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半分钟周然愣在了那里, 没办法顺畅呼吸,也没办法思考。
什么叫救?什么叫喘不过气?她离开的原因周然设想过很多种,这会儿却不敢细思下去。
岑蔚垂着脑袋小声啜泣,断断续续喊他的名字。
周然难受得心快碎了, 把她抱进怀里, 用力搂紧, 手掌抚着她的背。
好。
他说, 我会的。
岑蔚本就不剩什么力气,哭了没一会儿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周然把她抱到床上,扯过被子盖好, 自己却困意全无。
借着小夜灯, 他坐在床沿盯着岑蔚看了一会儿。
她连五官都没有一处锐利的地方,面容干净柔和, 很耐看。
还是胖点比较漂亮, 周然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现在太瘦了。
他起身关了灯,走出卧室。
想从外套口袋里摸烟,指尖碰到一个冰凉的铁盒才想起来烟被岑蔚没收了。
周然握着糖盒, 哑然失笑,打消这个念头。
他倒了杯水, 坐在椅子上, 手指摸了摸脖子上的银片。
在岑蔚闯进公寓的那天之前, 周然一直认为自己应该是独身主义。
他甚至觉得婚姻是件反人类的事儿,两个好好的,独立又健全的人, 为什么非得捆在一起过下半辈子。
他不想用自己的事麻烦别人, 也不想别人来麻烦他。
每个人能把自己的生活过好就不容易了。
可他看见婚姻幸福家庭美满中的人, 心里又还是会羡慕。
周然在电梯里遇到过桑妍那一家三口好多次。
有的时候是周六早上,他们要一起出去旅游,有的时候是他下班回来,年轻爸爸抱着儿子,让他唱今天在幼儿园里学会的歌。
他每次在旁边听着看着,都会不自觉翘起嘴角。
但轮到他自己,他又不敢去追求这种生活。
这样的感觉让周然想起上学的时候,他一边缩在自己的角落里,觉得无人打扰安静自在,一边又羡慕那个总是被簇拥的男孩,羡慕他们的热闹。
很矛盾,他又需要独处的随心所欲,又渴望有爱人陪伴。
一开始,周然并不打算要再喜欢上岑蔚。
可她好像另外一个自己。
他们待在一起的时候,他不想说话就可以不说,不用刻意找话题维持气氛。
他们的喜好相近,所以一起看电视时没有谁陪谁,谁都不用退步忍让。
他和独处时一样自在,甚至更开心。
所以心动在所难免吧,何况那是他十六岁就喜欢过的人。
今天晚上岑蔚和他说,其实在那天之前我连续做了好多天的梦,和你。
周然听到这句话快疯了。
以前上高一,有一阵他没法直面岑蔚,不敢看她,她朝他的方向一靠近他就想跑。
因为有一天晚上他梦.遗了。
那会儿周然在感到羞耻的同时又觉得自己混蛋。
可岑蔚在今天告诉他,这样的梦她也做了。
说起来有点没面子,他青春期的第一段暗恋,第一次性.幻想,到成年之后的第一个吻,第一夜,全部被一个人拿走了。
她很厉害,也只有她能做到。
岑蔚给他戴项链的时候,说是套项圈。
周然一点都没觉得生气,甚至乐颠颠地就把脖子凑上去了。
她没收他的烟,冷脸管着他的时候,他也觉得高兴。
他再也不是独身主义了,他现在更应该叫爱人至上主义。
周然重新倒了杯水,端着杯子上楼,怕岑蔚中途醒来会口渴。
他放轻脚步回到卧室,岑蔚睡得很沉。
周然把杯子放到床头柜上,掀开被子躺到她身边。
他闭上眼睛,脑袋里想,现在还不能求婚,要不先开口让她搬过来?-不行。
昨晚哭得太狠,岑蔚第二天起来嗓子都是哑的。
没想到她会拒绝,周然怔了怔:为什么不行?岑蔚垂下视线,咬了口面包:反正不行。
周然不明白她的顾虑:又不是没一起住过。
岑蔚说:那不一样,以前我们只是室友。
周然挑眉:是吗?以前他俩该干的不该干的好像也没少干。
反正再等等。
岑蔚抬头看了周然一眼,提醒他,而且你别忘了,咱俩现在还在一个公司上班。
周然不情不愿地哦了一声,看上去有些委屈。
岑蔚忍不住勾起嘴角,对他说: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恋爱脑啊?周然反问她:那恋爱中的人不恋爱脑什么脑?岑蔚一下子被噎住,说不出话来了。
她端起面前盛着酸奶麦片的碗,舀了一勺坚果喂到周然嘴边:多吃点核桃补补脑。
周然眼神幽怨地张开嘴。
今天是大年初一,中午还要去亲戚家拜年。
吃过早饭,他们俩一起出了门,周然的车昨晚落在爷爷奶奶家了。
