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目光深深的盯在我的身上,似乎要从我身上剜出两个洞来,口中却笑道:你以为这样说就能刺激到我吗?你别痴人做梦了就算是那样,我绛雪也比你好得多,最起码我可以跟我自己心爱的男人在一起一辈子而你呢,只能永远永远与他隔水相望哈哈哈哈一辈子?我神色呆滞的望着窗柩上雕花暗格怔怔地出神。
一辈子的时光多么漫长,可是若真按照历史来的话,齐王府应该会在武德九年六月被抄家,距离现在仅有整整六年的时间。
可是如今李世民那边没有丝毫动静,在短短六年的时间里面他真的可以推翻太子一党吗?然而如果真的到那时候,郑萧萧、沅沅等人又该何去何从…一想起这些,我就心口发凉,那种凉,是可以渗进骨子里的。
这种感觉就好像全天下就只有我一个人可以预知未来,可以看到这个悲惨的结局。
那种害怕,那种无助是没有人可以理解的。
绛雪见我发呆,也自知没趣。
甩袖离去。
独留我一个在房中惆怅。
翌日,我还在睡梦之中,王府门外传来很大的嘈杂哄闹声,我从梦中醒来吩咐海棠伺候我起来梳洗,旋即带了几个奴才一同出去看热闹。
出得王府才知道,原来今日便是张婕妤和季太医处斩的日子我的心口突突的跳,不知道为什么知道这个消息之后我格外的不安。
我看着囚车中从王府门前徐徐经过的两个人,季太医目光呆滞,而张婕妤一副要将我剥皮啃骨的表情瞪着我。
我只微微低下头去,不与她对视。
我虽然知道,他们是因为我才会奸计才不会得逞。
可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我一直觉得,这世间是有因果报应的。
凡事有因才会有果。
所以我不想着去害别人,但是对于旁人的伤害调谑我亦会铭记于心。
王妃,这两个是什么人啊,那女人怎么一直瞪着您啊,看得人毛骨悚然…一旁的海棠作势环了环双臂,我浅浅一笑,还不是做了坏事的人。
哦。
海棠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我回头看了看她,用一种轻轻的语气道:走,我们去瞧瞧。
海棠一听我要去吓得脸色都发青了,连连摆手道:王妃,奴婢最怕死人了这斩首的现场奴婢真的去不了,还是让杜鹃陪您去吧说罢连连将杜鹃推到我跟前。
我瞧她面若死灰的样子,无语的摇摇头。
平日里大大咧咧什么都不怕的一个人,竟然会怕死人。
瞧她如此摸样,我也不勉强她。
便只带了杜鹃随我一道。
跟着浩荡的囚车队伍来到午门斩首的地方。
只见现场一片混乱,这场面可比电视剧里的壮大得多。
四周是用象牙石雕成的护栏,羽林军身披铠甲将整个斩首的现场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严严实实,之所以布置如此缜密,我想也许是李渊担心会发生像我在电视剧中所看到的劫囚场景。
可是看如今的这个布置,就算是再厉害的武林高手恐怕也是插翅难逃。
午时三刻已到罪犯即刻斩首只听台上的监斩官一声令下,便看见侩子手很凌厉的将大刀对准季太医的脖子斩了下去,我连忙将眼睛闭起来不看这血腥的一幕。
五脏六肺都快要呕出来了,却还是极力压抑着心中的不适。
忽而感觉到周围有一道冷冽肃杀的目光紧紧的盯着我,我转首凝神一看,竟是曾经为我治过病的宫中御医季舒玄那目光让我看一眼便深深的寒到了心底里,肃杀冷冽、眸中的腾腾墨色深不见底。
一袭白衣似雪,似我初时见他那样,只是今日不同的,是他额头上多系了一条白色的缎带。
我怔怔的看着他,又转首不忍的看向斩首台上已经身首异处的季太医,忽然明白了他为什么用如此目光瞪着我,莫非季太医是季舒玄的父亲?我被自己心中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忧伤肃穆的男子。
怔怔的摇头,好像是要对他说,我真的不知道…他却将凌厉瞪着我的目光收了回去,不再多看我一眼。
一如当初我想从他眸中寻找真相的时候不多看我一眼一样。
我为什么没有早一点想到他们会是父子呢,可是转念一想,就算我知道那又怎么样?难道我知道了季太医就可以不用死吗?答案是不会。
我落寞的看着他低头敛眉的样子,心底有深深的愧疚…我知道,父亲离开自己的感受。
