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屠龙手 第九十章 蠢得让人想揍他

2025-03-25 15:57:03

国师生平有三大恨(目前),一恨冬天洗澡,二恨夏天晒太阳,三恨李崇安夫妇!明明京城三少是李崇安的考题,他一推二六五,李易交给他,剩下的俩也各自打发了出去,更让人恼火的是院长认为这也算是通过了,做为一个院长,凡事不需要亲力亲为,要做的仅仅是找合适的人做合适的事。

像这种简单的问题,找你堂嫂去。

国师心里暗暗白眼,当就你们夫妻俩会推卸责任么,嘁,谁不会!被国师打发走的李易,揣着个简单的问题转转悠悠找到正在指挥一干弟子打粟子的程帛尧,只见她头顶斗笠,双手戴着厚厚的手套,脚边放着个装了半筐刺球儿一样的粟子。

雨露云烟四个在旁边剥成熟后脱壳而出的粟子,四个丫头剥着剥着不时尝一颗,像是味道很好、心情也很好的样子,四个丫头个个眉开眼笑。

堂嫂。

李易走到程帛尧后边喊道。

程帛尧回头看他,一伸手从丫头们剥去壳的粟子堆儿里抓来一把,几个丫头叫得跟被人打劫了一样儿,她把粟子递给他说:尝尝,刚从树下落下来的,生嫩嫩的。

接过淡黄色儿的粟子肉,李易在没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拈了一粒进嘴里,味道清甜脆嫩,咬几下就成了满嘴淡甜淡香的浆汁:是挺好吃的,粟子糕就是这个做的吧,还是这样儿好吃。

那是,粟子糕、莲蓉糕之类的全是哄人的玩艺儿,有什么可吃的,粟子、莲子就是要吃新鲜的味道才好,又不是绿豆红豆。

说到吃,她虽然不擅长做。

可是个满世界都吃过的主儿,每到一个地方总要去一去特色小店,再上那米其林餐厅去尝尝味儿。

在现代,她的奖金、对局费多半都花在了吃上,所以在吃上面绝对是个资深的嘴把式。

噢,莲子新鲜的……李易一下儿就被她给歪了楼,也跟着说起吃食来。

李易自然也是见过吃过的,两人一下就找到了共同话题,说得那叫一个口沫横飞。

两条腿的人不吃,四条腿的板凳不吃。

天上飞的纸鸢不吃,水里游的蜉蝣不吃。

春天里来吃百花,夏天里来吃嫩叶。

秋天哪坐山里都有野果子,冬天雪底下长着绿芽苗。

知道为什么大家伙儿坐到一块儿,首先谈的就是吃吗?程帛尧倒也不纯粹就讲吃,偶尔本着良心跟李易讲两句民生,别的她也不懂。

她唯一懂的只有一个——广罗大众是只要有吃有喝,日子过得去就会基本满足。

目前来说,李易只要不做昏君,顺便还能关心一下天下百姓是不是能吃饱穿暖,相对来说就是个好君王了。

是啊,为什么。

见面都先问吃了吗?李易不像她受利了四个丫头被抢劫一样的叫闹,只好自个儿捧了一捧粟子坐一旁剥着。

对于这个由吃延伸出来的问题,他也挺纳闷的。

嗷。

崇安少年,为师要山寨一回鸡汤姐姐了:因为吃是活下去的最基础条件,不管干什么事儿,都得吃饱再说是吧。

你看俗语里有皇帝不差饿兵,连要砍头的罪犯都是先吃顿饱饭。

做鬼都不能做饿死鬼,做鬼都不能饿着。

做人就更不能饿着了。

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李易认为这句话里别有玄机,可是他一时半会儿琢磨不出来。

只能沉默地继续埋头剥粟子,吃了小半把后才抬起头来:堂嫂的意思是,世上的人只要吃饱穿暖了,就不会生出其他心思来?小屁孩儿,明白得很快嘛!她伸手又抓了一把剥好的粟子,雨露云烟四个实在受不了她,端着筐子躲远了:这只是对普通百姓来说,对如殿下这般出身的人自然不够,但这世上到底是普通百姓多。

