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身后若有似无的声音,好像还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小茹的声音,泽生先是身子一滞,止住了嚎哭,再猛一回头,顿时怔愣了,眼泪还在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淌,没能及时停下来。
小茹在他回头之时,已经快速拭去了自己的眼泪,苦笑着戏谑道:怎么?因为我没被人掳走,把你吓傻了?还是失望了?泽生确认自己没有看错,小茹真的还在,她没有丢,没有被人掳走,此时正毫发无损地站在自己的眼前。
他一腔热泪又涌了出来,挪动着膝盖,到了小茹面前,双手直摇晃着她的大腿,悲怆埋怨道:你这是去哪了呀?喊你半天怎么现在才出来?你知不知道我都快吓死了?你若想惩罚我,可以打我可以骂我,可以让我跪搓衣板,想要分房睡也行,但是你不要这么吓我呀!叫你不要出院门,你还非跑出来洗什么衣裳,你怎的就这么不肯听我的话?我还以为你丢了,以为再也看不到你了……,你……你……小茹被他惹得泪花直闪,瞧着他这般模样,她心里一阵心疼,心疼得有些揪心。
她弯下膝盖,和他面对面看着,又哭又笑的,平时瞧你话不多,怎的突然一下成了啰嗦鬼?泽生双臂一伸,将小茹一下紧搂在怀,啰嗦鬼才好呢,至少有人可以让自己啰嗦,若是当了形单影只的鬼,那就真的是鬼了!将她如此紧拥着,他心里才踏实下来,原来刚才只不过是虚惊一场,看来这几日我得将院门锁上,让你出不来!锁你个鬼!小茹哭笑不得。
其实她是感动涕零的,这会儿眼泪又不小心流出来了。
小茹被他这么紧紧搂着、箍着,身上的骨头都生疼,还有些喘气不匀。
她先将自己脸上的泪水在他的肩头上蹭了蹭,然后挥起小拳头,捶着他的肩膀,佯装凶道:你松一松,我都快透不过气来了,骨头都要断了。
有一些人没寻着小茹,便折身回来了,见他们小两口紧拥相泣,顿觉好笑,茹娘不是好好的在这里么,泽生他瞎哭闹啥卡,害得大家一通好找!泽生,别搂着茹娘不放了,放心,她丢不了!哈哈……就是,回家好好搂去,在这里瞧着跟生离死别似的。
泽生,平时看你做买卖,挺有胆量的。
今日我算是见识了,一到茹娘面前,你是啥胆都没有了,才一会儿不见茹娘,就把你吓得差点死过去。
他们一阵哄笑,泽生不好意思地放开了小茹,两人都站了起来,掸了掸裤腿上的灰。
明生、辉生,你们替我去几个路口将大家招呼回来好么?泽生朝他们喊道,他的嗓音仍然是嘶哑的。
好,你放心吧,我们去招呼,你好好守着茹娘,可别让她长翅膀飞跑了!辉生打趣笑道,然后和明生一起忙去了,其他人该回家的回家,该去大路边蹲守的接着蹲守。
泽生见他们全都走了,又朝小茹埋怨道:你刚才到底去哪儿了?小茹指着旁边的篮子,我就是去那个坳沟后面拾了这些地皮菇,香娘说这个炒菜和做咸菜都很好吃,我就想着弄些来尝一尝嘛。
泽生瞅着那一小篮子的地皮菇,气得朝小茹直瞪眼,就是为了这点吃的,你差点吓死我!地皮菇难道你也没吃过,前些年每到这个季节,满地都是,家家都吃得腻得慌!你怎的跟孩子似的,这么嘴馋?小茹心里嘀咕着,本来就没吃过嘛,嘴上回道:那是前些年,近两年我没有吃过嘛!你想吃的话,我给你弄,自明日起你可再也不许出来了!泽生拎起地上的篮子,拉着小茹的手,朝小茹洗衣裳的那个地方走去。
小茹撇着嘴,啥时候变成他向她发号施令了?不过,被他这么拉着小手,再被他这么训几句,她却感觉还蛮好的。
泽生将洗好的衣裳挑了起来,小茹提着地皮菇,两人并排着往回走。
泽生,高老板早上找你有何事?好像还挺急乎的。
小茹早上就想问了,碍于她一直不想主动搭理他,所以憋着没问。
现在经历这么一件事,她也不想再闹着生闷气或冷战什么的。
