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屠龙手 第一四八章 有女万事足啊!

2025-03-25 15:57:03

张放知之所以这么苦大仇深,完全是因为本来早就可以回来了,偏偏先生非要让他把大船上上下下再测试一遍。

到了沿海才知道,沿海地区的船匠手艺好得很,反复研究了几个月,失败了一次之后,第二次造船就顺利了。

但是因为要等船刷的油干了才能下水,所以现在不能下水试验,只能仔细查看里里外外是否有疏忽的地方。

当然,这些都是张放知一个人独自完成的,从前在家里嫩生生,什么重活儿都没干过的小子,扛着一堆东西上上下下、进进出出,一个月就精干成了现在这样儿。

从前张放知就瘦,现在则是结实,看着就有劲儿。

师姐,我现在单手就能拎一袋大米……好苦逼的语气。

乖,这样的好技能,以后肯定还能用得上。

相信师姐,有力气的爷们儿小姑娘才喜欢,而且晒黑了也好,小姑娘们不喜欢白生生的,就喜欢黑壮的,看起来就有使不完的力气的。

咳,事关终生幸福嘛。

不过张放知说起造船的事来还是颇为兴奋,他还趁空档在海上坐渔民家的船游了几座岛屿,据他说那些地方与内陆地区景致大异,树高而阔,林深却不密,飞禽走兽也和往常看到的不一样:听说有人去过更远的地方,那里真的有师姐说的黄头发蓝眼睛的人,师姐,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所以要好好学习,要不怎么说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呢。

