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老妇人拿着空团萝从码头上回来了,她是哭着回来的。
崔婶跟在后面追着,喊了些奇怪的甄肥肥听不懂的话,老妇人瞅了一眼在园里浇菜的闺女,停止了哭声,将崔婶拦了回去。
甄肥肥看到老妇人的满面泪水,一个哆嗦扔掉手中浇菜的小瓢,跑着来到老妇人的身边。
老妇人起初什么都不肯说,在甄肥肥的一再追问下才支支吾吾地讲了几句。
问明了情况,甄肥肥不由悄悄松了口气。
原来昨儿王婶去卖茧子的时候还能卖到三十文一斤的高价的,哪知过了一天,价钱竟跌至二十五文。
四十斤茧子生生的少卖了二百文钱,甭说老妇人,就是搁着甄肥肥这儿也要难受一会儿了。
不过这一行的行情就是这样,瞬息万变,分秒之间有可能就有莫大的差距。
除非你眼光独到,对这一行的行情了解得十分透彻,否则多半只有靠运气了。
价钱卖得低了,也不见得是那些收茧子的贩子故意压价,也有可能是现在市面上的茧子只能给到这个价。
甄肥肥并不会因为这个妄自断定那些商人就是奸商,但是听到老妇人说到下面的话她真的无法淡定了。
娘,你别想了,茧子这玩意变化大着馁!你又不是第一次卖了,还能不晓得?甄肥肥站在老妇人身后,双手轻拍着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闺女耶,若是都卖这个价,我也就不气了!老妇人捶着自个儿的胸门口。
娘是因为王婶卖得比你的价钱高才这么……平日里娘和王婶她们一碰头。
就喜欢拿娃拿田或是拿家里那头大肥猪比来比去的,弄到后来没什么东西也要拿点东西出来比比。
她想着娘难过,一个嘛是因为茧子价钱卖低了,心疼;另一个就是怕被王婶比下去,说她养的蚕如何差如何差,脸上无光啥的。
哎!傻丫头!你当你娘是啥子人,为了这点事至于吗?老妇人停止了哭声,声音却陡然萧索起来。
娘只是觉得心里堵得慌!闺女啊,你是没看到,那些大老板家里的婆娘——身上穿得花里胡哨的。
翘着腿,喝着茶,手中提着个大大的钱袋子,转得啪啪响。
她们的男人到处忙着看货,旁边的小伙计们拿着秤在那帮秤茧子……她们一样事都不用得做,照样有大把大把的钱花,想砸哪就砸哪——一个不中,瞅都懒得瞅你。
照样有很多人捧着她巴着她……哪像我们这些穷婆子,一年忙到死,做得像头牛一样,饭都不见得能管个饱,完了还得到处受人的气!娘,你怎的……哦。
我的傻闺女哎,娘不是在替自个儿抱不平,娘是在替你——老妇人接着说。
我家的丫头除了命没她们好,哪样比不过她们?比勤快能干。
比过日子,你哪里差似她们?干甚我的闺女就得吃这么多的苦。
上山下地,挑粪喂猪?她们就能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坐着嘴皮子动都不用动一下,却有着我们一辈子见都没见过的那么多钱花……还撒着欢的尽欺负人——甄肥肥沉默。
不知怎的,她忽然想起来幼时学过的一首诗:昨日入城市,归来泪满巾。
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
怨愤这种不公的古来有之,有时想想也是。
终日埋首田间,日出而作,日落未歇的人们,常常朝不保夕,饥肠辘辘——而那些整天无所事事,吃喝玩乐的人们,嘴轻轻一阖,甚至还无需张嘴,就有大把的钱财,悠哉的小日子过——可是甄肥肥并不这么想,她一直认为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也有每个人的追求。
那些看起来很奢华美好的日子她未必喜欢,也未必消受得起。