岑烨打电话来,让岑蔚带条烟回去。
她在路边找了家营业的小店,买好烟后,又从货架上拿了罐可乐。
回到车上,岑蔚把烟放进包里,可乐丢到周然怀中。
还真给我买啊?嗯呢。
岑蔚又转头叮嘱他:今天别喝酒了啊,别又喊头疼。
周然应:知道了。
年初五的晚饭是在表姐家吃的,顾亦婷和岑悦彤同岁,姐妹仨小时候经常凑一起玩。
顾亦婷在首都工作,这次是带着老公一起回家的。
成年之后,这些兄弟姐妹们也就过年的时候还能聚到一起,三个人坐在一桌上,聊天聊得尽兴,酒就一不小心喝多了。
顾亦婷最先倒下,岑悦彤和岑蔚后来又干了一瓶红酒。
这两天她天天叮嘱周然别喝酒,没想到今天轮到自己醉了。
回家前,顾可芳一看丈夫和两个女儿都一副神智不清的样,简直头大。
她打了电话给大女婿,喊他来把岑悦彤接走。
祝樾是和周然一起过来的。
他今天也喝了点酒,下楼的时候看到杨阿姨家门开着,屋里很热闹,应该是有亲戚来拜年,便进去瞧了眼。
幸好周然在,能开车送他过来。
毕竟还没正式和岑蔚父母见过面,周然在楼下停好车,就坐在车里等。
祝樾上去了没几分钟,周然手机铃声响了,他接起放到耳边,喂了一声。
祝樾和他说:你还是上来吧,你老婆也醉了。
挂了电话,周然赶紧开门下车,倒不是担心,就是觉得稀奇,他知道岑蔚酒量不错,也不是贪杯的人。
周然走到二楼拐角,人已经在门口了,他一步跨着两级台阶,加快步伐上去。
阿姨好。
顾可芳抬头看了男人一眼,不露声色地应:诶,你好。
我来吧。
周然伸手接过岑蔚,让她靠着自己。
屋里还有一个岑烨,祝樾把岑悦彤丢给丈母娘,去扶老丈人。
你说他们姓岑的讨不讨厌。
顾可芳对周然说。
周然笑了笑,不敢点头。
岑蔚站不太稳,但不闹腾,安安静静地趴在他怀里。
周然。
她嘟囔着喊。
周然眉毛微挑,挺意外的,居然还知道他来了。
他轻声问:难受吗?岑蔚摇摇头,伸出手臂圈着他的脖子,踮脚朝他撅高嘴。
周然没动,先偏头看了眼顾可芳。
顾可芳撇过脑袋不看他俩,抿着唇在偷笑。
周然脸皮薄,掐着岑蔚的脸把她摁回去。
换来她带着不满的一声轻哼。
舅妈出来送他们,看周然是个生面孔,问顾可芳:这是谁啊,小女婿啊?顾可芳笑着点点头,诶了声。
周然清清嗓子,低了下头,不想自己的心情太溢于言表。
一辆车坐不下六个人,祝樾带着岑悦彤打车走,让周然送他们仨回去。
岑蔚一上车就歪着脑袋闭上眼睛了,岑烨醉醺醺的,一路上嘴里嘀咕个不停,顾可芳也就是看着未来女婿在,给他留个面子,没好意思骂他。
到楼下时,周然想下车把岑蔚扶上去,顾可芳拦住他。
你们别上来了,你把岑蔚带回去吧,我一个晚上照顾不来两个酒鬼。
周然愣了愣,赶忙应好。
你在这等等啊,我帮她拿两身衣服。
顾可芳走出去两步,又折返回来,弯腰从车窗对着周然说,年后挑个时间,让岑蔚带你来家里吃饭。
周然点点头:知道了。
顾可芳朝他笑了下,和岑烨上楼去了,没一会儿她把收拾好的衣服和日用品拿了下来,放进车后座,叮嘱周然说:路上慢点开啊。
周然:好。
刚刚在楼道里,光线昏暗,周然没看仔细,到家了才发现岑蔚整张脸都通红,一直喊热喊口渴。
她平时喝酒根本不上脸,今天到底是喝了多少。
岑蔚一进屋就开始扒外套纽扣,拉开冰箱门把脸放进去。
周然把手里的袋子放到沙发上,揪着她的后领口把人抓回来。
热。
她嚷嚷。
周然拿了瓶可乐出来,合上冰箱门。
他抽了两张餐巾纸抱住可乐瓶,把冰凉的易拉罐贴在她脸颊上,岑蔚舒服地叹了声气。
爽了吧?岑蔚点头。
洗澡睡觉了。
岑蔚朝他张开手臂。
周然低低笑了声,把她抱到身上。
他一边上楼一边说:怎么办啊?你爸妈不要你了。
是看她喝醉酒的样子太乖,所以起了坏心思想欺负她一下。
但周然没想到,很快他感到脖子上一片湿热。
岑蔚吸了吸鼻子,在哭。
他立刻慌了,走进浴室后把人放到洗手台上,问:怎么了?岑蔚撇嘴耷拉着眼皮,眼泪源源不断从眼眶里涌出,像是真被人抛弃了。
我瞎说的。
周然慌忙解释,替她擦了擦眼泪。
不知道这句话的杀伤力会对一个成年人有那么大,岑蔚怎么哄都哄不好,越哭越凶。
到最后周然只能抱着她,听她嘶哑呜咽。
岑蔚的眼泪快把他的心也浇湿了淋透了。
不会的,不会不要你。
他低声重复着这句话。
岑蔚还是哭个不停,也许根本没听见他在说什么。
周然难过地亲了亲她的额头,说:我永远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