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笼垂,闹市的尽头冷冷清清,几点朦胧的灯火看上去有些苍白无力。
七月乃人间鬼月,出来人间寻求祭奠的鬼魂趁着夜色的临近纷纷走上街头,或三五成群,或两人作伴又或孤身一个。
炎依他们跟着未殇不知走了多久,说也奇怪,路上遇上的鬼魂见到他们都恭恭敬敬的让开路来,欠着身子站到一旁直到他们离开。
城门口一户不起眼的院落之外,两个小鬼栖身在墙角下窃窃私语,仔细看他们与平常肉身相比脸色惨白了些,嘴唇红艳了些,身体也飘忽了些。
待见到未殇的时候,两个小鬼迅速站起身来,虽然本身就穿着破烂,但他们还是下意识的整了整衣服,用他们那微微有些突出的大眼睛望着眼前的罗衣人,唯唯诺诺中略带着一丝紧张又有一些渴望。
没等二鬼开口,未殇一阵叹息摇头道:婆婆说那汤喝了便没有解药,你们还是回去吧。
两个小鬼闻言撇撇嘴竟是要哭了,可游魂终究是流不出眼泪的。
片刻之后他俩对视两眼,眼神中满是失望之色,互相搀扶着迟迟不愿离去,虽然已经被告知过很多次,他们还是盼着能有那么一丝希望。
踌躇之际,俩小鬼注意到了跟着未殇来的一行人,当看到那一袭白衣时,俩小鬼均身形一震,自然是认出了这个前不久在冥界抓捕魂魄的人,没想到他居然也来了人间,带着几丝惊恐几丝忌惮,他俩不敢再多做停留,慌忙遁走了。
别人或许没有看出来俩小鬼的恐惧,未殇却是看的清清楚楚,他眯着眼睛回头看了一眼方才俩小鬼忌惮之人,像是明白了什么,嘴角带着一丝微笑略含深意道:不想这些流离失所的野鬼也还有惧怕的东西。
雷鸣潇漠微微皱眉,此次受魔尊之命来人间收集魂魄祭奠炎龙之火,身上自然是带了索魂绫过来,虽没有亮出来,但孤魂野鬼对此类收魂器物甚是敏感,所以才会生出惧怕之色。
只是没想到这未殇居然也看出来了,可见他也绝非寻常之人。
他们是中了什么毒吗?炎依方才听到那两个小鬼像是来要什么解药,便以为他们是中毒了,一心只想着两小鬼口中的解药,却没发现雷鸣潇漠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在她身边站定,一脸的戒备之色的望着未殇。
不是毒,是宿命。
未殇摇摇头看着两小鬼离去的方向,既已经了却前世红尘,却又要这般苦苦追寻,果真是无药可解。
他们想找回前世的记忆?嗯,没有去轮回的魂魄是记得前世的,他俩原本已是送去轮回的小鬼,却不知怎么又逃了回来,逃过轮回的魂魄要想再去轮回还得等上千年时间,在这一千年里,他们没有记忆,只能这样空空的在人间和冥府之间来回游荡。
千年的寂寞,千年的游荡,只为能有机会寻回前世的记忆吗?想起刚才那俩小鬼失望伤心的眼神,炎依才明白那是怎样的伤。
果然是宿命,每个人都逃脱不了的宿命,不想忘记,却又不能不去忘记,这也许就是轮回之苦吧。
突然,炎依感觉到身旁冷若灵的身子微微一颤,是啊,灵儿姐姐又何尝不是苦苦追寻呢?可是,如果找不到记忆,她就永远也无法知道自己是谁,永远无法知道弦月当初为何舍命救了她。
熬过千年,再入轮回便是了。
雷鸣潇漠淡淡的声音响起,冥冥之中给了炎依一些安慰。
其实,魂魄缺失的他也只是空空荡荡的行尸走肉,和那两个小鬼没什么区别,甚至还不如他们,过了千年他们便可以选择再入轮回,可自己呢?或许千年之后心里依旧会是空荡荡的,魂魄不全的人,永远不会有真感情。
只是他隐约发现,自从见到炎依之后,他的世界不再是空白的了,心也不再是空荡荡的了,甚至还有了一些另他也捉摸不透的东西。
他已经分不清这些是魔尊的意愿还是他的意愿了,魂魄不全,毕竟很多时候做事都不受自己控制,可那种暖暖的感觉却又如此深刻。
早在刚才,绝小天已经把这院子周围打量了一番,纵然凭他们几个的法力对付眼前罗衣男子绰绰有余,可看这所房子着实有些诡异,不得不提高警惕道:这里阴气有点重。
未殇笑笑,他自然知道他绝小天担心什么。
实不相瞒,我乃冥界花妖,此次趁鬼月之际与婆婆来人间玩耍几日,刚巧遇上众位来人间避劫。
未殇说着转头看向一直低头不语的水蓝轩温柔道:我与你还曾有过一面之缘,你不记得我了吗?水蓝轩顿时睁大了眼睛:我们见过?当然,彼岸花,黄泉路上你见过的都是我。
你是说他轮回的时候……炎依有些惊讶的看了看水蓝轩略微有些惨白的小脸,料想他定是又想到了前世今生的痛苦。
未殇微眯着双眼缓缓道:正是,众位且随我来吧,见了婆婆自然就明白了。
院落里空空荡荡,寂静阴森,寒气也吞噬了月光。
只听到冷冽的风阴沉的嚎叫着,四周房间的门窗被风吹的咯吱作响。
夜,黑的可怕;风,冷的骇人。
只有一间屋子亮着昏黄的烛光,窗上映出一个大大的黑影来,如同鬼魅。
你们来了?阴沉的声音自屋内传出。
婆婆。
未殇上前一步躬身道。
嗯,进来吧。
请。
未殇点头示意众人进去。
说话间,门已经推开了。
没等炎依踏出步子,一道雪白的身影挡在了她的面前,幽蓝的眼底隐约可见一丝温柔。
跟着我。
淡淡的声音,虽然很轻却又饱含深情,又似乎只有炎依一人听到了。
炎依心头一阵暖意,低头应了声,便退了退身子等他进去之后才随众人缓缓跟了进去。
没有了外面的阴冷,却也不怎么温热。
屋内摆设很是简单,一张四四方方有些破旧的桌子上面放着一盏即将燃尽的烛火,微弱的灯光一闪一闪的,仿佛连呼吸都会让它熄灭一般脆弱。
灯台下面摆着几只大大小小参差不齐的瓷制碗罐,边缘的裂痕和缺口清晰可见,竟没有一只是完好的。
每一个器皿之上都微微冒着几缕热气,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
一个瘦骨嶙峋的老人低头坐在桌旁,一只手扶着桌子,一只手拄着根老木手杖,手上皱褶的肌肤无不诉说着逝去的岁月和年华。
看不到她的脸,满头银发自然垂下,被那在那一身有些破旧的粗布黑袍衬得愈发苍白了些。
再向下看,长长的黑袍之下隐约露出一片血红,一双崭新的绣花鞋很是扎眼,诡异中更带了几分恐怖的色彩。
炎依有些害怕的往雷鸣潇漠身后欠了欠身子,紧紧的抓住了冷若灵同样有些颤抖的手。
找我们来所为何事?绝小天首先打破了这诡异的气氛,凤目中映着少有的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