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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三十一封信

2025-03-22 07:00:08

从某一天开始, 岑悦彤和顾可芳总是在电话里时不时地问到岑蔚的年假,问她什么时候回家,她就已经察觉到了。

全家人都做了配型,她没道理不做, 所以哪怕一开始他们没告诉她去医院是为了这档子事, 她也不生气。

很早以前岑蔚就预感到, 她的到来是这个家庭的祸, 这个家对她而言同样不是什么好地方。

填志愿时一意孤行去南方城市,毕业之后也不听爸妈的劝,执意要跟在白朗睿身边。

她想只要她躲得够远, 就会万事太平, 大家都不会变得更不幸。

可这世上有种东西叫血缘,看不见摸不着, 又无论如何摆脱不了。

这种东西像藤蔓, 把她捆着, 现在又要拽她回沼泽。

话里话外的试探听得烦了,岑蔚干脆直接辞职。

她知道能救岑烁的人是她,也只有她。

但她下不了决心。

天平两端一上一下, 不停摇摆。

时间像小火慢炖,一天比一天更煎熬。

在搬到这栋公寓前, 岑蔚真的快没办法呼吸了。

周然看她情绪不对, 走回屋里, 屈腿半蹲在岑蔚身边,问:他们为什么一定要你回去?就......岑蔚眼眶泛红,清清嗓子说, 就催我结婚什么的, 不放心我一个人在外面。

哦。

周然点头, 那我能怎么帮你?他低声问:娶你吗?岑蔚惊讶地睁大眼睛:啊?周然眼神闪躲:不然我要怎么办?不是。

岑蔚轻笑了声,结婚是这样就能说出来的吗?我和谈了五年的男朋友都没能结成,我和你才认识一个月,搞什么啊,先婚后爱吗?周然敛目,站起身纠正她说:不是一个月,是十年。

你和家里人再好好说说,都21世纪了,子女的人生是自由的。

他重新拿起车钥匙,我上班去了。

嗯,慢点开。

中午的时候,岑蔚又接到了一通电话,是顾可芳打来的。

在接听之前她深呼吸一口气。

喂。

幺儿。

顾可芳喊她,我们不逼你,你就先回来看看好不好?你总得回来看看吧。

他是要死了吗?在把话说出口之前,岑蔚都没有想到自己还有这样冷漠的时候。

别说顾可芳吓得不轻,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那就再说吧,我很忙。

妈,你多注意身体,还有让奶奶别太伤心了。

岑蔚把电话挂断。

没一会儿屏幕又闪烁着来电申请,她把手机关机,丢在餐桌上。

岑蔚用整个下午的时间打扫屋子,出门倒垃圾时她顺带去了趟药店。

到了六点半,周然还没有回来。

往常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听到他的开门声了。

岑蔚没等他一起吃饭。

将近八点的时候周然才回来,餐桌上有上次没喝完的红酒和一只粉色高脚杯。

他拎起酒瓶,发现还剩下一丁点儿。

楼梯上响起脚步声,周然抬头看过去。

岑蔚刚洗过澡,头发湿漉漉地搭在肩膀上。

回来了?嗯。

周然收回视线,皱了皱眉。

岑蔚之前的睡衣都是长袖长裤,可她现在就穿了一件T恤,刚刚盖过腿根的长度。

她打开冰箱门,随口问:你出去约会了?嗯?岑蔚拿出一瓶冰水:闻到香水味了。

周然否认:没有。

哦。

岑蔚关上冰箱,朝他笑了笑。

她看着心情不错,但周然的心还是放不下来,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岑蔚拿完水就又上楼去了。