殿下久在市井,对市井中人如何过活想来也见过,在殿下看来,他们生活得可好?摇摇头,李易道:不算很好,我……我也见过有人因贫病饥寒而死的,那个时候我也想过要帮助他们,可是父皇说怜贫惜弱没有错,给他们银钱却并不是正确的做法。

我还是不是很懂,后来父皇又说过一句话,救急不救贫,父皇还说世间百姓的贫病饥寒皆是为君者无能,施政者不力,堂嫂……这话你懂不懂?十一岁的小少年,从前一直以为自己能玩一世,不明白这些倒也在情理之中。

要真是十一岁啥都懂,不是智商超人,就是跟她一样的穿越者或跟杨玉绫一样的重生者:你把这句话反过来想一想,应该就能理解了。

反过来?李易皱着眉头咂咂嘴,待嘴里的粟子浆汁咽下去后才开口说道:如果为君者有能耐,施政之人又得力,那世间百姓就能够免于贫病饥寒。

再有,如果因为怜贫惜弱而布施银钱,他们不会因为贫病饥寒而死,可是……可是世上没有谁能帮谁一辈子,自助者天助,这句话反过来说也一样,天助自助者。

以后遇到什么问题,暂时想不通,都可以反着试试,如果还是不行,就从最简单的方法来解答。

就像围棋的死活题,如果局面很复杂,你执白子可以从黑子来考虑,如果还是看不清楚,暴力破解虽不可取,但通与不通总是一条路,这条路不通,下一条路说不定就通了。

反过来?李景想了一下之前问国师的那个问题,如果一样东西我不能承受,是不是该拒绝。

反过来的话——我想要拒绝的这样东西,是不是真的不能承受。

呃,他只是觉得自己承受不起,可至于到底能不能,他又没做过,哪知道能不能啊!那……试试看?可这怎么试,万一试了不成怎么办?那就……有了!堂嫂,做了粟子烧肉记得喊我吃,我去找国师。

李景说完转身要走,路过雨露云烟时挑眉,微停下脚步,一错手就从筐子里抓了一把黄润可爱的粟子肉。

看着雨露云烟个个目瞪口呆的惊讶表情,心情大好,还冲四个丫头挤了个鬼脸。

宝露就差把整个脑袋都埋进筐子里了:一定要跟郡王爷说说,郡王妃再这样下去肯定要把十六殿下教坏的。

程帛尧听着心里直吐槽:我还能怎么把他教坏,你倒是跟我好好说说。

殿下那么懂规矩的人,被郡王妃带得一点儿规矩也没有,那还不叫教坏叫什么。

宝云这张嘴绝对是向李崇安学的,越来越毒舌,还不时来个神补刀,让人又爱又恨呐。

国师没想到程帛尧杀伤力那么大,没点儿难度的就把李易的问题给答了,而且还答得这般……美味,更重要的是对李易的胃:嗯,这些年的朝政大事我约略都记得,给你说倒是不难。

只是十六啊,倘若到最后依然不是你,你可会因为今天曾为此努力过而悔恨,甚至于心生怨怼。

咦,这又是个新问题,堂嫂说的如果问题自己也不知道答案,就反过来问自己:怨恨曾经努力的自己,因为没有得到以为会得到的东西,啊……国师,那本来就不属于我,能者居之,我得不到说不定还是件好事儿呢。

诶,我如果得不到的话,是不是就可不用这么辛苦去学这些呢?国师血槽都要空了,看这孩子一想到可以不用辛苦学东西那高兴样儿,陛下您真的确定要选这孩子么,江山社稷不是儿戏,给这孩子玩您就不怕玩瞎了:你堂嫂说过一句话,机会只给有准备的人,她不说凡事可以反过来看嘛,有准备的人得到了机会才能打有把握之战。

