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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三十三封信

2025-03-22 07:00:08

岑蔚想说:山城又没有心橙, 留着我也喝不到。

这两天一直在开会,公司要敲定首轮门店扩张的城市,山城在名单里,大概明年就能落地。

岑蔚用力咬着手指, 强忍泪水, 也不敢呼吸。

那头沉默很久, 周然轻轻问: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岑蔚摇摇头, 可他看不见。

那你好好休息,我挂了。

岑蔚把手机从耳边拿下,蜷缩身体抱住自己。

客厅里, 顾可芳拍拍岑悦彤, 问:妹妹是不是又在哭啊?岑悦彤叹了声气,她白天在宠物医院照顾生病的猫猫狗狗, 晚上回来家里还有一只可怜的小狗等着她。

让她哭吧, 她得自己走出来, 我们拽不动的。

岑蔚很少会看手机,也不怎么回消息。

没有人知道她经历了什么,也没人发现她的异常。

也许是大家都太忙了, 工作就把生活占满,留给自己的时间都很少, 无暇再关心别人的。

周然起初会给她发很多消息, 岑蔚看到后会挑着回。

他问她家里的杯子和快递箱要怎么处理, 她自己回来拿还是他给她寄过去。

岑蔚说:没关系,你扔了吧。

后来周然也不发了。

但他突然开始在朋友圈活跃了起来。

岑蔚每条都看,每条都赞。

一般没什么文字, 都是图片。

有写字楼, 有蓝天白云, 有心橙的咖啡,有超市货架上的薯片,有街道夜景,有播着悬疑片的电视机,有他办公桌上的马克杯。

五月底的时候白朗睿来看过岑蔚一次,他是听祝樾说的,两个人是大学同学,祝樾又是岑悦彤的男朋友,当年也是因为这层关系岑蔚才和他认识。

白朗睿带了一些调理身体的药来,主要是改善胃口的,岑蔚最近瘦得太厉害。

他进房间的时候,岑蔚正坐在椅子上听歌。

听到声音她抬起头,眼里闪过惊讶。

白朗睿一瞬间眼眶有些发涩。

这一点也不像岑蔚,记忆中她总是笑盈盈的,不会生气也不会抱怨,是永远追随太阳的向日葵。

她现在太死气沉沉了。

白朗睿清清嗓子,扬起笑脸问她:今天阳光很好,要不要我带你出去走走?岑蔚摘下一只耳机递给他,目光又回到窗外。

对面居民楼的墙壁上布满了爬山虎,绿油油的一片,岑蔚总喜欢盯着那儿发呆。

白朗睿是请假过来的,当晚就要回去。

走之前他问岑蔚:如果我早一点知道的话,结果会不会不一样?岑蔚看着他,摇摇头,也许是说不会,也许是说不知道。

六月,山城的天气已经很是闷热。

岑蔚不会再一个人哭了,会应家里人的话,但她还是不愿意出门,吃饭只吃菜。

她的平静不是痊愈,更像粉饰太平。

今天下班后,岑悦彤带了只小狗回来。

她敲敲岑蔚的卧室房门,把小狗放到地上,让它摇着尾巴跑过去。

听到吱吱的叫声,岑蔚放下手中的画笔。

小狗绕着她的腿打转,看着像金毛和土狗的串串,小家伙挺乖,岑蔚把它抱进怀里,问岑悦彤:哪来的?岑悦彤说:送来检查的,没主人,我觉得挺可爱就带回来了,送你养了。

岑蔚瞪大眼睛,她什么时候说要养狗了。

一低头,对上它乌黑的圆眼睛,她心里的不愿意又瞬间消散。

确实挺可爱的,憨厚朴实的可爱。

你给它取个名字吧,公的。

岑蔚用手指蹭它毛茸茸的脑袋,小声说了两个字:粥粥。

岑悦彤疑惑:为什么?就突然想到了。

姐。

岑蔚喊岑悦彤。

她很难得会主动开口说话,岑悦彤愣了下,应道:欸,怎么了?你说一个男的,突然开始频繁发朋友圈,是什么情况啊?岑悦彤想了想,回答说:谈恋爱了吧。

哦。

怎么了?谁啊?岑蔚摇摇头,把粥粥放回地上。

它没乱跑,安静地趴在岑蔚脚边。

过了会儿,岑悦彤在客厅里喊:今天爸妈出去喝喜酒,我们要不要点外卖吃?行。

岑悦彤点了两大盒烧烤,揭开盖子的时候一脸期待地问岑蔚:香不香?岑蔚嗯了一声,还是不碰荤腥,岑悦彤也不勉强她,这事只能慢慢来。

姐妹俩坐在客厅,一人一瓶啤酒,电视机里播着综艺,这期的嘉宾有楚星宇在的那个男团。

岑悦彤指着屏幕问:这个是不是你喜欢的那个?这是他队友。

岑蔚无奈道,右边第二个才是,你怎么还记不住?岑悦彤撇撇嘴:我看他们都长一个样。

把餐巾纸递给我。

岑蔚没反应。

岑悦彤回头,用胳膊肘推了她一下,重复道:餐巾纸。

哦。

岑蔚回过神,把纸巾盒递给她。

岑悦彤看她一眼,问:想什么呢你?岑蔚抬高易拉罐喝了口啤酒。

我后来在蓉城,遇到了一个人,我和他住在一起。

岑悦彤停下咀嚼的动作,偏头看向她,说:我就猜到你那个时候在谈恋爱。

岑蔚摇头:没谈。

她又说:没谈上。

