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才一时冲动,的确动过危险的念头,但最终还是找回了理智。
袁克己低声喝道:你不许嚷。
墨竹冷笑道:我怎么会嚷,难道要大家来看兄妹乱伦么?她没有继承这个身体主人的记忆,袁克己对她这个穿越人员来说,就是这具身体生物学上的近亲而已,刨去这点,与一般男人无异。
她可以做到没有心理负担,但袁克己可是实实在在的袁家嫡子,墨竹的亲哥哥,他是怎么做到突破心理防线,想欺负自己妹妹的?墨竹十分好奇。
历史上有很多奇葩的年代,她貌似很不幸的选中了其中一个。
袁克己站起来,冷声道:我来抓贼,偶然路过,就这样。
是吗?墨竹抿好中衣,遮住上身的春光:真的不是半夜想袭击我,闷死我奸尸吗? 袁克己惊诧,一个养在深闺的豪门嫡女,怎么会把‘奸尸’这种词脱口而出。
此时,就听门外传来初夏的声音:奴婢去转了一圈,没看到什么人,小姐,要不要告诉公子,让他派几个人手过来。
她脚步轻快的走进来,猛地撞见屋里的一幕,登时错愕的站在原地。
公子是何时进屋的?为什么他会和衣衫不整的小姐在一起,就是亲兄妹,也绝不可以这样。
初夏惶恐的抬眸,正对上袁克己阴冷的目光,她像被抽掉了筋骨,双膝发软,瘫软在门边,扶着门框,不住的发抖。
她看到了这样的情景,她没法活了。
袁克己走到初夏跟前,丢下一句:你们好自为之。
说完,大步出了门。
等他走了,墨竹去扶吓得瘫软的初夏:没事了,他走了。
初夏恍恍惚惚的嗯了一声,道:小姐,奴婢侍候您穿衣。
墨竹以为事情过去了,让初夏把门关了,擦净身子,便躺下了,初夏则在一旁给她扇扇子。
墨竹不忍心苛待这小丫头,道:我不热了,你也去睡罢。
那奴婢等小姐睡了,再停。
初夏道。
好吧。
墨竹闭着眼睛,享受丫鬟扇来的微微凉风,渐渐的困意袭来,昏睡了过去。
早上起来,没看到初夏。
昨晚用的蒲扇扔在她枕边,墨竹以为初夏去打洗脸水了,并没在意,自己梳了头发、穿好衣袍。
可左等右等,仍不见初夏的影子,她不由得着急起来。
这时 ,门口来了个从没见过的小厮,小声禀告:大小姐,今个早饭您想吃什么?奴才这就吩咐人去做。
墨竹起身来到门口,对那小厮道:你看到初夏了么?我的饮食起居,是她负责的。
那小厮猫着腰,道:初夏姑娘来不了了,公子吩咐奴才的。
什么叫来不了?初夏姑娘今早吊死了。
什么?!墨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好的一个人,昨晚上还给她扇扇子,怎么一会不见人就死了呢。
她气血上涌,但知道跟小厮说不上话,要找就找罪魁祸首算账。
墨竹直奔袁克己住的禅房,门口的随从认得墨竹,不敢阻拦,墨竹便一脚踹开禅房的门,闯了进去。
袁克己正在整理蹀躞带,往环扣上挂佩刀,见妹妹风风火火的冲进来,露出嫌恶的表情,冷声道:干什么?墨竹径直走到他面前,仰头气势汹汹的道:袁克己,你到底想怎么样?啊?咱们今天得把话说清楚!若是误会,没必要遮遮掩掩,把话说开了,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各过各的日子。
如果不是误会,我想问问,你想把我逼到哪一步?她并不畏惧他,字字清晰的吐出一串话。
袁克己怒目:当然是误会,我不想再看到你,快滚!初夏是怎么死的?看了不该看的东西,害怕主人先动手,先自行了断了。
袁克己推了墨竹一把:为了丫鬟敢向我兴师问罪!墨竹指着他的鼻子恨道:都是你的错,是你逼死她的!这样的举动在袁克己看来无疑是可笑的:一个奴才,死就死了,我逼她?她算什么东西,值得我劳神逼她死。
你在裴家的丫鬟,知道你投河了,不都殉主了吗,难道也是我逼的?墨竹忽然想起了什么:……收留我的……会不会也像初夏这样‘畏罪自杀’了,裴邵凌答应过她不会伤害他,但谁敢保证张老汉不会因为恐惧,自行了断。