张放知一回来,当初一块儿说要千年万年的人就都齐整了,待到张放知摘了擎苍树叶,几个人里也就程帛尧还因为揣着坨肉而不能得窥天道了。

不过时间一长,程帛尧也麻木了。

能得固然好,得不到一百年就一百年吧,活着的时候好好活着,想那么多做什么。

而且就算是一百年,他也还有八十几年,那么漫长的岁月呢:正好你们都回来了,帮着印刷局的人整理书稿,多些人校对也快一些。

待到十一月底,书稿全部校付印刷,印刷局加上工部其他局派来帮忙的。

每天同一页纸能印上一千张。

但是因为无涯祖师的手札有数百本之巨,同一时间最多只能印一本,每本都是上百页。

这样一来,两年才能把一整套书印出来。

印刷局挑了要紧的和修道有关的都先挑出来编好数目印出去,总共七十九本,赶了赶在两个月里印晚,正好赶得着上元节时铺到各大书局去。

正月里。

钟师姐生产,在书铺出去后没几天就产下个白胖大小子,宋姐夫笑得嘴巴都合不拢,一个劲地冲来恭喜的人点头哈腰,活像是别人给他送了个儿子似的。

钟师姐一生完,程帛尧看着自己半圆的肚子掐算日子。

她大概是四月中下旬的预产期,老话说早儿晚女,看来八成要到那四月底去。

请不要用看其他小姑娘的眼神看无涯祖师的转世。

人家都等不到四月,三月初就吭哧吭哧地要往外钻。

许是感觉到了天地之间的生机,蓁蓁小姑娘在桃花树下伸了伸腿脚,像是闻到了桃花的香气,看到了桃花的烂漫颜色一般。

她小人家决定要出生了!发作的时候什么事儿没有,程帛尧也没乱动没乱吃东西。

她小人家是自己愣要往出钻的。

到这儿一算可是才34周,按足月来论,至少要8个月以上才足月,她这儿才七个多月呢,难道她跟七真这么有缘份。

小程七段一边感受着阵痛,一边在心里反复担心。

她再白也听说过早产儿这个名词,在小程七段贫乏的认知里,早产儿就是不健康的,底子不足的,会病歪歪地长大,以后要抱着药罐子渡日。

她这一担心,哪里还生心情把蓁蓁小姑娘往外生。

可蓁蓁小姑娘执拗地往下跟使千金坠一般,小程七段只好被逼着用力,李崇安在外边听着里边的动静,好几回险些没昏死过去。

都进去一个多时辰了,只听到小程七段撕心裂肺的叫唤,虽然知道她平时拉个小口字都哭天喊地叫疼,但这会儿李崇安哪里顾得上,光来来回回晃着着急了。

别再转悠了,没事儿,她怀着的时候调养得好,怀相也好,不会有事儿。

钟师姐早把孩子给奶妈抱着了,自己陪着李崇安在一边着急。

其实钟师姐心里也犯嘀咕,按说师妹没遇着啥,怎么会忽然就提前生产了。

师姐,还要多久。

李崇安觉得自己一刻都等不下去了,听着里边一声声高呼低叫,他恨不得冲进去让她别生了才好。

早知道生孩子这么难这么疼,他当真宁愿自己没有这个孩子,他有红狐狸就足够了。

嗯,说到红狐狸,滚滚消失已经很久了,滚滚本来就认生,最近人来人往多起来,就更不见踪影。

程帛尧向来不管它,所以连她也说不出滚滚到底去哪里了。

李崇安有种不太好的联想,那滚滚该不会是狐狸精变的吧,它不是要来跟夺舍的吧,这夺舍的对象不会是红狐狸,那就是蓁蓁了。

不成,师姐,您在这儿帮我看片刻,我去画个符来。

画个祛邪避凶的符,再做个护身符,甭管什么妖魔鬼怪,都不能近了自家女儿的身。

当爹的是强大的,虽然上一刻还宁愿没这个孩子,但孩子都有了,他怎么可能不疼不宠不替她着想。

等到他把符画来,喊人挂进去,程帛尧居然没多会儿就生下来了,李崇安在外边担心得要死,她在里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下感觉到浑身上下都轻松了,可不是轻松了,少了二十好几斤呢:宝珍,是姑娘吗?可不是,生得真好呢。

孩子还没整理好,暂时还不能抱过来给程帛尧看,宝珍便向程帛尧转述道:蓁姑娘比足月的小孩儿还生得好看,浑身上来粉粉的,一点儿也不皱。

别的孩子生出来人家夸漂亮多半是场面话,可蓁姑娘是真好看,眉目间有几分像晋郡王,小嘴儿一抿倒像是您了。

等蓁蓁收拾好了被抱到程帛尧眼前,程帛尧一下儿就有了为人母的柔肠:呀,真好看,五官跟画出来的似的。

不是她存心夸,是这孩子看到她的时候正好睁开眼睛来了,那眉眼当真可以说一句——眉目如画。

哪怕是小小的一点儿,也能看得出来,将来肯定是个祸国殃民的主儿。

她还没看够,外边就催着想要看,内院里只有钟师姐和李崇安他们几个,外院里却是一堆先生,再到院墙外边,整个道院的人差不多的都齐了。

他们可等着看无涯祖师的转世呢,因为生辰八字一排,越发让人肯定了这是无涯祖师的转世啊!只是祖师怎么就转世成了个小丫头片子?众人其实都想这么问,可郑进元一说小丫头片子大家还是要瞪着他:别瞎说,祖师学究天人,想必会开启宿慧,你这话要是落到祖师耳朵里,必没有你的好。

无涯祖师什么都好,就是有点儿记仇,当然,等闲的人也得罪不着祖师,能得罪得到的都不是普通人。

众人翘首等着蓁蓁姑娘隆重登场,蓁蓁姑娘被抱出来,被她爹见过后就张张小嘴儿一歪脑袋睡过去了,整个一副哀家今日倦得很,众卿家可以滚蛋了的架势。

院长在内院,自然能看得到,当即也不敢打扰蓁蓁姑娘的好觉:抱屋里去吧,这会儿天还冷得很,祖……诶,你说我怎么称呼才好。

时辰方位一点不差,天干地支一点没错,可要叫祖师吧怎么也不像话。

院长,她是蓁蓁。

好吧,院长只能在心里默念无数遍:蓁蓁不足月,你们要仔细照料着,你们几个学医用药的排个章程出来,早晚都要有人在她身边,待到满了周岁就好了。

什么,这是要安排人在旁边看她看到周岁?李崇安想了想又把话咽回去,算了吧,除了他和红狐狸,现在还有几个人只当蓁蓁是婴儿,而不是拿蓁蓁当祖师转世的。

抱了女儿进屋,刚嚎了一个多时辰的红狐狸跟没事儿人似的在那儿喝着汤,见她进来就要伸手抱蓁蓁:月子里别抱孩子,我抱着你看着就成,身上好了吗,没事了吧。

李崇安实在没经验,他搞不清楚现在红狐狸是好还是强撑着,按说红狐狸不是那强撑着的主儿啊,要真不舒服,她现在肯定还得嚎。

程帛尧多少还有点不舒服,可这点不舒服早被女儿的小模样给勾没了:没多大事儿,给我看着蓁蓁我就什么事儿都没有。

崇安师兄,你看蓁蓁多好看,多招人喜欢呀,睡着的样子都比别人好看。

小程七段现在是真正的有女万事足,不过看着躺在李崇安臂弯里沉沉睡着的小丫头,程她忍不住想要问问她——蓁蓁啊,做为无涯祖师的转世,你现在有没有什么感想?可惜蓁蓁听不见,听得见也不能说,否则她肯定会翻着白眼回她亲亲好娘亲一句——感想个毛线啊感想!卷一 屠龙手 第一四九章 山岳为神沧海为态,松柏为姿秋水无尘也许是刚当妈的关系,程帛尧现在觉得人生真是美好呀,哪哪儿都美,哪哪儿都看着心里喜欢。