因为我从小便在单亲家庭里长大,我的印象里,自己是极缺父爱的。
而如今,这个沉静年轻的男子却因为我的关系,失去了自己的至亲。
虽然这件事情我认为自己做的并没有错,可是无形之中亦伤害了本不该伤害的人。
踌躇间只见张婕妤被带上了断头台,一向高高在上的张婕妤如今蓬头垢面,衣衫褴褛。
一点也不像我在尹德妃寿辰上看到的那个娇媚妖惑,仪态万千的女子。
倒像是个市井村妇经历了许多沧桑变成如今的这副样子。
她深深的颔首埋头,让人看不清她此刻的表情。
但是我知道,如今的她内心一定是五味俱全,思绪沸腾。
让我蓦地想到了江淹的一首《别赋》黯然**者,唯别而已矣。
想必眼前即将被斩首的女子也曾经有过短暂的辉煌,想起初见时她轻摇纨扇,一笑万千的样子,实在是无法想到才短短数月光景她会站上这个令人绝望心冷的断头台。
感叹世事多变,浮华沉沦是没人能够掌控的。
侩子手正摩拳擦掌之际,却有一道响亮的声音传来。
从人群中让出一条道来,来人竟是皇上身边的崔公公,只见他驾马而来早已气喘吁吁。
用尖细苍老的声音凌厉道:刀下留人刀下留人呐只看见断头台上那侩子手手中的刀刃已经斩到离张婕妤头颅零点零一的位置停了下来,我整颗心都已经跳到了嗓子眼,怔怔的看着马上的崔公公。
崔公公气喘吁吁的从袖中掏出一卷明黄色的锦缎小心翼翼的打开,圣旨到念在张婕妤与朕相守数载,贤淑得体善解人意免去死罪,押回天牢待审钦赐话音落,只见护栏之外所有百姓都齐齐跪在地上高呼。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看得出长安的百姓对李渊是充满了极高的敬意。
我心下一阵疑惑,在长生殿的时候李渊不是不可忍受张婕妤的所作所为对她怒到极致的吗?怎么现在又会在如此千钧一发的时机颁布了这一道刀下留人的圣旨呢…再看向斩首台上刚刚逃过了一次死劫的张婕妤,确是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对于刚才的九死一生没有丝毫的疑惑的神色。
想必她是早已知道李渊会这么做,又或者,真的是她被打入天牢之前在长生殿对李渊深情款款吟的那一首诗打动了皇上。
她倔强的眼神,还有那一首李渊曾经对他承诺过山盟海誓的诗。
让这个唐朝开国皇帝也不忍看着她玉骨魂消。
她说:皇上可还记得,‘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短短四句,便足以让李渊忆起他们之间缠绵悱恻的种种,亦自救于如此千钧一发的时刻。
我在心中暗暗佩服这个心机醇厚的女子,怪不得嚣张跋扈如尹德妃,也视之为眼中钉肉中刺,欲拔之而后快。
眼前衣衫残破妆容惨淡的女子被囚车缓缓带走,脸上却展现的,是极明媚亮冽的笑容。
她又一次的从死中逃难,回到那个富丽堂皇无数女子所艳羡的宫殿,继续自己争权夺势的一生…不知道她的回宫又会在后宫掀起多大的波澜,不知道尹德妃、宇文昭仪等人心中又会作何感想…自古以来皇上都是后宫三千佳丽,哪一个妃嫔不是在人前风姿卓越,人后黯然失魂呢?王妃,咱们该回府了。
杜鹃在一旁小声蹑嗦道。
我才怔然回神,发现身旁看热闹的百姓都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唯独季舒玄还是沉沉的跪在那里。
我款款上前,轻声细语道:还请季太医节哀…他却不理我,也不做声。
杜鹃看他对我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上前低喝一声:我们家王妃跟你说话呢你到底有没有听到啊季舒玄闻声幽然抬首,凛冽清冷的目光瞪着斥责他的杜鹃。
那幽静森冷的目光生生把杜鹃吓得在六月天里打了一个寒颤。
我将杜鹃拉至身后,眉目轻淡,如含烟一般温润道:小丫头不懂事,还请季太医不要放在心上。
滚。
我话音未落,便听得他从牙缝中硬生生挤出来的一个字。
杜鹃听后欲上前与他理论,被我蓦地一瞪示意她噤声。
对不起。
我轻声细语,曼妙转身离开。
对不起,我不知道因为我,你会失去父亲。
第二卷 倾世齐王妃 第六十九章 柳摇润初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