缨已经靠着火炉睡着了,身畔放着婴儿的襁褓,手指上还捏着针,看得李星回心疼坏了,他赶紧将针从卫长缨手指取走。

到黄昏时卫长缨才醒来,见到李星回守在身畔便笑开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回来一会了。

长缨,你还是别缝了,不然你拿着针睡着了多危险,要是戳到你怎么办?李星回仍是后悔不已。

我只是想闭上眼,没想到就睡着了,以后不会了。

别做了,我找人去中原买。

这不同的,这是我为孩子做的,是他的母亲做的,意义不一样。

那我在的时候你才能做,我不在你就不许做。

好,我听你的。

卫长缨见他忧心忡忡哄他。

李星回这才展眉一笑,将卫长缨拥入怀中。

卫长缨问起他打兔子的事,今日他们三人出去还算顺利,在离王庭二十多里地时便猎了十多只野兔,还打了几只野狼,只是天气冷,他们顾不得上拖野狼,不然可以剥狼皮做褥子。

赤骨在门外喊李星回,李星回掀起帘子让他进来。

王子,独鹿王来了,他要见你,还说要你带着夫人一起去见他。

不见。

李星回断然拒绝。

独鹿王虽是李星回的亲舅舅,但李星回全无好感,气愤他对自己全家在生死攸关时刻置身事外。

清玉公主说,他虽然对你不仁,你也不必对他不义,毕竟要推你做大单于,独鹿王还是能出力的,也要你去见见他。

卫长缨心有所动,独鹿王怎么也算是李星回的舅舅,便是不出力也不会害李星回,去见见也无妨。

阿郎,我与你一起去吧。

太冷了,长缨,你别去。

王子,独鹿王说你必须要带夫人去见他。

赤骨忙道。

嗯,我去。

卫长缨作势要起身,李星回赶紧扶她。

李星回向赤骨道:赤骨,你去回,我们过会就来。

既然要见独鹿王,卫长缨便梳理头发,仍是梳了中原士族女子的高椎髻,这种发型最能彰显身份,当然这种发型也最需要钗环的衬托。

李星回又在旁边啧啧赞叹,卫长缨与清玉公主是两种不同的气质,清玉公主清丽脱俗,简洁,不戴钗环更合适,而卫长缨容颜明艳,钗环一戴,便如繁花盛开,满城富丽。

一出来便见到赤骨在外面,他带来清玉公主出行的马车,恭敬地邀请卫长缨入内。

但尽管在马车里,卫长缨还是感觉冷,这北狄的风无孔不入。

长缨,你冷就靠在我怀里。

不行,会弄花妆,再说把衣裳弄皱就不好看了。

狐裘里的锦衣虽是好衣裳,但这种料子易皱,因此对坐姿十分考究,所以在中原才有那么多的礼仪。

很快到了清玉公主的穹庐,这是个专门待客的穹庐,比起起居的穹庐大上好几个,约摸能容纳百多人同时赴宴。

里面有不少人,卫长缨一溜眼过去,也不及细数,至少有二三十人之多。

似乎是看到了吉雅,还有那个很凶的玛南,也瞧到了格日乐图。

当两人携手进来时,喧闹的穹庐立即安静下来,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卫长缨。

那比朝霞还要璀璨,比月光还要皎洁,比流水还要温柔,没有人能形容出卫长缨的美貌。

坐在上首的清玉公主笑了,从中原来的女子总是能轻易攫住北狄人的视线,便连她都不如。

