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虽然需要旁人推一把,但这点助力足够她走完彻底蜕变前的最后一步。
霍憬元看着把头埋在大碗里大块朵颐的海绵,心想,这临门一脚果然建功,我没有看错人。
海绵吞下最后一口药膳汤,很是意犹未尽。
下午那几次不要命的疯狂蹦极,她把能吐的都吐光了,现在是越吃越饿。
摸摸肚皮,海绵眼巴巴地看着霍憬元。
本来想让他再给做点儿,可是目光落在人家左臂那块颜色暗红的血渍上,她这话就有点儿说不出口了。
霍憬元微微一笑说:你给我洗这件衣服,我再做点儿吃的喂你。
成交!海绵赶紧答应,又说,今天可没力气洗衣服,明天洗。
又盯着他的胳膊犹豫着问,要不要紧?霍憬元离开餐桌,头也不回,凉凉扔下一句:牙口不错,齿痕分明。
我身上终于有女人留下记号了。
活该!谁让你推我!?海绵气不打一处来,冲着他的背影嚷嚷,再有下次,我活吃了你!她不是不知道霍憬元的出发点确实是为了她好,她心里其实是感激的。
但正如小缎姐说的那样,他的那种行为真是简单粗暴还十分野蛮专横,让人敬谢不敏。
身后女孩子的怒气有若实质刺得背脊生疼,霍憬元脚步迟滞,侧脸挑起唇角温柔笑着对她说:欢迎品尝。
你什么时候想吃,我随时恭候。
这个可恶的家伙语气暧昧至极。
被调戏了!瞪着霍憬元的后背,海绵微微涨红了脸。
恼羞成怒之下,她抓起餐桌上一叠碗垫一股脑地砸了出去。
垫子噼啪掉了一地,霍憬元低笑出声,优哉游哉走进了厨房。
咬牙切齿运了半天的气,海绵忽然噗哧笑出声来。
对于自己能隔着衣服还把霍憬元的手臂咬得流了那么多血,这番丰功伟绩她还是很满意且得意的。
长吁一口气,她放软身体瘫坐在宽椅里,出神地盯着从天花板垂落的灯盏,尚在回味在空中飞翔的美好滋味。
第一次蹦极被动之极,那时她心里除了憎恨和恐惧,再也没有别的情绪。
第二次,虽然她是自己跳下去的,但仍然怕得不行。
强烈的失重感、被抛向天空时的惊惶失措、害怕绳索断裂下一秒就掉进大海的对死亡的恐惧骇怕极度强烈。
她甚至在想,霍憬元是不是想她死?直到第三次,身体和灵魂都被大风吹麻了被冰冷海水冻麻了的海绵,才算找到了些许乐趣。
风在她身旁盘旋,把她高高送入云端,她与几只海鸟错身而过。
白色浪花淹没她,她觉得身处冬季初雪飘然而落之时,雪花冰凉却晶莹美丽。
第四次蹦极,海绵彻底放空了脑袋,什么也不去想。
就在这次,她真正享受到了宣传广告里自由飞翔的乐趣。
她再度闭上了眼睛,却不是因为害怕。
内心的怯懦、对未知的恐惧,海绵默默地对自己说:你怕什么就要去尝试什么。
坚忍不拔、勇敢无畏、不屈不挠?不,我能做的更多!耸耸鼻翼,海绵希冀地望向厨房,一股清鲜淡香充盈左近,她馋得快坐不住了。
霍憬元这个坏家伙,别的不说,这手厨艺真让人难以割舍啊啊。
这次是一大碗汤清面滑的热汤面。
海绵已经半饱,便不再如方才那样狼吞虎咽。
她挑起面条细细品尝,顺便问霍憬元:他们和我是同事,那你呢,你到底和我是什么关系?她抬眼瞅着他,你不是说你的事没有不能说的吗?霍憬元也在吃面,他细嚼慢咽吃完一口才说:我和你确实有渊源,但我也确实是在上周六才第一次见到你。
他斜了海绵一眼,我又不是慈善家,做什么煞费苦心去帮一个陌生人?你看我很闲吗?你和我究竟有什么渊源?海绵把筷子放下。
比起填肚皮,她更想知道这件事。
我曾经摔过一大跤,得了选择性失忆症,过去的事情基本上都忘了。
她解释说。
面碗之上热气氤氲,霍憬元的笑容模糊朦胧。
他低低声说:失忆么……真是滥俗又管用的好借口。
什么借口?我是真的不记的了,我连阿宝都忘了呢。
海绵心里一跳,面上露出不快神色,怏怏说,算了,你不愿意说,我也不勉强你。
不是我不愿意告诉你,而是现在的你还没有资格也没有必要知道我的事儿。
霍憬元冷淡地说,我和你有渊源,但与现在的你无关。
海绵被噎得不轻,嘀咕着说:好吧。
我现在还没有资格。
你是了不起的人,我不过是个不学无术的小丫头。