只是老妇人今日的一番话,却不亚于一顿闷棍敲击在她的当顶,让她整个人不由为之一震!漫漫历史长途,又有多少的妇人曾经因这一缕哀怨留下悲伤的泪水?娘,你今儿到底怎么了?这种事太常见了,不至于让她这个看透了世情,饱受了风霜的娘亲发如此大的感慨吧?……老妇人搓着衣襟,哭得红肿的眼睛更红了,左脸腮上一圈怪异的晕红随着嘴角的扯动而变大,胀满了大半张脸,隐隐能瞧得见几根红印。
那样的红肿,红得刺目惊心,让甄肥肥的心一阵阵的揪痛。
甄肥肥忽然不问了,她知道老妇人肯定有事瞒着她,蚕茧价钱低了,只不过是她的借口!从老妇人后面的话中不难猜出,今着她一定在码头遭遇了什么事情,而且还受了极大的委屈。
安抚好老妇人后,甄肥肥抽空上了趟崔婶家。
崔婶今儿上午和娘一起去卖茧子的,她最清楚娘发生了什么事了。
哟,财财丫头啊,我和你叔刚正念叨着你呢。
这不你就来了,快来家里坐——自打上次以一百文的价钱收了崔婶家的茧子,还没扒她的尾子后,崔婶对她的态度一直就很好。
念叨我?念叨我啥事啊?甄肥肥跟着进屋,听到崔婶这么说,没来由的觉着崔婶就是在说老妇人今儿遇着的事。
我和你叔刚在说啊,要是今着那婆娘碰上的是你,借她两个胆子她也不敢在你头上……崔叔冷不丁地给了崔婶一肘子,打断了崔婶嘴里的话。
崔婶本想再说,可是看着家里男人冷着的脸,只得悻悻的闭上嘴。
甄肥肥自然没有忽略崔叔那异于平常的举动,心里的猜测更加得到了证实。
微微抿了口水,甄肥肥放下茶杯。
崔婶,听我娘说你家茧子结得不错,今儿卖得不错吧?看崔叔那样子。
若是照直问,崔婶肯定不会说,她也只得慢慢来,先探探虚实了。
嗨,还不就那样!昨儿还卖三十文,今儿就二十五了。
我在那争了半天,也就加上个两文钱。
二十七,也还行啦!哪像我家的那点点茧子……哎!甄肥肥偷偷瞅了眼崔婶,故作已知的叹道。
你家的价钱给的也还照,二十六啦。
要不是那个婆娘烦你娘,惹乱子,怕还能卖到二十八……崔婶下意识的捂住嘴,等到自己发觉说了不该说的话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烦我娘?甄肥肥的心咯噔一下,某根弦嘭地断了。
没啥没啥!不就是那些婆娘狗眼看人低……我们都是、我们都是,她就烦我们……我也让她烦。
崔婶笨拙的掩饰着,哪晓得越掩饰越错。
甄肥肥的脸色也愈发的难看。
崔婶,还请你告诉我,她们——你说的那些婆娘,到底对我娘说了什么?我娘又是怎么烦着她们了,以至于让她们……让她们……这样伤害我娘?甄肥肥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与严肃,莫名地让崔婶的胸门口压得慌。
在这种眼神下,她根本无法对她隐瞒什么——崔叔见此,长长的叹了口气。
嗯,财财丫头。
不是我和你婶要瞒着你,实则也是怕你知道了心里头难受啊!崔叔在码头帮扛货。
码头上发生的事儿他自是都晓得的。
崔叔,这件事要是不让我晓得。
只怕我会更难受。
甄肥肥说得轻松,只有她自己明白崔叔的这句话在她的心底激起了多大的波澜。
如果说这件事她听都听不下去的话,那么老妇人又受了怎样的侮辱呢?你娘在码头上被人扇了耳刮子了——崔叔暗暗吸了口气,皱紧浓眉,掷下一个惊雷。
什么?!甄肥肥音量陡增。
她的娘,她善良老实的娘被人打了?怪不得,除了眼睛,她的左脸腮也有圈奇怪的晕红。
财财丫头啊,这事怨不得你娘。
你娘本来在于老板那儿卖得好好的,忽然听一个妇人扯着嗓子说对面胡老板价开得高,便高兴地拎着团萝过去了……哪晓得……哎!人要是倒霉,喝口凉水都塞牙啊!你说你娘咋就好巧不巧地在转身的时候把那团萝擦于老板娘身上去了?!擦身上去了……然后呢?于老板娘心里本就有火,不满你娘要到胡老板那秤货……老实说你娘也真背,那团萝擦哪儿非得擦她身上去,还把人家的衣服给扯破了。