她不能束缚住李星回这匹凶悍的狼,但卫长缨却做到了,而且还是特别容易。

两人进来后先向清玉公主行礼,然后李星回挽着卫长缨走到一位五旬虬髯汉子前,这汉子腰圆膀粗,一张四方脸,眼神锐利,脖子上挂着一串大珊瑚。

舅舅。

李星回不情不愿叫了一声。

卫长缨也跟着叫了一声。

原来这人就是独鹿王,看来也是个狠角色。

这是我的外甥媳妇吗?独鹿王打量卫长缨。

她叫卫长缨,父亲是大周尚书仆射卫尊。

李星回回答得很冷淡。

独鹿王又瞅了卫长缨两眼,便将脖子上的珊瑚取下来,道:初来乍到不知外甥媳妇也来了,这串珊瑚作为见面礼送给你。

卫长缨道了谢,便收下珊瑚串。

玛南,孟和,过来见你们的表嫂。

玛南和一名十六七岁的少年踱了过来,玛南满脸不屑,尽管她最初也为卫长缨的容貌震惊,但毕竟是女性,更多的是嫉妒。

那名少年大约是年纪小,没有蓄胡须,眉眼狭小,嘴唇稍薄,他倒是挺亲热的叫了一声。

表嫂。

此时穹庐中来人有的是像独鹿王这样的部落首领,其他人皆是部落的王子与公主,因此长辈们坐在前面,其他人都是随意而坐。

因卫长缨代表大周,便让卫长缨和李星回也坐在前面。

李星回帮卫长缨将羊肉切成小块,卫长缨只用手指拈起一小块放到嘴里慢慢咀嚼,饮奶茶也是抿上一口。

格日乐图在人群中偷窥卫长缨,他已经在无数人的眼中,看到他们对卫长缨的渴望。

我非得到她不可。

格日乐图不小心将牙齿咬响,好在穹庐里不安静,也没人听到他的咬牙声。

酒宴结束后,清玉公主便让李星回送独鹿王回去歇息,却留下卫长缨叙话。

穹庐里只剩下她们两人,清玉公主望着卫长缨摇头轻笑,道:长缨,这世上断没有比你更美的女子了,你看他们的目光是那么的羡慕,连我都要嫉妒你了。

民妇何德何能与公主相比,公主如一片白云,气度高华,金枝玉叶,民妇才要嫉妒公主呢。

卫长缨赶紧道。

像天无极那样桀骜不驯的男子,你却让他对你言听计从,除了你,没有人能做到这样,他可不是个听话的好男人。

卫长缨也摇头,道:我与阿郎能结为夫妻,也只是时机,若他当初留在北狄,也必是以公主马首是瞻。

你错了,天无极不是能被感动的男子,他若对你无爱,你便把命给他,他也不会感动。

我在北狄十年,给予天无极的恩惠无法言说,但他只是把我当作阿姊。

李星回会不会感动,卫长缨不清楚,但是赤骨倒真是不会被感动,赤骨对清玉公主真心实意,对小珠却是铁石心肠。

我们就好好帮天无极,让他当成大单于,然后再一起服侍天无极,我们就做一对好姊妹。

瞬时卫长缨脑中嗡嗡作响,清玉公主居然说与她一起服侍李星回,然后她们做姊妹,这是在说她也要嫁给李星回吗?抱歉。

卫长缨站起了身。

清玉公主向她瞧了一眼,道:坐下吧,不必激动,我并非要做天无极的女人,他可以只有你一个女人,但他不能只有你一个妻子。

我嫁给天无极,这一切只是为了大周和北狄不起战事,边彊安宁,你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卫长缨还是摇头。