他如此在乎着自己,她还有啥好闹的。
小茹终于肯与泽生心平气和地说话了,泽生心里暖暖的,便朝她粲然一笑。
小茹还以为自己看花眼了,刚才他还鬼哭狼嚎似的,才过这么一会儿,他又能笑得如此粲然。
他的情绪调整得还真够快的!不会是他又想到了什么好买卖,要跟你一起做吧?小茹又问道。
不是。
是为了寻找丢小孩和小姑娘的事,高老板与我商量着,可不可以将这一批砖石料卖出来的钱,发给那些蹲守和去寻孩子的人,有了这笔辛苦钱,大家就更积极一些。
小茹听了有所感触,没想到高老板还有如此好心,那你可要答应啊!我当然答应了。
那些蹲守的人耽误了干活,若不发一些辛苦钱,怕他们坚持不了几日。
里正也来我们家铺子了,他也是想与我商量此事,见高老板恰巧在此,我们就一起商议好了。
如此一来,不仅严家村、郑家村和我们的方家村,这接连着七个村,只要愿意蹲守和出力去寻人,都会发辛苦钱。
就是我们要出的份额可不少,我说出来你可不要吓着。
我才不没那么小气呢,怎么可能会吓着我。
小茹十分大方地说。
这批砖石料一共是六千文,我们和高老板各算三千。
若是不够,到时候再添。
三千?小茹禁不住还是吐了一下舌,确实挺吓人的!泽生朝小茹脸上一瞧,看她做何反应,只见小茹大方地朝他哂笑着,笑得很夸张。
你会不会……怪我没跟你商量?泽生小心翼翼地问。
小茹见他这般问,眉头一挑,怎么会?这种为一方百姓出钱出力的事,你自己定夺就行,即便你与我商量,我肯定也是举双手同意的。
不过,这只限于为百姓做事,其他重要之事,你可不能私自做主。
泽生见小茹抿嘴笑着说这些,他自然会意,那是,你才是一家之主嘛!去!我啥时候是一家之主了?小茹啐道。
他们说着说着就进了自家的院门。
小清和小芸一直在自家院子里没出去过,也没有人进来过,自然啥也不知道,也就不知道泽生刚才疯找小茹的事。
她们见泽生和小茹有说有笑的回了家,顿觉纳闷得很,怎么早上还僵着,这会儿又和好如初了?夫妻之间吵架还真是来得快也去得快。
泽生进院门后,就将院门关上,并上横栓,这样外面的人就进不来了。
若是有人敲门,你们就让他应个声,不熟悉的,可不要开门。
泽生朝她们嘱咐道。
小茹在旁叹道,这形势闹的,连古代也要开始教育孩子们,不许给陌生人开门了。
到了晚上,泽生和小茹一起哄着孩子睡觉。
之后,泽生自觉地退出房,准备去客房睡。
小茹看着他出门的背影,见他如此自觉,她倒有些不习惯了。
泽生才出房门口,突然定住了,转身朝她回眸一笑,你心里真的没有想挽留我的意思么?小茹语结,愣了半晌,假装愠着脸,哼道:才不呢!泽生一见她那不真实的表情,就知道她此话不由心,便又走了回来,还将门栓上。
你干嘛,怎么又回来了?小茹还真没想到他会折回来,没经过她的允许他敢硬要留在此房睡?被今日的事一激,他的胆子就变肥了?泽生没有回答她,而是走过来,一把打横将她抱起,然后放在床上。
小茹两眼直愣地看着他,他这是要来强的?泽生替她脱掉外衣,还为她盖好被子。
他再脱掉自己的外衣,然后钻进被子里紧搂着小茹。
小茹惊慌道:不……不行,我来……月事了,不行……泽生听了嗤笑一声,捏着她的脸蛋,你想哪里去了,我只不过想搂着你睡而已,都好几日没和你一起睡了。
小茹尴尬一笑,竟然是自己想多了?泽生忽而又覆唇过来,碰了碰她的润唇,温存地耳语道:若不是我早知道你来那个了,你就没算是多想……小茹觑着他,哼,我就知道……泽生再亲了亲她的脸蛋,让小茹枕在他右胳膊上,用左胳膊环住她的腰,闭上眼睛,脸上带着甜甜的笑容,安心地睡觉,嘴里还呢喃说了一句:这样睡觉才踏实。
小茹也困了,才闭上眼睛已是睡意朦胧,含糊地应了一句:嗯,踏实。
瑞娘拎着药包来到雪娘这里了。
小屋里冷冷清清,连口热水都没得喝,而雪娘因养身子,是不好下地的,也不能碰凉水,此时她靠坐在床上,脸色苍白,眉头紧蹙,忧郁得很。
