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吻很浅, 他的嘴唇干燥,贴在一起的感觉不是很好。
他们一个低着头,一个仰着脖子,这么干亲着没一会儿就酸了, 挺不下去。
周然先松开, 但没直起身, 两个人的呼吸还纠缠在一起。
岑蔚掀起长睫, 看向他的眼睛。
就这样吗?她把他最喜欢说的四个字还给他。
周然愣了愣,手撑在她两侧,把额头抵在岑蔚的肩上。
你是不是没亲过女的?岑蔚知道他在笑, 耸了耸被他靠着的那半边肩膀。
亲过。
岑蔚偏要戳穿他:刚刚?两三秒的沉默后, 周然张嘴咬在她的脖子上。
嘶——不疼,但痒, 酥酥麻麻的痒顺着血管包裹住发颤的心脏。
周然侧过脑袋, 沿着她的脖子向上亲。
那口酒恰到好处, 他现在有些醺醺然,胆子大了,但神志还算清醒。
亲到下巴时, 岑蔚自己把嘴凑了上去。
她双手圈住周然的脖子,被他整个人腾空抱起, 唇还贴在一块儿。
花瓣被浸润, 浓了颜色。
我没有别的意思, 只是刚刚特别想亲你。
周然没说话。
你那还是我那?他只是给她做选择题。
岑蔚的笑容一点一点凝固住。
我......岑蔚的迟疑和慌乱被周然看在眼里,他点点头,把她放回地面上。
你喝醉了, 回去休息吧。
他没有恼, 语气甚至算得上温柔。
周然脱下西装外套, 搭在她的肩上:我知道,我们只是来喝了瓶酒。
回房间时,岑蔚走在前面,周然跟在她身后。
走廊里有江风灌起来,凉飕飕的,光线昏暗,天地间漫着股水汽。
岑蔚停下脚步,回过头刚发出一个音节,就被人掐着腰摁到墙上。
完全是不一样的吻法,在意乱情迷下岑蔚开小差地想,这男人刚刚是不是演的啊。
他的气息和唇舌都是滚烫的,岑蔚被他压在身下,被动地跟随他的节奏呼吸。
第三个吻结束,岑蔚觉得舌根都在疼。
我们这次是真的做不了朋友了。
进房间之前她提醒他。
周然冷冰冰地还给她一个反问句:谁想和你做朋友?游轮真不是个好地方。
是你把我拽上来的。
岑蔚做了一个诡异的梦,梦里列车驶向远方,一会儿穿越隧道,四周漆黑,一会儿又跨越平原,天空闪耀着五彩斑斓的光。
最后的最后,仿佛是到了宇宙尽头,天光大亮,满世界白茫茫。
翻涌的海浪归于平息,潮水从沙滩上退去,在一片平静中她却忽然嗅到危险的气息。
岑蔚猛地睁开眼睛。
房间隔音差,走廊木板上传来稀稀拉拉的脚步声,外头有人在说话。
她瞬间清醒了,胸膛起伏,理智逐渐回笼。
周然倾身把唇凑过来,岑蔚撇脸躲开,横臂一把推开他。
高跟鞋踩在木板上,节奏急促混乱,她失魂落魄的,撞到了迎面走来的人。
对不起。
诶。
那人拉住她,是你啊。
岑蔚抬眸,认出眼前的女人。
我是戚映霜,你还记得吗?岑蔚愣愣点头。
你叫什么来着?岑蔚报出自己的名字:岑蔚。
哦,岑蔚,你怎么啦?戚映霜看她慌慌张张的。
岑蔚吞咽了下,反抓住她的手,请求道:我能去你房间待一会儿吗?戚映霜打量她一眼,头发乱糟糟,唇上的口红颜色不均,像是被蹭花的。
她点头说:好,你跟我来。
戚映霜的房间在游轮另一面,是豪华套房。
一进屋,她从冰柜里拿了两瓶啤酒,递给岑蔚一瓶。
岑蔚没接,摇摇头拒绝。
她捋了把头发,搓搓脸,恢复了些神志,问戚映霜:你怎么在这里啊?戚映霜打开易拉罐,喝了口啤酒,后腰靠着桌缘,回答说:游轮加纪清桓,我不来看着能放心吗?岑蔚扯了下嘴角,确实,这地方太危险了。
戚映霜歪着脑袋,察觉到她的不对劲:你这是怎么啦?岑蔚看她一眼,没说话。
戚映霜把桌上的另一瓶啤酒贴上岑蔚的脸颊,绯红一片,看着就热。
谢谢。
这么敷着舒服多了,岑蔚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在发烫。