这个甄肥肥清楚,团萝旁边有多余的竹篾,未完全扎到萝里去,若是挂上衣服,蛮扯很有可能是会将它撕破的。
衣服扯破了道歉就是,道歉不行还可以赔她,至于打人吗?财财丫头,这里面你崔叔可能站得远没看清,我当时站在朱姐身后,什么事我都瞧见了。
那个衣服挂上去以后啊,朱姐赶紧蹲下急着要帮她解开,嘿!你说那婆娘怎么着?甄肥肥不语,只是死死地盯着崔婶,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那个婆娘叫得像头疯子猪似的,直嚷着‘脏!脏!脏!’,一脚从你娘手下踹飞了团萝,白花花的茧子撒了一地。
哎哟,我的娘耶,可怜你娘被踢滚在地,动了半天没能爬起来,还是我过去搀了她一把……那个婆娘,哪里都没事,就是衣服扯破了……甄肥肥身体已经僵硬,目光不知不觉间投向了远处。
仿佛看到了熙熙攘攘的人群正中,一个上了年龄的老人被踢翻在地,仓皇的环视着四周,找寻着她辛辛苦苦养起来的蚕茧;一个穿着名贵绸缎的女人在那指着老人没完没了、不依不饶地大叫——可是事情到了这里,还远远没有结束。
你娘爬起来之后,撑着腰去捡洒在地上的茧子,我也帮着茧。
捡了老半天才把撒在地上的都捡好,可那个天杀的,她那只臭蹄子好像专门在那等着,等我和你娘捡完又飞起一脚将它踹飞……甄肥肥放在桌下的手气得颤抖,敲击着桌杠发出闷响——吵着要你娘赔她的衣服——你说那些有钱人穿的衣服你这个一辈子都捡不到几个子的娘哪能赔得起?忍气吞声地跟人道了歉。
赔了礼,旁边的人也帮着说话,到头了还是不照——甄肥肥的嘴角开始抽搐了。
你娘那个人你也晓得,平时看着像个懦弱粑,要是脾气上来了可不好惹。
崔婶吞了吞口水,这辈子怕是都没见过朱姐发那么大的脾气。
你娘一把扔掉萝,拼了命地擂着头,想挠她一下。
还没近身,就被那婆娘手下的几个小伙计逮住了,就这样你娘被人搅了一耳刮子——崔婶唏嘘不已。
那重重的一耳刮子,朱姐在河里用冷水敷了半天,那五个鲜红的手指印才消掉点儿。
正是因为这样,她们才会回来这么晚。
那你们呢?!甄肥肥很生气,她的娘被打的时候,这些好叔叔好婶婶在哪里?她就不信了,若是他们都肯伸出援手,那几个外人还敢在他们这里撒野!?要是当时她在场。
她会让那些欺负她娘的人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敢踹我娘,我一脚把你踢到河里喂鱼!即使今天被打的不是她娘,是崔婶、林婶、王婶,哪怕只是一个毫无相关的路人,她也断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她被别人打,而自己却一点事都不做!这一刻。
甄肥肥忽然觉得很失望。
对这个村子里的有些人、对发生在这里的事发疯的感到失望,感到痛心——人与人之间不该是这样冷漠的啊?她们天天相处在一起,在一起说话,打趣。
怎么可以?她们怎么能够做到……看着她的娘被打却不管不顾呢?甄肥肥心口欲裂,痛苦地闭上眼。
财财丫头。
你……崔婶,崔叔。
我娘在被人扇耳刮子的时候,你们在干什么?甄肥肥的声音忽然变得很轻,很细,很飘渺……眼里缠缠绕绕着一层又一层的迷雾,恍如冰天雪地中走失的小羊羔,望着昏暗的天空洋洋洒下的雪花,全身被冻结,心蓦然冰冷,四顾无光!在她的世界里,没有什么人比亲人更可贵,没有什么事比亲情更值得珍惜!村里那些可爱的形形色色的人,就是她的亲人!村中那种井水同饮,丧事同悲的感情就是她心中所谓的亲情!曾经,为了这些可爱的人,为了这些可贵的情,她寒窗苦读十二载,承托着村里所有人的期望。
