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蔚从来没有这么黏过他, 第二天早上周然醒来,她的胳膊还搭在他的腰上,脑袋靠在他怀里安睡。
周然没忍心打扰她,轻手轻脚地起床。
九点多的时候岑蔚醒了一次, 抱着脑袋喊不舒服。
周然坐在床边安抚了一会儿, 岑蔚迷迷糊糊地又睡着了。
他关上卧室房门, 下楼拿了车钥匙准备出门。
上车前他打电话给杨玉荣, 让她熬一锅香菇青菜粥,小时候周然一生病就想喝这个。
周建业中午不在家,杨玉荣下了面, 午饭母子俩就凑合一口。
等粥炖好, 杨玉荣装进保温盒里,又打包了几样小菜。
姐和姐夫在家吗?周然问。
杨玉荣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楼上小两口, 忍不住打趣儿子:还没过门就喊那么亲啦?周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什么没过门。
杨玉荣回答他:我早上出门的时候碰见小祝去上班了, 彤彤估计也在店里, 怎么啦?周然又问:姐的店在哪里啊?就外面那个街上,卖水果的旁边,什么什么宠物医院。
哦。
周然接过打包好的袋子, 起身说,我走了啊。
杨玉荣跟在他后头交代:她要是实在不舒服就去医院看看。
没事, 你就别担心了。
年后找个时间带回家吃饭啊。
知道了。
周然在附近的心橙打包了几杯热咖啡, 那家宠物医院他有印象, 之前不知道岑蔚的姐姐就在这里工作。
他手里提着两大纸袋,用胳膊肘推开玻璃门。
前台的工作人员听见动静抬头看过来,见男人手里没带着猫猫狗狗, 又不像是送外卖的, 有些茫然地问:你是有预约吗?周然说:我找岑医生有点事。
哦, 她这会儿可能在忙,你先坐在这等等。
店里有寄养的小动物,周然隔着玻璃窗看它们。
有只蓝短在睡觉,一只前爪绑着绷带,怪可怜的。
没一会儿,岑悦彤跑出来,看见是周然,意外道:你怎么来了?刚好在附近。
周然把手里的咖啡递过去,也不知道够不够。
够够够,太客气了。
周然笑了笑,问:现在忙吗?岑悦彤感觉到他应该是有话要聊,点点头,招呼他进来坐。
周然说:还是你恢复得好,岑蔚现在还在家瘫着呢。
岑悦彤骄傲地呵了一声:她能跟我比?这会儿不忙,她带着周然进了办公室。
同事们拿到咖啡,向岑悦彤八卦男人的身份。
我妹夫啦,帅吧?里头有间没人的休息室,岑悦彤开门进去,和周然面对面坐下。
她捧着橙白色的咖啡杯,说:每次喝这个那丫头都要和我嘚瑟,说这包装是她设计的。
周然翘起嘴角:嗯,她很优秀。
从小就喜欢画画,没想到还真成艺术家了。
岑悦彤从纸杯上抬高视线,看向对面的男人:有话就问吧。
她其实能猜到他的来意,她想想岑蔚也不会主动告诉他那些事。
周然摸了摸眉毛,像是在犹豫怎么开口。
岑悦彤说:想问两年前岑蔚怎么了,对吧?周然点点头:我之前猜是她爸妈出事了,但......岑悦彤抬起纸杯抿了口咖啡:是她爸,她亲生父亲。
周然的脑子里嗡地一声,突然无法思考,又突然把一切都想明白了。
我们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知道的,可能比我都早。
我妈和我说,当时家里为了怎么处理这个孩子,吵了好多天。
后来是她听不下去了,一拍桌子说她来养。
那会儿出了事,她也天天在家哭,说后悔了,应该把她送走。
......岑蔚刚开始的时候,不开口说话,我一直想要不要带她去看看心理医生。
后来有一天半夜我听到她在房间里哭,她把我小叔写的遗书看了,我也不知道上面写了什么,第二天开始她慢慢就会应声了。
出殡那天,她被我奶奶拖过去看火化完的骨灰,回来一看见肉就吐,吃饭也没胃口,人一下子就瘦了下去,到现在也没养回来。
......你回来之前,她和我说过好多次想你。
这话让周然凝重的脸色缓和了些许,嘴角向上扯了扯。
我说那你就去找他呗,她摇摇头,不去。
说到这,岑悦彤叹了声气,我和祝樾谈恋爱之后吧,屁大点事都想让他知道。
我一开始挺不理解岑蔚的,但想了想,我们都没经历过她身上那些事,我们没有资格劝她什么。
周然觉得心脏有些不舒服,那种密密麻麻的刺痛让他呼吸都变得困难。
岑悦彤最后说:我今天告诉你这些,也不是想让你心疼她可怜她,岑蔚应该也不希望这样,所以一直没和你说。