也就是说还是得学呗,唉,国师,我好命苦啊!程帛尧的口头禅也被小李殿下给学了来,她一忙起来就是我好命苦。

去去去,你命苦什么,你若还命苦,你那些个兄长怎么算,还不得都拿豆腐砸死自个儿。

国师说罢,随手抽出一本书来扔给李易:拿去看,看完再来找我,有什么不懂的问帛尧,横竖她什么都能说出个一二三来。

《雁山十六篇》,国师为什么给我看这个?不学无术的纨绔表示,他拿这本书当游记看过,十六篇每一篇都在雁山某一处风景绝佳的地方谈论诸如天气怎么样,水怎么样,花开得怎么样,今天中午吃什么,市集上肉卖多少钱一斤,鸡蛋多少钱一个……等等。

当然还有一些看起来很深奥的问题,更多的像是一本朋友之间相聚赏花赏景吃尽美味佳肴的小散文。

你要是把这本书看懂了,就会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国师说完赶紧把李易打发走,他一把年纪了,真不想被李易给气坏身体——这孩子多半时候蠢得让人想揍他。

看完这本就知道该怎么做了,《雁山十六篇》又不是《策问》《政论》,话说现在后边那两本书明明有字,他看着也跟看无字天书一样。

不止国师怀疑皇帝有没有选择,李易自己都怀疑他那位父皇是不是一时脑子转不过弯来了,按堂嫂的说法——抽风呐!卷一 屠龙手 第九十一章 你这样我们多伤心呀捧着《雁山十六篇》转身出门去,李易实在不觉得这本书里有写什么齐家治国平天下的道理:第一篇是《鸣琴谷烹茶》,谷雨时分,山明秀色,水动青纹……雁山居士的好友曾子贺来访,二人在鸣琴谷汲水烹茶,雁山用几块石头垒起煮水的灶,取来松枝烧水烹茶谈天说地。

在李易看来通篇都是谈风弄月之辞,真没什么有营养的:不对,合天地之德,合日月之明,合鬼神之吉凶,合四时之秩序……彰德宣明,太极殿那四个字难道是出自这里?小李殿下以前一直以为这四个字就是褒奖有德行之人,宣扬明理之人,现在看来这四个字完全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以为是什么意思?不好意思,小程七段在现代也是个不学无术的,围棋除外。

在古代这些年虽说看了些书,可向来不求甚解,她像小李殿下一样认为这四个字就是奖赏德行宣传文明之类意思。

挂在太极殿里的四个字肯定不会这么简单,如果是按这一整句话来解释,要义应该是顺应安守。

不从整句话来说就应该是德行与天地一样,宽广博大恩被万物。

明应该是指智慧吧,智慧的光芒犹如日月,所照耀之处世事无所遁形。

小李殿下以为自己了悟了,说完就去看程帛尧,小模样儿颇像得了三好学生奖状回家要奖励的小学生。

是这样吗?原来这四个字不是这样理解的,小程七段嗯啊好一会儿才开口:所有的事物都有正反不同的两面,你原来的理解未必就全错,你现在的理解未必就全对。

这四个字,从不同的环境去看有不同的意思,最终还是要看你从什么样的位置上去看待它。

小李殿果断被忽悠了,点点头。

他现在是从他那位父皇的视角去看这四个字。

先贤对明君就应该是这样要求的,有天地那样宽广博大的胸襟,有日月明光一般耀眼的智慧,这是明君必需具备的。

小李殿下转念一想,我不做昏君就很对得起天下百姓了,明君这样辛苦的活儿还是留给后来人去做吧!立马放下修宽广博大胸襟,存日月耀眼智慧的想法,小李殿下欢快地想,自己似乎也不用太辛苦:堂嫂,粟子烧肉做好了没有。

我都闻着香味儿了,眼看着就要吃午饭了,午饭时有得吃吧。

吃货!好了。

你去叫一下院长和崇安师兄,再绕个弯把国师叫上,中午吃粟子烧肉、山鸡杂菌汤、素炒山木耳,还有凉拌野菜和冰糖百合蒸南瓜,开胃的炒红果。

香滑的鸡蛋羹……吃货最好养了,小李殿下的胃口还特农家乐,山珍海味什么的小李殿下都不带多看一眼,就爱这些个山间小菜,那天炒一碗红薯叶子和葱烧野菱角,吃得小李殿下差点泪流满面。

