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虎城面对着海绵,当然看见了郑山阴沉着脸走过来。
但他还是把自己的身份坦然相告,他瞒了这些好兄弟这么久,现在不想瞒了。
静静凝视郑山迅速远去的背影,傅虎城抬袖拭去了脸上的污物。
我还以为他会打死我。
他对海绵笑笑说,山哥手下留了情,没有往要害招呼。
话虽如此,他还是皱起眉头剧烈地咳嗽了几声,揉了揉被狠狠击中的胸口。
海绵心里一跳,回想起方才郑山离开时因太过愤怒而有些扭曲的面庞,那条狰狞伤疤好像一条正在蠕动的蜈蚣,别提多吓人。
但是她并不害怕,也没有就此厌恶郑山。
在她看来,郑山比莫仲懿要直接多了。
傅少校,还请你原谅山哥。
被人欺骗的感觉很不好受,真的。
后一句话,海绵真是发自肺腑。
傅虎城摇摇头说:我不怪他。
这几年,山哥一直都很照顾我。
他还教了我一套家传的拳法。
他幽幽叹了口气。
刚才他可以躲开的,但他没躲。
想必郑山也发现了,所以那一脚才没有踩下去。
你有事要忙,我就不打扰了。
傅少校,再见。
海绵见傅虎城神情落寞,倒是对他的印象有了点改观,这位傅少校看来是和郑山他们处出了真感情。
稍等一会儿,我本来也要去找你的。
傅虎城急忙伸手从夹克口袋里摸出一张存折递给海绵,我的医术吧,不是我自夸。
确实是相当不错,但是道叔给我的薪水和奖金还是有点过了。
这张存折里有五百万,我知道对于海天园即将到来的危机这点钱就是杯水车薪。
但还是请你收下。
他扭头看向灵璧楼,喃喃说:偶尔我会忘记自己的身份和任务。
那时我就会发现,其实我很喜欢海天园。
喜欢道叔和郑山卫修海浪他们。
这几年我过得很愉快,我希望海天园能继续开下去。
海岸已经带着海天园和道叔的钱跑了。
周家把他藏得很紧,我敢保证你们绝对找不到他。
而据我所知,莫仲懿和秦家到现在至少筹措到了三亿打算收购海天园。
看见从灵璧楼里走出了几个人,傅虎城的语气急促起来,他们就等着海天园债主临门的时候趁虚而入。
海绵小姐,恐怕股东中有的人守不住股份,你要早点打算。
这些钱你一定要拿着。
就算是帮我,让我放下包袱。
海绵犹豫了片刻还是伸手接过了存折。
傅虎城的表情果然轻松了许多。
她想,在这种时候能为海天园出一份力,他心里肯定会好过点儿。
傅少校,谢谢你。
她欠了欠身以示感谢。
这位傅医生曾经用锐利的目光像要把她剖开也似审视过她,但他此时透露的消息和这五百万却将多少带给她帮助。
而那位一直对她和蔼关切的岸哥却卷走了海天园的希望,这个时候没有钱,可真是万事难办。
所以说不到危机时,人的真面目就不会暴露出来。
离开灵璧楼的路上,海绵难过地想。
傅虎城说的守不住股份的股东里会有曾经郑重告诫过自己要忠于道叔的小缎姐吗?下午开会时,当看见神情憔悴、似乎不大敢直视自己眼睛的海缎,海绵就知道继卫修、海岸、傅虎城之后,第四个离开海天园的人八成就是她。
舵手先生被保养得光可鉴人。
每个星期六。
海绵都会带着儿子一起来干保养工作。
海绵抚着它身上的褶皱,手下微凉,脑海里是高亢激昂的啸声。
舵手先生也知道海天园陷入危境,所以这长啸声里才隐含激愤和不甘吗?小浪还在昏迷中,小命是保住了……就是脸上伤得厉害……怕是要去整容。
朱紫沉重的话语似乎从天边传来,带着浓郁的悲伤和愤恨,肯定是周大让人干的,他最讨厌小浪这样会讨女人欢心的男人。
郑山已经查实,负责监视海岸的海浪被人打晕,而且被人毁了容,目前重伤住院。
跟着海浪的三个安全部的员工也都受了轻重不一的伤。
海岸确实跑了,帐户里也确实没了钱。
糟糕的是,海岸在内务部的几名心腹也都不见了人影。
而朱紫强行打开主仓库之后发现,海天园最值钱的货物都不翼而飞。
这些货都还没付钱给卖家呢。
这事儿他们已经去公安局报了案。
不过郑山愤愤然说,十之八九是没有下文的。
海岸只会比他们更早地知道海天园有变故,他不动声色并且乖乖听从道叔的吩咐办事,就是为了麻痹大家。
等道叔一出事,他就立马卷款走人。