不,阿郎只能有我一个妻子,也只能有我一个女人。

你太激动了。

长缨,你还是坐下吧,有一件事你需要明白,他回到北狄后,他就不是李星回,而是天无极,是所有草原人的天无极,他不可能只有你一个妻子。

而且他若不娶我,也做不了这大单于。

清玉公主一直平静,神情自若,这让卫长缨心头火起,她越是这样镇静,就是拿捏好李星回必须娶她。

公主,告退了。

卫长缨行了礼,转身走出穹庐。

外间大雪纷飞,寒风吹了个透心凉,忽然间卫长缨便就决定了。

要让大周和自己都满意,那只能是她离开。

毕竟她是背不起挑动两国战争和边疆人民安定的责任。

脚下的积雪踏出沙沙声,卫长缨艰难地行走,这时候她没感觉到冷,在她心里燃烧着的是愤怒。

赤骨默默地跟在她的后面,他听到清玉公主与卫长缨的谈话,他希望清玉公主能嫁给李星回,但也不想看到卫长缨难过。

卫长缨茫然地向前走,身后的脚印又被大雪覆盖。

暗色中一条魁梧的身影走向她,卫长缨看着那人,是格日乐图。

格日乐图并没有离开穹庐,他也躲在暗处,听到清玉公主和卫长缨的谈话,便也一直跟在卫长缨的身后。

他瞧着卫长缨眼角流泪凝结的冰,道:跟我走吧,我不会让你流泪。

卫长缨眼角又淌下热泪,但被寒风一吹便就凝成冰晶。

你能送我回中原吗?此时,卫长缨只想回到中原,京畿的雪还没到来,那里还是山青水秀。

好,我送你回中原。

格日乐图脱下黑熊皮,裹在卫长缨的身上,扶着她的手臂远去。

赤骨远远地瞧着,但他却没有追,也没有阻止格日乐图带走卫长缨。

也许这样是最好的,清玉公主才是最合适王子的,夫人还是太妒了。

他不明白卫长缨为何容不下清玉公主,明明清玉公主就表明李星回可以只有她一个女人,清玉公主要的不过是一个名份而已,这个名份也只是用来维护北狄与大周的和平。

赤骨赶回去禀告清玉公主,在穹庐前遇到送独鹿王回来的李星回。

本来早就应该回来,但独鹿王又拉着他说了推选大单于的事,李星回只得耐着性子倾听。

王子。

两人进来穹庐,偌大的穹庐里只有清玉公主坐着,她一如既往地优雅,见到两人进来神色也未动。

长缨呢?李星回一进来没看到卫长缨着实吓了一跳,他左顾右盼,道:长缨回去了吗?她大概是走了。

清玉公主仍是神情自若,她猜测卫长缨大概是负气离去。

什么意思?她回驿馆了?有人送她回去吗?李星回眉上仿佛火烧火燎,他还没意识到其他可能性正在悄悄发生。

她一个人走的。

李星回脑中轰然一塌,这么冷这么黑的天卫长缨一个人走了,他什么顾不得说,拔腿便向穹庐外跑。

但是等他回到居住的驿馆,里面并没有人,给孩子做的襁褓静静地放在地面上。

急得李星回又去卫长绡和卫长绫的穹庐寻找,最后他失望了。

李星回心如火焚,又跑回清玉公主待客的穹庐,清玉公主和赤骨还在,好像是在等他回来。

长缨去哪里了?李星回抓住赤骨的肩膀。

赤骨与李星回目光对视一眼,道:夫人与格日乐图走了。

什么?李星回抓住赤骨肩膀的手用力,他咬着牙道:赤骨,你看到格日乐图带走长缨,你为什么不阻止?你在京畿时,长缨是怎么待你的?她有亏待过你吗?夫人待我好,但夫人不是格日乐图带走的,是她自愿与格日乐图走。

你胡说八道,长缨为什么要和格日乐图走?李星回两眼冒火,赤骨一直不赞成他娶卫长缨,绝对是赤骨的诡计,故意让格日乐图带走卫长缨。

他松开抓住赤骨的手,但袖子里的鱼肠剑却落在手心中,他第一次扯下鱼肠剑上的布条,将剑横在赤骨的脖颈上,道:是与你有关,是不是?赤骨平视他的脸,道:王子,你杀了我吧?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吗?在京畿你便欲伤害长缨,我就不应该留你活着。

李星回这气非同小可,别人不明白卫长缨在他心中的重要性,难道赤骨也是不明白的。

清玉公主叹了一口气,道:天无极,你要杀就杀我吧,是我气走长缨。

瞬时李星回一怔,他松开赤骨,转而面向清玉公主,道:公主,你说什么?是你气走长缨?你为什么要气长缨?抱歉,我对她说,你要娶我,你可以只有她一个女人,但不能只有她一个妻子。

