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沙落满地 第二章 只能姓轩辕

2025-03-25 16:28:25

清幽似陷入一场没有尽头的梦,又似是在大海中沉浮,只觉心中空荡荡,心仿佛碎成一片片的,再也不完整。

晨光熹微透进,和着温暖昏黄的烛光映在床榻上,映在她的脸上,微微刺着眼。

她缓缓睁开双眼。

轻轻动了动。

口中只觉得焦渴不已,摸索着想要下床去找水喝。

可伸出的手,却,突然僵滞在半空中。

陌生的环境,这是,哪里?窗帷密密垂着,叠合的一线间,露出一缕若有若无的晨光。

昨夜的记忆,尽数涌入脑海中。

她陡然惊坐起来,却发现自己未着寸缕,只穿了一袭男子宽松的寝衣。

而那中了媚药后全身燥热感,如今已是消失殆尽,只是全身湿热的黏腻仍在。

天,那她的媚药究竟是如何解的?心中顿慌,砰砰直跳起来,她挣扎着站起身,刚要走上一步,不想脚下是这样虚浮无力,眼中金星乱晃,嗡嗡作响,一手撑上床头,慌乱中却将烛台打翻。

哐啷一声想起,清晰刺耳。

落了满地的烛蜡,殷红殷红的,格外刺眼,更是刺得她心中淌血。

不过瞬间功夫,轩辕无尘急急冲了进来,他用力一把挥开重重帘幕,遽然稳稳扶住她,声音喜道:小师妹,你醒啦。

他怀抱里的清爽气息这样冲到她周遭,熟悉地将她牢牢裹住。

清幽一时眩晕无比,心中更茫乱,只得倚在他臂中。

这一刻,她终于想起来了,昨夜皇甫昭将自己送至马车后,想不到原是师兄在等着自己。

那她,岂不是和师兄……猛一抬头,正见他眼底血丝密布如蛛网,神色关切至极,她心中微微一颤,颤声道:师兄……我昨晚……轩辕无尘紧紧握住她的手臂,扶她坐下,喜色情不自禁地流露出来。

避而不答,只是柔声问道:小师妹,我听你自昨晚起便叫我师兄,你可是想起什么了?可是想起了我?清幽颔首,道:是,我昨夜全都想起来。

师兄,你没事就好,东都沦陷那日我亲眼瞧着你跌落九江,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

都是我……不好……没有照顾好师弟,还有师父她也……她的话,终于哽咽,再不能成声。

师门被灭,师弟惨死,那样灼痛的往事,她不应该忘却的。

眼角,蕴起晶莹一点,却始终忍着,没有落下。

只因过去的事,再多的眼泪,也无法挽回。

轩辕无尘低叹一声,将她拥入怀中,宽慰道:小师妹,你的事,天清谷的事,我大抵都听说了。

你不要再自责了,怪只怪我这个做师兄的,没有照顾好你。

若不是我跌落九江中,又昏迷这么久,许多事,也许根本不会发生。

要是我早些想起来就好了……他将她拥得更紧,触及她瘦削的肩头时,不免颤了颤。

极力平一平气息,他满脸皆是痛心道:你瘦了这么许多,这些日子真是苦了你。

再不会了,如今你回来了,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今后一切,都有我来帮你承担。

清幽微微将他推开,凝眉问道:师兄,这里是哪里?昨晚……我中的媚药……我们究竟有没有……她情不自禁地往床里缩了一缩,她内里未着寸缕,且这一袭男子睡袍,也不知是谁替她换上的。