蓁蓁吃喝拉撒,她看着就没一处不好的。

蓁蓁也没有像她所害怕的那样身体不足,人家吃吃喝喝一点儿毛病都没有,而且精力旺盛,白天谁来逗她她都能给予高度的热情回应,眼珠子小手小脸跟着你动来动去,很是招人喜欢。

等到了晚上,也必需得闹到深夜才肯去睡,早上吃喝拉撒过后补个觉,午后就开始跟人疯。

道院里的先生们溜着弯来看她,她也很给人面子,一点儿不认生,谁抱都不哭,谁来逗都透着一股子高兴劲。

程帛尧好歹是现代社会那铺天盖地的科谱知识下蒙混过来的,她知道一点儿关于育婴的知识,说是婴儿时期,孩子的笑大都是无意识的。

不过,蓁蓁是不一样的吧,大的父母都会觉得自己的儿女与众不同。

啧,蓁蓁,看谁还会说你嫁不出去,咱就凭这长相儿,别的啥也不会,照样一家有女万家求。

你要再随便学点儿什么,谁家的姑娘嫁不出去,也轮不上蓁蓁呀,是不是。

程帛尧现在最喜欢的就是看院长和众位先生们的纠结表情。

据说当年无涯祖师也是丰姿逼人的主儿,模样便是世间少有的一等一,跟据太祖闲来写的那几篇诗不诗词不词句不句的东西来看,无涯祖师的样貌绝对不能用雌雄莫辩这样的词儿来形容。

那浑身上下的英气,等闲的儿郎且不能有,怎么也不会被误认作女儿家。

太祖形容无涯祖师是——山岳为神,沧海为态,松柏为姿,秋水无尘,太祖把他认知里最美好的词儿都给无涯祖师啊!尧尧。

我这段时间要出去一趟,你才生下蓁蓁来,原本不该走的,但是京城的事旁替不得,我只得去一趟。

李崇安自然不想离开,可要想以后安稳,那就必需早点去把道院眼下的危机早早解除。

他现在也是有家有室有妻有女的人了,输不起,所以他必需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来。

有了女儿,李崇安已经不重要了。

程帛尧捧着脸靠在蓁蓁的小床前,眯着笑眼无比满足。

至于崇安少年要去京城,多大点儿事是不是。

多半天就能来回,所以她头也不回地摆手说:去吧去吧,记得给蓁蓁带点儿奶糕,京城西街有家老铺子,卖得奶糕又醇又香浓。

我小时候就最爱吃那家的奶糕,蓁蓁肯定也会喜欢。

等再过两三个月,蓁蓁就可以吃奶糕了,西街铺子的奶糕,是小程七段来到这世上吃到的第一样儿美食,真的让她恨不能把自己的舌头都咽下去。

你也知道那家啊。

我小时候也最爱那家的奶糕,如果不是后来出京城,估计我能一直吃下去。

不说还不记得。

一说起来,那滋味确实好得很。

这种滋味很大程度上不是关于奶糕本身,而是有关秦王妃的,李崇安笑笑没有提起,母亲早逝。

唯一留下的不过就是这些美好的记忆。

却因当时年纪小,如今一切都越来越模糊。

甚至渐渐在淡忘。

是否因为眼下生活得圆满,所以往昔的美好才渐渐失去颜色,然后一点一点淡出。

人活在记忆里,是否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日子过得不够圆满美好,所以才抓着仅有的美好记忆不愿意放下。

