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我杏仁过敏?......不知道啊。
岑蔚不解:那你挑出来干什么?周然动了动嘴唇:我闲的。
岑蔚一手叉腰一手扶着椅背:嗯哼?好吧。
周然承认,我就是知道你杏仁过敏。
岑蔚感到疑惑:你怎么会知道的?周然眼神闪躲地回:你有一次请假没来学校,我在老师办公室听见的,说你杏仁过敏去医院了。
哦。
这么一说岑蔚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一回事。
高中的时候有人暗恋岑悦彤,每天都往她们家门口的牛奶箱里放零食和饮料,岑悦彤不爱吃,全便宜给了岑蔚。
有一次瓶子里装的是杏仁核桃露,岑蔚只当是普通的核桃奶,美滋滋地喝下去大半杯,结果没几分钟唇周变得又肿又痛。
那次她呼吸困难,皮肤起红疹,差点死在上学路上。
那你记性还真不错。
岑蔚拉开椅子坐下,连这种小事都记得。
周然呵呵笑了声。
想来想去还是有些可疑,岑蔚突然感到一阵毛骨悚然,指着他质问:你不会是偷偷调查我的弱点,想下毒陷害我吧?周然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拿起那碗被挑出来的杏仁说:那我早把这磨成粉下在饮水机里了。
Oh my god!岑蔚捂住嘴,惊恐道,你真的想过作案手段!你好可怕!......所以你还吃不吃?吃。
岑蔚收敛夸张的表情,拿起勺子,舀起一勺酸奶燕麦放进嘴里。
她发现了,糖就是周然国的违禁品,谁敢在食物里加上一粒都要被判处终生孤寂。
在两秒的沉默后,岑蔚瞪大眼睛,拖长尾音,满足地嗯了一声,评价道:不错。
周然看着她,一语道破:不好吃对吧?岑蔚放平嘴角,小声说:对不起。
以为燕麦和坚果粒会中和酸奶的涩,但效果适得其反,本来只是味道寡淡,现在口感还差。
周然把煎蛋递到她面前:吃这个吧。
他说:不喜欢以后就说不喜欢,别勉强自己。
岑蔚找补道:其实还可以的。
周然顺势问:那我再给你盛点?岑蔚赶紧伸手护住自己的碗:不用了。
周然轻轻笑了声,坐到她的对面,吃起碗里的杏仁。
在岑蔚的目光所及之处里,是周然骨节分明的手指,一抬一放,在杏仁深色的外衣下显得白皙而干净。
情不自禁盯着人家的身体部位看了起来,岑蔚都唾弃自己像个变态。
她清清嗓子,移开视线,拿勺子搅着碗里的混合物。
想聊些什么转移注意力,岑蔚抬眸,随口问周然:其实你也没那么不好相处啊,为什么平时总是板着脸?让别人觉得你很有距离感。
有吗?有啊。
岑蔚说,你好像有那个天生臭脸综合症,听说过吗?什么?岑蔚放慢语速:天生臭脸综合症,就是说有些人放松表情也看起来像在生气。
周然挑眉:哦,那可能是吧,我们家的人都这样。
岑蔚不敢想象那幅画面:真的吗,你家都这样?真的,你见到我妹妹就知道了,那才叫臭脸。
岑蔚的好奇心被勾起,问他:有照片吗?我想看看。
周然拿起手机:我找找。
他在屏幕上轻戳几下,把手机递给岑蔚:你看。
岑蔚接过手机举到面前,画面上的女孩穿着学士服,身边都是欧美人的面孔,她站在其中却格外亮眼,五官清秀,眉眼间又藏着英气,很少见淡颜系长相能这么抓人眼球。
第一眼,岑蔚在心里惊呼:这不就是性转版的周然?第二眼,岑蔚倒吸一口气,激动道:这不是周以吗?你认识她?岑蔚说:听说过,以前加了几个学妹的Q.Q。
那会儿空间里头全是她,好像是在她和另外一个女孩子里面选校花?她划了下手机,翻到下一张照片,长大之后的周以更出众了,还是名副其实的学霸,这应该是她的硕士毕业照。
周以、周然,岑蔚默念了一遍,简直不敢相信:你居然是周以的哥哥?周然从这话里听出了点别的味道:什么意思?她可是校花诶,人又聪明,你高中的时候......岑蔚紧急刹车,没再继续说下去。
我没有别的意思。
她笑了笑。
——你高中的时候只是个孤僻的没人喜欢的胖子。
没关系。
周然耸了耸肩,这种话他又不是第一次听见。
某一年除夕夜,喝多的小姑搭着他的肩膀,醉醺醺地说:然然,你平时还是要多笑笑。
妹妹高冷呢叫冰山美女,你那样,大家只会说这个胖子看起来真不好惹。
于是饭桌上的大人们开始哄堂大笑。