袁克己冷笑道:你让他活,可他敢活着吗?她仿佛掉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峡谷,一直向下沉去。
她跌坐在椅子上,苦恼、痛心还有自责。
袁克己觉得颇为新奇,他没法理解为什么妹妹会因为两个奴仆的死,就露出这样的表情。
士族如丰茂的大树,庶族如低矮的杂草,而奴仆们,只能称之为蝼蚁。
谁会为死几个蝼蚁难过呢?墨竹没傻到在古代高喊人人平等,但至少某些朝代可以做到对人命形式上的尊重,私自打死奴仆,若被检举,也是要受惩处的。
但显然,她来的这个世界,并不是个宽容的年代,不管是穿越之后做奴客的日子,还是最近变成袁家嫡女,她只感受了彻骨的冰冷。
……真没法喜欢这里……她低头低喃。
袁克己越发奇怪了,自己妹妹是投河的时候,脑袋被河卵石磕傻了么,之前敢跟他叫板,似乎乱伦对她来说也没什么大不了,但现在却又为两个蝼蚁般的奴仆伤心,他冷眼看她:不喜欢也得忍着,真正让你心烦的事在后头哪。
墨竹淡扫他一眼,道:威胁我?不是咱们的事,是整个袁家。
袁克己杵着下巴,对她哼道:你的未婚夫出身陇西何氏,祖上给袁家提鞋都不配的,现在却要迎娶袁家嫡女了。
定下这门婚事的时候,吵的沸沸扬扬,父母不得已把你送到裴家,希望能息事宁人。
最近,何家来催了几次,想娶你过门。
我看你是真的不记得了,现在提醒提醒你。
士庶间的差距,简直与种族隔离相差无几,士族嫡女下嫁给庶族子弟,类似于人-兽杂-交。
墨竹皱眉:爹娘为什么会答应?明知道要闹得满城风雨。
不是满城风雨,而是朝野震动。
袁克己冷笑道:据说魏丞相上疏皇上,提议派兵诛杀何家父子,以儆效尤。
人的神经是在锻炼中不断变粗的,比起自己身上背负的这门惊动宰相皇帝的婚事,差点跟自己哥哥乱-伦,就显得似乎没那么叫人纠结了。
墨竹怔怔的看着袁克己:然后呢?哼,说说罢了,出兵必败,根本打不过姓何的。
袁克己似笑非笑的看她:你的未婚夫是个庶族武夫,一旦定下婚期,世人要对你口诛笔伐,逼你自尽维护士族的名誉。
我怎么可能因为别人几口吐沫就去死。
墨竹冷着脸道:在我看来,是人都吃五谷杂粮,谁也没比谁高贵!这句话已是大逆不道了,士庶不婚是亘古真理,不容置喙。
袁克己一怔,之前听凝云说妹妹为了不嫁给庶族,竟然选择了投河自尽,他还以为她在裴家这么多年,早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满脑子士庶之分。
现在看来,她似乎和想象中的不大一样。
或者说,磕脑袋变傻后的妹妹,跟他的想法更接近。
哦?你愿意嫁过去?不管是什么出身,脑袋只有一个。
你说丞相尚且不敢发兵讨伐何家,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墨竹道:说一千道一万,乱世纷争,谁有兵马听谁的。
袁克己的许多举动,明显和其他士族格格不入,没想到,第一个与他想法接近的人,竟然是妹妹墨竹。
作为袁家的嫡子,他早就嗅到了乱世的味道,咋看之下,庶族们依然骄傲蛮横,但也仅剩骄傲蛮横了。
十年前,翠洲附近的一帮供奉苍神的教徒叛乱,他们不管什么出身,一律斩杀,亲历过那次逃亡后,袁克己就明白,士庶没有什么区别,刀剑面前,都是要死的。
而且比起手无缚鸡之力,只懂吟诗作赋的高门子弟,被士族们鄙夷的庶族武将更有用处。
当年,身为翠洲刺史的袁家家主,向何家求救镇压叛乱,作为报答,把嫡女许配给节度使何御榛的长子为妻。
在袁克己看来,这是他那个乱服五石散,平日里疯疯癫癫的老爹唯一正确的决定。
袁克己碍于许多原因,往往没法直接说出自己的想法。
哈,你也没那么愚蠢。
是,我没那么愚蠢,所以对你我不利的事,我会统统忘记。
墨竹斜睨他:哥,你懂我的意思吗?初次见面,她还是个小心翼翼的奴客,才恢复身份几天,她就完全换了一个人,敢与他平起平坐了。
