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宝络等人如何打赌,且说这厢雪竹已做好了诗。
他摇头吟诵道:又逢重九,花开离人游。
高风古意赠茱萸,袖底暗香延寿。
登临北极眺碧潭,胭井枯泉残垣。
南朝旧曲尤唱,寂寞金蕊酒寒。
是一首《清平乐》,林笑点头道:嗯,好。
其实她也听不懂好不好,只是一个十来岁的孩子能做出诗词再不好也比自己强!她眼波一转,济兰正含笑看着自己,只听他道:台城旧苑忆烟树,芳草凝绿处。
六朝金粉逝沧波,几度重阳怎堪霜满坡。
观象台上说旷观,三战定江山。
君问犹有冠军侯?踏破祁连我辈竞风流。
这首《虞美人》做的颇有豪气,上阕怀古,下阙说的是康熙亲征葛尔丹一事,听玄外音自家哥哥似有效仿霍去病之意呢,好志向!林笑正待夸奖,只听盘金银线一阵胡乱拍手叫好,而她的两个丫鬟在旁直瞪眼,这又是怎么个光景?妹妹?济兰提醒的唤了声,林笑转过脸来假意思索着,那厢菱纱紧张的攥起了手。
林笑起身踱了几步,来到篱笆前,心里默念道:毛爷爷,莫怪小女偷词之过,我也是无奈之举呀。
她假模假样的抬头望天低头观花,少顷回身展颜一笑,将一阕《采桑子》朗声念出。
果不其然的见到兄长们大惊的表情,于是忍笑故作谦卑道:哥哥,妹妹这首阙词如何?她心里的小恶魔跳出来叫嚣:敢说不好,那就是你们真的没眼光,小心晚上做恶梦!不远处一个陌生的声音喝彩道:好词!巾帼不让须眉!众人具起身向树丛处看去,只见三人分开树桠前后走了出来,后面还跟着几个随从。
琅济兰并不意外,似是猜到般悠然道:小曹,果然是你。
你怎知是他?其中一个少年奇道,听声音正是那个叫好之人,他瘦高的个子,八字眉三角眼,三分无赖七分痞意。
叫小曹的是个和琅豆儿差不多大的男孩儿,剑眉大眼,唇红齿白,透着一股子英气,看着很有精神,年纪虽小身量却不低。
这男孩儿笑嘻嘻的道:你又不是不知,他是属狗的,鼻子灵着呢,我用着他家的香,他会闻不出来?正是,这香整个江宁府也就他家买去了,不是他还有谁?若穙兄多日未见,一向可好?若穙摇头道:不好不好,无好酒畅饮,无美人作伴,丝竹喧闹,名来利往,哪里可以叫好?倒是你,美酒在手,佳人相随,赏花吟诗,悠然自得,我看满山就你最好了!济兰听了哈哈大笑,道:若不嫌弃,就满饮此杯。
若穙也不客气,快走两步,接过酒杯一饮而尽,赞道:好个菊花酒!忽而他又叹气:只是不够烈,若把小曹家的那几坛子烧酒带来就好了。
小曹接话:在我家还没喝够?济兰微笑着转身让林笑和雪竹过来,指着又在倒酒的少年道:这位是孙若穙,是哥哥的好友。
林笑和雪竹都施礼:孙公子。
莫叫公子,我和你们哥哥同龄,也有过同窗之谊,你们也叫我哥哥好了。
他说着又打量了下林笑,传闻果然是真的,看着着实机灵,文采不俗,真是神仙显灵了?见他出言无状,叫小曹的忙拉了拉他的袖子,又向林笑施礼道:孙兄一贯如此,琅姑娘莫怪。
林笑见他礼数周全,样貌也好,早就心存好感,碍于古今差异不能对这么个可爱正太上下其手心里遗憾的紧,就摇头一笑。
济兰瞥了妹妹一眼:我这妹妹是心宽之人,无妨。
说着他又指着小曹道:这位是曹颙。
虽然年纪小,却最爱跟着我们玩的。
雪竹,你是见过曹公子的。
雪竹点头施礼:曹公子。
林笑乍听曹颙二字只觉得熟悉,仿佛在哪里听到过的,济兰也没说他们的门第出身,却想不出是谁,她福了福道:曹公子。
对方亦还礼。
