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卿冷笑着继续问:前面是什么地方?前方是凤州城,天黑前能赶到最近的驿馆,那附近有间客栈,我们兄弟想好好休息一下,第二天去投兵……不成想,冲撞了少侠……敢问少侠尊姓大名,小的会让子子孙孙逢年过节叩谢少侠今日的不杀之恩。
何怀卿眉梢一挑:我不要逃兵!你们对军心有害无益。
说完,手起刀落将人结果了。
墨竹吓的瞪大眼睛,等何怀卿来抱她,她才缓过神来,低头捂着眼睛:快离开这吧,你也听他说了,天黑前有客栈……先不急。
你穿成这样太不方便了,我本想遇到人家帮你弄件普通的衣裳。
现在虽然没碰到人家,却碰到了他们!他指着一个身形瘦削的‘逃兵’道:我看你穿他的衣裳正合适。
……穿死人的衣裳……非常时期,不是挑剔的时候,墨竹抿着唇,咬着牙关吐出两个字:……可以!她又不是没吃过苦,刚穿越那会,身为奴客,可是充分发挥了吃苦耐劳的精神的。
怀卿略显吃惊,别说是士族了,就是自己的妹妹,也是娇生惯养的,这两天行了这么多路,再让她穿死人的衣裳,肯定早就哭闹开了。
但袁墨竹却没有任何怨言,他便忍不住想,这一切肯定是因为她爱自己,夫唱妇随,才肯这般吃苦。
墨竹见他又荡漾开笑容,不觉毛骨悚然,心道这家伙到底是不正常的,刚杀过人就开始发笑。
她指着蒿草深处道:我要去那里换衣裳。
怀卿便抱着扒下来的衣裳,随她进了草地,墨竹指着道路边:你看着点,有人来了,提醒我一下。
说着,赶紧解襦裙。
她旋首见何怀卿在看她,忍不住皱眉:你怎么偷看?偷看?我是光明正大的‘看’。
怀卿理直气壮的道:你是我的女人。
……随便吧,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
墨竹手忙脚乱的把衣服换了,然后坐到一旁拆发髻,改成男子样式。
这时怀卿拿着粗布麻衣,朝墨竹抖了抖,笑道:想看就看吧,我不在乎。
……她咧嘴:谁稀罕。
等两人换好衣裳,背上那几个人的包袱,彼此打量了下,忍不住都笑了。
墨竹道:你怎么看都不像逃荒的,不是说胖瘦,而是……眼神,对,眼神,不要这么凌厉,温和一点,惶恐一点……算了,还是这样吧,不是难民,怎么表现都不像那么回事。
怀卿端起她的下巴笑道:你这细皮嫩肉的,哪怕做了男装打扮,别人也会以为我拐跑了哪个将军的男宠私奔了。
墨竹心道,除去身份地位,她哪来那么魅力能让人为她不顾一切的私奔,那些能让人舍弃一切去爱的人,她只有羡慕的份了。
这辈子她注定要和身份做斗争,她苦笑道:若是看到人,我就把脸藏起来。
幸运的是,一路人并没几个人路过,何怀卿期盼着能有车马路过,靠打劫也要抢一匹马过来,可惜天不遂人愿,车马这种奢侈的代步工具,在偏僻的地方并不常见。
墨竹不想拖累何怀卿,尽量跟上他的步子,走到傍晚,她实在不行,蹲在路边休息。
怀卿道:还是我背你吧。
墨竹摆手道:没事,休息一会就好了。
他道:走远路最好别休息,一口气走到底,否则越走越累,你现在感觉一下,是不是觉得两条腿像灌了铅似的?况且,你又从来没走过远路,不要逞能了,快到我背上来。
墨竹可怜兮兮的望着他,口中道了一声:对不起。
便死尸般的往他背上一趴:如果没有我,你早到长风堡得到车马,赶回阳渊了。
怀卿皱眉道:你可真奇怪,士族不是应该做什么都会理直气壮的吗?我敢说,要是换做你表姐,她一定会说‘让你们庶族效力是你们的荣幸’,再说,你是我的妻子,我对你好,是天经地义的,你享受就是了,怎么总是受之有愧的模样。
可不就是受之有愧,她不够爱何怀卿,如果因为她拖累了他的宏图伟业,她会过意不去的。
何怀卿忽然恍然大悟的道:哦,和你的出身有关吧,总觉得谁对你好,就是对你有贪图。
比如你哥哥关心你,大概就是想把你当做棋子再嫁帮助娘家,是不是这样?还说别人,难道你不是?!墨竹悠悠的叹道:或许是这样。
其实我也是这样……天,居然承认了。
她忽然来了情致,想看看他还能说出什么来:哦?我对你好,当然也希望你不会辜负我。
她隐隐嗅到了危险的味道,佯装轻松的笑道:就知道何将军不是不求回报的人。
就像用多少兵力攻占几座城池,事先都有预期的,如果达不到,便再增加援军,一定要拿下它们,不可能损兵折将后,什么也没得到,默默的离开。
怀卿道:之前我觉得,我对你或许可以不求回报,但是后来……墨竹听的脊背发麻,见他卡住不说了,担心的追问:后来怎么样了?后来我发现,我还是把你看成我的妻子了,我爱你,自然希望你也爱我。
他都把内心剖析的这么直白了,她没办法再搪塞了,正犹豫要怎么回答,他忽然微微侧头朝她笑道:好在我的愿望已经实现了,对吧,墨竹。