秦王妃的音容笑貌,在认识经狐狸之前,一直是清晰鲜明的,就仿佛昨天还在一般。

但就在那个春日,那几株高高的白牡丹花下,他的记忆里才开始添充入新的美好。

人果真是善于遗忘的,前提是,你如今过得从前更好。

临去京城前,程帛尧和李崇安互相说起自己小时候的种种,程帛尧这人不擅长讲故事,所以她讲的无非是吃了什么,玩了什么,她所有的记忆几乎都是关于吃喝玩乐的。

李崇安则要丰富一些,他又擅长讲故事,说起来活灵活现的,一件小事情从他嘴里说出来,也动人得很。

西街有很多好吃的,小时候我最爱去那里,不过母妃身体一直不太好,我多半时候是兄长领着去的。

我要吃什么,兄长都给我买,记得有一次是秋天,鲜桂花糕上市,我们赶到时只剩下最后一方了。

兄长便让给了我,我小时候也不懂那么多,没想着要分给兄长,自个儿就吃了,兄长在一边看着我吃,现在想想兄长那时八成口水都吞了一肚子。

李崇安笑呵呵地说起来,他小时候多半都是李崇业领着四处玩儿,所以他对李崇业的感情,多半时候比对秦王都要深。

兄长把好吃的都给了你,所以你也不去抢原本就该属于他的东西是不是?程帛尧抬头看他一眼,心愈发柔软,她的崇安师兄真是好少年呀。

蓁蓁,以后你也要长成好少……唔,好少女。

哪曾想李崇安却摇头:如果我继承了王府,就只能老老实实待在京城了,我对行军布阵没兴趣,自从母妃教会我围棋后,从小到大我最大的期待就是游遍天下,和所有高手对局。

当然,我也确实不愿意和兄长相争,不过没想得那么多,那时候只知道一个,如果我答应了,兄长可能以后都不会再理会我。

那时候太小,兄长一直是我最依赖的人,他一旦不理我,对那时候的我来说,整个世界都面临崩塌。

好么,人人都以为是李崇安让贤,这会儿说明白了才知道,其实是人家李崇业太会做哥哥。

想想也是,她也不会去霸占属于程松溪和程柏涛的东西,吃的喝的玩的除外!李崇安带着满心柔软回到京城,迎接他的自然没什么好事儿。

来自几大士族的压力并不像程帛尧想的那么简单,那几大士族,几百年前无涯祖师就跟他们斗过法,几大士族侥幸没输,但也没赢,被无涯祖师打得元气大伤,这几十年才算是缓了过来。

不过,几大士族过后,也携起手来让无涯祖师跌了个狠跟头,那之后,宗室跟几大士族就一直没有过好时候,一直针锋相对,没一刻消停。

不过,宗室也清楚,几大士族操纵官员,在背后组织网络,没少从中牟利:晋郡王,知道您要回京城,陛下老早就差奴来这候着您呐,您看您是先回府洗漱还是直接进宫?李崇安回京的目的只有三个,最主要的是给几大士族埋雷,第二就是回府跟秦王把事情说透亮,第三才是进宫去跟皇帝谈一谈。

不过,最先该去见的,自然还是皇帝陛下:一路风尘仆仆,自应沐浴更衣再去朝见陛下,还请稍待。

不急,陛下这会儿还在朝上,晋郡王殿下慢些儿也无妨。

回府洗漱的空当上,李崇安给秦王写了几页纸,把事情粗粗说一遍,这样等到下朝的时候秦王就能回府看到,他出宫的时候就差不多只要再跟秦王谈谈秦王府怎么应对就成。

至于几大士族,那个却不能急,埋雷总不能埋得太明显,他在京城要做的只是起一个引导作用,真正埋雷的都已经到了几大士族的后院儿了。

皇帝见李崇安,倒不为谈几大士族的事,这事儿程帛尧已经谈得差不多了,近来几封书信往来,把该说的也说得差不多了。

再细问了几句还没说明白的,皇帝就话锋一转说到李易身上:十六近来如何?回陛下,一切都好,殿下近来于山水之间流连忘返,殿下的道本就在山水之间,近来颇有心得,想来不需多时便能蕴气于身,得长寿之妙。

如果……陛下是要问殿下是否对继位一事转变了想法,这却不曾。

李崇安也真是好好劝过,不过李易这孩子就是头牛,牛牵到哪儿都是牛,谁拗得过他。

他若能修得天道,朕也不会勉强于他,罢了,再过两年看看吧。

皇帝说完又问起程帛尧来:听说生了个姑娘,叫蓁蓁么?回陛下,正是。

唔,可有什么异象儿,怎么着也是无涯祖师转世啊。

皇帝陛下心里暗乐,想着什么时候见见小丫头,看看那山为神海为态,松为姿水无尘的无涯祖师到底生成了个什么模样儿。

陛下,您说笑了,哪有什么异象。

且不说转世投胎之说是否存在,便是祖师手札上对转世之说也从不曾见过带着上一世的记忆投生的。

这要都记得上辈子的事儿,天下都要乱了套。

对了,崇安,你回府跟你父王说说,近来边关多有不平静,西北防线上有外敌来扰,看是否要对西北用兵。

皇帝这是在明摆着告诉李崇安,你要觉得不对,就让你父王去西北大营里避一段儿。

只是事情当真到了连秦王都要避风头的地步么,还是陛下察觉到了什么不对?李崇安没有多问,他问了皇帝也不会多说,如果秦王要走,势必李崇业也要一道走。

世子妃和小李朔也不好再留在京城当靶子,他去问问看李崇业是要带着一道去边关,还是就近去道院住一段时间。

皇帝既然这么说了,必有其道理,李崇安却也不会盲目就下决定,他必需自己去探一探几大士族到底搞什么名堂才能做出决定。

卷一 屠龙手 第一五零章 又欢喜又愁人呐程帛尧属那种一旦被打消了积极性就开始消极怠工的,外边的风风雨雨李崇安不让她操心,那她就从善如流真的不去操心了。

她现在有了新宠——蓁蓁小姑娘,蓁蓁小姑娘满月那天要摆酒,按程帛尧的想法,请大家吃一顿丰盛的就得,这当口上不宜大办。

而且,她其实没想到大办这份儿上,是宝珍提醒她,好说歹说这也是晋郡王长女,又是秦王的长孙女,怎么论都要办得风光些。

这样,她才想起要给女儿办满月来,跟院长商量请大家吃顿饭吧,院长老大一把年纪了,都小年轻儿似地跟她玩热血:这怎么行,她可是无涯祖师转世,这世间既真如祖师所言有天道,那就必然存在转世之说。