轩辕无尘俊颜微红,他转身替清幽倒了杯茶水,声音中且有一分局促,深吸一口气方道:这里是七庄城,如今我便驻守在此。

小师妹……对不起。

昨晚那种情况下,我只能那么做。

我不忍见你被媚药折磨如斯,只能……她的眸光,一点一点冷下来,冷成灰,冷彻底,终成绝望。

倏地,她背转身去,眼角泪水成串滑落,无法停息。

她的身子不再清白了,凤绝他,终于亲手将她推给了别人。

她不明,即便他恨她入骨,大可以杀了她或是让她离去,为何要让事情到这般无可转圜的地步。

轩辕无尘似是有点紧张,手指轻颤,他将清幽骤然背转过去的身子硬是扳转过来。

眼中温柔如春水,字字认真道:小师妹,我会负责的。

我会照顾你一生一世的,好么?她抬眸,望见他的眼中满是期待之色。

心中,却陡然空落一片。

一生一世,那是多么遥远的事啊,往后的无数个日日夜夜,于她,又何尝不是一种煎熬呢?无力地伏在他的肩头,她久久不语。

只是听着他沉沉的心跳,愈来愈快,似还夹杂着一丝莫名的乱。

良久,叩门声轻轻响起,打破了一室的沉寂。

轩辕无尘上前开门,有婢女入来,恭敬送来一套女子衣衫。

他在门口等候着,嘱咐婢女入内替清幽换好衣服。

片刻后,随军的御医亦是到了。

此时的清幽已是换回女儿家的素色长裙,以及白色宽边薄袄。

她半倚在床侧,眸光涣散,神思游离,伸出纤细苍白的手腕,任御医替她把脉。

空气中,一片静寂,唯有偶尔暖炉中爆出火星,噼啪一声,惊人一跳。

御医探了脉息片刻,面色稍凝,他怯怯望向身侧的静王轩辕无尘。

轩辕无尘凝眉,平声问:温太医,有什么事直说无妨,这里没有外人。

御医俯首拜了一拜,答道:静王殿下,公主的刀伤没有大碍,只是,公主体内有蛊毒深深植入,暂时瞧着无甚大碍,只是不知何时会发作。

微臣曾替庄王把过脉,公主体内的蛊毒看似与庄王体内的五毒蛊出自一脉,也不知……轩辕无尘愤然起身,双拳紧握,字字冷声道:无邪也太过分了!竟然这么做……我去问他要解药!清幽一臂将他拉住,摇头道:师兄,不用了。

无邪他说过,解不了,除非他死!什么……轩辕无尘神情愕然,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只知无邪自小行事处事有些偏激,竟不知无邪竟已是疯狂至此。

御医望着他们两人言语,一时也插不上话。

片刻后,御医才颤颤道:微臣尚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轩辕无尘温润的面色微凝,摆摆手道:但讲无妨。

御医拱手,小心翼翼道:这个,公主已有两个月身孕。

且,胎像不稳,需要静心养气。

要不微臣开几贴提气固本的药……那一刻,清幽握住床帏的手骤然一僵。

像是被极细极薄的锐利刀锋划过皮肤,起先并不觉得痛,眼见着伤口张开,翻出雪白浅红的皮肉来,眼见鲜血汩汩洇出,才猝不及防地疼痛起来。

是啊,她几乎都快忘却了。

她,还有着他的孩子。

一个不合时宜的孩子,一个父亲与母亲注定是敌人的孩子,又该如何来到这个人世间呢?那一刻,轩辕无尘清俊的容色,平静若一汪湖水,没有一丝波澜。

下一刻,他徐徐笑了起来,只道:温太医,有什么方法能让孕妇看起来肚子月份小一些?而且,八月早产的孩子,也是平常的事罢。

御医一愣,似是不解,疑问道:静王的意思是?清幽亦是怔怔不解。

轩辕无尘注视着清幽,眸色更柔和,缓缓道:我的意思是,三个月后,公主只能对外称是有月余身孕。

温太医你有什么办法,可以让肚子看起来小一些?或者是于脉息中无法正确判断怀孕的月份。

如此,待到他日生产时,公主不是八月早产么?我想,应该可以办到罢。

这个,办法是有的。

有一种草药可以令喜脉紊乱,不辨月份。

只是臣……御医更是不解。

轩辕无尘长眉一轩,冷声道:你不用问那么多。

草药的事,就交给你去办。

只是这件事,你必须隐瞒好,即便庄王问起来,也不能说。

你可清楚了?事关要紧,弄不好,可是要掉脑袋的。

御医惶恐下跪,额边已是涔涔流汗。

轩辕无尘挥一挥手,道:你去罢。

待到御医走后,清幽才忍不住出声问道:师兄,你这是作何?轩辕无尘在她的身侧依依坐下,执起她的双手,轻柔抚摸着。

那一刻,她清晰地看清他。

他的目光明净如天光云影,有如赤子般的清澈温和。

清逸的脸庞上多了几许坚毅。

素来最喜的浅银色青衫,此刻正妥帖着他修长的身姿,带着清冽的清香,分毫不染世俗尘埃。

他柔和道:清幽……他吻一吻她的指尖,缓缓道:这将是我们的孩子,真好。

今后,我们一家三口会过得很好。

她愕然,语滞,可……师兄,你明明知道这是凤……方才,师兄竟是叫了自己的名字,而不再是唤她小师妹,这是否意味着……轩辕无尘伸出一指,抵住她略显苍白的菱唇,复又轻轻摇一摇,字字认真道:清幽,这个孩子,他只能姓轩辕。

顿一顿,他似是轻轻感慨道:这样最好,否则,我也没有把握能保住他。

他的话,好似一盆冷水,倏然浇落在她的心头,浇得她五内肺腑都激灵灵醒转过来。

神色愈加悲戚下去。

是的,如果无邪知晓她有了凤绝的孩子,也不知会做出何等疯狂的事。

即便孩子能出生,也难保不沦为棋子。

目前,也只有,师兄能令无邪稍稍忌惮了。

清幽颓然靠向身后的床柱,泪光簌簌里,苦笑的意味愈来愈浓。

她的孩子,只能姓轩辕…………。