他说的不算错,至少目前为止,她最喜欢的男人就是他了,她在他耳边笑道:别高兴的太早,你要是不好对对我,我一定眼睛都不眨的抛弃你。
他很自信的回答:不会让你有那么一天的。
墨竹到底成了‘累赘’,天黑透了,才赶到长风堡。
她远远看到挂起的灯笼,兴奋的从怀卿背上下来:有客栈,有客栈。
而何怀卿看到客栈门口拴着的骡马,嘴角勾起满意的笑容:很好,今晚上就睡在这儿罢。
怀卿与每次一样,让墨竹等在外面,他先进去探情况。
不一会,何怀卿就皱着鼻子出来了,摇头道:不行,不能住。
墨竹再不想睡野外了,道:我不挑的,你别担心我,能有个板子睡,我就满意了。
举手对天发誓:脏乱差,我全不在话下。
既然你这么说了……那就凑合一晚吧。
而且我看这天,是要下雨的样子。
揽着墨竹的肩膀,和她一起向内走。
墨竹一进去,就闻到一股子汗臭味,差点熏的吐出来。
这哪里是客栈,没有客房,只有一个通铺上面睡了十几个汉子,鼾声震天,那所谓的店小二,不耐烦的道:睡不睡?睡不睡?怀卿再度看向妻子:你想好了。
这时那店小二朝门外瞅了眼,笑道:我就觉得这天气不是好热么,居然下雨了,你们二位可真幸运,前脚进店,后脚就下雨了。
不住也不行了。
墨竹重重的点头,表示她挺得住。
怀卿便付了店钱,那小二笑嘻嘻的道:二位要是嫌天早,可以去后院玩玩,最近新来了几个娘们,那个年轻,那个漂亮……好了,别说了。
怀卿打断他。
小二嘟囔道:这年头,玩够女人,都领‘义弟’满天下跑了,小心被人抢去做男宠。
两人懒得理他,找了个靠墙的空位,墨竹先靠里躺好,怀卿在外侧当人墙护住她。
终于能躺着睡觉了,墨竹心中大呼幸福,由奢入俭难啊,才过了几天苦日子,她就巴不得赶紧回去当士族寄生虫了。
她决定好好睡一觉,明日精神饱满的随怀卿赶路。
但很快,她就要哭了。
她原本还奇怪,怎么靠墙这么好的位置没人睡呢,现在明白了,这处挨着后院的窑子,□声此起彼伏,听得十分清晰,叫人没法入睡。
墨竹不耐烦的用手捂住耳朵,闭眼强迫自己睡,此时外面雷声隆隆,倾盆大雨呼啦啦的落下来,混合着叫喊声与呻|吟声,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不一会,更令她想泪崩的事情发生了,怀卿的呼吸越来越重,夹杂着烦躁的情绪,下面更是顶得她难受。
墨竹咽了下口水,小心提醒:怀卿,别这样……他迟疑了下,背朝着她躺下了。
墨竹暂时松了口气,心里祈祷这帮叫喊的娼|妓收敛一些。
不知过了多久,怀卿突然又把身子转了回来,紧紧搂住她,哑声道:别出声。
你就不能忍忍?!再不能压抑,也不至于在这儿对她动手脚吧。
他这时捂住她的嘴巴:是袁克己。
墨竹身上一凉,睡意全无,紧张的屏住呼吸,竖起耳朵细听。
虽然周围嘈杂,但仔细听,还是能听到袁克己吩咐其他人的声音:你去那边看,你去那边……仔细着点。
他的鼻音很重,应该是受不了此处的气味,用手帕捂着鼻子在说话。
墨竹缩在丈夫怀里,紧张的一动不敢动,她不由往最坏的地方想,袁克己在这里杀了何怀卿,她被抓回去当禁脔,等玩够了,再把她嫁人。
怀卿的眸子明亮,并不害怕,大概已经做好硬拼的准备了。
墨竹相信他若是不顾她,一定可以全身而退,便掰开他的手,附在他耳边用极低的声音道:先逃,再带兵来救我。
他微微摇头。
她不知是示意她别再讲话,还是否定这个提议。
袁克己越来接近,她几乎能在电闪雷鸣的一刻,看到他的影子。
何怀卿悄悄握住包袱中的刀。
就在此时,突然从墨竹靠着的那道门冲进来一个衣衫不整的人,拽着一个半裸女子的头发,嚷嚷道:人呢,人呢!这贱娘们差点把老子命根子咬掉。
他嚷的声音极大,通铺上睡觉的汉子们有几个醒了,恨的直骂:谁啊,让不让人睡觉了?店小二跑过来,道:哎呦,你们怎么跑这边来了,这事不归我们管,你从那边的门走找她们当家的。
那汉子还骂骂咧咧的,这时通铺上的人大多数都醒了,许多好事的还坐起来看热闹。
袁克己本想悄悄的进来观察一番,不想这些人都醒了,他哪曾被这些脏臭的人围观过,顿时恶心的想呕,用帕子掩住口鼻转身便走,恰好手下也都回来禀告:没看到何怀卿跟小姐。
……我妹妹怎么会在这么肮脏的地方,走!进这种地方来找她,就是个错误。
何怀卿究竟把他妹妹带到哪里去了?不,或许他们根本没在一起。
何怀卿的死活,他已经不关心了,他现在只想找到墨竹,哪怕知道她还活着也好。
等袁克己冒雨走了,那几个闹腾的人也都歇了。
墨竹缓了好一会,才扑到丈夫怀里:可吓死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双更,前台居然不显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