别看她现在还不能说不能多动,但必然心里眼里什么都记得……诶,也真不是我想在这当口上自找麻烦,无涯祖师静的时候极静,闹的时候又极闹,像满月这样本就当办的礼没办,她一准得记得。

差点忘了,无涯祖师什么都好,就有两大癖好,一凡是年节必需热闹,二是爱过生辰,这满月对婴儿来说,和周岁一样要办的。

婴儿出生后有三朝、满月、百日、周岁之礼,三朝那会儿院里上上下下很是热闹了一番,她在坐月子所以没瞅见,以为大家伙儿是对蓁蓁的到来抱以热烈欢迎,没想到无涯祖师两大怪癖上去。

得,为了安大家伙儿的心,她还是照着来:那依院长看该怎么办?依礼,宗女满月,当请宗室亲贵及亲朋好友例席,这么着吧,帖子让太子去写。

让进元和放知去送。

你们各家有什么亲朋好友的都喊来,人越多越好,场面越热闹越好。

院长暗抹了把不存在的汗,心想着原来觉得祖师出生了,院里上下必然有一番新境界,现在看来确实有了,天天只要一琢磨祖师那小性儿,就够让人小心翼翼了。

别误会,祖师在外边,绝对是纯然的高人形象。

就如同太祖形容的那样,什么山神海态,松姿无尘。

绎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襟怀气度,据各位先师留下的笔记来看,连他们这些被祖师压迫的弟子都会以为那才是祖师真正的面目,但是不是,祖师在道院里面对弟子时那磨人又愁人的脾气才是真面目!当然。

祖师这都冲自己人,所以有时候做为自己人又欢喜又愁人呐。

李易接到任务,都不用找名册,做为太子第一课就是背族谱啊,那么恐怖的事情他居然都熬过来了。

写个帖子,用不着半天就写得了。

郑进元和张放知对京城哪个犄角旮旯都熟得跟自家后园似的,派他们去送帖子也再合适不过。

不过,程帛尧拿到帖子吧。

差点想哭:院长,怎么能这样写,您这样写日后她就真不用嫁人了,这么来路巨大的姑娘谁敢娶呀。

关键是,想想她从前是个男人。

得多重的口味儿才敢来娶她呀。

不写明白的话,要是谁逗她。

你负责!何易山在院长旁边冷不丁来一句,院长还跟着点头。

程帛尧简直要疯了,这哪里是生个女儿,分明是生个祖宗:我不管你们了,爱怎么着怎么着吧,反正日后蓁蓁要是嫁不出去,道院里边儿郎少不了,随便挑个嫁了我也不介意。

对此,院长和何易山还有张世永通通点头,祖师爷这样伟大深奥的存在还是留着自家人消化了吧,何必去造福世人呢:就该这样,蓁蓁这么好的女孩儿,本就该选道院的好儿郎来嫁。

师妹呀,你若担心将来蓁蓁的婚事儿,我家赫先你可以考虑考虑,我替赫先做主了。

张赫先才三岁多点儿,这会儿正在旁边啃麦芽糖,浑然不觉自家爹爹要把他打包卖了。

张师兄,我记住你的话了。

还能怎么样,帖子都发出去了,由得这群人疯去吧,她想管也管不了了。

其实,无涯祖师行情好着呢,投胎成个姑娘,真是天大的好事儿啊!不过,相应的也会带来一些危险,多了人惦记嘛,比如几大士族,管你是真是假,从今儿起蓁蓁姑娘就被惦记上喽。