纪清桓说找不到周然,打他电话也没接,让我过去看看。
戚映霜小口抿着酒,你是从他房间里出来的吧?岑蔚还是沉默。
你俩做了?戚映霜语调平淡地丢出一枚炸.弹。
这次岑蔚终于有了反应,她呼吸收紧,掀起眼皮看着戚映霜,眼睛睁得大大的,仿佛在说你怎么知道?。
戚映霜笑了笑:你这个状态我太熟悉了。
岑蔚低下头,忽然松了口气。
戚映霜问:我猜对了,是吧?没做。
岑蔚哑着嗓子开口,顿了顿,又改了个说辞,没做完。
她把易拉罐翻了个面,问:这是不是最糟糕的情况?戚映霜点头:是。
岑蔚闭上眼睛,懊恼地叹了声气。
事实上那只是一个引言,而且是单方面的服务,周然出奇地温柔又耐心。
岑蔚双手揪着自己的头发,在那之后她就醒了,然后感到一阵惶恐。
我干嘛要跑啊?不对,就不该开始。
她把脸埋进手掌,后悔得无地自容。
戚映霜只是问:你俩喝多了?岑蔚摇头,她知道自己没醉。
至于周然,他酒量是不好,但那也只是一口洋酒,不至于。
Oh.戚映霜撇撇嘴,现在是最最糟糕的情况了。
岑蔚绝望了:我要不去跳江吧?别呀,多大点事。
戚映霜问:你和周然是朋友?岑蔚没承认:是高中同学。
戚映霜又问:那你喜欢他吗?岑蔚放下易拉罐,缓缓抬眸。
她和周然朝夕相处了近三十天。
从陌生到尴尬到亲近,一点一滴鲜活地存在着。
她有感官,有知觉,有欲/望。
怎么可能不心动呢?她只是不敢。
每一句和我做好朋友吧难道是为了拉近她和周然的关系吗?不是,那是岑蔚在提醒自己,在找一条安全的界线,在把他往外推。
可是这一切都在今晚失控了,游轮真不是个好地方。
我不是一个,一个多开放的人,我只是觉得两个人如果真的想好好在一起,应该先认识、了解,然后有好感,再表白、确定关系。
这种不清不楚下产生的冲动,是喜欢吗?不会有好结果的吧。
她又开始悲观主义上身。
戚映霜的眸光暗了下去。
岑蔚说得不错。
如果承担不起后果,那就不能犯错。
但你怎么知道他不喜欢呢?岑蔚摇摇头,轻声开口:周然是个很好的人。
——他好到,我都舍不得拿来做男朋友。
-游轮平稳行驶,晚风潮湿,江面上笼罩着一层水雾。
周然呆坐在床头,衣衫依旧整齐,只是掌心潮湿,指腹发白起皱。
掉落在地毯上的手机闪烁起光,他回过神,伸手捡起来。
是纪清桓打来的电话,周然点击接听。
喂。
他的嗓子哑得像伤了风寒。
喂,那个。
纪清桓干咳了声,我老婆让我转告你,岑蔚在她那儿,让你别担心。
知道了。
纪清桓没说话,但也没挂断电话。
过了四五秒,反倒是周然又开口:我会被她讨厌吗?啊?纪清桓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算了。
周然摁下挂断键。
隔壁房间始终没有动静,岑蔚没有回来。
第二天早上在餐厅里,他才看见她,坐在戚映霜的旁边,看起来是若无其事的。
周然站在门口,没过去。
身后纪清桓走了过来,拽了他一把问:愣在这里干嘛?他们走到桌边的时候,岑蔚抬起头,目光飞快地从他身上掠过,没有过多停留,连招呼也没打。
这粥好喝吗?纪清桓问戚映霜,这个点餐厅里没什么人,他俩用不着避嫌。
还行。
你坐着吧,我去给你盛一碗。
起身时,戚映霜朝纪清桓使了个眼色。
纪清桓心领神会:我帮你,周然你坐着,我去拿就行,你要吃什么?周然说:随便。
给他拿小米粥吧。
岑蔚倏地出声,我尝了,不是很甜。
她说完又低下头,安静喝着碗里的粥。
周然看着她,拳头攥紧,心脏发酸,几次欲言又止。
我胃疼。
其实不疼,他骗她的。
岑蔚还是不看他:家里有药,回去了记得吃。
这样的尴尬一直延续到回家后的第三天。
他们无法对视,无法同处一个空间,彼此都不自在,说话也僵硬。
岑蔚也整整失眠了三天、做了三天相似的、绮丽的噩梦。