说到这里,海绵终于忍不住吐槽,道叔既然清楚海岸的底细,怎么不早点把钱袋子给收回来?朱紫却长叹着说,道叔重情重义,眼下失势的周家也需要大笔银子,所以他是故意让海岸卷走钱的。
海绵便在心里默想,道叔周全了情义,咱们这些人可就都抓了瞎。
哪怕如你们所说自己垫上钱来度过难关,以后呢?莫仲懿之流难道会死心?不,绝不会!此时坐在沧海九号客厅里开会的人,只有五个——海绵和霍憬元、郑山朱紫夫妻还有海缎。
昔时例会时,四位主管三位执事分列道叔两旁,郑山朱紫都不曾与会。
而今天,真正为海天园的未来焦虑不安的人恐怕只有郑山和朱紫这对夫妻。
海绵为他们感到悲哀,同时也对道叔产生了不小的怨怼之情。
他就这样抛下这个烂摊子,真是无情。
树倒才猢狲散,道叔现在还没有正式被逮捕,海天园就凄惨成这样儿。
等到他被捕、这些坏消息都流传开以后,海天园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海纱就不用指望了。
她是周大的女人,做梦都想去上京过贵夫人的生活。
朱紫冷笑两声说,我甚至怀疑她已经和有意对海天园下手的人勾结在一起,她手里的股份要么卖了,要么她就等着给人当内应。
郑山离众人远远的,站在窗前狠命灌酒。
霍憬元不许他吸烟,倒是拿出几瓶从国外带来的烈酒,郑山已经喝下去两瓶。
那个臭娘们儿成天做白日梦。
周大还真能娶她,我呸!他狠狠啐了一口。
小缎姐,你有什么好建议吗?海绵现在已经能做到一边欣赏灵璧石的歌声,一边不受影响地和人说话。
她一直都在暗中观察海缎的表情,渐渐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其实除了背对着众人的郑山,朱紫以及一直看热闹的霍憬元都发现了海缎的异常。
而海缎也似乎没有想掩饰,海绵一问,她立刻说:还有几天就是发薪日,按照内务部的章程,这几天已经要计算工资造表送去银行准备上存折了。
海岸卷钱跑路,内务部的人肯定知道,这件事瞒不了多久。
现在海天园最需要的就是钱,不仅要用来安抚员工,还要应付那些提供货物的商家。
海缎沉默片刻说,我想把股份卖掉,然后拿钱出来把这个槛给对付过去。
不怕告诉大家。
秦家的人找过我了,我家里有点事情落他们手里,股份我绝对保不住。
现在正是凑钱的时候,就算我卖掉手里这百分之二的股份也不会海天园的股权大局有什么大的影响,还可以拿到咱们急需的一笔款子。
道叔向来对我不薄,这些股份也是他奖励给我的,我现在拿出来卖钱再用于海天园也是理所应当。
海缎面色平静,仿佛不知道自己放弃的股权相当于四千万。
小缎姐的意思是,她不留下股份,但是卖股份的钱她给海天园?海绵微愣之后问:对方出多少?海缎沉沉地叹了口气,脸色很不好,低声说:五百万。
他们怎么不去抢!?郑山大怒,咣地把酒瓶从窗户里扔出屋外,砸在金桂树下的长椅中碎成了玻璃渣子。
这个时候不压价什么时候压价?朱紫苦笑着说,不过漫天要价,落地还钱。
价钱方面应该还有商量的余地吧?嗯。
我要价两千万。
海缎疲倦地靠在沙发里,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轻声说,但是这个价格绝不可能,他们能给我一千万就算不错了。
我扛不了太久,我不像你们,我是默城本地人,我父母弟弟亲戚朋友都在默城。
我听他们的口气,除了他们,没有人敢买下海天园的股份。
莫仲懿做事还是这么专横。
海绵问朱紫:欠下的薪水和货款大概多少钱?员工薪水和奖金还好说,有六百万就足够对付过去。
关键是那些货款,其中有些进口的好酒一瓶就要几十万上百万,其中被盗了的限量版酒水和奢侈品更是值钱。
我估计要摆平所有人,至少要五千万左右。
朱紫愁眉不展,瞥了一直没吭声的霍憬元一眼,最大的单笔款项是英零公司的保全设备费用,这次动作太大,咱们还有近三千万的余款没有打过去。
为了能让英零公司重视进而派出最好的安全设计师,海道才花了大价钱下了大订单。
朱紫比谁都明白海道对海天园的感情,哪怕他知道即将离它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