为此程帛尧也跟院长说,不该把蓁蓁的事说出去,院长理由相当充分:你要是为这个而不说,回头她能埋怨你,无涯祖师是那因为怕人知道而不敢跟人说自己是谁的人嘛。

她不出道院就成了,谁还敢上道院来动她不成,想动她,得看看道院答应不答应,别当道院几百年来瞎混日子,钱咱没挣几个,可数百年来的人脉,要真论起来,几大士族也比不得。

程帛尧有种院长瞬间变成热血青年的感觉,从前多好一老好人,谁来都乐呵呵的。

院长今年都六十了,吹着白胡子瞪着略带浑浊的眼睛,形象着实有些让人不好接受:院长,咱们不跟他们死掐,跟他们死掐伤了自身元气,不值得。

他们爱死,咱们还陪他们不成,咱们是玉,他们是土鸡瓦狗,咱们砸他们,不论谁疼咱们都吃亏。

院长拂着白胡子点头道:那倒是,尧尧啊,你也别总是担心这担心那的,几大士族再不要脸,也不会对个小姑娘怎么着。

你也轻看了他们,他们好不容易逮着这个机会,八成憋着气等着蓁蓁早点儿长大呢,等着再跟祖师交手把几百年前没分出来的胜负给分出来。

我们呢要相信蓁蓁,几百年前祖师一个人都能把他们撂个半死不活,现在道院经营了几百年,门下弟子无数,蓁蓁身边不会出现田伏那样的叛徒。

蓁蓁满月酒那天,其实是在满月后第七天才办的,满月要选日子,百日也是一样,未必就是要在满月这天办。

蓁蓁三十三天时,李崇安从京城回来,第一件事儿就是去屋里看自家大闺女。

蓁蓁这时候眼睛已经很清亮了,摇摇小脑袋看到李崇安回来,似乎在打量着这人是谁,李崇安一走就是十天,正好错开了蓁蓁能看得见人的时候。

蓁蓁似乎是在二十七八天的时候才能渐渐看明白人似的,据钟师姐说,孩子刚生下来的一段时间,眼睛只能看得到很近的地方,慢慢的会越看越远。

蓁蓁二十七八天的时候,才到只要谁靠她稍微近一点就能看到人,且多看几次就能认出来的地步。

这孩子像静山,静山据说也是打小就认人,多见几次就能知道谁是谁来。

小孩儿虽然不会说,但表达得很清楚,熟的人她会用亮堂堂的眼睛看着你,不熟的她就自己玩自己的。

从李崇安这头来说,小蓁蓁聪明也不能说是因为她是祖师转世。

人家爹妈都一等一的聪明,生个聪明孩子再正常不过。

我一个月多几天的时候就能把所有人都认出来呢,程帛尧心里吐槽,然后又忍不住去戳女儿的小脸蛋。

心里特期待女儿能带着记忆托生,这样多好玩呀是吧。

不过看人家吃喝拉撒都很婴儿状态的样子,小蓁蓁没有前世的记忆。

就在一屋子人说着李崇安小时候的事儿时,宝珍从外边把帘子打了起来,一室春光自帘外流淌进来,阳光都似乎带着嫩绿的颜色,照得屋子里一片嫩生生的光亮。

小蓁蓁像是瞬间看清楚了李崇安的样子一样,吱吱呀呀地挥着小粉拳向着李崇安呀呀而语,仿佛是在问:你去哪里了呀,我这几天总找你,总都找不到你呀。

伸手抱起女儿,李崇安凑近又亲又揉的,从前红狐狸的待遇,现在先让女儿享受到了:蓁蓁,这么些天不见,想爹了吧。

呀……蓁蓁连着呀一串儿,然后小粉拳乱挥,那小表情兴奋得很。

外边的春光似乎是把小家伙给勾着了,小家伙儿小拳头一直向外头挥,就像是在说:带我出去,带我出去就原谅你这几天不在家。

行了,给我吧,我抱咱们小祖宗出去溜溜,赏赏春花春光春山春水。

小祖宗从前就爱这些,四时景致无一不热衷,春天看花开花落能一整日,秋天能看秋月秋雨一整宿。

院长总算给蓁蓁找着好称呼了,小祖宗,普通人家管自家小孙孙也常有喊小祖宗的,这么喊既不突兀,也显得亲昵。

程帛尧由着他们抱出去,她说院长上了年纪少劳累吧,院长还跟她急,她只能让人家自由发挥了,何先生他们几个在也不会任由院长一直抱下去。

抱着枕头歪在躺椅上,看向李崇安道:你回来就光抱蓁蓁呀。

红狐狸这小眉眼挑得李崇安心里直发痒,二话不说立马扑上去搂着又啃又揉的,程帛尧嫌他身上一股子尘土味儿,让他先沐浴了再来。

闻言会意,李崇安一边走一边托着下巴琢磨,是该开荤了。

其实……程帛尧真的没想别的,不过,李崇安会错意了她也不是很介意啦,这是正常需求嘛!不过,当李崇安揣着本春宫从外边带着一身湿气进来时,程帛尧真想拿起身边的美人瓶把他给砸晕,能不能不要这么执着啊少年,你每回都非拿春宫图来试一种花样儿么,咱们不拿它也照样能滚床单是不是。

少年的理由是,闺趣,你懂的!PS:终于有网了!!!!!卷一 屠龙手 第一五一章 小时了了,大未必佳(我决定还是把吃十回肉的伟大愿望留到下本文~这本文真心容不下这么多肉了,只剩下三十章,要吃六次肉,会腻的。