毅然背上行囊,走出大山,迈出了通往世界的第一步——无论条件多么艰苦,无论背井离乡、一个人孤身在外,没钱时一连几天都只能啃两个冷馒头的生活有多么凄凉,她的心始终是温暖的——因为她知道她的身后有无数的人在支撑着她!有太多太多双渴望期冀的眼睛在注视着她,让她丝毫不敢懈怠、不敢停留,也不敢自怨自怜——无论她身在何方,她始终牵挂着那一方坐落在山青水碧间的家乡,还有她那闭塞的前几年几乎还与世隔绝的小村庄——那些亲人一直是她奋斗的最大的动力!她怀着满腔的热情投身于学习中,渴望通过自己的努力来改变全国贫困之首的小乡村……不为别的,只为他们值得她这么做!可是现在呢?甄肥肥无力的抬起头,从他们脸上逐一的扫过,反反复复——财财丫头啊,你娘被打的时候我们都懵了,都傻在那啦……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你娘早被扇到地上去了,你崔叔和上家唐的几个汉子赶上去帮着拉篙,这才把你娘带回来——要不然在那呆着,还指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完呢……你娘被拉走后,我照着你娘的意思,把你娘的茧子卖给了对面那个姓胡的,这才捡回了一点钱……甄肥肥自动过滤崔婶后面的一句话,全副心神都放在那句要不然在那呆着,还指不定什么时候能完呢话上——呵呵,也是,人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他们还能怎么着。
自是同意让你们拖回来了……可是我娘就被那些死狗娘养的白打了吗!?甄肥肥怒然拍桌而起,吼声震天。
崔叔崔婶心跳陡的漏跳了一拍,望着那个平日里总是眉开眼笑、懂事有礼的丫头此时喷着熊熊怒火,嘴角气得抽搐的丫头,身体情不自禁地一颤。
丫头……崔婶颤抖着声音,伸出手想要抓住甄肥肥的手解释些什么。
崔叔按下女人的手,握在自己的手心,默不吭声地低下头——这怕是他一生最后悔的一件事了——后悔自己为什么没在第一时间站出来!让那个婆娘的爪子碰着了马嫂子的手,后悔自己为什么让这个懂事的娃这么失望!甄肥肥再不看二人一眼,转过身朝外面一步一步地走去。
她的步子踩得很重、很有力道。
仿佛普陀山的暮鼓晨钟响彻在人们的心头,鞭笞着人的灵魂——走到屋外,甄肥肥怅然的抬起头,遥望着青山白云。
山岭绵延起伏,一座座小山紧紧相连,连接着天上的白云,让这个小小的马回村如同她昔日的家乡,沐浴在山青水碧间。
山景依依。
人事已非!罢罢罢!失去的公道自在人心,老妇人的委屈没人替她讨,她这个做女儿的来替她讨回来!握紧拳头,蓦地睁开眼,甄肥肥怅然的眼里转瞬间化为清明。
她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了!只是在这之前,不管成败。
不顾后果,她只想跟随自己的心意为老妇人做点事!即使这件事终会让她担着心,她也在所不惜!临时改道,甄肥肥没有回家。
径自乘着夜色赶到了上家唐码头。
路途中,她紧紧捏起的拳头一刻也没有松开。
紧抿的唇角闪现出一抹坚决,眼里露出的利光让饿了几天的孤狼也感到汗颜——当甄肥肥踩着有力的步子赶到上家唐码头的时候。
天边最后一抹亮光也消失殆尽,大地被黑暗笼罩——直挺挺地立在码头,面对着平静如斯的河水,任凭夜风将她的黑发狂乱的吹散……衣袂翻飞,甄肥肥睁大着眼看着河的另一头,如同一尊静默的雕像,一动不动!她在等!等着她来——只要一时等不到她,她就等一天!一天等不到,她就等一个月!一个月等不到,她就等一年!一年等不到,她就等——一辈子!无论等多久,她都会在这里等着她出现——在那个人来之前,她绝对不允许她自己倒下!…………月上中天,甄肥肥已经面对着河面苦站了两个时辰——满头的黑发早已被夜风吹散,凌乱的在风中飞扬,让她蜕变成了一个头发蓬乱的疯婆子!她的眼睛仍然是睁着的,睁得很大、很大……好似只要她看不到她等的那个人,她就一直这样睁着,不知疲倦,也感觉不到酸痛——她的手是紧握着的,两个拳头贴紧在腿侧,让她的腿笔直地迎风站立,连打个颤的空档都没有——那个人没有来!她当然知道她不会在这时候出现,最起码会等到天亮,码头三声萝响,当第一班船驶达码头,停泊靠岸的时候——所以她要等,继续等着,不管等到什么时候………………月夜,老马家。
