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氏听罢,整张脸都绿了,双唇紧抿着,眉头皱了又皱。
陆志山来时还一脸愧疚,见了陈氏更是觉得自己狠心,没想到这会儿被陆真真这么几句话一激,什么内疚都烟消云散,只黑着一张脸吹胡子朝刘氏说道:别再出声。
刘氏本想起身佛袖而去,但是她跟了陆志山这么多年,他的脾性她多多少少还有点了解的,如果今天这事儿没办成,而且还是因为她的话,那她回去之后定没好果子吃,所以纵使她心底里如何把陆真真母女两个恨得牙痒痒,都必须安安静静坐在这儿,等到陆志山说能回去了为止。
陆志山看了看陈氏,又看了看陆真真跟钟想几,说:我听人说你与元下坊一户姓木的定了亲,此事可真切?他本是想问陈氏的,但想到刚刚她任由陆真真摆布的样子,便知如今这个女儿已然能令她母亲臣服,再问她也于事无补,还不如干脆问当事人。
陆真真笑了笑问:想问小女与木家的亲事跟陆老爷有何干系?陆志山当下一愣,随即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刘氏见状,嘴角鄙夷一笑大声道:哎哟哟,瞧瞧这反骨女,自己做了那等下贱事被赶出陆家,竟还有脸给自己爹爹摆脸色了!陈氏听刘氏这么一说,转头看着刘氏,她生的女儿她最清楚不过,那件事情摆明了是刘氏陷害,竟然还敢大言不惭跟这边旧事重提!刘春阳,你说话可得顾着点,别的人不知情,你以为我会不知道?陆志山看着自己两个女人粗脖子吵架,厌烦地抬手重重拍了下桌面。
使得放在桌面上的茶水微微颤抖。
够了!你们两个有完没完,我今日是来办正事的,别尽给我添那么多烦心事儿。
陈氏跟刘氏两个齐齐看了陆志山一眼,见他动真格儿了,便都恨恨对望了一眼,不再出声。
陆真真看着陈氏,发觉此时的陈氏与之前的她判若两人。
其实这段时间在人前改变的不止她陆真真,还有陆展贺跟陈氏。
陈氏也觉得自己突然之间变得与以前大不相同,以前的她在陆志山面前哪里敢大声说话,如今却敢当着他的面跟刘氏大小声,这不能不说是一种脱胎换骨般的转变。
陆展贺见陆志山发怒,悄悄挪到陈氏身后站着,双手紧握。
嘴唇紧抿,似乎只要一有什么事情,他第一个扑上去。
那件事情到底是真是假?陆志山的好脾气已经用尽,此时说话不再温暾,而是冷冰冰僵硬硬。
属真又如何?陆真真说完,抬头看了钟想几一眼,见他只朝自己微微一笑,便也放下心来。
陆志山当下横着脸伸手一扬说道:我不答应。
陆真真眉头微皱,这些人真的很好笑,把他们几个逐出陆府的是眼前的这两个人。
如今她要嫁人了。
用长辈家人的身份来干涉自己的人也是他们两个!我真的很好奇,陆老爷到底有什么资格干涉我的婚事?陆真真说着。
看向陈氏,脸上微微一柔,我只有娘,我爹早在将我们母子几个赶出家门时便已经死了,我的婚事除了娘亲,谁也干涉不了。
陆志山双手再次重重拍在桌上,放肆!居然诅咒自己的父亲!陈氏在陆真真说出那句胡时。
心里也微微抽痛,无论如何,她都是陆志山的嫡亲女儿……虽然已经被逐出陆府,但是血浓于水,父女关系是无法改变的。
我早已说过,我父亲已死!陆真真再无心情陪他们玩下去,脸色一拉,转头盯着陆志山说道:陆老爷若无其他事情,还请带着你这宝贝小妾离开我陆家,我们一家不欢迎你!陆志山气得伸手抚着胸口,脸色突然变得煞白,有点像上次被陆展祥气得吐血的样子。
陈氏见状,连忙起身想要上前去为陆志山顺气,谁知才站起,便被陆真真按住,然后抬头便看见刘氏焦急地蹲在陆志山面前,为他顺气。
老爷,咱们走吧,这个白眼狼似的贱丫头哪里还有心,就当没了这个女儿……刘氏话未说完,陆志山伸手‘啪’地一个耳光在她脸上火辣辣印上。