)一夜雨骤云浓,落花几许铺满庭院,再起来时天际一片镶着金边的云彩渐渐染成七彩霞光。

石径上落满了月季花瓣,去年种下的花,今年已开成了半墙脂粉,小蓁蓁呀呀而语地被宝珍抱着在园子里看花。

小姑娘可喜欢花花草草了,每天太阳还没出来就吵着要起来,看朝阳朝露,晨光晨雾,待到吃过早饭了却又要去睡。

小蓁蓁听到门吱呀一声的动静,就把眼睛往房门那里去看,看到是自家爹爹走出来,就乍着一双小手在晨光里粉嫩嫩地带起一片花香。

一双小而清亮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仿佛满怀期待自家爹爹能快些儿来抱抱她。

李崇安走上前伸手接过女儿,见女儿眼里有笑模样,他也忍不住笑,蹭蹭蓁蓁的小脸儿蛋道:蓁蓁怎么起这么早呀,是花把你叫醒了还是云彩把你叫醒了?枝头上传来几声鸟叫,是杜鹃鸟的声音,小蓁蓁眼珠子滴溜溜地转悠几下去用眼睛找那鸟儿。

李崇安就抱着她往树下走,然后父女俩一块儿抬头去找藏在枝叶间的杜鹃鸟:噢,爹知道了,是杜鹃鸟把蓁蓁叫醒了是不是。

小蓁蓁看着表情很是欢快,看着她爹因为说话而动的嘴眨巴眨巴动眼皮子,黛色的睫毛和眉毛上都沾着柔软的晨光,小模样仿佛在说:呀,你怎么知道呀,就是它把我叫醒的,爹爹也是它叫醒的吗?以上纯属当爹的脑补,李崇安自说自话地说:爹可不是被杜鹃叫醒的。

爹是被蓁蓁叫醒的。

小姑娘现在初步能分辨出蓁蓁是在叫她了,听到自己的名字小手挥了挥,然后身子一倾,整个人都埋进了她侈暖暖的怀抱里。

李崇安抱着女儿,心里那叫一个甜软呐,他家宝贝小蓁蓁绝对是天底下最可爱的小姑娘。

待到程帛尧起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小姑娘趴在宽大的怀抱里,崇安少年低头看着小姑娘头顶喃喃低语,声音轻软得像四月里吹过新柳的微风。