如果能穿越回游轮上,她一定会扼杀掉自己那些不该有的心思。
该死的荷尔蒙,该死的失控,人类应该是最低等的动物才对。
和周然在一起的生活是她二十八年来前所未有的轻松愉快,但现在也被她毁了。
他们演技拙劣,又不够圆滑,没办法自欺欺人地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们也胆小懦弱,谁都迈不出去那一步,开不了口。
只能这么窘迫着,互相折磨。
从江城回来后,岑悦彤给岑蔚打了一通电话。
在游轮上她也给她打过一回,但信号不好,岑蔚没接到。
你去哪儿了?岑悦彤问。
岑蔚说:跟朋友出去玩了。
哦,之前奶奶找我要你号码来着,她给你打了吗?岑蔚蹙眉:我不知道,可能看是陌生电话我就没接,怎么了?没什么,就......岑悦彤叹了声气,小叔又住院了,不过应该没什么大事,他这病嘛就这样。
嗯。
岑悦彤把话题岔开:工作上的事办完了吗?什么时候回来啊?岑蔚照实回答:过两天有个发布会,我参加完就差不多了。
哦,行。
诶,姐。
岑蔚拿起旁边的枕头,抱在自己怀里,蜷缩身体,放轻声音问,你有片子吗?她声若蚊蝇,说得又含糊,岑悦彤没听清,提高声音问:你说什么?就......那种,片子。
岑蔚把下半张脸埋进枕头里,问完就后悔了。
哦~岑悦彤的声音沾上笑意,怎么啦?不知道,可能是春天到了吧。
她推脱责任,怪这温暖潮湿的季节。
懂了,送你个好东西。
什么啊?你收到就知道了。
岑蔚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新设计方案通过了,一切进展顺利,心橙决定在本周四召开发布会,官宣品牌新logo,并一同公布未来五年的发展规划。
景明也在受邀之列,岑蔚本想推辞,但景慎言说不去不好,之前闹过风波,不出席显得他们还介怀。
周四上午,岑蔚换好衣服下楼,周然正坐在餐桌边吃早饭。
两人目光对上,岑蔚微微点了下头,没说什么,越过他走向玄关。
鞋柜里只有一双高跟鞋,岑蔚取出穿上。
周然控制不了自己的目光看过去。
要不要......他刚开口,就被一阵铃声打断。
岑蔚把手机举到耳边:喂。
好,我马上下来。
她取下手机,看向周然问:你刚刚要说什么?周然摇头:没什么。
他是想问反正都是去心橙,要不要坐他的车走,但显然已经有人来接她了。
那我出门了。
嗯。
周然端起马克杯,眸光黯淡。
发布会的规模不小,多家媒体都在场。
岑蔚第一次出席这种场合,还有些紧张。
他们的座位被安排在第二排,靠近过道的一侧。
周然大概是负责人,一直在台上台下忙碌,手里握着对讲机。
上午十点,发布会正式开始,主持人走上舞台做开场白。
周然走了下来。
身后的椅子发出一声轻响,岑蔚咽了咽口水。
过了会儿,景慎言侧身过来,对她说:有家媒体要采访主设计师,你准备一下。
啊?景慎言安慰她:没事,就问问设计灵感什么的。
哦,好。
岑蔚深呼吸一口气。
她打开包,想给自己补个妆。
出门时她忘了拿口红,但她记得这只包里应该放了一管。
不在吗?岑蔚仔细翻找,应该有的呀,这只包她前两天还背过。
在找什么?景慎言问。
口红。
岑蔚蹙眉苦恼。
在主持人的邀请下,心橙的创始人兼CEO纪清桓走上舞台。
他穿着西装革履,面若冠玉,风度翩翩,举止从容又潇洒。
不知是谁带头,底下爆发出一声起哄,随即大家都站了起来,掌声雷动,现场气氛热闹登顶。
岑蔚放弃寻找,也跟着起身鼓掌。
后背突然被人贴住,她心里一惊,停止呼吸不敢动。
垂在身侧的手指被人掰开,塞了件东西。
是口红管。
在我口袋里。
那声音贴在她耳边,轻而沉,糊涂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