清玉公主坐着没动,但她已经感受到李星回愤怒的眼神,在从前李星回看向她都是快乐的,从来不会有这种眼神,清玉公主甚至感觉到李星回的眼中有了杀机。

你为什么要对长缨说这种话?李星回咬牙切齿。

我必须要说,你是未来的大单于,照顾我,还有乌桓的其他妾室,这都是你的责任。

还有,你必须娶我,大周与北狄的和平要靠我们的婚姻。

李星回将鱼肠剑插入腰间的皮带上,他举起面前的案台向另一个案台重重地一掷,霎时两张案台都碎成两半。

王子,你不要伤害公主。

赤骨赶紧拦在他前面。

李星回推开赤骨,他向清玉公主走去,眼中怒火熊熊燃烧,手也越握越紧,骨骼咯吱作响。

清玉公主还是未动。

他们相隔着三尺的距离。

这辈子我只娶长缨一个人,这是我对她的誓言。

这辈子我也不会中意除了长缨以外的任何一个女人,不管是谁,不管对我有多少恩情,我都不会在意,中原的那套礼仪对我没用,我天无极就是忘恩负义,白眼狼。

李星回气坏了,他一再安抚卫长缨不会另娶,但没想到却坏在清玉公主这里。

你不知道我多害怕失去长缨,我可以什么都不要,就是不能没有长缨。

公主,你对我有恩,救过我,我不会杀你,但是以后我不希望再见到你,永远都不要见到你。

李星回握成拳的手终于松开,他将脑中邪恶的想法驱赶出去,他大步走向穹庐外。

天无极,难道你不想当大单于吗?清玉公主叫住他。

我从来就不想当什么大单于,我本来也不想回北狄,是长缨劝我回来,但是你们把她气走了。

如果我找不到长缨,或者长缨有三长两短,我必集结所有北狄人攻打大周。

说完,李星回头也不回地离去。

他对卫长缨的情是最初允婚的感动,成亲时震惊她的容貌,后来慢慢地在细枝末节的生活里情意越来越深。

他忘不了卫长缨彻夜为他缝制衣物,为他做靴子,陪着他去山里取狮虎兽的血。

这些平凡的事,才能让他凶悍的心变得温柔。

清玉公主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喃喃自语:十年对他的心血,还不如一个卫长缨。

赤骨见她面有怆惶落寞之色,赶紧道:公主,你别伤心,王子只是口不择言,等他找到夫人,夫人会劝他的,而且夫人也不会看着他攻打大周置之不理。

清玉公主苦笑,忽然她大声咳嗽,身子向前伸,张开嘴便吐出一口血。

穹庐外的雪更大了,飘飘扬扬,将大地掩埋。

这时卫长缨坐着马车已经走出了十多里地,在这茫茫草原上即使相隔一里地也很难找到,从此李星回是再也找不到她了。

卫尊的女儿决不与人共侍一夫。

不能属于她一个人,她便不要。

小珠都能拿得起放得下,我又有何不可呢?况且我还有孩子,有孩子的陪伴足够了。

格日乐图撩起帘子,向里面探视她。

怎么样?冷吗?卫长缨点头,这简陋的马车是不能挡住寒气的。

再坚持一下,很快就能找到牧民的穹庐。

这么冷的寒夜找不到穹庐,后果只可能是冻死。

虽然格日乐图明白这个道理,但他还是义无反顾地带着卫长缨离开了。

马车向前行驶了一个时辰,车轮陷入了雪坑中。

格日乐图又掀开帘子,道:你坐在马车里别动,我下去推车。

可是卫长缨没有回应他,格日乐图一惊,马上进入马车,只见卫长缨已经冻晕过去。

格日乐图赶紧抱住她,企图用身体的热度来温暖她。

但没过一会,格日乐图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也在慢慢变冷。

不行,我必须要赶路,不然我俩都会冻死。

格日乐图又脱下自己的衣裳裹在卫长缨的身上,他便又坐到车板去赶马车。