其实多好一孩子是吧。

就冲好养活这一点,就是个好孩子。

为了吃,小李殿下跑腿的活儿没少干。

当然他也没忘了难兄难弟,只要他认为今天有好吃的,一定不会把郑进元和张放知落下。

可能富贵乡里出来的孩子就爱吃这些,也是,山珍海味吃了个足够。

山野小菜就显得犹为可贵了。

像李崇安,这位见识过苦日子。

所以山珍海味,山野小菜对他来就都是充饥之用,压根不懂得享受美食的主儿啊!师姐,听说今天中午又有好吃的?郑进元一来就往厨房跑,瞅个空当才从厨房门里探出脑袋来跟程帛尧打招呼。

你不都看见了,瞅你这馋相儿就知道有好吃的,巴不得死在厨房里不出来了是吧。

程帛尧拿着小锤砸白果,下午炖白果甜汤要用的,闲着无事砸一砸,就当在现代砸金蛋银蛋了。

嗷,师姐,你就不能不说这个死字,咱好好活着不成嘛,天天死啊死的,你也不嫌晦气。

郑进元说完端了一个小碗出来坐下,里边满满的粟子烧肉。

宝云他们几个早就知道会招来馋虫,粟子烧肉做了整整一锅。

瞅郑进元一眼,瞬间被碗里冒着扑鼻香味儿的粟子烧肉给吸引住了,那粟子裹着酱红的肉汁,看起来很是诱人,她放下小锤摊开手:给我颗粟子。

郑进元护着碗,一副你要什么都可以,但粟子绝对不行的架势:肉多粟子少,宝云说你和师兄爱吃粟子,要多留点粟子,你看看我碗里,总共也没几颗。

师姐,你就是这么照顾师弟的呀!早知道就不该叫你来吃。

收回手继续砸白果,一边砸一边咬牙道:下午煮糖水,你不许来吃。

哟,门口就闻见香味儿了,进元怎么就吃上了,也不说等等我们,你的规矩都学哪儿去了,哪有大家一块儿吃饭你先吃的。

说完,张放知也进厨房拿碗盛了一碗出来,郑进元瞪他,他无所谓地嘿嘿两声说:师姐说得没错,咱们几个规矩都学到狗身上去了。

端着碗吃得脸上都沾了酱汁儿的郑进元怒喝一声道:你给我滚远点。

程帛尧在一边看得乐不可支,这俩凑一块儿特欢乐:行了,别把肉给掉出来,那可是我早几天特地跟人订的上好五花肉,肥肉薄薄两层,瘦肉厚厚两层,皮儿不厚不薄一层。

这五花肉啊,肥肉多了油,瘦肉多了柴,皮厚了弹牙,只有猪屁股尖儿上那一小块最最合适。

……俩可怜孩子立马吃不下去了,多……多恶心,什么叫猪屁股尖儿上那一小块最合适,师姐这是看他们吃得太美味,成心恶心他们来的:师姐,您要是不乐意我们俩来蹭饭,直说就是了,何必恶心人呢。

你们也知道恶心呀,你们从前干的那些事儿,把全京城的人都恶心死了。

眼瞅着下个月底你们就要回京了,要一点转变没有,还那么混日子,你们且等着我来恶心得你们这辈子都吃不下饭吧!小程七段是担心这俩孩子几个月没人管,又犯抽,她一点点看着转变过来的小少年,真的不希望他们再像从前那样。

其实都是不错的孩子,要说挑什么大担子不成,但处着都挺好。

因为纨绔,因为他们就他们三个天天混一起,所以心地反倒单纯一点。

有李易那规矩孩子在,这三个也就能恶心恶心人,别的还真干不出来。

士别三日且当刮目相看,这都多久了,师姐不能老拿从前来说事儿,你这样我们多伤心呀。

呸,伤心的人吃肉能吃得那么欢快,以前连一点儿肥肉都不吃的矜贵主儿,现在吃五花肉吃得满嘴流油,牙齿上还沾着一点儿酱色的肉渣,看起来要多生活就有多生活:我就知道你们要让我伤心了,我肯定会让你们伤心加倍。