贱人,都是你,若不是你胡乱栽赃,事情能到今日这地步么!陆真真、陈氏、陆展贺三个脸色皆是一黑,原来,整件事情他都知道,他这个当丈夫的当爹的,由得一个小妾在家中胡作非为也就算了,竟然还纵容这个贱人恣意陷害妻子跟儿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伙同小妾把发妻跟嫡子嫡女逐出家门!试问这样的人如何配当丈夫与父亲?一直站在一旁没有出声的钟想几此时实再无法沉默,走到陆真真身边伸手轻轻揽住陆真真的肩头,朝陆志山说道:原来陆老爷家都是非凡之辈,看来我钟想几往后若还与陆老爷相交,得时刻注意陆老爷是否默许家人的暗杀。
陆志山到此时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抬头看向陆真真他们几个,见到他们脸色都不好看,心知今日这件事情是无论如何也不成了。
且看钟想几的态度便知,就算陆真真当真嫁给了钟想几,也再无他陆志山的心……这都怨谁呢?深深望了屋内人一眼,最后侧头看着刘氏,嘴里喝道:走。
陆老爷!钟想几的声音显得异常沉稳与狠戾,使得在屋内所有人都一颤。
就连在生意场上打滚了这么多年的陆志山也不禁被他这一喝声所震慑,站在了与他平行的身侧,沉默望着门口的方向。
陆家本来还有活路,但是今日被我听到陆老爷的这番话……钟想几转头盯着陆志山的侧面,久久开口道:陆家,必无活路!陆志山浑身一抖,也不回头,只觉心中沉重,皱着眉头抬脚走出屋门。
刘氏恨恨盯了钟想几一眼,最后‘呸’了一声,急忙跟着陆志山走出屋门。
刘氏才一出去,门口传来‘哎哟’的声音,然后便是刘氏的嚷嚷声:没长眼的东西……声音顿失,然后便又听见刘氏的骂声:你个疯婆子,放手放手……!屋内的几个人听见声音,面面相觑之后,连忙走出屋门,却见三姐正揪着刘氏的头发低声骂道:我叫你撞了人还骂人,我叫你嘴硬……陆志山已经走到院门口,听见声音回过头一看,却见刘氏跟人扭打成一团,眉头更是皱得紧,直接停也不停,转身快步朝停马车的地方走去。
陈氏见三姐把刘氏打得不成样,忙上前拉了拉三姐,快别打了,停手停手。
三姐这才松开手,嘴里却还骂道:看你以后当知不知撞了人得给道歉!刘氏早被三姐吓得魂不附体,连忙抚着散乱的头发,伸出颤抖的手指着三姐断断续续说道:你、你、你等着。
等着你又能如何?还能让知府大人派人来抓了去么?三姐知道眼前这个女人便是刘氏,而门口刚刚出去那个自然是那个负了陈氏的陆志山。
刘氏跟知府有交情这也是以前陆真真说的,这次便顺口说了出来。
你!刘氏恨恨地望着三姐,好,你等着瞧。
看着刘氏狼狈落跑的样子,这边的人齐齐相视一笑。
笑过后,却又惆怅起来。
陈氏问钟想几:今日怎地过来了?钟想几点头微笑道:在城里街上遇上真真,便送她一道回来,顺便进来看看伯母。
陈氏点点头,笑着说道:刚刚让你见笑了,进屋去坐下喝茶吧。
几个人又一道进了屋,陈氏想去给大家泡茶,陆真真抢着去泡茶,让陈氏坐会儿跟三姐说说话。
陈氏坐在位子上,问钟想几:中午便在这儿用饭吧。
钟想几看了看陆真真的背影,淡然一笑:那想几就多谢伯母相留了。
陈氏点头,回头问三姐:那柳月怎地不用你伺候了?三姐叹了一声,低声说道:那还用说,长生回来自然缠着长生,我也乐得清闲。
陈氏点点头,心想也对,侯长生不在时那白柳月当三姐是下人般使唤,要这个缺那个的,洗衣做饭还得扶着她去上茅厕……喝茶吧。
陆真真把茶杯一一放在大家面前的桌上。
陆展贺也跟着坐在一旁,阿全离开后,他整日一个人显得特别孤单,人也变得沉默许多。
展贺,你也过来喝杯茶吧,这可是木子峻以前在隔壁屋住时我偷偷藏起来的好茶。
陆展贺扁扁嘴,也只有陆真真才敢堂而皇之地把‘偷’这个字说得这么理所当然。
钟想几挑挑眉道:如此我到要尝尝这是何等好茶了。
说罢,端起茶杯轻抿一口,香醇可口,点头叹道:木子峻竟藏了这等好茶,看来改日我定要学真真顺手牵羊带些回去藏着。
不必等改日了,今日也行。
门口响起木子峻的声音,然后修长的白色身影便出现在大家的视线之内。