不想浪费,周然把剩下的红酒倒进杯子里喝完,一低头看见岑蔚的手机落在了餐桌上。

他走上二楼,敲响卧室房门。

怎么了?手机。

哦。

岑蔚接过,说,谢谢。

周然无意间往里瞥了一眼,那粉色的星星在深色床单上太显眼了。

他一时间心情复杂。

好用吗?还行吧。

周然紧接着问:它好用还是我好用?走廊没开灯,他们一个站在门外,一个站在门内。

岑蔚抬眸看着他,勾起嘴角笑:它吧,毕竟模式多。

哦。

周然点点头,那你的测评不够公正。

我也觉得。

岑蔚说,我还觉得自己暴殄天物,你觉得呢?不知是谁的呼吸声沉重了起来。

啪嗒一声,岑蔚抬手关了卧室的灯。

在黑暗里,周然捧住她的脸,找到她的嘴唇吻了下来。

唇齿间红酒味道交缠,又甜又涩。

我下楼去拿。

不用,我过敏。

周然停下动作,望向她乌黑的眼瞳:真的?嗯啊。

岑蔚摸了摸自己的耳垂,以前打耳洞用橡胶耳堵,耳朵后面长了一片小疙瘩。

那算了。

他说着要起身。

岑蔚攀住他的脖子没让他走。

我吃药就行。

周然的眸色晃了下:以前也这样吗?岑蔚摇头,告诉他:他也不肯,我们没做完过。

大概是生她的女人把遇到渣男的霉运都吸走了,没留一点给她,所以岑蔚生命里遇到的男人还都算有人性。

周然看着她,没动。

岑蔚去亲他的脸,怂恿他:做吧。

岑蔚,有句话我先说好。

他横臂揽着她的腰,把她抱到自己身下,我现在敢做是因为我明天敢带你去民政局。

岑蔚噗呲一声笑了,用哄小孩的语气说:好,我知道了。

她并没有把这话当真。

窗户没关好,屋外夜空昏昏,月光清白,晚风吹过寂静城市。

周然想他不该喝那口剩下的红酒。

又或者那是某人故意设置的陷阱,就等着他掉进圈套。

周然。

岑蔚伏在他的肩头,头发未干,眼眶潮湿,嗓音黏糊糊的,那么多人里,只有和你待在一起我才能松口气。

周然抱她更紧。

-凌晨三点的时候,岑蔚无缘无故从睡梦中惊醒。

她的心脏扑通扑通狂跳个不停,明明刚刚也没有做噩梦。

没来由的一阵心慌,岑蔚用手掌搓了搓胸口。

周然在她身边,睡得安稳。

岑蔚小心翼翼地靠过去,圈住他的腰,把脑袋靠在他的胸膛上。

耳边传来平稳有力的心跳声,她叹了声气,重新闭上眼睛。

第二天早上醒来时,周然已经去上班了,餐桌上有他煮好的粥。

岑蔚拉开椅子坐下,终于打开手机。

开机的几秒钟就像红色的倒计时。

岑蔚知道有一个炸.弹在等着她。

砰——喂。

你终于接电话了!岑悦彤是吼着说话的,赶紧回家,小叔没了。

勺子从手中脱落,叮啷一声掉在了瓷砖上。

岑蔚的第一反应是不信:你们也用不着拿这个骗我回去吧?岑蔚!岑悦彤从来没用这种语气和她说过话。

昨天不还说好好的吗?岑蔚睁着眼睛,一颗泪就这么从眼眶里滑落。

岑悦彤说:他昨天晚上吃了半瓶安眠药。

昨天家里吵了一架,他听到了。

遗书里说,他亏待你的够多了,不能再欠你。

岑悦彤近乎哀求她,你快回来吧,家里已经乱套了。

从蓉城到山城,高铁要一个半小时。

岑蔚用最快的速度收拾了行李,到家时已经是中午。

她一只脚刚跨过门槛,脸颊上就挨了一巴掌。

老太太是冲出来的,一把年纪了身体倒是健朗,屋里的人都没反应过来。

岑蔚一下失去重心,跌坐在地上,右耳瞬时听不见声音。

你满意了?!老太太指着她,眼里布满红血丝,又不是要你的命换他的命!让你回来看看他都不肯!逼死他你满意了?岑烨拉着她,顾可芳喊:彤彤,把妹妹带到房间里去。

岑悦彤扶着岑蔚起来,用胳膊护住她,在她耳边轻声安慰:没事啊,不怪你。

好像是杜芳琴和老太太又吵了起来,盎盂相敲,不得安宁。

岑蔚摸了摸胀痛的脸颊,惊讶自己这会儿居然还有心思惦记吃药。

她抬起头对岑悦彤说:有水吗?还有把我的包拿进来。

岑悦彤应:行,我出去给你拿。

少顷,屋外诡异地陷入寂静,岑蔚眨了下眼睛,扭头看向房门,隐约猜到了外面的场景。

大概是包里的东西滚到地上,岑悦彤替她收拾的时候被他们都看见了。

房门嗙一声被推开,岑蔚的脸上挨了今天的第二下,尖角划过眼睛,她难受地闭眼,眼眶酸涩开始涌生理泪水。

掉在地上的纸盒写着左炔诺孕酮片,这也许不好认,但下面有更直白的一行小字,——紧急避孕用。

奶奶指着她鼻子,手在颤抖,仔细看岑蔚的脖子和胸口都有痕迹。

她失联了一整天,昨晚是去干了什么显而易见。

你啊。

老太太咬着牙,满腔怒气和怨恨无处发泄。

岑蔚知道她要说什么,你和你妈一样贱。

她一个字都没辩解。

因为她的确是故意的。

岑蔚在发呆的时候会幻想很多场景。

她坐在地铁上,会想象下一秒列车脱轨,灯光全部熄灭,乘客们摔得四仰八叉。

她走在人潮拥挤的街道上,会想象自己突然冲了出去,撞上飞驰而来的车辆。

她看着满墙的玻璃杯,会想象它们摇摇晃晃从柜子里跌落,啪、啪、啪,全部裂成碎片。

乌云密布时她会想象大雨把城市淹没,坐在安静的公共场合她会想象自己突然站起来尖叫一声,把周围群众的目光都引来。

每一次思绪从漫游中脱离,她又会感到一阵后怕。

她担心有一天自己会真的那么做。

她一直有的,那种毁灭一切的念头。

手机铃声响起,不是马林巴琴,是首英文歌,岑蔚终于有了反应,蹭一下站起身要出去。

If I call you on the phoneNeed you on the other sideSo when your tears roll down your pillow like a riverI’ll be there for you你要去哪啊?岑悦彤问。

岑蔚没说话。

奶奶被岑烨和顾可芳拉着坐到沙发上,嘴里的话却没停:这么多年我们家是对你不好吗?他对你不好吗?你去学画画,几万块的学费是谁出的?你不能没有心的啊。

岑蔚跪在地上去捡自己的手机,咬着下唇一声不吭。

眼泪啪嗒啪嗒砸在屏幕上,她用衣袖擦了擦,手指颤抖着摁下拒绝。

好在周然没有继续打来。

岑蔚想她和岑烁还真的命里犯冲。

她的出生毁了他的婚姻和声誉,他的死也把岑蔚的人生搅得一团糟。

我真的很奇怪。

岑蔚站在门口,一个人一边,像孤军奋战的亡徒,我在这个家二十多年,你们没有一个人告诉过我他是我爸,等他生了病要我的骨髓,你们又一个个冒出来提醒我。

不是我逼死他的。

她摇摇头,喉咙口发疼,从嗓子里艰难挤出一句,但你们快逼死我了。

作者有话说:在这么甜蜜的日子发刀是我没有心,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