师姐,你放心了,从前不是没人管我们嘛,现在你和师兄看着,国师和院长约束着,还有满院儿先生和师兄师姐压着,我们就是想像从前那样儿,也没那工夫。

话说师姐,等明年开春你就得把银钱给我准备好,我和先生打算去海边造船。

先生说东海边上有一家大的造船厂,我们可以去那里试试。

张放知现在有目标,确实像他说的那样,想纨绔都没工夫,有那工夫还不如想想怎么把图纸完善一下。

合着以前管你们的爹妈长辈全是摆设!得,银钱早备好了,你什么时候要就来支,等你把船造好了,你们就可以一块儿去看看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

而不是固步自卦地认为我朝乃世间之中央天国,海的那边有更广阔的世界在等着你们呐。

可惜她去不了,晕船的人没治,根据怕马这一条来看,她晕船的毛病八成也没能甩脱,所以她就不用盼着出门周游列国了,除非李崇安愿意陪她一路架着四轮驱动的马车玩马路旅行。

李易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院门边上,听得无比神完:堂嫂,真的么,海的那边有更广阔的世界吗?程帛尧确定自己在地球,所以她确定这个世界也有海也有其他西方国家,只要不像某部电影演的那样,他们都是一堆数据就绝对会有:嗯,当然有,全新的世界,与大明完全不同的世界。

那么,它是在海的尽头等着我们去征服它,对不对堂嫂。

少年豪情万丈,忽然觉得自己的人生有了更远大更广阔的目标,比做皇帝还要更令人热沸腾的目标。

做皇帝其实一点也不能让他热血沸腾,最多能让他觉得喘不过气儿来。

征服你个缺心眼的傻孩子:不,等着我们去欣赏它,世界太大了,就算你能全征服下来,你管得过来么?呃,大明朝就够管不过来的了,边远一些的地方官员就是土皇帝,还是算了吧,去欣赏它就好了:好吧,欣赏欣赏。

可以开饭了,院长、国师请上坐,堂兄堂嫂也请坐,进元放知别捧着碗等肉吃了,赶紧盛饭去。

目前来说,那更广阔的海外世界远不如桌上的粟子烧肉诱人。

卷一 屠龙手 第九十二章 兔子、孩子以及奶妈PS:嘤嘤嘤……求月票安慰。

小弈双更来着,本该有六百的全勤呀!结果昨天一看,居然在一个多礼拜前更了一章2900多字的,没仔细看自然没补更,所以六百的全勤立刻少了一半,三百块就这样没了。

嘤嘤嘤,我好乌龙啊!!!!云涯道院没有所谓的课程安排,所以十一月底,李易和其他在道院里的弟子都可以启程归家,远一点的甚至早就已经启程了。

先生们则多半托家带口安在道院儿里,虽说也有些要回乡祭祖的,但院儿里离不得人,李崇安和程帛尧这一对儿,今年过年就回不得家,院长年事已高,如今可算是找着人接班,自然两手甩甩地做闲人。

殿下啊,我不指望着你们回京城去亮瞎别人的眼,只盼着你们能够让别人耳目一新便足矣。

进元师弟,回了家不许说人家房子修是不好,花木不贵重,更不许说人家家里的屋子修得如何如何不符合道家风水,大过年的别招人抽你。

至于小张师弟,你可通点儿人情世故吧,张相爷就你这么一个儿子,家里来客人,你就算不帮着招待,也千万别说人家孩子长得不好。

你们仨啊,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就是嘴里没出溜,把嘴管好了,多吃少说话,多笑少出声儿,记住了没有?程帛尧觉得自个儿现在是妥妥的奶妈,也是跟这仨孩子处出感情来了,要不怎么说坏孩子更招人惦记呢。