老妇人白天受了委屈,回来的时候又偷偷抹了好久的泪。
人老了,身体跟不上,等不及吃晚饭,就爬到床上睡下了。
吃晚饭的时候老人叫了女人几次,也没见她起来,想着女人许是今儿卖茧子累了,当下也不吵她,让她在床上好好睡——闺女傍晚的时候就不见了人影,到吃饭的时候还是没见着她,想着她肯定到哪个婶子家玩忘了,便打发阿旺出去寻,喊她回来吃晚饭。
阿旺一去不回,后来实在等不了,两个娃又嚷着饿,没法只有先吃。
吃完了将饭菜炖在锅里,等闺女和阿旺回来吃。
吃完了三个人先后洗洗睡下了,完全不知道此时呆在上家唐码头迎着风睁着眼的甄肥肥是何种情形。
阿旺回来了,村头村尾、上村下村的跑了个遍,还是没有找到甄肥肥。
锅里炖的饭没有心思吃,阿旺搬着小板凳坐在老马家的大门槛,一瞬不瞬地盯着马家下拐的那条小路——每次,那个人总是在他的观望下猝不及防的从那个小路处探出头。
脑袋一冲一冲的,让他总是止不住地担心,要是旁边的小树枝再矮点,会不会碰着她的头……两只胳膊大幅度地扔着,略微夸张的摆动着,好似有无尽的活力和使不完的劲儿!然后在看到他的第一眼,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笑着问他:阿旺,怎么,还没睡,你在等我啊?抑或是:阿旺,这么热的天怎的在外面,干嘛不到屋里呆着,非得在太阳底下晒?她笑起来就像是个装满了肉馅的小笼包,脸上的肉挤到一起,肥嘟嘟的。
看起来很温暖,也有种另类的可爱——她的眼睛不大,但也不小,但却奇异的很圆!让他想到了村里常吃的黄豆,不,黄豆是黄的,她的眼珠可是黑的。
如果真要说,只能说她具备了黄豆的圆,黑豆的黑了——她会很多种笑,她的眼睛就像是指导他认清她的笑的明灯似的。
轻勾嘴角,扯起一丝淡淡的笑意,这表示她在生气,甚至是不屑。
紧抿着嘴唇,默不吭声,眼睛凝视着一个方向,表示她在愤怒,很愤怒!尤其是那双眼睛,没见过的人绝对想象不到她眼里流露出的倔强和……不顾一切的决然!恰恰是眯着眼,嘟着脸,笑得傻里傻气的才是她最开心的时候——这种笑,他常常听到,尤其是她自以为心里的小算盘拨得啪啪直响或是抱着星星逗他、哄他睡觉、故意说鬼故事吓他的时候——思绪翻飞间,天上的月亮不知不觉间已移到了中天,甄肥肥还是没有回来——阿旺坐不住了,从小板凳上起身,来到小路旁,睁大着眼透过黑暗遥望着小路的尽头——怎么回事,再过不久天都要亮了,怎么她还不回来?阿旺不自禁地又往前走了一段路,匆匆行走间,忽然,一段话在他脑海一闪而过。
在他到崔家,没看着甄肥肥,准备要走的档儿,忽然听到崔氏在后面嘀咕:当家的,财财丫头不会去找那些人了吧?……不会吧……要去也得等明儿早上啊,这大晚上的,码头早就没人了……崔叔不确定地回答着女人的话。
阿旺脚一顿,立在原地。
难道……?…………当第一缕曙光洒向码头的时候,甄肥肥的身体没来由的颤抖了一下,手上捏紧的拳头一次次松开又捏紧,捏紧又松开。
手心留下四个深深地指印,酸疼得几近没有知觉,只是凭着本能将它捏紧,给予自己支撑。
眼前一片朦胧,整个眼眶出于麻木,这时候即使眼珠脱落,怕是她也感觉不到一丝丝的疼痛——可是她的心却活跃的跳动了一下,因为她有一种感觉——她等的人,快到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