和缓而醉人:宝珍,摆早饭吧,蓁蓁可吃过了?回郡王妃。

大姑娘起来就吃过了。

待到早餐端来,程帛尧就让她们干脆放在院子里,这时天已不再那么寒冷了,阳光一照下来整个院子都是暖的。

李崇安抱着女儿过来吃早饭,小蓁蓁手里拽着一条黄月季。

和小姑娘嫩生生的小脸儿相映成辉:吃饭吧,吃过饭你抱着蓁蓁去给院长瞧,院长现在是一天不瞧蓁蓁就浑身不舒坦。

院长瞧过了就让人抱回来睡觉,她睡得晚,还得睡回笼觉呢。

行,你也睡会儿。

左右这几天无事,好好歇歇。

端起小米粥就着金黄的玉米面馒头,桌上还有几样时令小菜。

一片脆生生的绿,看着就有食欲。

李崇安先扒了几口粥,然后又看了眼女儿,见女儿勾着眼睛瞧着:蓁蓁也想吃么,尧尧。

她能吃么?你拿筷子蘸点儿粥给她,小米粥里什么都没放。

她可以抿一抿汤汁。

别的可不行,玉米面加了盐,小菜里有辣椒油。

程帛尧说完就一愣,为什么她现觉得有了女儿后,她就完全不重要了。

虽然在她看来李崇安现在也不如女儿重要,可这事儿落她身上好像就不那么是滋味儿了。

怪不得钟师姐老跟她抱怨,说是有了孩子后,两人都围着孩子转,反倒对彼此没以前那么热诚了。

得,原来他们也一样,有女儿果然万事足。

尧尧,蓁蓁的满月礼你怎么想?李崇安也不欲大办,自己的女儿难道还得照着从前无涯祖师那排场来不成,不管她投胎之前是谁,投胎之后就是他的女儿了。

但院长和院里上下都拿她当祖师供着,他虽说能管女儿,可他管不了院长和先生们呐。

关于满月礼我早吐过槽了,可是没人理我,程帛尧在心里翻着白眼儿:不怎么想,还能怎么想,帖子已经发了,该说的都说了,现在想收也收不回。

我倒不想办得这么大,可院长不同意啊,连着张师兄都不帮忙说句话的。

也是,都到这地步了,再来说办不办迟了,只能尽量办得周到妥当一些:也罢,宴席的事儿你盯着些,我去和院长商量怎么接待宾客。

宴席并不麻烦,接待宾客也没什么太大讲究,只是到时候来的人多,总得先安排好才行。

转眼就到小蓁蓁办满月酒那天儿,头前两天就有人赶到,在山脚下客栈里住起。

近一些的和在京里的宗室多半都是今儿早上出门,正好能赶上中午的趟儿。

皇帝早就想来看看无涯祖师的转世是什么样儿了,宗室上下也一样,满月宴这天,满京城的宗室几乎都来了。

都说孩子做满月周岁之类的,皆是为看父母长辈的面儿,可这回人家看的就是孩子本身。

关系进一些的,谁不是一钻进来就问:蓁蓁在哪儿,快抱来瞧瞧。

蓁蓁很是给面子,不管谁来喊着要见她,她都喜气洋洋地看着人家。

蓁蓁这样的小姑娘,是八成长辈都会喜欢的那种小丫头,不哭不闹不认生,爱笑爱抱爱娇。

要单是小姑娘,这样子肯定是最讨喜的,可人家不还占着个无涯 祖师转世投胎的名头么,众人抱着都心里直打鼓。

陛下,像李无涯这样的大贤大德,定能带着宿世之智慧吧。

可这模样看着,长大了必是要一笑能令城池飞灰烟灭啊。

听听,老李家的人得有多没文化呀,明明是墙橹飞灰烟灭。

皇帝听着忍不住乐,这句皇帝陛下还是知道的,心中也为老李家人的不学无术停不下心头暗笑。

幸亏老李家的人虽然没什么学问,却都不是蠢货,否则哪有大明朝如今的年景:他们那位无涯祖师也是个仙人资质,太祖不说了嘛,山为神海为态,松柏为姿秋水无尘,这模样儿才正切了这句话呢。

太祖说无涯祖师历来就是个爱漂亮模样的,你要是长得好看呀,在他面前就先占三分便宜,加上自身又是个生得仙资玉质的,朕看就冲这模样儿也像是李无涯转世托生来的。

别说,这孩子眼神清亮。

小时了了,大未必佳。

众人齐齐看向说话的主儿,大都心里在想:这家伙哪儿个角落里滚出来的,这里办的是满月,你来一句小时了了大未必佳算怎么回事,来人啊,拖出去剁了!皇帝见状晃了晃在他怀里特乐不思蜀的小蓁蓁,冲方才说话的人说:王公,她一个小姑娘,也不需要有多佳,如同尧尧说的,就冲这样貌也能卖出去。

一句笑言又把场面给救回来了,下边有人接话说:那是,卖不出去就再便宜点儿,让我们都买得起才好。

一时间众人笑作一团,小蓁蓁抿着嘴儿,好像听到了蓁蓁在预计将来怎么买她卖她似的,小模样特可怜特无辜。

李崇安赶紧接过小姑娘,小姑娘这样儿就意味着她要哭了,蓁蓁属于那种平时能不哭就不哭,一旦把她给弄哭了,那就震天响的主儿。

幸好李崇安接得早,蓁蓁在他怀里,眼角将将挤出两滴眼泪,恰恰一到他怀里就收住也。

蓁蓁见是自家爹,闻着味道也舒服,怀抱又暖和,自然就决定不哭了,至于那些坏人……哼,等她长大了再说。

李易这会儿也牵了程约来,程约一岁多点儿了,刚能走路,小步子迈得歪歪扭扭的,看着就像要摔。

但她还不肯人抱,偏要自己走,皇帝也伸手抱了下程约,勉强算自己儿子的养女吧,也算是他孙女儿了:回头给封个郡主,既然是你领回来养的,别连个名份都没有,不好听也容易让人说闲话儿。

一个郡主身份对皇帝来说当然不算什么,无非就是每个月多一份开支,将来得多一份嫁妆。

但对程约来说就是天差地别,李易老早就在想这个问题,还没想好怎么开口,自家父皇就主动赐下了,把李易感激得一塌糊涂。

崇安师兄,你说他知不知道这个主意是你出的,你说他要是知道陛下什么意思,还能不能这么开怀地接受,你说他要知道了前因后果,会不会怨你。

程帛尧凑在自家崇安少年身边耳语道。

我可什么都没干,只提了提李易的心事和程约的乖巧懂事,别的我可什么都没说。

李崇安自然不担心,不过也没必要趟这浑水不是。

皇帝是想借这机会告诉李易,你看,当皇帝也是有好处的是不是。

皇帝嘴上说让他求仙问道,其实心里还是没放弃过,主要就是皇帝真不想再废一个太子了,李易也合适。

李易还真是个明白人,他稍一琢磨就琢磨出来了,当皇帝有好处,可不当皇帝也有不当皇帝的好处啊,两相比较,好像很难抉择啊!崇安师兄,为什么非李易不可呢?只有他最合适,道院需要他坐一坐那把椅子,我们也需要,他自己其实也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