☆、第一五零章 突然出现的母舅钟想几破天荒地朝木子峻点头,然后站起身来说道:木兄说得在理,择日不如撞日。
如此,便请钟兄一道前往木府用膳,也好品尝我木府珍藏的雪顶毛尖。
木子峻也微微点头,双手抱歉朝钟想几做了个请的手势。
钟想几朝陈氏施了礼,说道:如此伯母的这顿饭,想几只能留着下次再来叨扰。
陈氏见钟想几跟木子峻二人似乎颇有惺惺相惜的样子,点头说道:去吧。
木子峻跟钟想几二人并肩离去,陆真真站在屋内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木子峻进来了又走了,竟然看都没往自己这边看上一眼!真真。
陈氏唤陆真真,柔柔笑了笑说:你先歇着去吧,我到后院去瞧瞧整理一下。
三姐听罢起身道:我去帮帮你娘。
陈氏却连忙伸手挡了她,快别,还是回去瞧瞧柳月有什么需求,不然可会落人口实。
是啊干娘,还是先回去吧,我去后院帮娘亲整理便是。
陆真真觉得陈氏说得有道理,三姐是后娘,侯长生跟白柳月都是大人,很多事情懂得衡量比较,若心思不对,难免会说些胡话。
三姐见陆真真跟陈氏二人都这么说,也觉得她们两个说得有道理便点点头与她们一道出了屋门。
送走陈氏后,陆真真回头向屋内望去,见陆展贺拿着一本书在房内窗下聚精会神看着。
心里稍稍安心, 真担心他会因为阿全离开而变得没心思学习,如今看到他这样倒是很让人放心,情况比阿全在时似乎更好些呢。
你就回房去歇着吧,身体还没大好呢!陈氏到门后拿了锄头工具。
经过陆真真身边时,低声说道。
陆真真跟在陈氏身后,娘说的什么话,我身子早就爽利了。
陈氏没答话,只温柔笑了笑,走进那几排早已枯萎的玉米地,动手就开始把那些枯萎的玉米梗拔掉。
娘。
我这么对爹……你可会伤心?陆真真也帮忙扯掉枯萎的玉米梗,一边动手做活儿一边寻思着自己刚刚跟陆志山的对峙。
陈氏做活儿的手顿了顿,然后苦笑一声:伤心又有何用?他确实把我们母女几人置之死地过,我们几人命大不死,他确实已经没有资格再干涉我们。
陆真真做活的动作不自觉慢了下来,望着陈氏心里暗想:她只是嘴上这么说,其实心里……应该是很受伤的吧!别想太多了。
要是累了就回去歇着,这边有娘亲在就行了。
陈氏说着,加快手里的活儿,似乎想以此来忘却刚刚所发生的事情。
娘……陆真真站直身子,看着陈氏问:若有一天,爹一无所有来投靠我们,娘会怎么做?陈氏没想过这个问题,在她心中,陆家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到那种地步的。
只是她不知道,此时此刻的陆家。
若不是到了无路可走的地步。
陆志山又怎么会亲自出动来干涉陆真真的婚事?轻轻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真到了那个时候,再说吧。
陆真真见陈氏如此,也不再开口说话,低头继续干活儿。
中午两人只是随便吃了点热乎乎的稀饭,然后便开始做活儿,马上就冬天了,这个季节能种植的东西不多。
只能撒了些小麦种子,来年初夏时好收成。
等两人把那几排玉米地整理好时,元下坊家家户户炊烟袅袅,陆真真在厨房里面烧菜,心里边暗自计划着自己的那个提子糕。
提子糕势必要推行的,只不过得一步一步来,先计划好要怎么做,才能把东西推行出去。
抱着这个想法,陆真真始终没有把提子糕推出去,转眼九月到了,落叶纷飞时,吹拂在脸上的风已经显得寒冷。
陆真真研究除了提子糕以外的其他好几种口味的蛋糕,加上之前几种口味的蜜香饼,感觉如此早点摊已经不能再继续按照目前这个运行方式做下去了。
所幸的是,短短时间,已经把那时购买回来的荷叶用掉大半,余下的荷叶只够在年前的冬季使用,如此,早点摊推出新产品的时间便定在了来年春天。
九月份,天气渐冷的同时,也到了木子峻的闲时,如今他教孩子们念书已经不再像刚来时那么吃力。
孩子们掌握了一些基本的字词,很多内容他只需要读一遍,他们甚至都能很好地解释出来,说明这些孩子们平时回去都有复习。