林笑半低着头装斯文规规矩矩的站好,眼睛却偷偷的看着这几个人的衣着打扮。
孙若穙布衣简朴,曹颙内敛端庄,还有另一人则是锦缎奢华,却比他们年长许多,只听济兰此时道:好久不见了,李兄。
姓李的公子半天没出声,此时听济兰问自己,也是过了一会儿方涩声道:的确。
你……你可还好?济兰道:读书习武。
自是好的。
来,豆儿,这位是王国正知州大人的侄公子。
李秉章。
林笑飞快的抬眼看了那人一眼行了礼,他是位十七八岁的公子,长相一般,眉眼间有傲气,此刻却是有点难堪的表情,一旁的孙若穙怪声怪气的道:非要来,来了又是这副德行,还以为是要赔罪的,现在这光景是个啥意思么?听他这么说,李秉章瞪着孙若穙冷声道:我们两家的事不容你多说。
说罢又看着济兰道:那件事……原本就只是父辈酒后戏言,后来再没人提的,我妹妹她从小就抱着那个心思的,没想到府上当了真。
妹妹说这事是她自己的意思,请你莫要记恨长辈们。
此次来江宁,我也是奉了家父之命为上次的事来道歉的。
说着他身后的小厮捧上一个紫檀匣子,这是一点心意,也算补偿。
济兰看了一眼也没去接,脸上的笑退了下去:我从未记恨,更未在意过。
这东西,你拿走吧。
李秉章脸上登时不好看了,那小厮捧着匣子,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尴尬已极,李秉章握紧了拳头,最终他故作潇洒的单手打开折扇,一笑道:随你,总之,话我带到了,日后只希望尊府不要再做纠缠。
告辞!说罢对着曹颙报了个拳竟拂袖而去了。
李秉章的行为让曹颙愕然,更让孙若穙破口大骂起来,济兰脸上还是那副淡漠的神情,眉梢的冷意和一丝不屑让他看起来和往日大不相同。
林笑不知所以,但看老哥的态度,琅府其他人的反应,就连温和如雪竹都吊着小脸,明显有奸情啊!怕都是那个李家妹妹惹得祸!再仔细看济兰,她断定不是情伤,而是不在意的反应,到底是怎么回事?见妹妹看自己看的入神,济兰洒然一笑。
这一笑当真是春风度花开,冰雪消融,让人看着也不由的微笑起来。
孙若穙突然道:我还真是自作多情,浪费口水!说完他也不骂了,继续喝起了酒,曹颙无奈的看了眼好友,摇头道:他怎么是这样的人。
济兰也没说什么,拍拍男孩子的肩,问道:喝不喝?不了,晌午才喝了点儿,头还疼着呢。
是了,你们怎么来了,没和家人一起?曹颙解释道:本说是全家来鸡鸣的,可父亲身体微恙,也就没这个意思出来了,就让我随叔叔去祠堂祭礼。
他,说着指了指和雪竹旁边正灌酒的孙若穙道:嫌家里烦就出来。
济兰了然,那怎么来这里了?还不是听说有位谪仙般的公子在北极阁上动手教训了一群宵小。
我们四处寻不着人,想着这里清静你定是来此处了。
孙若穙插话道。
闻言济兰一怔,曹颙悄声解释:我问过叔父了。
那个觉罗书怀在京师也算是个世家子,是袭了爵的,家里虽是旁支但素精于结交显贵,据说和太子也套的上交情的。
他去年和栋鄂家结了亲,娶得是噶礼的内侄女。
这噶礼才升了盛京户部理事官,得了圣眷风头正健。
有了这棵大树撑腰,觉罗书怀在京里都是极张狂的。
他一向跋扈惯了,你打了他的人,只怕这事不会善了。
尖着耳朵听的孙若穙大声道:怕个屁!那个浪荡种子,打得就是他!济兰,怎不再打的狠些?若穙兄,你真是喝多了!曹颙忙喝止住他,忽又见他揉了揉鼻子,做着促狭的表情看着济兰道:不过在江宁,打了就打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