这仨得天天给他操心,这都成习惯了,一时还真不好改。

不过,这也有好处,她最近觉得自己脾气要多柔和有多柔和,遇着什么事都不急不缓了。

这完全是被他们仨千奇百怪的言行举止给闹得。

郑进元可乖可乖地闭上嘴巴,扬着一张灿烂的笑脸儿,表示他回京以后就这幅样子了,张放和有样儿学样,俩人相视而乐,笑得相当白痴。

李易表示不屑,但他也自有他的忧虑:堂嫂,我们家你说的这几条不管用,再怎么光笑光吃不说话,也会被解出千万条来。

诶。

遇上你家这样家大业大的,那确实没法子。

呐,教你一招。

碰上要跟你说家事的,你跟他说风花雪月,碰上要跟你说风花雪月的,你就跟他说吃喝玩乐,碰上要跟你说吃喝玩乐的。

你就跟他说肉的一百零八种做法。

这和现代碰上乞丐,要钱的给饭,要饭的给钱是一个道理。

能成吗?李易愕然,他这位堂嫂,永远剑走偏锋让人无言以对,可偏偏这些歪招每回都能用在关卡上。

信师姐。

有肉吃。

行了,别粘乎了,赶紧走吧。

要不然天黑前没法到京城,记得帮崇安师兄去秦王府送信,帮我去国公府送信儿。

招招手,总算能把这三冤家送走了,虽然有时候跟他们玩得很开心。

可大部分时候,她就是跟后边儿收拾烂摊子的。

李易率先上马车。

马车上还装着一堆儿山货,小李殿下越来越有成为吃货的征兆。

郑进元摆摆手也上了马车,留下张放和最后,这孩子眉眼一弯,笑眯眯地说:师姐,准备好银子哟,明年我一回道院就要开始着手造船了。

嗯,一路顺风。

道院门口银杏树铺下了层金黄的扇坠形叶片,仰面去看树枝枯干而有力地分割着碧蓝天幕,不远处的河流泛着粼光流远,初冬的原野在阳光下飘来干燥而枯黄的气息。

程帛尧不是第一次站在门前看向远处的河流,却是第一回觉得它那么美,静谥而隽永,浩淼而温柔。

看什么,站半天了也不进去,着凉了怎么办。

李崇安站在她身后其实已经很久了,波光与秋色,蓝天与黄叶之间,红狐狸的背影美得令人窒息。

瘦小的红狐狸如今也多少有了点儿肉,圆圆小小的腰身修长一如因花季过去而舒展向天的月季花枝。

没看什么,忽然这里景色真好,啊,对了,钟师姐开的药快要吃完了,得找人下山配才成。

你这几天要是下山的话,就顺道配一个月的量。

这身子自从来信期,就没怎么准过,有时俩月一回,有时仨月一回,量不多,还不时有发黑的血块出来,很恐怖的样子。

这样的情形,她在现代都没有碰到过,也因此越来越担心,万一自己真的不能……会很遗憾的。

说到吃药,李崇安不由得一叹,不是因为红狐狸身体不好,而是改过方子后药相当苦。

李崇安尝过一点儿,苦得连胆汁都能吐出来:尧尧,如果实在很辛苦,我们放弃好不好。

这些日子我也想明白了,就我们俩也挺好的,还不用操心将来孩子怎么教,怎么养。

我似乎是个连儿子都做不好的,对于做父亲,真的有点儿没底。

侧脸去看李崇安,见他神色温柔缱绻,眼中对生活似有所期待,但依然存有迷惘:可是,我很想有个孩子,淘气的也好,乖巧的也好,聪明的或傻的都行。

我想给他我所有的爱,温柔地对待他,一天天看着他长大,然后告诉他,他是在我们的期待里来到这世间,我们希望他在这份期待里领略到这世间所有的美与善。

虽然红狐狸的话条理不怎么分明,但充满期待的神色,与柔软的眼神让李崇安的心既柔且暖:好,我去给你配药,尧尧,如果到最后也不行,不要沮丧,我们可以养一个孩子,并不一定非要自己生。