上学的时候堂妹周以在他们家寄住过一段时间,当时她初三,周然高二。
那天有英语期末考,吃早饭的时候周然拿出单词书,想临时抱下佛脚。
c-o-m-p-l-e-m-e-n-t,complement,赞扬、称赞。
周然拿着一根油条,嘴里念经似的背单词。
向来安静话少的周以突然出声,打断他说:compliment,c-o-m-p-l-i-m-e-n-t,你背的是complement,补充的意思。
她发的是标准的英音,流利干净,少女的脊背纤薄笔挺,专心喝着碗里的粥,看都没看周然一眼。
周然低头瞄了眼单词书,他确实拼错了。
还没等他张口说话,周然的后脑勺就挨到重重一巴掌,疼得他立刻叫了声,油条脱手掉在了桌子上。
父亲周建业指着他,恨铁不成钢道:你看看你,还要妹妹来教,丢不丢人啊?周然低着头,一动不敢动。
别看了,平时干什么去了?现在来抱佛脚。
杨玉荣从厨房走出来,指着碗里剩下的水煮蛋问:还有谁没吃啊?快点拿去。
平时周以那份都是周然帮忙偷偷吃掉的,但谁让他心眼小呢。
妹妹没吃。
小以快吃,吃完送你们上学去了。
周以哦了一声,只能不情不愿地去够鸡蛋。
她剥着鸡蛋壳,一脸幽怨地看向周然。
幼稚的男孩勾勾嘴角,却并没有开心起来。
用不上别人家的孩子,光周以这个堂妹就够全家人捧高踩低了,周然从青春期以来没少受过气。
那些话或轻或重,也许没有恶意,但听来都刺耳。
所以岑蔚的话不会让他生气。
但会让他心里那点刚刚复燃的好感又熄灭。
气氛突然冷了下来,岑蔚识相地保持沉默,继续翻看照片。
在看见周然相册里的高中毕业照时,她松开手指,瞟了眼对面的人。
周然正盯着桌上的一点发愣,不知道在想什么那么出神。
岑蔚不动声色地把手机举高了些,一个一个小人数过去,找到周然的位置。
在看到那张脸的一瞬间,她的表情凝固住,某些回忆涌上头脑。
人生第一封检讨书、教导主任的批评教育、全班同学的八卦嘲笑......想起来就无地自容、如鲠在喉、脚趾扣底的那些黑历史......原来不是忘记了,只是在等某个节点被某些东西重新勾扯出来。
原来如此历历在目。
岑蔚从小没和人吵过架,连闹别扭都不曾有过,除了周然。
——这个孤僻的、神经质的、冷漠又小心眼的死胖子讨厌鬼。
尘封已久却不减力度的羞恼和难堪在心中爆发,岑蔚把手机甩到桌面上,撩起眼皮子狠狠瞪了对面的人一眼。
啪的一声响,周然被惊吓回过神,看看桌上的手机,又抬起头看看岑蔚。
怎么了?没事。
当天晚上,周然和岑蔚收到了相同内容的微信消息。
何智颖问岑蔚:这几天和周然相处的怎么样啊?石嘉旭问周然:这几天和岑蔚相处的怎么样啊?一个回:就那样吧,反正我下个礼拜就走了。
一个回:还行,所以她什么时候走啊?-手臂恢复得差不多,周然恢复了早起去健身房的习惯。
他走下楼梯,无声地打了个哈欠。
下一秒抬脚踢到什么硬物,痛得周然嗷了一声。
沙发上的人翻了个身,被子垂到地毯上。
周然低下头,他不小心踢到的是个纸箱,还没打包好,铺在最上面的是岑蔚的一件外套。
他把那箱子往墙边挪了挪。
冰箱里有贝果和涂抹奶酪,周然启动热水壶,打算再给自己泡杯咖啡。
水蒸气不断往外冒,烧开时壶身发出滴滴滴的提示音。
一船清梦被这些窸窸窣窣的动静扰乱,岑蔚掀开被子,从沙发上坐起身,头发被睡得蓬松杂乱。
她就这么坐着缓了会儿神,等意识差不多清醒,岑蔚挠挠脖子,伸脚够到拖鞋站起身。
等她洗漱完出来,周然杯子里还剩最后一口咖啡。
他问岑蔚:今天怎么起这么早?岑蔚看着他,冷笑了声。
周然把咖啡一饮而尽,只当她是起床气发作。
他走进厨房,把水杯冲洗干净。
黑色风衣上有颗扣子摇摇欲坠好几天了,周然打算今天带去裁缝店。
他拿起衣服,却找了半天也没找到那颗松动的,甚至一个个都牢固得不行。
周然抬头看向岑蔚,虽然自己也不太相信这种可能,但以防万一他问道:扣子是你缝的吗?岑蔚面不改色地回:不是啊,田螺姑娘吧。
——就是她缝的。
周然展开外套,轻声说:谢谢。
不用客气,一颗二十块钱,就算你一共一百吧,微信转给我就行。
说得一气呵成。
周然理着衣领,哇哦了声:谢谢啊,抢钱还要帮我缝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