我们就只管相信她吧,你看她现在不就好好的吗?周然点点头,扯了个笑。
纸杯里的咖啡凉了,离开宠物店时他往玻璃窗里看了眼,那只灰猫已经醒了。
室外冷风一吹,眼睛涩得发疼,周然抬手搓了下眼角。
他走进旁边的便利店,刚和老板说完拿包烟,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岑蔚是不是在他身上装监视器了?周然乐了。
喂。
电话里的人应该是刚醒,懒洋洋地问:你去哪儿了呀?给你买药,马上回来。
哦。
有什么想吃的吗?岑蔚想了想:冰淇淋。
周然蹙眉:大冬天的,哪里有冰淇淋卖?那算了。
挂了电话,周然对老板说:烟不要了。
他顿了顿,又问:现在还有冰棍卖吗?回家的时候,周然怀里抱着一束花,手里提着保温盒和一袋冰淇淋,口袋里塞着药。
他没手拿钥匙,抬手摁响了门铃。
岑蔚打开门就看见一束花,她睁大眼睛问:怎么还买花了?上次那束凋了。
周然把花递到她怀里,换鞋进屋,饿了吗?岑蔚捂着肚子:饿死了。
周然把冰淇淋放进冰箱里,在餐桌上打开保温盒,又去厨房里拿了把勺子,喊岑蔚:来吃饭。
粥还是热的,稠度刚好,咸淡适中。
岑蔚看这打包盒不像是外头买来的,问:这是你妈妈做的吗?嗯。
好好吃,怪不得你小时候胖乎乎的。
周然笑了声:就这?根本体现不出她的水平,下次带你回家里吃。
岑蔚整个人僵了下,应话说:好呀。
刚刚这话是没过脑子脱口而出的,听到岑蔚欣然应允,周然松了口气,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他在家吃过一口了,坐在这儿一边看手机一边陪着她。
岑蔚喝着粥,精神也慢慢恢复过来。
抬眸时看见玄关上的浅绿色花束,她冷不丁地出声说:周然,你知道吗?我人生第一次收到花,是在高考结束那天。
周然停下动作,抬头看向她。
是一个阿姨,穿着长裙,我记得那束花里有向日葵和玫瑰。
她和我说,‘同学,恭喜你长大了,祝你金榜题名,前程似锦。
’岑蔚浅浅翘着嘴角,睫毛垂了下去,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爸妈和姐在喊我,走过去的路上,我突然反应过来了,她是‘妈妈’。
但是等我再回头,就找不到她了。
周然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
姐刚刚打我电话了,说你去找她了。
周然的第一反应是道歉:对不起。
没事。
岑蔚把手搭在他的胳膊上,看着他说,我本来还不知道要怎么告诉你,这样我就轻松多了。
那种密密麻麻的刺痛感又袭上心脏,周然伸手抱住她,好像只有这样才能缓解他的疼。
岑蔚眉目平静地告诉他:你知道吗?从小到大,我都听他们说,生我的人是勾引别人丈夫、破坏别人家庭的小三,他们说她贱,说她坏,可我一点都不恨她,我反而觉得对不起她。
我不知道那天学校外面那么多人,她是怎么一下子认出我的,她是不是来偷偷看过我好多次,她会不会想认识我,我们还有没有机会再见面。
我从来没有和别人说过这件事。
岑蔚长叹了声气,拿脸颊蹭了蹭周然,我现在觉得好多了。
周然说:我昨天不该说那句话的,对不起。
没事儿。
今天醒过来,岑蔚回想起昨晚的记忆,也后悔,她肯定吓到周然了。
以前班里总有些男生喜欢对女同学恶作剧,我还特别瞧不起他们,觉得他们幼稚,但现在看看原来我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
周然语气诚恳地忏悔,果然男人都不是好东西,一有钱就会变坏。
岑蔚实在忍不住,轻轻笑出了声。
你怎么这么可爱呀?她捧着周然的脸放在掌心揉了揉。
周然蹙眉严肃脸:我说认真的。
岑蔚点点头:嗯嗯。
她看见周然的眼眶里布着红血丝,她用指腹抚了抚他眼下的那一小块皮肤。
你不要为我难过。
岑蔚说。
周然抓住她的手,牢牢牵在自己掌心。
喉咙口紧涩,他发不出声,只能加重手里的力度。
他克制不住的轻微颤抖让岑蔚一下子鼻酸。
她就是不希望看到这样。
过来。
周然把岑蔚抱到腿上。
午后的阳光投进来,映在瓷砖上,照亮空气中的细小尘埃。
他们接了个安静的吻,唇瓣轻轻贴在一起,只是这样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