雪停止了,风中送来牛粪的气息。

格日乐图极力辨别着方向,然后赶向前方。

走出两三里地后,格尔乐图找到牧民居住的穹庐,这时卫长缨已经冻得失去知觉,格日乐图将她抱到火炉前取暖,又让主人去煮奶茶,他一点点地喂给卫长缨饮下。

腹中有了暖气,卫长缨也渐渐醒过来。

我没死?有我在,你就不会死。

谢谢你!卫长缨嘴角露出一丝笑容。

格日乐图也笑了,卫长缨居然对他说谢谢。

你再饮点奶茶。

他扶着卫长缨坐起。

卫长缨饮了一大碗热奶茶,些微恢复了一些体力。

躺着再睡会。

格日乐图安置她躺下,又给她盖了两床羊毛褥子,等到卫长缨睡着后,他才在旁边躺下,但没一会他又睁开眼探视卫长缨。

外间天快亮,但格日乐图不打算赶路,先让卫长缨缓过气。

天无极和清玉公主不清不楚,招惹了吉雅和玛南不说,居然还辜负这么美的中原女人,下次见到他,我非得砍死他不可。

卫长缨睡了很久一直未醒,格日乐图不放心,摸她的额头才发现如火烫。

这把格日乐图吓坏了,感染了风寒可不是小事。

卫长缨整张脸都脸烧红了,脖颈里也在发烫,格日乐图只得用湿羊毛布敷在她的额头上降温。

唉!中原女子的身子太弱了。

如果到夜里还不降温,他就必须回王庭向清玉公主求药,但是这样的话他就不能带卫长缨去中原,那时李星回就会找到他。

中午时卫长缨醒来,但还在发烧,只饮了一碗奶茶便又迷迷糊糊睡去。

格日乐图听主人家说卫长缨这是吹了冷风着凉,寒气入体,要烧一锅热水,洗个热水澡将体内的寒气发出来,幸许风寒就祛除了。

因此,他便去另一个穹庐里烧热水。

没过多久,穹庐前又来了一架马车,但赶车的却是一名眉飞色舞的年轻女子,她欢快地唱着歌。

张阿兄,前面有穹庐,今日我们就不赶路了,在这里投宿,明天一早走,最多中午就能到王庭。

这赶车的女子是海日,当日她带着张击衣从朔州去北狄,可等到回了自己所在部落,才知道父亲要参加十一月十一的祭神节,已经和母亲赶去王庭。

海日和张击衣一合计,决定也去王庭参加祭神节,因此在家里只歇了一晚便就又赶路。

张阿兄,你的腿还疼不疼?还好。

张击衣的腿疼比以前次数少得多,但他明白此生是再也站不起来,他只能坐着,或是躺着。

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在海日的陪伴下,他的心情也渐开朗,接受了断腿的事实。

等歇下来,我给你按腿。

海日笑得很甜。

这天真无邪的女子和所有人都不同,她心里没有阴暗,不管多难她也会觉得是好事。

照顾一个残疾断腿的男人是多么麻烦的事,无论张击衣怎么骂她凶她,她却做得甘之若饴,笑呵呵的。

除了李元青和卫长缨,从来没有一个人能这样对张击衣。

到了穹庐前,海日也没工夫先去找主人家,而是背起张击衣去穹庐里,这马车里实在太冷了,先让人进去,再去找主人。

海日的力气也越来越大,以前会觉得吃力,现在轻轻松松背张击衣。

我来掀帘子。

张击衣伸手去拉穹庐的帐帘。

两人进入穹庐,忽然张击衣咦了一声,他瞧到火炉前躺着一名女子,那女子身上盖着羊毛褥子,虽然脸向着火炉,但那半侧脸实在太眼熟了。

海日,你放我下来。

海日低头背着张击衣还没发觉。

怎么了?你看那躺着的女子是不是长缨?海日将张击衣放在火炉前,去看那躺着的女子,她轻轻扳过女子的头,顿时大叫了一声,道:还真是阿嫂!阿嫂怎么在这里?天无极呢?张击衣发现了不妥,道:长缨没醒?你摸了摸看,她怎么了?海日赶紧摸卫长缨的额头,皮肤滚烫。