也不知道是因为今天的哪一个节点,粥粥的到来,手里的啤酒,还是电视机里的男孩,岑蔚突然有了久违的倾诉欲。

她握着易拉罐瓶,盘腿坐在沙发上,轻轻开口说:初中的时候,我有一段时间也没办法开口说话。

岑悦彤从来不知道还有这回事:什么时候?为什么?岑蔚回答说:有一次你和爸吵架了,他发了好大的火,具体什么原因我也忘记了,反正我从来没见他那么凶过。

岑蔚停了停,忍住不让自己的声音发抖:他说,不要你这个女儿了,要把你赶出去。

我知道他不会那么做,因为你是他亲生的,他不会不要你。

那天我躲在房间里,很害怕,控制不住地全身发抖,好像被骂的人是我,好像如果他对我说了那句话,我就真的会无家可归。

岑悦彤放下手里的签子,坐到她身边:怎么可能?他气头上瞎说的,而且你有被他骂过吗?他才不会生你气。

岑蔚朝她扯扯嘴角,眼眶潮湿,哽咽道:可我就是怕。

从某一天开始,她开始习惯笑,习惯说好,怕别人对自己不满意,怕自己哪句话让别人听了不开心,怕大家不再喜欢她。

岑蔚也不喜欢这样的自己,可她没有办法。

高中的时候,他害我被教导主任批评,所以我一直都很讨厌他,可能就是因为这样,我不用想着要怎么讨好他。

我会一不小心说错话,我也能感觉到他因为我不开心了,但是第二天起来,好像就没事了,他还是一样,那些话过了就是过了,也没什么大不了。

所以在他面前,我开始越来越放松,我可以随便说我想说的话,或者两个人什么都不做,就这么呆在一起也会让我觉得舒服。

岑悦彤问:你喜欢他吗?岑蔚没回答,只是说:我喜欢和他一起玩。

这话从一个二十八岁的成年人嘴里说出来有些奇怪。

可这就是岑蔚最直白的感受。

像幼儿园小朋友那样,她喜欢和他一起玩,她愿意把巧克力分他一半,或者全部给他。

就突然好想他。

岑蔚仰起下巴,睫毛扑簌,泪珠从眼眶里滑落。

岑悦彤过去抱她,摸摸她的背:要去找他吗?岑蔚摇头,抬手把脸颊上的眼泪擦去,翘起嘴角说:我要先谈个恋爱。

她拍了拍胸口:和我自己。

上大学的时候岑蔚听到过这么一句话,他人即地狱,出自存在主义哲学家让·保罗·萨特。

当时的授课老师用爱情为例子,解读这句话背后的深意。

在他人的凝视下,‘我们’变成了客体。

有人走在大马路上,会对迎面走过来的人群感到不适,甚至是恐惧,就是这个道理。

人与人的交往过程中总是在不断争夺主体性,最典型的就是两性关系,热恋期的时候你侬我侬、不分彼此,等时间一长,对主体性的争夺战就会逐渐暴露,冲突和矛盾随之而来,结局往往就是一方施虐,一方受虐,‘他人即地狱’。

为了不让这句话在她的人生中应验,岑蔚首先不能让自己成为那个地狱。

我不相信有人会真的爱我,不是都说只有父母的爱才是没有条件的吗?可是生我的那两个人一个都不要我,我不信有人会永远爱我。

岑蔚说,所以我要先爱我自己。

山城的雨总是一场接一场,夏季又尤为潮湿闷热。

等气温终于降下来一点,岑蔚开始去家附近的画室帮忙。

上班的第一天,岑烨和顾可芳亲自把她送到画室门口。

岑蔚想推脱,她又不是去上学的,但爸妈执意要跟过去看看。

晚上她下班,他俩又站在画室门口,还嘴硬说刚好散步散到这里。

岑蔚笑着跑过去,岑烨接过她肩上的包,顾可芳问她想吃什么水果。

菠萝吧。

妈,你知道有人居然对菠萝过敏吗?岑蔚不熟悉现在的艺考模式,起初只是帮忙看着学生们练习。

都是十六七岁的高中生,性格活泼的一见面就问她有没有男朋友了。

那时岑蔚近四五个月没有和外人接触过,但好在学生们都很可爱,她很快就和他们打成一片。

岑蔚很喜欢待在画室,有的时候会跟着他们一起画速写。

练习的模特都是用转瓶子的方法随机决定的,有一次瓶口正对着岑蔚。

她说:这不能算。

学生们不答应,把她拉到教室中间坐下。

那天岑蔚穿了一件蓝色碎花裙,头发长了不少,被她扎成麻花辫挽在一边。

四面八方的目光集中在她身上,岑蔚深呼吸一口气,视线低垂。

老师,抬头。

学生提醒她。

我们肯定把你的盛世美颜百分百还原出来。

有调皮的男生说:岑老师做模特,我这一下子就有动力了。

旁边的人揶揄他:意思你今天要多画五张?在同学们的说笑声里,岑蔚渐渐放松下来,掀起唇角,抬高下巴目视前方。

她故意恐吓说:谁等下画得最丑,今天就多加十张速写。

晚上,岑蔚把同学们的画发到了朋友圈。

大概是她太久没有出现在社交平台了,这一下炸出了好多亲朋好友,大家纷纷关心她近况如何。

岑蔚挨个回复,在某一层里看见了周然的名字。

他的评论非常简短。

【好看,喜欢。

】在读完那四个字,岑蔚的心脏用力收紧,然后开始扑通扑通狂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