瑞娘见她这副模样,顿时眼睛就红了,埋怨道:这个良子也真是,为了寻人,把你一人撂在家,也不知道找个人来照顾你,你婆婆竟然也不知道来一趟,莫非要让你一人在家渴死饿死么?雪娘苦笑道:这都啥情形了,哪里计较得起这个?公婆怕是再不会多瞧我一眼了,上次来照顾我一些日子,只不过是碍于别人的眼光,怕人家说她不近人情,才失了孙儿便不理儿媳妇了,所以她就来做个样子而已。
瑞娘仍然生气道:你婆婆就不说了,良子不是一直对你知冷知热的么,莫非也因为这个就开始薄待你?雪娘连忙为良子辩解道:没有,良子才不是这样的人。
他找了一位老婆子来照顾我,让她给我烧水做饭,只是她今日身子不利爽,早上来说,要等晚一些再来,她先回家熬药喝。
她想起这些日子良子细心照顾着自己,一点儿也没有嫌弃她的意思,她脸上稍稍有了些笑容,又道:良子说了,再过半个月,我的身子就好得差不多了,可以下地了,到时候他会带我去寻名医求医问药,一定能医好我的身子的。
瑞娘见雪娘对此事还抱有希望,而且良子对她确实没话说,她便放心许多。
至于良子他的爹娘想让娶二房的事,估计他们还没来得及跟良子商量,以良子这性情,怕是短时日内不会同意的。
只有能拖个一年两年的,说不定雪娘的身子就真的医好了。
瑞娘将药包打开,拿到雪娘面前,让她瞧了瞧,这药可是泽生从颖县杜郎中那儿讨来的,杜郎中名气甚大,他配的药,应该没得错。
这些药能喝上两个月的,或许喝完后,你的身子就养好了。
这两日我就住在这里,由我来给你熬药,。
过两日我回去后,你就让那位老婆子给你熬,可千万别忘了。
雪娘听说这是杜郎中配的药,甚是欣喜,嗯,这么紧要的事,我怎么会忘,你放心好了,我一定会好好喝的。
瑞娘忙活着生火熬药,见水候均匀,没啥事了,她又来帮着收拾屋子。
姐,你已经有三个多月的身孕了,可别再忙活了,若是抻着了身子,那我真没脸再活了。
雪娘急道。
瑞娘见雪娘着急,便停了下来,那好,我不收拾了。
她来到雪娘身边坐下,良子几日能回来?雪娘摇头,这个我哪里能知道,他走之前,将这三个村的青壮年都挑了出来,让他们围着村子蹲守,他自己带着一些人寻人去了,为了安抚这些出力的人,他还将我们手里的钱全都拿了出来,说要分他们。
还说这点钱不够,等寻了人回来,要将驴卖掉,还要找几位家境宽裕一些的再凑一凑。
唉,我就没见过像他这样的里正,没捞着钱,反而搭进自己的家当,再这么下去,用不了多久,我们连饭都要吃不上了。
哪能?这种事又不是时常发生,瞧你急的,俸禄还没领吧,他爹娘也不会不管你们的。
只要良子不饿着,就不会饿着你,别瞎操这个心。
那么点俸禄顶个屁用,好在我公爹之前送过来几袋粮,否则真没米下锅了!雪娘说到这事就急眼。
瑞娘见药熬得差不多了,便上前去瞧瞧,然后端了一碗药过来,放在桌上晾一晾,若真到没米下锅的那一日,你让良子想办法,你别管,别给他添堵惹他不快就行了。
我还没好问你呢,你是为何要与一位大姑娘打架?一问到这个,雪娘便愠着脸,生气道:她都十八了,还未嫁人,听说是因为偶尔犯疯病,而他爹娘又不舍得将她嫁给太龌龊或太穷的人家,怕她去了婆家受苦且不说,还要受欺负。
本来我还挺可怜她的,见了她,也能与她聊上几句。
之后,她就时常来我家玩,我还以为她当我是知心人,没想到……她竟然背着我,找良子说话,故意说她怎么可怜,想博良子的同情,又说她还怎么温顺,若是嫁人了,肯定能顺着相公,还拐弯抹角说她是黄花大闺女啥的!姐,你说,她这不是勾引良子是什么?瑞娘听了很是惊诧,怎么会有这么不知廉耻的人?可不就是不知廉耻么,怕是想男人想疯了!那日我就说她几句,她便冲上来揪我的头发,我能不打她么?没想到我一出手,她就更张狂了,朝我肚子上打。