陆真真自从上次病倒之后,便每天吃大夫开来调理身体的好,其实她不知道这不仅是调理她的身体,同时也为以后生儿育女而做准备,这还是陈氏悄悄与那大夫提的,当真是用心良苦。
九月初九是重阳节,这天元下坊里好多人来走亲戚,也有的外出做工回来探望父母老人家的,陆真真这一次看到好几个自称是元下坊,却面孔生得很,听名字倒还挺耳熟的人。
这也见怪不怪,一般出去做生意,一走就是一年半载的都很正常,就如阿全一般,与杨逸一离开元下坊便是半年时间。
陆真真一家到元下坊也不过这么短时间,有的村民没见过也是正常。
好在村民们大多朴实,知道陆家是今年搬进来的,都过来串门子不说,有的还带来了礼物,说是搬来时没来祝贺,这会儿送个礼物来就当补回去。
其实陆真真看得出来,大多是因为知道陆真真在城里有几个铺头,觉得物以类聚,这些人也是在外做点小生意的,手头有点小资本,便与身边那些手头有点小资本的人走得近。
陆真真也不拒绝,反正多认识一个人多一个朋友,总比摆脸色给人家看,以后在这边做事不方便的好吧!九月九,乡下习俗是要登高的,陆真真看着这附近的村民们都到不远处一座叫重阳山的山头去登高,心里极激动,心想着来年这些个去重阳山登高的人一定都到自家麒麟山来了。
中午陆家只是随便吃了点,因为晚上要做大餐吃好的,所以中午才这么随便。
午饭刚过,陆真真才从屋子里钻出来,却见到自家院子里进来一个二十来三十岁的男子正张望着。
男子看着脸色有点苍老,可她却还是看出来了,这个男子只三十不过。
他脸上留了短短的胡渣,一双剑眉显得霸气十足,还有那双剑眉之下炯炯有神的眼睛,更是令人无法直视。
男子见到陆真真,双眼一亮,走上前抓住陆真真的双手有点激动地问道:可是真真丫头?呃……叫得出自己的名字,莫不是以前认识的?果然是真真丫头么?男子抓着陆真真肩膀的双手很用力,发着抖显示他真的狠激动。
都这么大了!陆真真看着眼前这个感慨万分的男子,心里莫名其妙,见此人穿着不像市井小民,也不会是撒泼揩油之人,但是如此光天化日在自家院子被一个陌生男子这么抓着肩膀……还是会有点尴尬的。
这位大哥,请松手,松手。
说罢,她挣扎开来。
男子见状,忙松开双手,心里有点自责,头微微低下,盯着陆真真说道:我太激动了,我太激动了。
男子说完,又追问:你娘亲呢?陆真真心想,原来是娘亲的旧识,这么年亲看着应该不是老相好,莫不是表姐弟什么的?或者是青梅竹马的好朋友?不知这位大哥是?她偏头看着男子,疑惑问道。
男子正想自我介绍时,却被突然望着陆真真身后的人发呆。
陈氏站在陆真真身后,目光越过陆真真看向面对着自己的男子,眼泪瞬间如断线的珍珠。
弟弟……真的是你么?姐姐……男子低低唤了一声,声音卡在喉间,似乎此时此刻痛苦万分。
陆真真糊涂了,不是说陈氏的亲戚基本都死被株连了么?怎么又多了个弟弟出来?陈氏绕过陆真真,快步走到眼前男子面前,伸手探了探男子的脸颊,哭声再也抑制不住,呜呜哭着伸手抱住男子。
男子与陈氏的表情差不多,胜在没有如陈氏那般哭得好不凄惨。
看着眼前两人的反应,陆真真逐渐明白了怎么回事,陈氏曾经跟她说过,株连陈家时,她的胞弟因为年岁未到律例规定斩首年纪,所以被流放,想来眼前的男子便是那个被流放的弟弟了。
也就是说,这个看起来年纪不是很大的男子,是自己的舅舅!她今年十七岁,当年她五六岁,这个舅舅被流放时是因为年岁不够,也就是说未到十五周岁,那么此时过了十年,也就二十多岁……。
可是看眼前的男子,怎么看都不像二十多岁的人,陆真真的心突然一阵揪痛,这种痛是由这个身体发出的,这个身体正在难过!她的舅舅,陈氏的弟弟,想来陈氏应该不会再为自己没有娘家人而伤心了吧!舅舅虽然脸比较苍老,可是身材魁梧,一看便知四肢孔武有力,是个有力有气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