不过,袁克己竟一喜,暗想道,不愧是我妹妹。
他挑挑眉:再跟你说一次,这两次都是意外。
我想也是,您见多识广,女人么,不过是一堆肉,没必要非得吃窝边草。
墨竹很洒脱的道。
袁克己哼笑道:到底是袁家人,在裴家养了这么多年,也没把骨血里的性子改掉,你很像母亲。
说到此处,一顿,皱眉道:你还是别像她的好。
墨竹有不好的预感,能让袁克己这禽兽谈起来都蹙眉的母亲,恐怕也是个人物。
……父亲的身体,不知好些了没有。
她既然穿越成了袁墨竹,就要做符合她身份的事,比如关心问候父母。
他呀,少吃点五石散,就没事。
袁克己带着嘲讽的笑意:我来之前,他服药后,散发的不好,整日哎呦呦的叫,等你回去了,差不多就能好了。
呃……看样子,父亲似乎是个嗑药的瘾君子。
墨竹咬咬牙:母亲呢,身体可还康健?袁克己脸色阴沉,带着几分鄙夷的道:好的很。
这时,执事在门口低声禀告:公子,今日如何安排?再休息一天,明日一早整顿车马起程!袁克己对外说道,然后收回目光,放到墨竹身上:我再给你挑个丫鬟伺候你,带的奴仆不多,你省点用。
墨竹斜眼睇他,心道,你不摸到我屋里去,就能省下不少女仆。
嘴上则道:是。
带女人上路不方便,除了原先伺候墨竹的初夏外,就剩下三个年岁稍长的丫头了,平日里,她们是跟在墨竹车边,等候差遣的,现在初夏死了,从中选了一个低眉顺眼的,给墨竹做贴身丫头。
这个丫头叫小巧,话也不多,墨竹很满意。
在若木寺的第二晚,仍旧热的厉害,但有了昨晚的教训,墨竹不敢泡澡冲凉了,早早就上床歇了。
睡到夜里,身上黏了汗,她不禁暗叹,人家寺庙都凉凉快快,好舒服的,怎么这寺庙却这么热,真是不科学啊不学科。
忽然,她听到有令人不安的响动,好像有人慢慢向她走来,她心里一惊,难道又是袁克己这禽兽摸来了?正想着,就见一个黑影袭来,她来不及应反应就被按在床上,接着一股绳索紧紧勒在她脖子上。
借着月光,墨竹看清此人轮廓,身型矮小,并不是袁克己,倒像是个女人。
对了,像小巧的身型。
墨竹想不明白,为什么一个新来的丫鬟要杀她,她们无冤无仇。
小巧却不这么想,她奉宁檀小姐的命令,在路上结果袁墨竹的性命。
至于为什么,大概与宁檀小姐常念叨的士族荣誉有关吧。
袁墨竹要下嫁庶族了,那是玷污士族颜面的事,宁檀小姐决不能坐视不理。
为了宁檀主子,她什么都可以做。
可惜一直以来,住宿驿馆,让她寻不到机会,直到昨天入住若木寺,墨竹远离了袁克己,才使得她有机可趁。
昨晚的行动,意外被袁克己发觉,没有成功,没想到今日竟直接被选为袁墨竹的贴身丫鬟了。
小巧的手劲儿是很大的,没一会,身下的袁墨竹就一动不动了,瘫软的像一滩泥。
小巧放开绳子,空出一只手去探她的鼻息。
但就在此时,墨竹突然睁眼,手指插向小巧的双眼,接着趁她痛苦捂眼的时候,连滚带爬的下了床,扑到桌前捧起熏香的小铜炉,不管三七二十一的砸过去,就听黑暗中呜呼一声,黑影子栽倒在了床上。
月光下,墨竹看到一缕血迹从床上淌到地上,她吓的慌了神,连鞋也没穿,赤着脚仅着中衣转身就跑。
袁克己被妹妹的声音吵醒,在床上着实迷茫了一会,他有点分不清现实和梦境了,如果不是做梦,这个时辰,怎么会听到墨竹的声音。
哥——哥——袁克己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打开门:什么事?她穿着中衣,披头撒发,表情慌张。
我、我……我杀人了。
他没好气的道:杀就杀了,明早让人埋了,不就完了。
不、不……我不是故意的,是她想先勒死我的。
她嘴唇颤抖。
袁克己此时看到妹妹脖子上,真的有一圈青紫的勒痕,他赶紧拨过她的发丝,借着月光仔细看。
她杀人不要紧,但有人想害她,事情可就严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