张阿兄,阿嫂生病了,在发烧。

这个李星回怎么照顾她的?顿时张击衣又气又怒。

奇了怪,他们应该早就到了王庭,怎么还在这里?咦!有脚步声来了,准是天无极来了,我去躲着吓他一跳。

海日调皮地躲在帐帘后面。

穹庐外面格日乐图用脚挑开帐帘,端着一盆热水进来,忽然耳畔黑影一闪,有个人大声叫:喂!格日乐图猝不及防,吓得手差点一颤,差点把木盆扔出去。

他循声向旁边看去,霎时四目相对,两人错愕不已。

格日乐图,怎么是你?海日,你怎么在这里?海日和格日乐图认识,在王庭时常见到,此时两人颇为讶异。

你别管我的事,我也不管你的事。

格日乐图不耐烦,他看到张击衣的形容便知是中原人,便知是海日带来的。

他将水盆放到一边,便走到火炉前看卫长缨。

张击衣握紧拳头,从格日乐图的行止来看,似乎是格日乐图拐带了卫长缨,否则李星回不可能不出现。

他手指一抬,一枚细小的银针便向格日乐图射去。

格日乐图只感一股疾风向自己奔来,赶紧头一偏才躲过那枚银针,倏地那银针便扎在穹庐上。

敢在北狄杀人,你大概是不想活了。

我是日逐王的长子,北狄王子,你是想与北狄人作对吗?格日乐图拔出腰间的弯刀。

海日赶紧拦在前面,道:格日乐图,你想做什么?你休想对我的客人无礼。

原来休屠王勾结中原人。

海日呸了他一声,道:那她不是中原人吗?她是我妻子。

格日乐图不屑一顾。

顿时海日与张击衣都呸了他一声。

干嘛干嘛?格日乐图莫名其妙。

海日又朝格日乐图呸了一声,道:格日乐图,你别胡说八道,你以为我们不认识她吗?她是天无极的妻子,你抢天无极的妻子做什么?谁说是我抢的,是她自愿跟我走,以后她会嫁给我。

住嘴!不许你侮辱我妹妹。

张击衣大喝。

格日乐图望着面前的中原男子,虽容颜俊美,但与卫长缨没有丝毫相似之处。

她是你妹妹?如假包换。

海日向格日乐图嘟嘴。

格日乐图愣住了,下意识地他又将弯刀插回刀鞘中。

他见张击衣一直坐在火炉前不动,双腿上盖着羊毛褥子,便猜测他的腿有问题。

你带我妹妹想去哪里?是不是你把她抢走的?张击衣虽然恨李星回,但事关卫长缨他就恼火了,这男子带着卫长缨别只怕还做了什么事。

快说。

海日助声势。

格日乐图瞧着他俩一唱一和,便知他俩的关系,想骂海日被中原男人迷住了,可转而一想他自己也被中原女人迷住,就骂不出口了。

都怪天无极。

天无极怎么了?海日忙问道。

格日乐图哼了一声,道:是天无极用情不专,他与清玉公主谈婚论嫁。

什么?这不可能吧?海日失声。

有什么不可能?海日,你又不是没听说过清玉公主与天无极的传闻,他们在王庭关系就比别人好,乌桓大单于杀他全家,就是因为他不检点,与清玉公主眉来眼去。

张击衣听到这里怒火万丈,直恨不得马上把李星回劈死在掌下。

海日,我们现在就走,我要去杀了李星回。

李星回,是谁?格日乐图问道。

就是天无极,这是他在中原的名字。

格日乐图听到张击衣要去杀李星回,便道:阿兄,那你们快去吧,天无极现在还在王庭应该。

不要叫我阿兄,我不是你阿兄。

张击衣喝道。

海日笑得呲牙咧嘴。

海日,你把长缨背到马车上。

张击衣吩咐。

好。

格日乐图见海日去背卫长缨,慌地上前拦住道:海日,你放下她。

海日白了他一眼,道:格日乐图,怎么你还想我阿嫂带走吗?这可不行,你一个大男人带一个身怀有孕的女子,传出去影响我阿嫂的名誉。

我会娶她。

轮得到你吗?张击衣毫不留情训斥格日乐图。

对,轮得到你吗?格日乐图你想什么呢?海日也训斥。

那就试试,看轮不轮得到我?格日乐图又拔出弯刀,谁要阻止他带走卫长缨,那他也不会手下留情。

张击衣一直没有动,他向海日急道:天女散花。

海日立即警觉,伸手捂住口鼻,但格日乐图却是糊里糊涂,只见一股白烟腾起,穹庐内不可见,格日乐图鼻端只觉一股异香,瞬间眼皮打架,他眨了眨眼,但头脑里却是昏沉沉的,只听扑通一响,格日乐图便倒在地上。