切,谁稀罕知道?她愤愤然啊呜张开嘴吞了一大口面,反倒被烫得龇牙裂嘴。
两个人再也无言,吸溜吸溜吃面条。
海绵忽觉有光在闪烁,扭脸瞧去,却是霍憬元腕上带着的手表在不停闪动幽蓝光芒。
霍先生,你的手表怎么会发光?她好奇地问。
说了你也不懂。
霍憬元按下表盘侧面一个按钮,蓝光便熄了。
他站起身说,我饱了。
衣服明天再拿过来,你好好休息。
海绵撇撇嘴,觉着霍憬元离开的背影有点匆促。
她吃饱后倦意上涌,泡了个热水澡蒙头就睡下,梦里她都还在晃晃悠悠满天空飞翔。
却说霍憬元回到沧海十号,进门就把染血的衬衫给脱掉扔在客厅地上,就这样光着膀子上了二楼的书房。
书房很空,里面的摆设都是海天园的制式家具,不过书桌上那台手提电脑是他自己带过来的。
他坐下开机,摘了腕上手表,在表盘反面一按,弹出一条银线,线头是微型端口。
把端口插进电脑接口,数个文件飞快传输进电脑中。
霍憬元点开文件,粗略扫过简单的文字和清晰图片,嘴角爬上轻浅笑意。
他猜得果然不错。
电脑旁边摆放着一只双生大阿福泥偶,霍憬元拿起泥偶无意识把玩,脑海中出现的却是一块被一分为二的木鱼石。
那块木鱼石的切口平滑整齐得匪夷所思,以他掌握的仪器都无法估测出分割它的到底是什么利刃,而同样的情况又出现在了一尊玉像和一块变石上。
虽然木鱼石和玉像、变石远隔何止千万里,但它们被莫名其妙分割的时间却挨得极近。
俗话说无巧不成书,可是这种巧合未免也太让人惊奇了点儿。
霍憬元已经百无聊赖了好久,万事难以入眼。
调教绵绵是他当下的人生目标,但并非他的乐趣。
破解世上难解之谜、寻找离奇事件发生的真相,这些才能勾起他的兴趣。
东西到手了再仔细研究。
霍憬元写了一份邮件发出去,离开书房去洗澡。
裹着浴袍到了客厅吧台,他想喝点儿酒,不想摆在客厅沙发茶几上的电话响起来。
我是霍憬元。
他拿起无线话筒,边走边说。
霍先生,久仰大名啊。
我是海道。
话筒那边响起男人清润带笑的声音。
霍憬元淡淡地嗯了一声,说:道叔,幸会。
你对我这么客气,真让我意外。
道叔慢条斯理地说,我听说是你亲自到了海天园,真是捏了一把冷汗。
你过虑了,我应该谢谢你。
霍憬元随手拎出一瓶酒,咬下瓶盖咕嘟灌了一口,咽下酒液才说,何况你还送了这么一份大礼给绵绵。
道叔笑起来,只是笑声里是毫不掩饰的苦涩。
不瞒你说,我心里其实是不愿意的。
海天园毕竟是我大半生的心血,就这样送出去了,我很心疼。
他叹着气说,可绵绵是你霍憬元找了八年的人,用脚趾头去想我也知道她对你有多重要,我不想得罪你。
拿得起、放得下,不愧是‘狐王’。
霍憬元称赞说,壮士断腕,道叔有豪侠之风。
比起你自己、爱人以及女儿的性命,这些身外之物舍弃掉一点也不可惜。
你没有直接去国际佣兵协会交任务,而是把这个好机会让给了裴训,这是你最明智的选择。
虽然我不大高兴。
海天园易主势不可免,你卖了这么大的人情给裴训,他肯定会有所报答。
如果我猜得没错,海天园的事儿你独自揽下没有涉及旁人,他肯定出了力。
霍憬元望向黑沉沉的夜空,嗅到了雷霆暴雨的气息。
而你显然也清楚,Y俱乐部多次邀我加入,我都拒绝了。
这回是裴训完成了我的悬赏任务,他就有希望说服我。
霍憬元轻笑了一声,揶揄说,他们也真看得起我,竟然专门为此设立了俱乐部任务,还有丰厚的荣誉积分做奖励。
像霍先生你这样的绝顶天才,Y俱乐部是不会放过的。
看来霍先生在国内也有不少人脉,否则不会对海天园和我的事儿知道得这么清楚。
早知道这样,我应该直接交任务。
话虽如此,海道的语气却很是轻松写意,又不经意般问,绵绵……果真是你要找的人吗?她的机率比较大。
霍憬元的回答并不明确。
道叔不以为意地笑了两声,又说了两句客气话便结束了此番通话。
海道这通电话的目的,霍憬元很清楚。
正如今晚的海面风雨欲来,海天园也很快就要迎来一场足以令海覆天翻、风流云散的强劲风波。
他这么急切地想让绵绵蜕变,就是因为他知道能让她成长的时间真的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