可是,骨血相连毕竟是不一样的,我坚持。

她忽然想到了杨玉绫,杨玉绫肯定知道她有没有生过孩子,能问一问她就好了。

可是因为这样的问题去见杨玉绫,只怕见到了都不好意思问出口。

揉揉红狐狸软软的头发,别的且不说,钟师姐配的药服用过后,红狐狸的气色要好多了,脸蛋红嫩如月季花瓣,青丝乌亮如缎:万法自然,凡事随缘,尧尧,不要让这件事压抑着你,知道吗?嘁,哪有工夫天天想这个,仨倒霉孩子在道院时,她得天天紧着操心着他们,压根没时间多想孩子的事儿:我也就今天闲下来才得工夫想,崇安师兄,我们好久没一起出去走走了,要不趁着今天天气好,我们上山逮兔子去。

山上的兔子太多,兔子的繁衍能力又太强,农作物和山货不时会被兔子啃走,所以道院一说野味儿,八成就是野兔子。

道院里的先生们早吃腻味了,也就她和李崇安还没腻味。

而且冬天做烟薰兔肉多好呀,想到烟薰兔肉,口水又掉出来了:要不我们把院里的先生们一起叫上,多逮点兔子,回头腌了薰上做成腊兔子肉,不是又添一道菜嘛。

你和李易真不能天天待一起,尽说吃了。

李崇安说是这么说,但说完就吩咐长河、止水两个去把在院里的人都叫上,大家伙儿一块上山逮兔子。

说到吃吧,程帛尧又有了个挣钱的主意,真不怪她,对于热衷吃某某寺、某某楼、某某酒店的外卖店心小吃的小程七段来说,不管去哪儿总要捎点儿:不是有几个学子家里境况不怎么好么,让他们卖点薰兔肉,各种糕点,还有各种糕点和山货。

春天的笋干茶叶,夏天蜂蜜干花花酱,秋天各种水果,能晒干的不能晒干的,冬天还能烧炭卖,还有水仙花、剪纸、对联、年画儿。

院里不是还自己晒酱油酿酒酿醋么,也可以卖的。

慢慢的就会形成一个品牌,凭云涯道院的地位,想做这块儿,真是小菜一碟儿的事。

有可能到最后,她还能山寨一个广告词儿--今年过节不收礼,收礼只收云涯道院!他家红狐狸真是个什么时候都能找到挣钱主意的,李崇安觉得这很好,云涯道院摊子不小,也不是个个都出身富贵。

有个红狐狸这样的账房,当真能省很多事儿:行,回头跟他们说说。

道院里的弟子们吃食堂的,食堂里的点心向来很有名气,道院里也有专门研究美食的先生,云涯道院的吃食绝对是方圆几十里都有声名斐然。

连皇帝都常念叨着在云涯道院吃过的桂花蜜灸肉,而且是一念叨就念叨了好些年,御厨就没做出一样的味道来。

静山呐,逮兔子干嘛,馋了?山上的兔子傻得很,还用逮,随便拉个网一赶,逮个只八只不成问题。

不愧是教兵法的,逮兔子都别具一格。

院里最有创意的是摆阵法逮兔子的,最血腥的是练外功的,拎起手边的重的扔过去,兔子骨头都能砸得粉碎。

待到院儿里的都来齐了,各自操上趁手的家伙抓兔子。

山上的兔子已经见惯了时不时有人来赶他们玩儿,一只只不紧不忙的奔向设好的各种陷阱里。

小半天儿就逮了几百只,最后先生们逮尽兴了手一甩走人,有想吃的就捎一只回去,不想吃的两手空空,还看着一堆兔子嘿嘿笑--发动院里所有人逮兔子,看们俩怎么吃得完!吃不完就让人送到山下去,半卖半送,总有人要的。

何易山给了个良心建议。

先生您放心,回头我做好了,准得让大家都上我这来抢。

您看我对您多好,有消息事先透给您了,记得要抢早点来,晚了没有的话,可不能怪弟子我有好吃好喝的都不懂得孝敬先生。

她虽然只是个嘴巴式,可好赖有张吃遍天下的嘴不是。

云涯道院牌兔子料理,今天您吃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