说到这雪娘的眼泪便哗哗地流下来了,后来她家人说她那会儿肯定是疯病犯了,说是被我惹的她犯疯病,所以她家人也不肯赔钱给我治病,最后又说看在良子的面子上,给我送来几包不管用的破药,再请几位不中用的郎中来瞧,糊弄了事。
你说你也是,怎么和一个疯女人也牵扯上了,知道她有疯病,你还招惹她?瑞娘简直气她太不知道轻重,识不人明。
雪娘委屈哭道:我若是知道她不仅有疯病,还如此不知廉耻,哪怕打死我,我也不会跟她说一句话,见到她,我准会绕道而走!我咋这么倒霉,竟被她这条疯狗咬了。
姐,你说她是不是疯狗!是疯狗是疯狗,你别再气了。
瑞娘怕她太过生气,影响养身子,便不想再提此事,忽然她一惊道,她不会趁良子不再,又来发疯吧?雪娘倒不为这个操心,你放心,她来不了。
自这件事后,她家人已经把她关起来了,我让良子去跟她家人说了,至少得关她两个月,等我能下地能出门,身子恢复了元气有了劲,她才能放出来。
她若再敢朝我发疯,我就一棒子惛死她!反正听说打死疯子不犯法!瑞娘见她越说越发狠,立马阻止道:瞧你,竟说胡话,哪怕她真来发疯了,你让良子对付,你躲得远远的!你就不怕身子养不好?一说到养身子,雪娘便泄了气,我知道,我也只不过这么说说,解解气而已。
药不烫了,快喝吧!瑞娘将药端过来,递给雪娘。
大姐,是你在这屋门口熬药么,哪里来的药?良子走了进来,一脸的喜色。
瑞娘一惊,起身道:是良子回来了,这是泽生从杜郎中那儿讨来的,应该不错的。
真的?良子惊喜问道,那大姐可一定要替我好好谢谢泽生!他看来心情大好,语气明快,透着小小的兴奋,笑容爽朗。
你和泽生也算是同窗,你客气啥?瑞娘应着,然后瞧着雪娘喝药。
良子见雪娘咕噜咕噜几下就把一碗药全喝尽,便走了过来,笑问:这药是不是不苦口?雪娘放下碗,拿出手绢擦了擦嘴,怎么会不苦口,只不过这是杜郎中配的药,我喝得爽快罢了。
瞧你满脸带笑的,有何喜事,快快说来。
我们这一块丢的小孩和小姑娘都寻回来了!刚才把他们送回家,可把他们的家人高兴的,对我千恩万谢的,直道个没完。
若不是我拦着,他们还要给我下跪。
你们在家不知道,刚才我可被村民们围得忒严实,都朝我直伸大拇指,呼声一片。
上任这么些时日,我终于干了一回扬眉吐气的事!良子眉开眼笑,脸色红润,他的清俊面容显得更加让人悦目。
雪娘看了,竟然觉得他好看得有些晃眼睛,难怪那个疯女人会惦记着。
要是他长得丑一些就好了,这会儿是个疯女人,下回还不知道会有谁呢?咦?以前自己为何怎么都看他不顺眼,莫非是因为他现在是坐着的,她看不见他的瘸腿。
可是自从来到这里,她似乎再没觉得他的瘸腿有多么碍眼了。
雪娘见他开心,自然也跟着开心,她笑靥如花,娇道:以后他们再不会因为我上次的事对你背地里说坏话了,现在你不怪我拖你后腿了?不怪不怪。
良子笑着应道,过去的事你就别再放在心上了。
那你的驴还卖不卖?雪娘问道。
暂且先不卖了,到时候若钱还是凑不够的话再卖。
这回丢的人虽是寻回来了,但还是需要派人守着,以防那些人再折回来。
不发一些劳苦钱,大家哪里舍得耽误田地里的话。
不过,现在不需我去找家境好的人家去凑钱了,因为被寻回来的家人要给我钱,说是道谢,不管我怎么拒绝他们都要往我身上塞,最后我让他们把钱凑在一起,当作大家的劳苦钱就行了,而且这些钱他们自己先收着,不过我的手。
他们都欢欢喜喜的答应了。
雪娘见驴似乎能保住了,安心了些,忽而又道:家里只剩一点灯油了,米也没剩多少了,上次借的……瑞娘见雪娘净扯这些话,连忙打住了她,转话茬问道:良子,你们是怎么将丢的人寻回来的,那些恶人是从哪里来的?瑞娘心里暗忖,雪娘真是没眼力见的,这会儿正是高兴的时候,她净扯家里的难事做甚?这些本该由良子去着急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