在格日乐图的意识全部丧失的瞬间,他的脑中划过了卫长缨美丽的面容。

他曾经抱过卫长缨,让卫长缨靠在他的怀里,甚至以为卫长缨是他的,但最终他还是失去了。

昨夜是他离拥有卫长缨最近的一夜。

稍过一阵,海日掀开帐帘,让穹庐里的迷烟散去。

张击衣因自己双腿残疾,行动不便,而海日只是一名女子,恐路上被歹人残害,便就按天女散花的配方,制作了数枚天女散花,以防不测。

这一路行来,他们靠天女散花也躲过好几次劫难。

格日乐图倒在地上,海日过去踢了他一脚,道:这家伙以前光欺负我,我踢他两脚再说。

说着,海日又踢了他一脚。

我们走。

张击衣胸口怒火难平,没想到李星回还是个三心二意的人,早知他如此不专情,当初就不应该让卫长缨嫁给他,或者早就杀了李星回。

海日先将卫长缨背出穹庐,放在马车上,然后又进来将张击衣背出。

张击衣摸着卫长缨的额头,她全身如火烧般发烫,嘴唇干枯发白裂开。

他从袖中摸出一个小布袋,打开布袋,里面有五六根银针。

因为腿疼,张击衣便用这几根银针给自己针炙,虽无法治好断腿,但能减轻疼痛。

他将银针慢慢插入到卫长缨的头顶,一连插了三根,没过多久便见卫长缨的头顶冒出丝丝白气。

卫长缨睁开了眼,当看到张击衣的面容时,她使劲地眨了眨眼,又闭上了,道:我一定是在做梦,我,我好像看到阿兄了。

长缨,你没有做梦,真是阿兄。

张击衣握住她的手。

瞬时卫长缨又睁开眼,道:阿兄,我不是做梦吗?张击衣握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脸颊上,笑道:你摸摸,我的脸是热的。

卫长缨摸着他的脸,道:阿兄。

说着,卫长缨泪流满面,呜呜地哭起来。

长缨,你别哭。

张击衣一见卫长缨哭,便更加认为是李星回辜负卫长缨,心中暗暗发誓要将李星回碎尸万段。

哄了半天,张击衣才将卫长缨哄好,大概是哭了一场,卫长缨便又昏昏沉沉睡去。

张击衣气坏,他几次放过李星回,皆是看在他是卫长缨的夫婿才饶过他的性命,但李星回不但砸断自己的双腿,还辜负卫长缨,与其他女子另结姻缘。

手指捏响了,他揭去腿上的羊毛褥子,想要挪动腿,但腿未移动半分,钻心的疼痛却让他痛不欲生。

天黑后,海日和张击衣抵达王庭,按张击衣的意思,他们直接去找清玉公主和李星回。

海日心系张击衣,自然也气得不行,想要申讨李星回这个负心汉。

张阿兄,放心,我会揍他,给我小姑子出气。

啊——你说什么?张击衣脸红。

海日一直称卫长缨为阿嫂,现在既然李星回要娶清玉公主,那卫长缨就与李星回没关系,海日干脆叫她小姑子,意思自己是张击衣的妻子。

嘿嘿!海日傻笑。

马车被守兵拦下,海日跳下马车,怒斥道:你给我看清楚,我是休屠王的女儿海日公主,我要见清玉公主。

见到清玉公主,就相当于找到李星回,说不定那负心汉还躲起来了。

清玉公主不见人。

那天无极在哪里?我们见他也行。

反正一定要见到一个。

海日不依不饶。

她吵吵嚷嚷的,和守卫对峙,但这些守卫只听从清玉公主的命令,根本不让她进去。

海日,我们先去找二妹三妹,把长缨安置下来,她在发烧。

这个好打听,从中原来的客人住在驿馆,海日立即驾马车赶去驿馆。

张击衣摸着卫长缨的头,虽经过针炙冶疗后,卫长缨的体温有所下降,但身子仍是很烫,需要马上服药才行,不然就会有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